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噗嗤”一笑，拾起地上的剑塞回小三儿手中：“你们双方都是一输一赢，平手！”
小三儿和阿飞同时扭过头，不满地看着我。黑猫“喵”地一声跳上了小三儿的肩膀，得意地端坐着，小哈垂头丧气地坐在阿飞脚边，娇嫩的大黑鼻头上隐隐渗出一点血丝。
“小三儿，说什么气话，剑当然是要再练下去的，怎么能打输了就不练了？”我眯着眼腆着脸打着哈哈。
小三儿冷着一张俊脸：“有他这样的人在，我再练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我一时语塞。根据古龙大神的设定，与王怜花的多才多艺不同，阿飞一生只专注于一件事，那就是剑术。他的剑术没有什么令人目眩神迷的招式，却往往一招致命。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凭着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快剑，阿飞后来成为与李寻欢齐名的侠客，继沈浪和王怜花之后，屹立武林之巅十数年。但那应该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我万万没想到，现在的他在剑术的造诣上已经如此厉害。小三儿被他一剑制住，自信心难免大受打击。
“三儿，师父说过你是练武奇才，才给了你剑谱和这把剑。这位阿飞哥哥比你大了几岁，自然比你剑法好些，你再多练几年，说不定就能超过他了哦！”我昧着良心安慰他道。
“再练几年，也是没有用的。”阿飞淡淡说道：“他会长进，我自然也会长进，而且比他长进地更快些。”
听到这话，小三儿的小脸唰地白了。
我担心阿飞的毒舌让小三儿的幼小心灵再受打击，偷偷用力拧了一把他的后腰，没想到他居然立即用了力，腰上的肌肉变得又硬又紧，捏也捏不起来。我不由心中恼怒，把右脚偷偷踩在他左脚上，用力碾了碾。
谁知他一动不动，好似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冷冷说道：“只不过，你剑法虽然比不过我，但如果找到合适自己的兵器和武功，我却也未必就能轻松赢你。”
小三儿漂亮的凤眼忽地又亮了。
“我的剑就如同长在我的手上，是我身体的一部分。”阿飞继续说道：“如果有一天，你也找到了自己身体缺失的那一部分，到那时你再来找我。”
小三儿脸上重新闪起了自信的光辉，站直了身体向阿飞拱手说道：“好，在我找你之前，你可千万别死了！”
阿飞把那把铁剑无比珍惜地收回在腰间，与他坦然四目相对，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我顾不上他俩之间的火花四溅，煞风景地问道：“小三儿，你和小黑干嘛二话不说上来就打呀？”
“小黑”是我自说自话给黑猫起的名字。黑猫听到这话不满地站在小三儿肩上弓起了背，一身油光发亮的黑毛都炸了起来，小三儿菱角般形状优美的嘴角抽了抽，傲娇地别开眼不看向别处，闷声说道：“我替你守了半年的屋子，每日里把你的房间打扫地干干净净，你却一点音信也没有……你一走就是半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却带着个陌生的男人和一头狼……我怎知这一人一狼是不是挟持了你的坏人？”
小哈似乎听懂了有人说它是“坏人”，不满地站起身，龇着牙对小三儿发出阵阵低吼，黑猫见状站在小三儿肩头低下了身，弓着背低声嘶叫着，小哈一愣，立刻乖乖坐好，黑猫得意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抬眼却看见阿飞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它，如同两柄冰冷的利剑，不由收起自己得意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在小三儿肩头蜷成一团，开始假寐。
我不由“哈哈”大笑，问道：“小三儿，你这黑猫是母的吧？”
“你怎知道？”小三儿挑眉问我。
我故作神秘地摆摆手：“天机不可泄露也。”
他翻了个白眼给我看。
“小三儿，宫里为什么挂着这么多红灯笼啊？”我好奇地问道。
“因为有人要成亲了。”小三儿面无表情地回答。
“谁啊？”我激动兴奋好奇的心情溢于言表，没想到我才走了半年，宫里就有人要“有情人终成眷侣”了。这可是我来到这个世界所遇到的第一件喜事啊！
“你。”
第31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
他薄薄的嘴唇吐出一个字：“你。”
“……我？”我不由一怔。我要成亲，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小三儿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欲言又止。
身后突然响起温厚的男声：“媚儿，我为你做的布置你可喜欢？”我惊喜地回头，正好望入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深褐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我的笑脸。
