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油瓶——银发死鱼眼
时间:2018-05-04 15:33:39

  陶瑜终于盼到儿子回来,满腹的话想要跟他说,远远过来就见到他好像带回来一个人,心里是不怎么高兴的。
  倒不是不希望他多交朋友或者谈恋爱,只是这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带人回来玩?
  接着就看到那人从她儿子旁边冒出来一个脑袋,然后整个人走出来,没了儿子的遮挡,对方整个人跃然眼底。
  是个漂亮的孩子,还有点眼熟,对方微笑着冲她挥了挥手,神情看起来很怪。
  她在笑,但眼底深处好像沉淀了别的东西一样。
  江伽看着和十多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的人,笑了笑道:“一别十年,您还好吗?”
  陶瑜闻言一怔,对着话感到莫名,正要礼貌性的反问一句,脑海里却突然闪现出两个牵在一起玩得一身泥回来的孩子。
  随即她仔细看向江伽的脸,那上面正是他的影子。
  陶瑜颤声道:“你,你是——”
 
 
第58章 
  陶瑜一开始对留下女儿这回事肯定是内疚的, 她当初甚至有一段时间寝食难安。
  来到英国之初甚至换了好几个心理医生,但心理医生只能纾解她情绪中的抑郁,并不能改变她的本性。
  一个内心并不强大,并且归类为逃避型人格的人,是非常擅长找到内心的舒适区并且理所当然的待在那里的。
  一开始的内疚就如同一颗满是菱角的石子,磨得心里生疼,但不断的学会忽视并且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 甚至压低自己的道德水准后, 石子也就被磨平了菱角变得不痛不痒起来,甚至想忽视的时候已经不怎么能感受得到它的存在。
  所以当阿喻在这个她看来敏感无比的时机回国找姐姐, 那个在她心里已经印象淡化的孩子甚至被迁怒了一番。
  就连几个月前在酒会上遇到阿玫, 她也能直白的表达出这个念头。
  她以为自己在这孩子的事情上已经能做到泰然处之,甚至偶尔想起来的时候, 也全然没有最初那种剜骨噬心的愧疚了。
  可这份从容截至到了这一刻, 这个孩子的身份呼之欲出之时。
  陶瑜看着两个孩子手拉着手,他们身量拔高已经不是小时候姐姐牵着弟弟的样子。
  甚至阿喻要比那孩子高出一大截, 她知道这孩子打从一见面就喜欢姐姐, 被欺负了也喜欢跟在后头跑, 五六岁的年纪在家里被娇生惯养的谁也哄不好, 在他姐姐身边却是搅得跟泥猴一样都乐滋滋的。
  陶瑜看着这孩子的脸, 她的脸上并没有憎恶记恨的表情,可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坐上车离开那方大院的时候。
  她用手帕捂着阿喻出血的额头,那孩子没有追出来,就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的车越走越远。
  那个场面曾经多次出现在她的梦中, 惊醒之后便心焦烦躁再无睡意。
  但这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而此刻,她浑身血液倒流,眼神闪烁,在女儿的目光下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从壳里生拉硬拽出的蜗牛。
  “你,你是——,伽伽?”
  所谓的坦然从容,只是在和女儿相隔千里不断建设后作出的自我欺瞒而已,在看到真人的那刻,一切土崩瓦解。
  江伽点点头,微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姐!”白言喻鼻尖酸胀得难受,眼睛泛起了些微的红意,他的心情并不比他妈妈好过多少。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在两人面对面的时候,那桩让所有人有意无意忽略的遗弃便被这么血淋淋摆在台面上来。
  陶瑜只觉得自己光是站在这里都很勉强,那孩子却久久的直视着她,让她避无可避。
  她艰难的点点头,涩然道:“好,好,这么久没见,我——妈妈也想好好看看你,厨房里刚刚做好了下午茶,一起用点吧。”
  江伽满意的笑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家的宅邸是典型的英式贵族风格,处处彰显着厚重深刻的传承和底蕴,扑面而来的老钱味道。
  这也正常,阿喻的祖母本就是贵族,身上是有爵位的,而且和那些莫落后泯然于众的贵族不一样,当初和白家结合也算是强强联手。
  江伽看了眼面前精致的茶点,明明飞机餐并不算美味,她也只是匆匆扒了两口,下飞机后也没有吃东西,十多个小时本应饥肠辘辘,这会儿却没有半点胃口。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香味醇厚的大吉岭红茶,觉得自己果然对茶类无感。
  放下杯子,看着另外两个颇有些如坐针毡的人,江伽有些好笑。
  她亲妈也就罢了,那个性一辈子都这么胆小经不起吓。可阿喻这副样子是干什么?明明一开始找到她的时候还理直气壮的指责她忘了他来着,现在又跟着不属于他的责任内疚?
