梁心铭答非所问道:“世子请放宽心。挨过今日,就是灿烂的明天!”像玩笑,又像是在宽慰他。
赵寅眼神一凝,“为何要过了今日?”
梁心铭道:“过了今日才到明天啊。难道还能跳过去?”
赵寅道:“今天也是晴天,也是阳光灿烂!”
梁心铭眨眨眼,道:“骤雪初晴,冰雪难以消融。等明天就好了,阳光一照,积雪就开始消融了。”
赵寅轻声道:“真的吗?”
两人这里打哑谜,那边世子们已经停止谈话,都看了过来,不知梁心铭和赵世子说什么这样密切。
张伯远再次打量梁心铭,目光停留的时间长了些。
誉王世子调笑道:“赵世子也看上梁状元了?”
这是影射梁心铭是王亨“男宠”一事。
张伯远瞅了他一眼,道:“小王爷爱说笑,也不能拿当朝状元说笑。若是让皇上听见了,又该训斥了。”
誉王世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见他们说个没完,觉得奇怪。”又低声笑道:“伯远兄这是替令弟小舅子出头?”
张伯远从茶几上一瓷碟内捡了枚蜜饯,塞进他嘴,直接堵上了,引得白虎王世子一阵低笑。
赵寅和梁心铭似乎察觉,看过来。
梁心铭两扇睫毛笼着深邃眸光,逐个看他们,没有谄笑,也没有自卑和怯意,似乎好奇他们说她什么。
张伯远和林世子都看着她。
梁心铭收回了目光。
她对赵寅道:“下官想请教世子一个问题。”
赵寅道:“什么问题?”
梁心铭道:“白虎朱雀玄武各守一方,固定不变,时间久了,朝廷就不怕你们拥兵自重?”
赵寅万没料到她问的是这个,目光沉沉地看了她好半天才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各军中下级官兵每两年调动一次,不会永远待在一个地方。”
这下换梁心铭怔住,不是因为这项军制,而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句话。也怔了好一会才问:“这谁提出来的?”——穿越前辈呀!
赵寅道:“不知道,反正初立四灵时就有了。”
梁心铭心想,怪不得,否则早该出事了。
这时又来客了,她准备走开。
无意间朝外一扫,目光一亮——
来人是周昌,后面跟着王亢。
这下可有伴儿了!
周家和朱雀王府也是世交。周家祖上出过一位惊才艳艳的老祖宗叫周楠,做过帝师,当过宰相,几番起落,堪称传奇。赵家也出过一位阁臣,正是周楠的弟子。两家的渊源由此而来。细数起来,不但朱雀王府,连玄武王府、白虎王府,都和这周楠有渊源,不过白虎后来易主了而已。
因此,赵寅一见周昌,急忙迎上去。
周昌嘴里和赵寅招呼,脸已经转向梁心铭,“青云兄!哈哈,早听说你进京了,昨天下午上门扑了个空,说你来王府了。我这一大早就赶来了,正好遇上。”说的好像他不是来拜寿的,而是来见梁心铭一样。
梁心铭心下暖暖的,道:“昨日就要去找顺之贤弟的,因要拜会王妃,就延后了。顺之一向可好?”
赵寅诧异道:“你们认识?”
转念一想,周昌和梁心铭是同科进士。
第300章 左右相的女儿
周昌道:“怎不认识,同年呢。”
说罢,张开双臂上前,重重落下,抱住梁心铭两肩,一面上下打量她,一面喜不自禁地笑道:“我一向都好,前儿还添了个女儿,初三满月。成亲你就没送礼,这满月你可赶上了,不许混过去。你打算送什么礼?”
梁心铭笑道:“送一幅画如何?”
周昌摇头道:“不成,不成。你都当县令了,又不穷,怎么也要送点像样的礼。这个不成!”
梁心铭道:“当县令就有钱?”
这不指着她说贪污呢。
说笑间,又看向王亢。
王亢见了梁心铭,本能地目光躲闪,觉得额头生疼,满身不自在,偏偏梁心铭不放过他,抱拳招呼道:“亢二爷。恭喜亢二爷喜得贵子。”她前天在王家听说的。
王亢含糊道:“多谢多谢。”
有这两人,梁心铭不孤单了,顺理成章的加入了王孙公子圈中,是张伯远主动叫的周昌,周张两家也是老亲了。
寒暄没两句,周昌就问:“怎么你们都回来了?就是北边要打仗,西边和南边也没什么事啊,怎么都回来了?”
张伯远道:“谁说要打仗,你听谁说的?”
周昌道:“不都吵吵好长时候了吗。有说打,有说和谈,也没个准的。翰林院天天议论。”
张伯远道:“风言风语你也信?”忽见梁心铭专注地看着他,随口笑问:“你恩师去哪了?怎么还不回京?”
梁心铭道:“下官不知道呢。”
张伯远道:“他从溟州回来没去你那里?”