“师兄！”我欢笑着扑入他怀中，抱着他的腰身，仔细端详他的脸。“师兄，你胖了。”我笑嘻嘻说道。
师兄的温柔脸孔面色一黑，随即抬起手轻轻抚着我的头，说道：“媚儿，过了今日，你就要改口了。”
“改口？为什么要改口？”我不明所以地问道。
他宠溺地点了点我的鼻子：“明日就是我们的大喜日子，成了亲，你自然是要叫我夫君的。”
“明日……成亲？”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师兄，为何如此着急？你又如何知道我会在明日之前回来？”
“师父和沈大侠他们离开的时候，让人送了信回来告诉了我一切，我算一算你大概这几天就会回来，就提前做了准备。”师兄握住我的手，深深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媚儿，我等你长大已经等了十年，再多一刻都等不了了。”
我心中无比感动，上一世再加上这一世，三十多年的时间里，从未有人对我如此钟情爱顾。十年，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
“师兄……”我鼻子发酸，喃喃说道，却听见旁边有人尴尬地“咳咳”两声，转头望去，只见小三儿小脸通红，一双眼局促地不知该落到哪里，旁边的阿飞腰背笔直，面无表情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黑和小哈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老脸一红，赶紧推开师兄，伸手介绍道：“师兄，这是我的朋友阿飞，这是小哈。阿飞，这是我的师兄黄瑄。”
师兄走上前，对着阿飞拱手笑道：“小兄弟，谢谢你一路上对媚儿的照顾。”
阿飞棱角分明的俊脸没有表情，抬起手回了一礼。
小三儿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黄瑄师兄，这位阿飞哥哥可比你的剑法好多了。”
师兄脸上笑容不改，大度地说道：“小三儿，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今你可明白了这个道理？”
小三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气鼓鼓地嘟着小脸不说话。
师兄接着说道：“我本就资质驽钝，更无意在武功上登峰造极，所学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和应急保命。”他微微一笑，转向我：“媚儿，师父把销魂宫传给你，也正是为此。你天资聪颖，学什么都一学就会，一点就通，若不是你贪玩偷懒，不求上进，只怕这天下高手没有几个是你的对手。而我，我只想在销魂宫里，为你料理日常琐事，和你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媚儿，我们明日就成亲，可好？”他拉着我的手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乞求。
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脸色大喜，正要将我揽入怀中，突然传来一个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女声：“少宫主，你总算回来了！”
我还来不及反应，一个温软甜香的身体撞入怀中，差点将我撞翻个跟头。我一把抓住这人，龇牙咧嘴道：“小花，你能不能温柔点？！”
林小花抬起脸，晶莹的泪珠如同珍珠般粒粒落下，更衬得一张脸娇俏动人，楚楚可怜，看得我的心都揪了起来。
“少宫主，你为何今日才回来？”她啜泣道。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还是师兄帮我解了围：“小花，媚儿刚回来，你且让她先歇息歇息。还有，她如今已经是销魂宫主，你也该改口了。”
小花终于放开我，站在一旁低头落泪，一双手还死死地抓着我的衣袖。旁边的小三儿冷哼一声，见我转头瞪他，别扭地把头转到一旁不看我。阿飞看着我们，若有所思的样子。
等到我终于洗干净自己，躺在久违半年的床上时，一阵困意席卷而来，抱着被子就想一睡不醒，大门却忽然开了。
我半抬上身，右手撑住自己沉重的脑袋，迷迷糊糊抬眼看去，一个颀长俊秀的少年立在门前，正是小三。见我醒来，他犹豫了一下，抬腿进来，转身将门关上。
我半睡半醒，吃吃笑道：“三儿，姐姐洗好澡澡要睡觉觉，你来干什么？”
小三儿俊脸绯红，一双眼不自在地看向别处：“你……你……且把衣裳穿好。”
我打了个哈欠，随手抓起一件纱衣披在身上：“说吧，啥事儿？”
“我是来与你辞行的。”
我惊得一个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卡住，半晌才合了嘴，眨了眨眼，问道：“为什么？”
“销魂宫本就不是我的家。”他清亮的声音说道：“如今宫主已经离开，你又要成亲，这里再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地方。”