  “阿喻,去厨房帮姐姐准备点吃的吧,不要英国菜,我现在饿得很。”
  白言喻知道这是要支开他,浑身散发着不情愿:“姐——”
  “不听话吗?来弟弟家里饭都吃不上一顿,那下学期我也没必要管饭了。”
  这威胁也太狠,他这小半年虽说一个人住学校,但几乎一日三餐都有他姐伺候着,每天中午那儿就是他们姐弟的小家不说,就连早餐晚餐也是能给他准备的都准备好,他从冰箱里拿出来热热就行。
  这福利别说放眼望去,就连和他姐住在一起的那只癞皮狗都羡慕得眼红的,拿什么威胁也不能拿这个。
  他猛地站起来,不甘的看了他姐一眼,实在不敢不听话。又看了眼他妈妈,从始至终都表情惴惴也不指望她能接收到自己的信号。
  实际上他姐来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事情被他姐察觉了,要么是他什么时候露出了端倪,反正重新制定计划是肯定的。
  既然人都在这儿也就不指望能瞒她多久,白言喻离开茶厅琢磨到,还是得想办法把他姐边缘化,索性这里是他的地方,有的是施展手脚的空间,并不像在国内一样束手束脚。
  白言喻离开后厅内便接着陷入了沉默,颇有些尴尬的氛围萦绕在整个空间中。
  江伽轻笑了声,率先打破了沉默:“之前我妈旅行回来的时候,说是在英国有幸和您见过一面。”
  陶瑜闻言浑身一紧,果然听这孩子接着道:“当时您好像对于阿喻回国找我这件事,有什么不赞同的看法?”
  陶瑜顿时心虚又难受,忙道:“不不,妈妈只是觉得他这个时候打乱规划不好,并不是不满意你们见面。你看,暑假或者寒假这么多时间,非要选择做交换生还是有点——”
  “嗯?这么多时间?”江伽似笑非笑道:“确实,您不说我都忘了,上次分别之后差不多中间隔了十来个寒暑假呢。”
  “您怎么没想起带他回来看看我?”
  陶瑜被这咄咄逼人的话逼得头都快垂地下了,半点不敢看自己女儿,羞耻又难堪。
  她就知道这孩子是怪她的,一辈子没怎么受过责难的少妇眼泪都快出来了。
  江伽见差不多了也懂得见好就收,她当然不是来这里发泄那份愤懑的,那种事和现在阿喻的不明处境相比根本就无所谓。
  不过她亲妈的个性却是真的好拿捏,即便凭着以前的印象都能把人逼到墙角,就动机来说,虽然她这么干有点不是人,但要让她妈在短短的照面后就对她予取予求,利用这一点却是一条捷径。
  江伽交叠的腿换了个位置,主动转移话题道:“迟到总比不到好,先不说这个了,说说你们怎么样?”
  见亲妈茫然的看过来,江伽意有所指道:“比如我时长听到阿喻说家里不怎么清净,您知道那孩子懂事,也不会和盘托出让人担心,可做姐姐的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我想您之所以忘了带阿喻回来见我,也是被别的事情绊住了吧?说说吧,我也想知道。”
  梯子已经递到了脚下,仿佛她对女儿不闻不问一瞬间有了合理的解释,更兼儿子一贯不怎么理会她这些焦虑,现在被这么一问,就像被剪开一条口子一样,顿时对那事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在亲妈带着个人情绪的叙述中,江伽好歹知道了这个家表面上的状况。
  阿喻的爸爸出轨,并且和情人有了私生子这件事江伽是知道的,当初她妈回来就告诉过她。那时候阿喻的态度并没有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只不过是夺权之前需要剪除的后顾之忧而已。
  在白爸爸依旧认可阿喻为继承人的前提下,对方手上的资源根本不可能对阿喻造成什么威胁,江伽不清楚这些大家族之间一旦出现竞争关系,筹码的划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她相信阿喻的素养,而且即便他真的失败之后一无所有,总之她这个姐姐有的就不会差了他的,因此江伽想得开,也就听之任之。
  但上次在马场无意听到她爸的话,才知道对方为了目的恐怕是和魔鬼交易,那么就不能以常理中的竞争形势来理解,为了这富可敌国的财富,江伽即便在天真也不敢高估了对方的行事标准。
  所以她跟来了,在明白她弟弟不可能带她回来让她搅进这趟浑水的前提下悄悄的跟了过来。
  她亲妈给出的信息和之前了解到的出入不大,唯一的差别就是随着阿喻回国,家里两个老人膝下空虚之际,那女人不知道怎么说通白爸爸的,居然已经好几次带着人和孩子回来试图让爷爷奶奶见见人了。
  这做法实在脑残,在外人看来明晃晃的动摇白言喻继承人位置的信号,本来白爸爸虽然只能算守成之君,也不至于这么分不清轻重。
  只不过在国外长大,没受过国内家族逻辑熏陶的他,更兼生性豁达浪漫,这种性格注定他不是想法守旧的人,其实他们当初也受惠于这种性格过。
  比如陶瑜一个离婚已育的女人,在国内肯定是嫁不进白家这样的家族的,白爸爸当初却反而对她的任性浪漫颇为欣赏。
