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举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就是让王亨对女儿有个初步印象。他自有他的道理:想来王家为王亨定亲,必定是要征询王亨同意的,倘若说起他李家的女儿,恐王亨毫无印象,说不定就随口拒绝了。今日见识了李婉如的字,回头再听长辈赞李婉如的人品长相,说不定就成了。
这原是做父母的痴心罢了!
王亨则想,孟清泉要离间他和馨儿,肯定不止模仿了馨儿的笔迹,一定也模仿了他的笔迹。他的字更具有阳刚气,属于狂放不羁的那种,孟清泉居然能模仿得成!
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
虽说各家都表达的隐晦含蓄,却总有些端倪露出来。比如誉亲王的动静就被不少人知道了,李扬和王亨频繁接触也被众人看在眼里,有人便着急起来。
这便是云萝郡主身边的靳姑姑。
靳姑姑见别人都有父母做主,只有自家郡主孤苦伶仃,无人做主,不由难过,发誓要替她圆了心愿。
第372章 冰媒
自从云萝被王亨所救带回京城后,原先活泼的小姑娘便常常地坐着发呆出神,偶而不知想起什么来,害羞的突然脸红了,一个人偷偷地微笑。又常拿着一张纸反复地看,眼中流露出的光芒水润闪亮。看完当宝贝一样小心收起来,藏在她最精美的妆盒中。她爱照镜子了,爱打扮了,因坐着不能动,就让丫鬟帮她梳头,梳各种各样的发式打发时间,也不嫌烦,若非坐着不能动,恐怕还要换衣裳搭配。喜欢问王侍郎的消息,凡是跟他有关的,都追问到底。比如孟清泉受审时,每天都派人守在刑部外头等消息。
凡此种种,都表明:
郡主情窦初开了!
靳姑姑便活动起来。
首先,她找上了古涛。
古涛之前任龙禁卫指挥使,因镇南侯的案子差点被刘棠冤屈,辛亏王亨破了案,他才得以昭雪。皇上感他赤心一片,特晋升他为龙禁卫副将军,镇守皇城东门。前不久,皇上又下旨任命他为将军,代替赵寅赴北疆参战。
这一路高升,古家也逐渐被人关注。
靳姑姑去古家拜访后,隔日,古夫人便去了王家。
王亨救了古涛,古家非常感激。
近两年,古夫人向王家走动很勤。
瑞萱堂,老太太见了古夫人也很高兴。
古涛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若不然,也不会在镇南侯府败落那么多年后,还为昔日上官奔走。就凭这一点,老太太就高看他一眼。王亨救了他,可想而知,以后王亨遇到困难,他必定不会袖手旁观或者落井下石。这种人才值得相交,老太太自然知道为儿孙筹谋。再者,古夫人也是个贤良的,即便古涛因镇南侯一事陷入牢狱,她也不曾抱怨半句。
所以,老太太亲自见客了。
前几日老人家身上不爽快,闷的很,今日觉得松快不少,和古夫人说笑一阵,因见外头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便起身带着古夫人去园子里逛,赏花观景。
姑娘们也跟着老太太出来玩,平日里再矜持,到了园子里都显出活泼的一面,掐花扑蝶,笑声清脆。
老太太见了心情更好,笑容不断。
因对古夫人道:“这样好的天气,老待在屋子里,白白辜负了春光,人也发霉了,出来晒晒霉倒好。”
古夫人笑道:“可不是,春天里,人在屋里也待不住,跟那燕子似得,总想往外飞。昨儿晚辈去看了云萝郡主,听我说要来拜望老太太,她也想来呢,可惜腿不能动,抱怨个不休。”很轻易地把话题引到云萝郡主身上来了。
老太太感叹道:“可怜见的,她才多大,自然是想出来玩的。前儿我也打发人去看她,说还不能下地。这孩子也命苦,小小年纪就遭遇这些,万幸没事。”
古夫人道:“说她命苦,也不全然对,晚辈倒觉得她是有福的呢。寻常姑娘像她这样,哪里还能翻身?可郡主一遇见王侍郎,便逢凶化吉,这不是福气是什么?”。
老太太道:“听你这么说,还真是她福气呢。”
古夫人明赞郡主,暗赞王亨,她听了当然高兴。
所有的长辈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家的孩子,哪怕这孩子资质平庸并不足以让人夸耀,也是一样,更何况王亨确实优秀,当得起别人夸,老太太是百听不厌的。
古夫人暗示道:“这是王侍郎厉害,也是他们的缘分,一次两次都救了,可不巧?不是缘分是什么!”
