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第一媳——乡村原野
时间:2018-05-03 11:59:43

  李惠娘抱她坐下,将她夹在两腿间,扯下她摇摇欲坠的小辫儿,就用手指梳拢她可怜的短发,扎起来,一面道:“你爹有钱给你买烧饼了。能买一车。”
  小朝云惊喜扭头,“一车!”
  于是,刚扎的头发又散了!
  一安捧着画送到鹿鸣宴上。
第20章 他的未婚妻!
  共十幅画,画的是黄山松和黄山浩渺无边的云海。
  当年,林馨儿提出顶替梁心铭的名头参加科举,李松原不是没有顾忌的。他对林馨儿提出一条要求:“自今日起,你读书之余,学画黄山松。什么时候能把黄山松顽强、坚韧、傲然不屈的风骨表现出来,你就去做这件事。”
  黄山的松树,无论种子被风吹到哪个悬崖峭壁的裂缝中,都能扎根生长成姿态奇绝、秀丽无双的黄山松!
  林馨儿明白李松原的意思:她顶替梁心铭参加科举没问题,难的是考上之后,如何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在官场上立足,这需要她具备顽强和坚韧不屈的意志。
  林馨儿画成了!
  或者说,她领悟了。
  领悟和参透了黄山松顽强不屈的精神,并将这精神凝聚在笔端,绘出扎根崚峻峭壁的奇松!
  她的画、她的字,含蓄中透出刚骨,叫人想不到在她温润如玉的外表下,竟藏着这样顽强的意志!
  没有人会把这样的字画同女子联系起来。
  孟无澜看着梁心铭,也不由露出佩服的神色。
  再没人觉得梁心铭是沽名钓誉、利欲熏心了,这样的字画,加上少年解元的名头,的确值得收藏。
  王亨瞬间沉入画中,每一幅画都给他意味无穷的感觉,不是因为画好——他不是没见过好画的人——而是画中透出的顽强挣扎求生的意志,直击他心,令他颤抖。
  他匆匆看了一遍,就霸道地宣布:十幅画他都要了!
  巡抚大人急忙请王亨让一幅给自己。
  他也很喜欢梁心铭画的黄山松,想收藏,假以时日,必能增值,这是一。其二,既然之前他露出要帮梁心铭的意思,便不能让王亨一人独占了,怎么也要把这个人情送出去。留得这份人情在,将来官场上肯定有用处。
  经过一番争执,最后王亨让了三幅出来:一幅黄山松,两幅黄山云海。黄山松他本来一幅都不想让,但禁不住巡抚大人反复说,又不好驳面子,才让了一幅。黄山云海也令他想起某个地方,勾起一段回忆,也舍不得相让,只让了一幅给洪飞,一幅给徽州布政使大人。
  至于其他人,他摆出这样不舍姿态,谁敢再求他相让?
  梁心铭达到了目的——
  卖了画,还扬了名!
  这结果在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
  她看着王亨将那些画都扣下,不仅仅为了帮她,也不仅仅出于欣赏画,似乎那些画触动了他,令他想起前尘往事,他一双剑眉聚拢,眉宇间凝聚着不可言说的痛楚。
  她感到意外收获的喜悦。
  也产生了副作用:难受!
  她仔细回忆,她在画中并没有泄露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触动了他呢?让他想起了什么人和事呢?
  她竟然渴盼知道。
  王亨命人将画收好,又朝她看过来,似乎想说什么。她朝他浅浅一笑,浓密的睫毛半张开,黑眸深邃迷离,看不见底,无法窥视清楚她的心意。
  正微妙的时候,忽听有人道:“听闻王翰林家中长辈已为翰林定亲了。不知此事可是真?”
  王亨和梁心铭都一震,看向问话人。
  原来是林巡抚!
  梁心铭虽然是少年才俊,现在只是举人,成就如何还要看将来,且她已经成亲,无法通过联姻交结。
  王亨就不同了:少年俊彦,家世显赫,又深受皇帝恩宠;最最重要的是他尚未成亲,虽然徽州地方传说他已经定亲了,然他这个年纪了还未大婚,其中内情耐人寻味。那些有待嫁女儿的官员们,无不希望能得他为乘龙快婿。
  巡抚大人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开口试探的。
  这一问,问出了好些人的心声,厅堂内慢慢安静下来,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王亨,想听他怎么说。
  梁心铭也看向王亨,之前听同桌的举子说王亨已经定亲了,但她并未放在心上,眼下王亨自己的回答才重要。
  王亨没像昨天那样失态,他想了想,才回道:“不错。”
  巡抚大人抱拳道:“恭喜翰林!但不知是哪家千金?”
  王亨笑吟吟道:“这个么,可否容在下保密?”
  巡抚大人也笑道:“翰林不说,本官还敢逼供不成!”
