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想了想，好看的剑眉拧在了一起，半晌说道：“好！”
终于，一俊一丑两匹快马在雪地中一路向北飞驰而去，后面还跟着一个飞快滚动的毛球。
就这样走了半个月，沿途路过的村庄城镇越来越稀少，江南的繁华热闹渐渐被抛在身后，虽然已经立春，路上的积雪却越来越厚，两旁的树木光秃秃地挂着几个鸟窝，一排萧条寂寥的北国风光。
再走两日，销魂宫就要到了。
又走了一日多，路边的行人却渐渐多了起来，常常看见腰间佩戴着刀剑或是手中执着各种奇怪兵器的人，等到进入距离销魂宫最近的那座小镇时，里面更是热闹非凡，不大的镇子里各色江湖人士来来往往，脸上都是趾高气昂的桀骜之色，镇子里的几间客栈都挂出了“今日客满”的牌子。
我拉着阿飞进了一间面店，叫了两碗招牌红烧牛肉面，待店小二把面端上来时，装作不在意地问道：“小二哥，这镇上今日怎么如此热闹？”
“客官，我也不知啊，我在这里干了好几年，从来没见过这里来过这么多人。”小二嘻嘻哈哈地说道，低头见我手上拿着一块碎银笑嘻嘻地抛来抛去，赶紧凑近了低声说：“客官，从昨日起四面八方地就有人过来，也不知到底要干什么，只听见有人私下偷偷说着什么宝藏、秘笈的。”
“宝藏？秘笈？谁的宝藏秘笈？”我挑眉问道。
“客官，这我倒是不知道了。这些人都神神秘秘的，又都拿着刀啊剑的，我哪敢多问啊！”小二苦笑道。
我把手中的碎银向他抛去：“有什么新消息，麻烦过来说一声。”
“是！是！谢谢客官！”小二赶紧接住，眉开眼笑地点头哈腰着退下了。
但凡武侠小说，总喜欢弄点宝藏秘笈啥的让一群人为此打破头，甚至丢了命。听到这两个词，总让我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觉得好似蕴藏着什么大阴谋。
我看看阿飞，他正认真地吃着面条，面不改色，一声不吭。
“你在想什么？”我问。
“吃饭的时候，我通常什么也不想，我劝你也不要多想。”他淡淡地说道：“一切都等吃完饭再说。”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继续问道：“面好吃么？”
“肉太老，汤太咸，面太烂。”
“那你还吃得那么津津有味？”
“食物是用来填饱肚子保持体力的。”
阿飞从七岁开始就独自生活在大山中，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每日要靠打猎生活，对于食物的需求与尊重，自然是和常人不同的。想到这里，我又从自己碗中夹了几块牛肉给他：“你多吃点，我吃不完。”
他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低沉地“嗯”了一身。
吃完饭我们在镇上转了两圈，只见这镇中的江湖客们虽多，但三五成群，各自为伍，相互之间互不理睬，眉梢眼角还带着隐隐的敌意。
我眼睛转了转，抓住身旁路过的一个落单刀客，赔笑问道：“这位大哥，您一看就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端端的好相貌。不知最近有何发财之处，不如带上我们兄弟俩，不用分银子，只要给口饭吃就行。”
这刀客一双三角眼中闪出精光，不屑地将我和阿飞上下打量了几眼，“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两个黄毛小儿，有什么本事？带着你们，怕只是浪费我的粮食。”
我听他说这话，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把握，凑近了低声笑道：“大侠，您看看这镇上的江湖客这么多，大多都是成群结队的，您武功再高，一个人怕是气势上也先输了几分，更别说到时候抢起东西来，您双拳难敌四手，两只手哪有我们一起六只手拿的东西多呢？多个人，多个帮手，是不是？”
三角眼好似被说动了心思，犹豫道：“你们有什么拿手的本事？”
阿飞在旁边冷哼一声，我赶紧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暗示他不要捣乱，开口笑道：“这位大侠，我用的是这一双肉掌，我弟弟使的是剑。”
三角眼一双眼睛在我和阿飞之间贼溜溜转了好几圈，怪声怪气地问道：“到时候你们临阵倒戈，两个人对付我一个，我岂不是很吃亏？”
我心中暗骂这人想得太多，但转眼一想又觉得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这江湖中活到现在，于是又赔笑道：“大侠，我兄弟二人虽然有些功夫，但是毕竟没有名师教导，又年纪太轻功力不足，比起大侠您来是差得远了。”我指了指阿飞腰间的那把剑：“您看，我家穷得都买不起一把像样的剑，我弟弟从小就是用这把剑来练习的。”
阿飞的手突然一动，吓得我赶紧握紧他的手，生怕他因为我诋毁他心爱之物而拔剑相向，让我前功尽弃。他却突然身体一僵，然后才慢慢放松下来，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反握住我的，掌心火热，指尖微凉，修长的手指把我的手包在掌中。
我心下奇怪，一颗心忽然开始不听使唤地砰砰跳个不停，怔了怔神发现三角眼还在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我，赶紧继续说道：“所以，大侠尽管放心，我们兄弟俩绝不是您的对手。”
