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很多东西,她发现自己都有些眼熟。
现在,但凡她觉得眼熟的东西,都会忍不住同之前的梦境联系起来,果不其然,她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
这个好像是梦里十岁时魏晅瑜送她的生辰礼物,那个好像是十三岁的,这两块白色狐皮和红色狐皮,没记错的话,是他十五岁时在西北辛苦狩猎所得……
现实同梦境互相印证的感觉是如此有趣,她完全停不下来,原本是打算收拾库房的,结果到最后,下人们被遣出,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库房里或笑或无奈或感叹。
薛蕲宁突然有种感觉,摆在她面前的不是纷繁复杂的贵重礼物,而是她所不知道的魏晅瑜的十年时光。
在曾经的她不知道的地方,一直都有他在。
他即便没有靠近她,也付出了无数心意,所以,才有她现在的笑容与满足。
原本她是笑着的,但笑着笑着,却不知为何,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她突然觉得难受,为这些错过的时光和心意。
但即便难受,她也明白一切无法挽回,她从来没有和他十年青梅竹马长大的过去与情谊,更甚者,若非魏晅瑜坚持,他们或许根本不会有现在的缘分。
一个似真还假的梦境不足以弥补这种遗憾与难过,所以,她分外想见他。
她想认真的看他的眼睛,正视从前那些总是想要逃避的温柔与情意,然后,给他一个拥抱。
他怀里的温度,一定像梦里一样温暖宜人。
她几乎是想到就做,在下人们疑惑的眼神中动作迅速的骑马出了门。
她骑术向来不错,一路疾驰奔向永平侯府也并未耗费多少功夫,只想着要见他时满心都是无法压抑的冲动,但被凉风吹了一会儿之后,一腔热情渐渐冷却下来。
等她彻底恢复冷静的时候,一人一马已经停在了永平侯府门口。
她来得突然,其实并不知道魏晅瑜到底在不在府里,不过这会儿在不在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有了打道回府的念头。
结果人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一声高呼拦下,“薛小姐!”
那声音是如此清晰,以至于瞬间吸引了周遭所有视线,侯府的下人们更是手脚利落的围了过来,对着她笑得格外灿烂。
“小姐是来看侯爷吗?实在是巧,侯爷这会儿正在府里,如果知道小姐过来,一定很开心!”
姚峰几乎是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努力露出亲切热情的笑容,天知道,上阵杀敌都没对未来主母笑这么累!
他遣人尽快去府里传话,自己拦在马前,生怕一不小心人就给放跑了,否则侯爷要是知道他没能留下未来主母,这侯府的大门大约也是不会再对他敞开的了。
薛蕲宁感受着周遭汉子们令人畏惧的热情,有些好笑,她看这些人很亲切,所以,离开的心思也暂且歇了下去。
又或者,她其实还是想要见魏晅瑜一面。
不为其他,单纯是想见他,尤其是有了刚才那番心情之后。
听了下人传话快步而来的魏晅瑜,心情比她更激动,如果不是怕吓到她,他这会儿的热情只怕比之姚峰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对那些人来说,他们看她,是即将效忠一生的未来主母。
他看她,是未来要共渡一生的挚爱。
薛蕲宁被一群人热情的迎进侯府,同快步而来的魏晅瑜碰了个正着。
她如愿看到了想见的人。
魏晅瑜同之前并无差别,但看在她眼里,却仿佛有了天壤之别。
她觉得他每一分每一点都合眼缘,心里那个原本有些模糊的念头也逐渐清晰起来。
是他,就是这个人。
即便没有梦境中那个曾经的十年,她还是想选他。
被她定定看着的魏晅瑜,原本有些兴奋激动的心情在看到人时瞬间消失,他最先注意到的,是她有些发红的眼睛。
那绝对是哭过的痕迹,他再肯定不过!
她为什么哭?因为谁哭?在哪里受了什么委屈?他脑子里被这些问题塞满,完全顾不上身边那些为他高兴或者想要上来卖好的人。
“你跟我来!”他挥退身边碍事的人,牵着她的手就往里走。
薛蕲宁任由他牵着,视线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与背影上,抿紧了唇。
一路被带进位于前院的书房,只剩两个人的房间里,魏晅瑜再不掩饰意欲喷薄而出的杀气。
将她安置在椅中,他低头去看她,极力摆出温和的表情,却因为要问的问题依旧显得杀气腾腾。
“说,害你哭的人是谁!”