  孟无澜在王亨回答之前,比谁都紧张,直到听见“不错”两个字,才悄悄地松了口气,眼中居然露出感激之色。对王亨不肯说未婚妻是谁,也没在意。
  梁心铭面上淡笑,心中却冷如寒冰。
  王亨没放她离开,命人在身边添了把椅子,招呼她坐下。她下手就是洪飞,接下来徽州布政使、徽州按察使……王亨隔壁则是本次乡试的副主考官周大人、林巡抚等。
  梁心铭欣然从命,入座。
  稍后,她便从巡抚大人开始,挨个给众官员敬酒。
  到王亨时,他盯着她酡红的脸颊道:“若不善饮,不必强求。各位大人都是心胸宽大之人,不会怪你失礼的。”
  众人忙都说是。
  巡抚大人对梁心铭亲切道:“青云不必拘泥。我看你量浅的很,别喝多了。才考罢,若是伤了身子不好。”
  梁心铭谢过,然后坐下,一边听大家说话,一边默默吃菜,只是那菜吃在嘴里毫不知味。
  王亨和众人说着话,眼角余光却一直没忽略她。
  王亨道:“乡试结束,本官也要回京复旨了。”
  巡抚大人忙问:“王翰林不去华阳镇探望?”
  王亨道:“自然要回家。祖母都派人来催几遍了。”
  巡抚大人道:“不知翰林何日动身,我等好为翰林践行。”
  王亨道:“就在这几日吧。”
  忽瞥见梁心铭搛那臭鳜鱼吃,那鳜鱼煮熟后,肉如蒜瓣,又极为嫩滑,不容易搛起来,他忙拿自己的银勺帮她舀了一勺,送入碗中,梁心铭愣了下,忙抬头向他道谢。
  王亨点点头,并未看她,继续和巡抚大人说话。
  梁心铭用筷子搛了一团鱼肉,送入口中,用舌尖细品了下,滑滑的,嫩嫩的,香香的……
  巡抚大人呵呵笑道:“翰林是急着回去见未婚妻吧!”
  他还在为王亨亲口承认定亲而遗憾,他知道些王家的隐秘,总觉这桩亲事有猫腻,于是再次试探。
第21章 你丫的想犯重婚罪?
  王亨道:“大人慧眼如炬。”
  他居然承认了!
  巡抚大人只能呵呵干笑。
  王亨又侧首对梁心铭道:“青云尝尝这清蒸石鸡。味道鲜美的很。”说完,亲自帮她连汤带肉舀了一大勺,装在一只干净的粉彩碗中,放在她面前。
  满桌人都惊诧不已,且不说这搛菜舀汤的事该由侍女伺候,便是自己动手,也不该是座师为弟子门生布菜,王亨却一连两次为梁心铭布菜,这关切也太过了。那孟无澜身为王亨表兄,也没得到他这般额外关照呢。
  对此,梁心铭岂会不知?
  这一刻,她身子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脑子里回荡着“大人慧眼如炬”,同时想“他真的要回去见未婚妻”;另一半则为了维持礼数,站起来拜谢道:“多谢恩师。”
  王亨摆手道:“无妨。”
  然后继续和众人说话。
  这以后,他没再帮梁心铭搛菜。
  刚才是他一时忘神,看见梁心铭吃菜的样子想起林馨儿。以前吃饭时,他总爱帮林馨儿布菜,林馨儿也喜欢帮他搛菜,养成习惯了,他才不自觉地也帮梁心铭布菜。这举止十分不妥,他意识到后,便不会再犯。
  梁心铭为了回敬王亨刚才的关切,以弟子身份执壶,起身离座,从巡抚大人起,为在座官员们挨个斟酒。
  王亨对众人道:“让他斟吧。”
  一副使唤弟子的口气。
  众人忙都客气地道谢。
  王亨刚才对梁心铭的关切并未让众人忽视,大家依然留心他二人。果然,吃了几杯酒后,他又转向梁心铭。
  他问道:“盘缠筹够了,你打算何时动身上京?”
  梁心铭道:“学生还要回家与拙荆商议。”
  王亨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沉吟道:“你拖儿带女的,路上多有不便,不如随为师一道走,彼此也有个照应。为师别的帮不了你,到京城为你寻个落脚处还是能的。也免了你为俗事烦心,可以专心应考。”
  洪飞忙笑道:“如此甚好。青云你可趁此机会在路上多向王大人请教。这可是天赐良机!”
  梁心铭果断应道:“学生遵从恩师安排。”
  心中却想:你要回家见未婚妻?
  那得过我这关!
  我才是你的妻!
  嫡妻还活着,你想另娶他人?
  你丫的想犯重婚罪?!
  巡抚大人道:“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青云,你只管安心温书,等来年蟾宫折桂,方不负王翰林一番关心。”
  他的口气,也将梁心铭当自己人叮嘱了。
  梁心铭也诚恳道:“学生多谢大人关切。”
  王亨又吩咐她道:“你今日回家便收拾准备。至多两三日,咱们便动身启程。到时我命人去接你们。”
  梁心铭应道:“是。”
  鹿鸣宴散后,梁心铭微醺,面色如搽了胭脂般,脚步有些踉跄,王亨见了皱眉,命一安送她回家。
  众人更确定了他提携梁心铭之意。
  孟无澜却看着王亨,神情有些不快。
  一安送梁心铭回到竹竿巷,李惠娘忙将梁心铭接过去,扶进门,一面忙着打水给她洗脸,一面问宴会情形。
  梁心铭夸张地挥手道:“很热闹!很圆满!”