梁心铭摇头道:“没有。”
张伯远笑道:“是我想岔了。”
誉王世子对他挤挤眼,问:“世子为何想岔了?”
张伯远看也不看他,对梁心铭道:“誉王世子最爱玩笑,青云不用理会他。青云是在京中过年,还是就回去?”
梁心铭道:“过了年再回去。”
她有些感慨,若非之前她被冷落,单看张世子眼下对自己这亲切随意的态度,还以为两人本就是好友呢。
另一边,赵寅见梁心铭和众人说得热闹,并无异常动静,想想她刚才意味深长的话,心里越紧张起来。
他四下寻找,要找一个丫鬟来吩咐。看了半天,好容易看见一个脸熟的,好像是在王妃院中当差的,忙招手让她过来。那丫鬟急忙过来,屈膝问:“世子有何吩咐?”
赵寅道:“你去……”低声对她交代了一番话。
那丫鬟道:“是。”转身就下台阶去了。
梁心铭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
女客们被引入西路,有些在看戏,有些在大花厅上吃茶。比起男人们对政事的关注,她们更在意各权贵世家的兴衰和家宅隐秘,因此格外留心赵世子和孟清泉的亲事。
太妃身子不好,并未出来见客。
王妃在大花厅上接待众人。
姑娘们也多汇聚在花厅上。
左家来了两个姑娘,左端阳的孙女:左灵玉、左灵珑。苏莫琳也来了,还有两个堂妹。王家,王晓雪没来,来的是她两个堂妹。另外,各王府的姑娘也来不少。
一眼看去,只见花团锦簇、珠围翠绕,令人目不暇接。所有客人都有专人迎接,引往各处安顿,丝毫不乱。
朝堂上,左相和苏相不大合,两家女儿也是彼此看不顺眼。左灵玉对苏莫琳嘴角一勾,眼带嘲弄。苏莫琳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是笑自己去年和赵世子当众争吵,甩手而去,今天怎么好意思还来?王晓雪就没来嘛。
苏莫琳笑眯眯地迎上去,“左姐姐好!”
左灵玉忙也笑道:“苏妹妹,好久不见。”
苏莫琳道:“可不是,很想姐姐呢。”
左灵玉心中好笑,目光微转,正好一赵家奶奶引着吴氏和孟清泉进来了,便低声道:“听说,世子和孟姑娘要定亲呢,妹妹可知是真是假?你瞧孟姑娘打扮的,清水出芙蓉。”
苏莫琳点头道:“我也听说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左灵珑撇嘴道:“这还有假!瞧孟夫人笑得多舒心,很快就是王府亲家太太了呢。”
苏莫琳看向吴氏,果然笑得舒心,正对王妃恭贺呢;孟清泉跪下朝王妃磕了头,被侍女扶起,站在一旁。母女二人,吴氏装扮华贵,孟清泉淡雅清素。
苏莫琳收回目光,对左家姐妹笑道:“果然。”
左灵玉见她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暗暗纳罕。
左灵珑四下找了一圈,问道:“晓雪妹妹怎没来呢?”
王晓雪在徽州待了好些年,和左灵珑还是小时候认识的,情分并不深,现在她故意问起来,无非是笑话王晓雪没脸来。王亨在湖州杀了许多官员,宋之献也因此倒霉,左家和王家这仇算是解不开了。两家都是厉害的,公开斗争当然不会,言谈间含沙射影免不了的。王谏和左相在朝堂上如此,两家的女眷在社交场合相遇也是如此。
苏莫琳微笑道:“听说王妹妹定亲了。想是不好意思出来见人,怕我们打趣她吧。”
左灵珑忙问:“定的谁家?”
左灵玉也留心听着。
苏莫琳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改日妹妹去王家问问晓雪妹妹不就知道了。”
左灵珑神情一滞。
她怎么可能去王家呢。
苏莫琳一笑,不想再跟她们虚应,正要走开,忽见外面又进来客人,却是王梦雪和王晓雪姐妹,还有玄武王府两位姑娘,便对左家姐妹道:“晓雪妹妹来了。”
左灵珑瞪大眼睛,脱口道:“她怎么来了?”
左灵玉急忙瞅了妹妹一眼,道:“怪道刚才没见她,原来是去了玄武王府,和她姐姐一起来的。”
同时苏莫琳也问:“她怎么就不能来?”
左灵珑说错了话,脸发红,被苏莫琳一问又十分生气,索性不管不顾道:“我以为她被世子骂了,不好意思再来了。谁知她倒是有气量,苏姐姐也好有气量。”
左灵玉忙道:“那是自然。谁都像你爱使小性子呢。”一面说着,一面看向苏莫琳,防着她生气发作。
第301章 苏姑娘的毒舌
苏莫琳却道:“世子乃带兵将领,疾言厉色很平常。我等闺阁女儿,知书识礼,又岂会跟他一般计较呢。”说完优雅转身,袅袅婷婷地向王家姐妹那边走去。
左家姐妹目瞪口呆看着她的背影。
左灵珑先回过神来,嘲弄道:“真是大言不惭……”才说了半句,就被左灵玉一眼给瞪了回去。
左灵玉低声道:“不可鲁莽!”