他很想温柔一些,但此刻心绪焦躁,几乎有些暴戾,若非不想吓到她,只怕顷刻间就要拔剑。
他性情算不上冲动,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对落在自己身上的伤害向来迟钝,即便凶名在外,更多的还是因为公事,至于因为私情动了怒火的,这么多年来基本上都是同她有关。
他无所谓自己敌人遍地,但受不了她受伤受委屈。
他最厌恶澹台晔的一点,不是他占据了她未婚夫的身份,而是他拥有着这个身份,却总是学不会善待她,让她受委屈。
更遑论,她对他,从来都那么好。
他的焦躁暴戾不加掩饰,完全忘了可能会吓到她这个念头,毕竟,一直以来他在她面前都极为收敛,这次,却是可能会让她窥见一二分他的本真了。
薛蕲宁并没有魏晅瑜想象中的害怕与畏惧,更甚者,她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
从前,她面对他时,总觉得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如今再看站在自己面前气势极盛的青年,那点违和感终于消失了。
真正的魏晅瑜没有那么活泼,也没有那么温柔可爱,他是霸道的,冷漠的,除了自己在意的人,几乎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大概是为了接近她,所以有了另外一副更容易让人接受的模样,但其实,那些只是表象。
霸道,冷酷,心机深沉,擅长得寸进尺,她觉得这才是他。
真.相往往藏在细节之中,她很多次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心有怀疑却不敢确认,现在,终于确定了。
这才是他。
见她只沉默看他并不说话,魏晅瑜又按捺心思柔声重复了一遍,“宁宁,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他询问的模样太诚恳,薛蕲宁忍了忍,到底没忍住,眼睛又开始泛红。
魏晅瑜被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询问其他,只一迭声的安慰她,可谓是手忙脚乱心惊胆战。
薛蕲宁什么都不想说,也不太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因此扯了他的袖子低头靠过去,挡住了他的视线。
魏晅瑜本来半跪在她面前,如今她低头靠过来,他瞬间僵硬了身体,再不敢动。
她靠在他肩膀上,离他极近,近到他对她的气息呼吸可闻。
原本有些旖旎的场景,因着她发红的眼睛瞬间变了味道,魏晅瑜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伸手抱住了她。
这是他同她之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个,切切实实的拥抱。
彼此都因为这个拥抱软了眉眼与心肠。
他手上多用了点儿力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认不是自己的幻想。
他的焦躁暴戾与心慌意乱,尽数消失在这个拥抱里。
这一刻,魏晅瑜觉得自己,获得了安宁。
“以后我们会有很多个十年。”
耳边,她低声自语,嗓音有些哑,他抱着她,应了她的话。
“好。”
第51章 1-51算计
接连几次被宫里拒了牌子, 也进不去长公主府的门之后, 云安郡主知道, 自己大概因为前次的事惹了几位贵人不喜。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但因为牵扯到魏晅瑜和他在意的人,所以, 小事也变成了大事。
虽说魏晅瑜身份尴尬,且因为安远长公主的出格之举被很多人诟病, 但这些都不影响他得宫中几位贵人的心意。
陛下也好, 皇后娘娘也罢, 还有疼爱外孙的夏太后,这些人对他的看重足以让他拥有贵重的身份和骄横的资本。
但他并未长成骄横跋扈的勋贵子弟, 反而自很早起, 就跟在陛下.身边做事,且能力不俗, 若非如此, 也不会凶名在外, 被一大票朝臣勋贵和宗室们畏惧。
这样一个人,无论是内宫还是朝堂, 都引人瞩目且被人忌惮。
同样,也不好相与。
没能顺利进宫的云安郡主等来了从封地而来的父母, 惠亲王同惠亲王妃到达帝京的第一件事, 不是歇息休整, 而是将她叫到身边。
“云安, 你说实话, 你入京之后是不是做了什么惹怒圣心的事情?”惠亲王妃沉不住气,最先开口,旁边惠亲王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里是同样的怀疑与审视。
“母亲怎么突然这么问?”云安郡主察觉到了点什么,却不敢确定。
惠亲王妃自小宠爱这个女儿,若非如此,也不会因为她撒娇痴缠就允了她先行入京之事,也不会在王爷面前替她拦住那些求亲的人家。