三角眼低头看了看阿飞腰间的那把剑，突然“嗤”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这也能算是一把剑？！”一脸的嫌弃鄙夷。
我心下不安，伸出手指轻轻在阿飞掌心安抚，同时抬头向他望去，只见他脸色平静，好似根本没听见这人的不逊之言似的，两只耳朵尖却微微地红了。
我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和那人周旋：“大侠，这镇上来了这么多人，到底为啥呀？”
三角眼这才对我们放下心来，一脸傲慢地说道：“你们两个可否听说过天剑山庄？”
“大侠说的可是五十年前凭着一把剑叱咤江湖数十年的萧天剑的天剑山庄？”我惊道。
“正是，”三角眼赞许地看了我一眼：“没想到你这乡下小子倒还有点见识。”他继续说道：“五十年前萧天剑一战成名，从此叱咤江湖三十年，二十年前他突然销声匿迹，有的人说他是在与当时正当壮年的天机老人的决战中，被天机棍击中而毙命；有的人说他喜好女色，一夜御数女，最后死在了自家小妾的床上；也有的人说他仇家太多，被人设计围攻，乱刀砍成了肉泥；还有人说他得了一本失传已久的绝世武功秘笈，最后走火入魔，自尽而死。”
“这些，想来你们这些乡下的黄毛小儿都从未听说过。”三角眼说完，洋洋自得看了我和阿飞一眼。
阿飞握着我的手又紧了紧，我抬头安抚地冲他笑了笑，故作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对三角眼问道：“这些江湖轶事，我兄弟二人初入江湖从未有缘听说，比不得大侠博识广闻。只不过，这萧天剑已经死去二十年，如今这些武林人士齐齐赶到这里，又是为何？”
三角眼看我态度恭敬，面露崇拜，更是得意：“萧天剑纵横江湖三十几年，他的天剑山庄曾经是江湖中人人景仰的圣地之一，一生积攒财富无数，偏偏他又有个能干的老婆，将他的财产打理的井井有条，到他死的时候，不知已经翻了多少倍。而且萧天剑是武痴一个，最喜收藏各种武功秘籍为己所用，偏偏他也是个练武奇才，若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恐怕天下第一的名头就是他的了。”
“可是天剑山庄在京城，就算是有财富宝藏和武功秘籍，也应该去京城找啊？”我不耻下问地闪着星星眼问道。
“你晓得什么！”三角眼斜睨了我一眼：“京城的天剑山庄早已不知被多少人去偷偷拜访过，甚至有人低声下气扮作仆人在里面干了两年的杂役，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最后还在夜探密室的时候被机关所伤，奄奄一息垂死之时才得到确切信息：天剑山庄的财富与秘笈，早已被萧天剑的老婆临死前转移出京城，藏到了一个无比隐秘的地方。此人拼着最后一口气想把这个消息送出去自己的弟弟，却被人在半路截了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消息这才在江湖上传了开来，引起了不少私下的火拼。后来还是有人提议：宝藏是真是假暂且不知，江湖中人实在不应该先自相残杀，不如先找到宝藏，然后大家再各凭本事。这才免了一场无谓的争斗。”
我心想这人真是好本事，轻轻松松一句话就稳住了涣散的人心，只不过如果真的找到了宝藏，最后怕是将有一场惊天动地的争斗。
“那么，这宝藏到底在哪里呢？”我好奇地问道。
“就在那里。”三角眼手指一指，指向了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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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弃剑
入夜，小镇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漆黑的夜空中风云变幻，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星。
一家客栈后院的柴房门悄悄打开，两条身影钻了出来，迅速向镇外掠去。镇外的林子里，一头狼型大犬端坐其中，耳朵竖起，眼神专注，蓝色的眼睛在暗夜中闪着幽幽的冷光，见到远远掠来的两个身影，站起身飞奔了过去。
这两条身影，正是我和阿飞。
白日里三角眼终于被说动了心，把我和阿飞收下做“小弟”，并且把宝藏的事情大致告诉了我们，让我们要“长点心眼”，找到藏宝地点不要声张，先告诉他。
我自然拉着阿飞一起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信息已经拿到手，我们当然不会再陪着他在山里瞎晃。本来对于这些宝藏什么的传闻，我就不大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弄不好一不小心就砸死你，还不如躲得远些。
但是，我却没想到，那三角眼手指一指，指的居然是销魂宫所在的那一片山脉。
虽然这一大片山脉绵延不绝，销魂宫入口又甚是隐秘，再加上王怜花在此多年，销魂宫周围早已被布上了各种迷阵，如果没有知情人引导，走进去的人要么会被困阵中，要么会被阵中故意留下的破绽引出阵外，万万是不会通过迷阵走近销魂宫的，但是这么多人来到这里进行搜山，如果有人机缘巧合误打误撞找到销魂宫，岂不是麻烦？