老太太人老成精,听出不对来了。
她还没被捧得飘飘然不知所以,遂谨慎地回道:“这原是他做官的本分。替皇上当差,就要为民做主。”
古夫人道:“那是自然。王侍郎为官公正,这谁不知道!我家老爷若非王侍郎,恐怕坟头都长草了呢。”说着想起前事,悲从中来,就用帕子拭泪。
老太太急忙安慰她,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说话间,众人转过牡丹亭,来到春雨阁,在廊下坐了,边喝茶,边看河边的花柳春光。
古夫人就斟酌道:“老太太,晚辈有句话……”
老太太对棋妈妈瞅了一眼,棋妈妈便示意伺候的人都走开,老太太才道:“古夫人有什么话请说。”
古夫人就将来意说了,又道:“若是别人,晚辈断不敢唐突,只是郡主孤苦无依,无人做主,少不得替她跑这一趟,算是为镇南侯尽一份心意。然王家是何等人家,王侍郎的人品、相貌、才学也都是上上等,京城不知多少名门闺秀想嫁大人。云萝郡主样样都好,只可惜无父无母。皆因王家不是那等势利人家,老太太又慈和,晚辈也不敢拐弯抹角,所以才直说。若郡主有幸能得老太太和太太怜惜,那是她的大福气;若觉得不合适,也在情理中。毕竟王侍郎对发妻情深义重,之前就一直不肯娶,并非针对谁。”世人多以无父无母的女子为命硬,所以她这样说。
老太太见她态度诚恳,话语谦和有进退,倒没怪她。
因叹道:“云萝那孩子,我也是喜欢的。只是安泰的脾气……内情夫人既都知道,我还有什么可解释的?若他不乐意,谁强也没有用。此事容我再思量。”
她也不是看不上云萝郡主,只要王亨愿意娶,管什么“无父无母”“命硬”呢;若王亨不愿意,别说无父无母的郡主,便是有父有母的公主,恐怕都不行。
古夫人忙道:“原就是这样。老太太不怪晚辈就好。”
说笑几句,话题就转开了,转到园中景致上来了。
古夫人觉得,王家门楣虽高,却并非金玉满堂,另有一种古雅和厚重。这从各宅院的房屋建筑,到园子里的花草树木,都可以窥见其深厚的底蕴和岁月沉淀。
她心里想着,嘴上也赞了出来。
老太太笑道:“这宅子有几百年了。”
古夫人道:“王家也算言情书网头一家了。”
老太太笑道:“这可不敢当。周家也是书香大家,也是传了多少代的。他们祖籍在奉州,在京城低调的很。”
古夫人忙道:“是晚辈见识浅陋了。”
第373章 王亨的应对之策
王亨落衙后,来向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将人都打发出去,将今天的事告诉了他,还没说完,就见他两道剑眉往眉心聚拢,不悦了。
她急忙道:“祖母并没答应,所以征询你的意思。安泰,你已经查明当年的事,也报了仇了,该放下了!就是馨儿在天有灵,也不想看见你孤独终老。再者,之前孟家指控梁青云是馨儿女扮男装,虽然荒谬,但有些人唯恐不乱,利用此事大做文章。若你娶妻生子,那谣言便不攻自破,也还了梁青云的清白,省得他一再遭受无妄之灾……云萝郡主虽是孤女,然我王家并不想靠联姻来巩固势力……”
王亨本来想打断她的,然听到“若你娶妻生子,那谣言便不攻自破,也还了梁青云的清白”等语,顿时目光锐利起来,盯着祖母问:“这是谁说的?”
老太太莫名其妙道:“什么?”
王亨道:“这些话,是谁告诉祖母的?”
老太太道:“祖母自个想的呀。”
她奇怪极了,不知王亨为何这么大反应。
免不了,她又苦口婆心地劝了一番话。
王亨一直静静听着,没有再打断她。
直到最后,他才道:“祖母,孙儿不会娶的。”
老太太急道:“安泰,你还放不下?”
王亨道:“不是的祖母。是孙儿……”
说到这他停下,显然踌躇。
老太太便耐心地等他。
过了一会,他才下定决心般,认真地看着老太太,道:“祖母忘记了,东方神医给孙儿诊断过,孙儿无法娶妻。”
他不能人道了。
嗯,就是这样!
老太太霎时呆滞。
她并没有忘记这件事,只是她下意识的认为这是孙子的心结,其实身体并没有不妥。
她孙子很正常的!
之前不肯成亲是因为馨儿,后来爱亲近梁心铭也是因为馨儿,她孙子这么阳光,怎会有毛病呢?
现在孟家母女死了,馨儿的仇也报了,她孙子不是该顺理成章地成亲吗,怎么还不能人道呢?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王亨起身道:“孙儿告退了。”
老太太依然呆呆的没反应。
王亨便转身出去了。
穿过月洞门,就见前面玫瑰花障的矮篱下,墨云正在青草地上打转,嗅来嗅去,又翘起后腿,撒起尿来。
王亨忙喝道:“干什么?没规矩!”
这狗,居然在这里撒尿!
这片草地绿油油的十分喜人,他刚才还想着,要在这坐一会,把刚才的事情捋捋头绪呢,现在看见墨云撒尿,如何还能坐得下去。谁知它昨天前天大前天甚至上京以来,是不是都在这里撒尿?也许这里就是它的露天茅厕。瞧那青草长的乌油油的,肯定得益于它施肥了!