她只说自己在京里有意中人,且身份匹配门当户对,绝对能成就好事,就算她觉得女儿这种心思要不得,行.事不周,但却是不忍心逼.迫为难她的,否则也不至于耽搁她的婚事到现在。
但这次,她真的是有失分寸了,否则不至于……
旁边惠亲王见妻子不忍开口说出实情,代为回答,“我们是不知道你在京里做了些什么,但是宫里太后传话出来,暗示我们早日给你定亲,这却是做不得假的。”
“让我定亲?”云安郡主霍然站起身来,面色大变。
她原本只以为被拒绝入宫就是贵人们的态度了,谁知道竟然牵扯到她的亲事上。
只要随意一想,就知道这是为了谁,她刚表露对魏晅瑜有意,公主府茶会之后,宫里立刻就传了话出来,显然是不喜她的心思。
本不过是一件小事,最后却弄到了让父亲母亲早日为她定亲的地步,她敢肯定,这决计不是延平长公主的心思,剩下的人,不用想,只有一个答案。
魏晅瑜。
只有他开口,宫里的贵人们才会因为不舍得违逆他的意思,在这等小事上出头。
毕竟,不过是少女怀春喜欢上一个人,惹出了一些争风吃醋的小事而已。
她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她曾经听过很多次这种事。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喜欢中意甚至是想要攀附讨好魏晅瑜的人都不少,能被他随意选择的女人更多,无论是身份贵重的女孩子还是纯粹只拥有美貌的女孩子,多到让人眼花缭乱。
但即便是面对着这么多诱.惑与选择,他仍然只看得到薛蕲宁,正是因为对比太过鲜明惨烈,所以后来,羡慕嫉妒的人才那么多。
在他的世界里,他爱的人甚至不需要费心去同那些觊觎者争斗,她唯一要做的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的去爱他信任他。
然后,他自己就会收拾掉那些“来犯者”。
纵然不少人私底下嘲笑他没有男人的骨气,但在很多女人看来,这种对感情忠贞爱护妻子和孩子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现如今,她也享受到了被驱逐的待遇,云安郡主苦笑,她早该料到的。
在赐婚这个消息出来之后,她就该想到这些的,毕竟,如果不是魏晅瑜有意她心爱她,谁能逼他应承一桩婚事呢?
想必即便是他的亲舅舅永德帝,也是无法逼.迫他在这方面妥协的。
所以,一切的根源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爱她。
她不由自主的笑出声,眼里却蕴满了泪,即使她费尽心机,到底敌不过天定姻缘。
“云安?你这是怎么了?”惠亲王妃看女儿神情有异,心中担忧,“你告诉母亲,母亲帮你。”
感受着母亲的骄傲及和担忧,云安郡主摇了摇头,仍旧努力在笑,“母亲放心,我没事的。”
虽说母亲曾经的话语和态度让她绝望,但她爱她,是毋庸置疑的,重来一次,即便没有魏晅瑜,她仍旧要好好活着,只是却决不能活成上辈子那种可悲的模样。
所以,“父亲,母亲,既然是宫里的意思,你们就为我相看夫婿吧。”
看着女儿这副模样,显然是回京后这一段时间里受了情伤,惠亲王妃心疼女儿,抱着人就有些难受,旁边惠亲王叹一口气,却也没说什么,从小伶俐乖巧的女儿受委屈他也不忍心,但宫里既然能传话出来,显然是真的有些什么,为这种事,他也不好进宫求情。
为今之计,就是好好给女儿相看一个合心意的优秀夫婿,揭过这一页,这样日后也好消弭隔阂。
想到夫婿人选,惠亲王皱了眉头,封地上虽然也有些不错的人选,但比起京里,还是差了一筹。
这个未来女婿,他还真得好好筹谋一番。
***
“爱卿,你怎么看?”
御书房中,永德帝神情诚恳的看着下面的臣子,眼含期待。
成国公心中苦笑,面上却不露半分,只恭敬行礼,“臣谢过陛下对犬子的厚爱。”
若不是厚爱,怎么会突然想到将儿子引入朝中,还一来就要将人放到户部?
若陛下是纯粹爱才也就罢了,偏偏他同陛下年少时相识到现在,最是知道他的性情,能让他做出如此决定,绝不会是因为他那个任性的儿子才华出众。
只怕是,和之前的赐婚有关。
虽然不明白陛下打什么主意,但成国公也不会拦下这明显有好处的事,不说儿子本来就是要入朝历练的,就是为了澹台家,他也应当背负起这些责任。
不愿意同他学武,做武将承武职也就罢了,但该有的野心与志气却不能缺。
若儿子日后以文臣之身进阶,那他的手上的玄甲军恐怕过不了几年也会易主。
如今天下承平,虽然北方与西北边境仍有异族作乱,但总体而言,国朝境内还是一番太平盛世之景。
陛下此时将儿子引入朝中,只怕也有暗示他渐渐放权的意思。
他面前这位是英主,不会忌惮什么功高震主之事,多年来对他信任有加,但同时,也是一位有远大志向的帝王,心里只怕是另有一番计较。
既然不会被卸磨杀驴,该功成身退时,他自然要走得漂亮,同样,还要为后来者铺好路,为儿子晋身留一条坦途,这样,他澹台家才能延续家族荣光。
对成国公的识趣,永德帝很满意。
虽说他初衷只是为了满足外甥“打击情敌”这个需要,但借此重整朝堂,也算是一箭双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