无论如何，我要赶紧赶回去通知师兄他们早做准备。更何况，如今我才是销魂宫主，师父将销魂宫交给了我，我总要护它周全。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我虽不想杀人放火，可我也不想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那块肉。
“这三角眼忒得小气，这么冷的天让我们住柴房。”我搓了搓冻僵的手，对阿飞说道。
三角眼收了我们做小弟，老大自然是应该负责小弟的吃住的。结果这人居然让客栈老板把我们带到了后院的柴房，里面四面漏风，地上只铺着两堆干草权当床铺，连个被子都没有。
这冬末春初的时候，北方正是倒春寒的日子，比三九腊月还要冷上几分，我躺在干草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阿飞把他那堆干草移了过来，与我背靠背的相互取暖，才勉强睡了几个时辰。
不过说是相互取暖，其实是他做了我的“暖宝宝”，他少年感的瘦削后背居然很是温暖，同样是练武之人，让人不得不感叹男人天生就是火力旺。
阿飞听了我的话，侧头看我，飞起的黑色长发在夜风中如同张扬的旗帜。
“还冷么？”他问道，声音低沉冷清，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拉住我在黑夜里飞快地跳跃奔走。
我心下莫名地欢喜，与他手牵手在雪地上狂奔，等到天亮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了销魂宫的门口，小哈端坐在我俩中间累得呵哧呵哧吐着舌头。
“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侧头笑着看他：“我们回家了。”
“回家……”阿飞嘴角微勾，眼神迷茫，好似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我撕下面具，打开门口的机关，阿飞与小哈和我一同走了进去，穿过机关重重的山中隧道，来到白雪覆盖的山谷之中，银装素裹，瀑布飞虹，冰雕玉琢，几株红梅开得分外妖娆，一幅世外桃源的美好景象。小哈一声低吼，兴奋地冲进花树果树的林子里来回打着滚。
山谷中静悄悄的，只听见瀑布水流的轰隆声，我们回来的太早，销魂宫中的人们都还没有起床。到处都挂着红灯笼，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
“你们宫中为何挂着这么许多红灯笼？”阿飞问道。
我抽了抽鼻子：“我也不知道啊……难不成过年的时候拿出来的灯笼，还没有撤下来？”
“春节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而这些灯笼颜色鲜艳，一看就是新挂上去的，应该和过年无关。”阿飞淡淡说道。
我正在心底暗叹他年纪轻轻就心思缜密，突然一道黑影从树林边的木屋中窜出，闪电般扑向雪地中的小哈，只听小哈“呜”地惨叫一声，与黑影在雪地里滚成一团，粉状的白雪四处飞扬。
与此同时，一声宝剑出鞘的清吟之声响起，一个修长的雪白身影从空中飞落，手中挥起一片密不透风的亮银色光幕，冰冷的剑气将我耳边的碎发激起，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住手！”我叫道。
这人手中却丝毫没有迟疑，带着凌厉的剑光向阿飞攻去。就在那片剑光即将碰到阿飞的衣裾之时，只听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剑光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把普通无奇的铁剑与另一把锋利闪亮的宝剑剑尖相抵，铁剑的那端只有两片木片夹着当做剑柄，阿飞的手正握在上面。
他是什么时候出手，如何出手的？我竟然根本没有看清，他竟已经用这样一把剑破了对方变幻莫测的剑招，而他今年还只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我心中大惊。
只听阿飞冷冷说道：“你年纪轻轻，下手居然如此狠厉。这一次我放过你，若下一次再敢如此偷袭我，你可要记住：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
那人恨恨地“哼”了一声，将手中宝剑用力掷在雪地里，说道：“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从此之后，我不再练剑。”
这人唇红齿白，多情的眉眼，秀气的鼻唇，眼神灵活生动，年纪虽小，但那眉梢眼角的不羁风流却隐隐有着怜花公子的影子，正是那个从小在销魂宫长大的美少年——小三儿，此刻一张小脸又羡又怒又惊又喜的，表情甚是复杂。
这时，树林中的打斗也告一段落。一只黑猫骑在小哈的背上，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来，小哈一脸不愿意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