  李惠娘道:“那你这是怎么了?”
  梁心铭笑道:“我怎么了?我很好!画都卖掉了。上京的盘缠有了。你快收拾准备,过两天咱们就动身。”
  李惠娘吃惊道:“这就动身?”
  梁心铭道:“是。跟恩师一道走。”
  李惠娘惊叫道:“跟他一道走?”
  那不是与狼同行?!
  惠娘的反应取悦了梁心铭,匆匆洗了一把,擦干了脸,然后把洗脸的毛巾往木盆里一扔,凑近她面前,戏谑地耳语道:“对,就是跟他一道走!”
  刺激吧!?
  李惠娘樱桃小口张大到极限。
  梁心铭笑着,扑到床上呼呼大睡。
  李惠娘倒也没把他的话当成儿戏,真收拾起行囊来。刚才觉得行程有些急,等收拾东西才发现:实在是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马上动身上路都可以。
  她想去街上置办点东西,手里又没银子。
  她回身看了看床上的梁心铭,叹了口气,想:“画卖了,银子呢?该不会是被那些人骗了,没拿到银子吧?”
  按说不会,就梁心铭那性子,她不骗人就算那人运气了;谁骗了她,都别想有好下场。王亨骗了,而且骗了梁心铭最珍贵的东西,已被她列为追杀对象,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他的。
  梁心铭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
  吃过早饭,就有人上门来了。
  是送银子来的。
  第一个来的是一安,送来了两千三百两银子:两千两是王亨的,三百两是洪飞的,还带了王亨几句话。
  李惠娘又惊又喜,竭力忍住,才没失态。
  梁心铭却一派平静,心中甚至想:“太亏了。将来那画肯定要升值。”
  一安交了银子,又对梁心铭道:“我们大人说,明早出发,请梁解元于辰时在渔梁渡头会齐。解元只需带上要紧东西,其他一概不用准备。船上什么都齐全的。”
  梁心铭应了,又问道:“为何这样急迫?”
  一安笑道:“我们老太太想趁这机会给大人完婚呢,所以催他早回去。”
  李惠娘心中一惊,忙看向梁心铭。
  梁心铭笑道:“原来如此。那我们岂不赶上吃喜酒了?”
  一安道:“还没定呢。老太太派人来叫大人回家商议。若议定了,办起来也容易,家里样样都是预备齐的。”
  他见王亨对梁心铭颇为看重,才把内情告诉梁心铭;再者,梁心铭与他们同行,若王亨真要成亲,梁心铭定会参加婚礼,事先说与梁心铭知道,也不算他多嘴多舌。
  梁心铭道:“哦!”
  交代完毕,一安告辞了。
  梁心铭送他出去。
  等转回来,李惠娘问:“我们还要跟他们走吗?”
  梁心铭道:“为什么不?”
  李惠娘心想:“跟去添堵吗?”嘴上却说道:“我待会上街去。你有什么要买的?”
  梁心铭道:“你看着办吧。”说完便进房去了。
第22章 我们陪你回家
  李惠娘气得想骂人,可是想想梁心铭若无其事的样子,又不敢骂。梁心铭遇事冷静沉着,她若在一旁咋咋呼呼的,岂不让梁心铭心烦意乱?为了不打扰梁心铭,她便揣了些银子,拿了个篮子,牵着小朝云上街去了。
  第二个来的是巡抚府的管家,送了五百两来。
  梁心铭也收了,另外取出一幅画给管家。画的也是黄山松,树下大石上坐了个捧桃的白胡子老寿星,说是赠给老太太的。管家笑着收了,回去向巡抚大人复命。
  林巡抚很明显想笼络梁心铭,故而借着买画,送盘缠给梁心铭;梁心铭也要经营人脉,觉得这人还算可交,领受了他这份心意,又另送一幅福寿双全的画给老太太,表明自己感激和答谢之意,为将来见面留个余地。
  第三个来的是布政使家的下人,送了两百两。
  看着三千两银子,梁心铭心中踏实多了。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她在窗下书桌上铺开一张空白横幅,一端用镇纸压住,另一端拿本书压住,然后慢慢研墨,一面出神。
  好一会才自语道:“成亲吗?那我可要恭贺你!”
  说完低头,凝神贯注,在纸上写下“百年好合”四个字。一气呵成,字体优美之极。写好,将笔放下,将横幅拿起来举着,端正了观看。似乎很满意,眼中溢笑。
  看了一会,她捏住条幅中间,毫无预兆的,“嗤”一声撕成两半;再把两半叠在一起,又“嗤”一声,撕成两半;再叠加,再撕……撕成碎片后,手一松,纸片如雪花般从指间纷纷飘落,落得满地都是。
  她笑道:“百年好合?做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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