墨云听见他的声音,“汪汪”大叫着飞奔过来,仰头看着他,狗尾巴使劲地甩,挨着他蹭来蹭去。
王亨便舍不得再骂它了。
他轻拍了下狗头,顺手牵起一只狗耳朵,放慢了脚步慢慢走着,闲话般轻声对狗道:“爷今儿算是弄明白了,他们这是想逼着爷成亲呢。爷要是不成亲,就是心虚。他们还会把这消息告诉你小少奶奶,使她慌张生气……”
他眼前浮现孟清泉的面容,想起她说“我们之间的牵连不会断的”,果然,他现在就想到她了。
这是她的主意!
除了她,别人想不出这样的主意。也只有她,因为嫉妒馨儿,一心一意想要得到他,所以才会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宁死也要拆散他和馨儿,逼梁心铭现出原形。
这女人就是个疯子!
他仰天吹了一声口哨,轻蔑地想:“就算疯子,也是个死疯子!任你再狡诈,死了就无法兴风作浪了。”又低头问墨云:“你说对不对?”
墨云道:“汪汪!”
王亨低头道:“爷不会娶旁人,你也不许娶旁的狗!你记住:爷已经为你和蓝妞定亲了,你是有未婚妻的狗了。别在外面拈花惹草、勾三搭四的,爷知道不饶你!”
墨云:“汪汪!”
什么时候定的亲?
它怎么不知道?
王亨不理狗的抗议,自话自说。
他一想到孟清泉费尽心机布了这个局,却被自己一刀给砍了,没有机会亲眼见证结果,就说不出的舒爽。孟清泉死前一定呕死了。她自以为是才女,他是才子,大家应该比拼的是智谋手段,而不是蛮干,可他高兴蛮干!
“馨儿说了,条条大路通京城。爷为什么要跟着你走?爷走的路,你们永远都猜不到!”
若彤提着一个小花篮,篮子里放着一把竹剪,刚走出德馨院门口,便看见大少爷一路跟狗说说笑笑地回来了,这情形好熟悉……她站住了,微笑看着。
王亨也看见她了,问道:“若彤,来剪花?”
若彤道:“是,大爷。”便走过来。
王亨便站在原地等她。
这些日子,王亨吩咐她每天都剪鲜花插瓶。这是馨儿当年的习惯,喜欢让屋里充满生机。插瓶的花也不用多,通常一到三支,简洁亮眼,只做点缀。因他白天不在家,所以若彤总是傍晚才来采花,等他回来便能感受到屋里的春意。
若彤走近,王亨接过剪子亲自剪了两支玫瑰花,放在篮子里,一面问道:“今天家里没什么事?”
若彤道:“没有呢……”
主仆闲话着走回去了。
晚饭后,王亨正靠在床上看书,忽听外面有动静,慕晨进来回道:“大爷,老爷和太太来了。”
王亨诧异不已,这么晚了,父亲和母亲一起来德馨院做什么?况且他们也很少结伴同行。心念一动,想起自己对老太太说的“无法娶妻”的话,顿时了然。
他起身,将父母迎进来坐了,命慕晨上茶,然后问道:“父亲,母亲,这么晚来儿子这,有何吩咐?”
王夫人眼神闪烁,看向王谏。
王谏面上看不出异样,随口道:“就是来看看你。为父听说,最近你常去翰林院?”
王亨点头道:“是。儿子离开翰林院几年,又去溟州一趟,昔日同僚那里也该走动走动,不然都生疏了。”
第374章 父母心肠
王谏很认同,“是该走动走动。”
在官场,文人士子的地位始终占据主要,口诛笔伐未必就比刀枪剑戟弱。王家乃书香世家,在士林中有很高声望。翰林院是文人士子的聚集地,王亨又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常与他们聚会,自有意想不到的妙处。
说话间,王谏抬眼看见对面书柜的二层隔子内放着榧木棋罐,便对王亨道:“与为父手谈一局如何?”
王亨怔了下,忙道:“儿子遵命。”
思雨急忙就去将棋罐搬了来,又摆棋盘,父子两个便开始对弈,王夫人则起身往卧房里去了。
思雨慕晨忙在旁相陪。
王夫人四处转了一圈,东看看,西看看,仔细询问王亨起居饮食,又问众人分工伺候情况。思雨慕晨等人都一一答了,连小丫鬟也被王夫人看了一遍。最后,她在另一间屋里坐下,单独留下思雨、慕晨和若彤。
三人静立一旁,听候吩咐。
王夫人喝着茶,一面打量三个大丫鬟,一面问她们各自家中情况、她们本人年纪经历、什么时候开始伺候大爷的等等,看似闲话,细品却大有深意。
她对若彤印象最深,因为若彤以前是伺候馨儿的。馨儿死后,丫鬟们都散了,有了新的去处,只有若彤去求她,说想去贺城别苑看守少爷和少奶奶住的屋子。她便觉得这丫头是个忠心有情义的。听说若彤一进京就被王亨留在德馨院,忙问:“就你一个人吗?我恍惚记得还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