  又有那次想带着江伽一起到英国生活的事,如果是个小气的,也绝不会对妻子和前夫生的孩子这么无条件接受。
  然而不怎么在意世俗的人当然也不能指望他能够被约定成俗的规则束缚多久。
  白爸爸认为自己和妻子已经没有感情了,当然他们这样的家族不怎么可能离婚,并且他还得维护自己儿子的立场。但和情人交往却是光明正大得半点不含糊。
  而且他认为情人无欲无求,两人在一起全然是被互相的吸引力支配,有了孩子后也没有对现状表现出什么不满。
  当然国情不同,也不能以咱们的眼光去分析对方的逻辑。
  只是白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孩子虽然不受白家蒙荫,但也理应受到尊重,拉开距离可以,但见自己的血亲这是权利。
  当然亲妈的原话并非如此,这是江伽凭着阿喻那边给出的信息分析出来自认为还算中肯的情报。
  emmmmm
  江伽想了很久,觉得还是不要试图理解人家的脑回路了,这亏得是阿喻对自己的父亲了解透彻,甚至他对自己姐姐吐过槽他爸爸平时看起来是个正常人,但有时候总会振振有词的干一些让人如临大敌的事。
  然而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就跟他自己说的一样,非要强行解读的话反而会陷入混乱。
  也就她弟弟崩得住,看她亲妈都急成什么样了?
  江伽最后还是没套出真正的隐患在哪儿,估计她妈被保护得太好,更多的也不知道。
  不过好歹也让她心里有了些谱,江伽看她亲妈情绪激动,少不得得安慰一下。
  陶瑜哭过之后痛快了很多,见女儿懂事温和,也不那么看着她难受了,褪去了一开始那层愧疚焦虑,这会儿反倒有种亲近之心。
  江伽:“……”
  说实话她没法理解白爸爸的脑回路,但同样也不能理解她亲妈的,这才过去多久?真的跟个孩子一样记吃不记打啊。
  不过她这辈子也真的跟个小孩儿一样任性过来的,从来不知道责任感为何,江伽以前还觉得郁闷,现在觉得跟这样的人较真才真是傻的。
  亲妈拉着她的手夸她漂亮,声音细细柔柔的,江伽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好在阿喻这时候回来了,告诉她晚餐准备好了,其实这个时间在英国只是下午茶时间,但江伽实在饿了。便拉着阿喻一起提前吃了正餐。
  “爷爷奶奶已经知道你来了,姐你先吃饭,然后我带你去房间稍微休息一下,晚餐的时候再带你正式见他们。”
  江伽点点头,到人家的地界肯定是要拜山头的,随即她突然想到:“我这来得也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要不要准备礼物啊?”
  白言喻心累道:“你是跟踪我跟得急吧?”然后抱怨她:“你居然就这么一个人偷偷摸摸出国了,那几个家伙都是白痴吗?成天和你待在一起都没发现点什么?”
  江伽看都没看一巴掌朝他脑袋扇过去:“你还有立场说我啊?咱俩的账还没开始清算呢,还有我爸,这事了了你俩谁都跑不了。”
  白言喻缩了缩脖子,闷闷的转移话题道:“礼物倒是不用了,爷爷他们早就听说过你,一直想见见,没关系的。”
  江伽闻言放宽了心,不放心也没法子,就算失礼她这会儿也搞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总不能去人家的花园里采一束花送给人家吧?
  饭后阿喻带她去给她安排的房间,江伽如今倒是见过场面,不会再对奢华的房间有所动容。
  可阿喻带她来的地方又明显有些不同。
  她在里面转了一圈,不管布局还是装潢都极具针对性,不像一般的客房一样,显而易见是专门为女性尤其是年轻女性准备的。
  当初她搬到陆家的时候,陆叔叔也专门为她准备的房间,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江伽奇怪道:“你们家有和我们同龄的女性亲戚吗?是不是把人家常住的房间给我了?”
  “换一间吧,我哪里都行,这样不好。”
  白言喻忙捉住他姐的肩膀,抱着她就双双倒在柔软的床上,脑袋往她脖子里蹭着撒娇道:“怎么会让你住别人的房间?这就是你的。”
  江伽一惊,就听她弟弟接着道:“我从来英国开始,住进宅邸那天,就让爸爸把我房间正对面的那间也给我了。”
  “从那时候我就开始布置,一开始是粉色墙壁,蕾丝窗帘,还有满屋的玩偶。”
  “然后我又想着姐你好像更喜欢冒险有趣,于是就把基调换了,蕾丝和玩偶全都扔掉,换成有趣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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