左灵珑不满地嘀咕道:“知道了。”
她不知姐姐忌惮苏莫琳什么。
左灵玉却看着苏莫琳沉吟,总觉得她今天不大对劲,可是她无心探究了,因为这时大家目光都聚集在王妃和孟家母女身上,期待传言的落实。
虽然朱雀王妃对吴氏很客气、对孟清泉很亲切,但在没有证实亲事之前,没有人会冒昧地问出来。
不能冒昧地问,又想知道内情,怎么办呢?
聪明人总会有办法,而且能做到不露行迹。
玄武王妃和朱雀王妃交好,但王梦雪是她的儿媳,在孟清泉这件事上,她一直持中正的态度,不偏不倚、不随意说人短长。今天,她又见朱雀王妃对孟家母女很客气,联系结亲的传言,不好表现太冷落,以免朱雀王妃多心;再者,她也想替王梦雪试探下,到底赵家和孟家是否真要结亲。
她便和气地对孟清泉笑道:“早听王妃说你才情不凡,不知今天给王妃送了什么寿礼呢?让我们瞧瞧可好?”
她主动和孟清泉说话,是给朱雀王妃面子。
孟清泉忙回道:“回王妃,已经送进去了。”
朱雀王妃微微一笑,侧身吩咐道:“把孟姑娘的寿礼拿来,让大家瞧瞧。”又对玄武王妃道:“让姐姐也开开眼。”
众人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以玄武王妃的身份,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孟清泉送了什么宝贝,能得朱雀王妃这样高的赞誉,居然敢说让玄武王妃开开眼?
少时,寿礼取来了,是一副卷轴,两个丫鬟小心地展开、举起,让众人观看,原来是幅绣品。
坐在王妃近处的人都伸长脖子,稍远一些的则起身离座,走上前来观看,只见图中用大红丝线绣了个大大的“寿”字,左右各有一行红色小字: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左上角和右下角还绣着鲜艳的牡丹,红花绿叶,枝上翠鸟活灵活现。背景是一株松树斜横,淡淡的水墨韵味。
众人见那大寿字笔画中间并不曾用红线绣满,仔细一瞧,原来是先用红丝线勾勒出寿字图形,笔画中间留出空白,再绣了许多小寿字填充,数一数,正好九九八十一个。
这幅图不仅显示了深厚的刺绣功底,更显示了深厚的书法和绘画功底。
朱雀王妃毫不掩饰地赞道:“这是清泉自己书写、作画,然后再绣出来的。我生平仅见!”
玄武王妃点头道:“的确难得。这样的刺绣我也见过,却不是由本人画的;这样的书法我也见过,却未必能绣出来;二者合一,孟姑娘果然才情出众,也很用心。”
朱雀王妃含笑点头,对吴氏道:“你养了个好女儿。”
吴氏激动万分,强抑喜悦,谦虚道:“王妃抬举她了。”
朱雀王妃正色道:“不是抬举,东西在这,大家都看得见。这孩子一片心意,太妃和我都很喜欢。”
在场众人听了,心思各异。
王晓雪难受地攥紧了帕子,所幸冬天衣袖长且袖口都出风毛,掩盖了这动作。她埋怨地想,苏姐姐真奇怪,非叫她来,来瞧孟清泉出风头给自己添堵吗?两位王妃在上,祖母在前,姐姐在身边,她再难受也要忍着,不敢露出来。
苏莫琳震惊不已,虽然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孟清泉的书、画和刺绣堪称绝品,自己是比不上的。她自认资质还不错,也算聪慧了,可孟清泉今年二十四岁了,她才十七岁,整整少了七年的历练,功底能一样吗?
左家姐妹也是一样不好受。她们看不顺眼苏莫琳,同样也不喜孟清泉。
朱雀王妃又道:“昨日也收了一幅画,虽不如这刺绣精美,却另有一番古朴大气,也是十分难得。”
玄武王妃道:“既这样,快取来大家瞧瞧。”
朱雀王妃便对身边丫鬟点点头,那丫鬟转身去了。
众人不免都猜测起来,不知是谁送的寿礼能有幸得到王妃夸赞,和孟清泉这幅寿字图相提并论。
左灵玉忍不住看向苏莫琳,难道是她?
左灵珑见苏莫琳只管出神,想必心里也同自己一样不好受,眼珠一转,笑问道:“苏姐姐一向才名出众,可能写得出这样的字、作出这样的画和刺绣?”
众人“刷”地将目光投到苏莫琳身上。
苏夫人不满地看着左灵珑,很生气。
左夫人笑容不改,笑吟吟地看着苏莫琳。
苏莫琳摆手笑道:“妹妹怎么敢跟孟姐姐比呢?孟姐姐出名的时候,我们还吃奶呢,连笔还不会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