“师父虽然走了，我却是新一任的销魂宫主，你若是喜欢这里，自然可以一直住下去，没有人可以赶你走，销魂宫永远是你的家。”我看着他认真说道：“黄瑄师兄从小看你长大，把你当亲弟弟对待，他自然也无异议。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莫不是，你不愿我与师兄成亲？”
他少年稚气的脸上神情复杂难明，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得到我父母的消息，他们仍在人间，我要去问问他们：当初为何狠心将我抛弃。”
“等过两天我和师兄把亲事办完，我和你一同去寻他们可好？”我柔声问道。
他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可是你年轻如此小，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我实在不放心……”
他傲然道：“当年沈浪大侠十岁幼童便散尽家财，游走江湖，何等的潇洒恣意。我今年已经十二岁，又为何不可？”
那是因为沈浪有主角不死的光环，你可没有啊！我心里想着，可又不能这样说出来告诉他，只得循循善诱：“三儿啊，你……”
他狭长的凤眼看了过来，居然隐隐有了王怜花的风范：“不必再说，我心已定，明日我便出发。”
“明日？明日是我和师兄成亲的日子，你难道不想吃我的喜酒？”我诧异道。
“喜酒有什么好吃！你这么笨，嫁与黄瑄师兄，又有什么可喜？”
我被他的毒舌堵得心塞，心想自己虽然算不上绝顶聪明，但也不至于被他如此嫌弃。这样看来，他对黄瑄的仰慕早已超过对我的依赖，以至于见到我俩成亲居然如此愤愤不平，难怪这些年总是在关键时刻冒出来，坏我们的好事。
“三儿，你很喜欢你黄瑄师兄嘛。”我眯着眼嘿嘿笑道，一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表情。
他斜了我一眼，冷冷吐出几个字：“你这个愚蠢的女人。”
我气急，用力挥了挥手道：“走吧，走吧，小屁孩儿！销魂宫留不住你这尊大佛！”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了我片刻，转身就走，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只在门口停了停：“保重！”
我坐在床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怔怔地发了半天呆，起身把门重重关上，又躺了下来正准备继续睡的时候，门又突然开了。
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恼怒地坐起身来，瞪向来人，如果我的双眼可以发射暗器的话，这人早已千疮百孔。
来人似乎被我的眼神吓到，伸进来的一只脚又缩了回去。我笑着跑上前去，把他拉了进来：“阿飞，你怎么来了？那温泉池洗浴可好？”
阿飞身上带着淡淡的硫磺气息，与我身上的一模一样，甚是熟悉，再看看他刚换上的干净衣服和披散在身后的湿发，定是刚刚沐浴过了。
“嗯。”他点点头，神色有点拘谨：“你穿这纱衣，不冷么？”说完，就拿起旁边的狐氅将我围得严严实实。
“我不冷啊！这屋里烧了地龙，一点也不冷。你们今天都怎么了？一个两个的，进来就念叨着让我多穿衣服。都要被捂出痱子了！”我不满地嘟哝着，解下狐氅放在一边，拿起一条雪白的狐皮围脖带上，笑嘻嘻地说：“带着你送我的这条围脖就很暖和了。你看，好不好看？”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又转了开去，耳尖却又红了，闷闷地说道：“你日后行走江湖，可不要让人看见这副样子。”
“为何？”我心中好笑，故意凑近了问他。
他漆黑的眼珠如同两潭湖水，深邃又透撤，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别过头淡淡说道：“红颜祸水，乱世倾城。”
我哈哈大笑：“阿飞，你是不是从未见过女人？且不说这销魂宫中的侍女各自都风格各异貌美如花，单说我那贴身侍女林小花，就是世间的绝色，白莲出水，我见犹怜。你为何要对我大惊小怪？”
“我母亲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他冷清疏离的声音响起：“但你与她们不同。”
我心下更加好奇，阿飞的母亲白飞飞可是上一代最出名的美人，连沈浪都折服于她的美丽，若不是有朱七七珠玉在先，古龙的《武林外史》也许就是另一个结局。
我凑到他面前抬头问道：“有何不同？”这才发现他竟然已经比我高出大半个头。
他微微向后仰了仰身子，居然从耳朵红到了脖子：“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他话里的逻辑实在有点让人难以理解，我不由怔了怔，只听他继续说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辞行？”我心中突然空落落的，禁不住嚅嗫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为何人人都来向我辞行？
“出来了这么久，我和小哈今日想回家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