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心头涌起一股恼怒,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骂,“今日殿上所发生的,不过是有几个从噬元国来的邪祟想要刺杀本王,什么从滦河对岸来的妖,你们亲眼见过吗?亲眼看见它们从滦河对岸游过来的吗?这些话今日在这宴席上说了,本王能不闻不问,若是被父皇知道了,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承担?”
下面原本沸沸扬扬的人全部被吓住了,没有一个敢出声。
司景缓缓转过身:“事情暂未调查清楚之前,诸位大人还是先把一些猜测和怀疑放在肚子里。朝廷需要稳定的局势,若查清楚后不是滦河对岸来的妖物,因你们几句话反而惹得人心惶惶,陛下想来是不会高兴的。”
“是,是……”众人纷纷应和。
接下来,整个宴席都变得十分安静,各个坐在席座后面的官员和皇公子弟都闷声喝着酒,有些连筷都没有动,似乎还有些惶恐。
赵溥心也心烦意乱,他实在觉得无趣,便起身散了宴席。
司景、佟元魁等人并没有走,因为这宴席上的事已经发生了,即便散去的人不敢四处乱讲,但此事必定还是会上报到皇上那儿。这看似与赵溥心并无什么关系,反而他还是遇害者,差点就被那些东西给伤到了,但皇上更担心的是这些东西的源头来自何处,到底是否是滦河对面来的妖物。
赵溥心烦心的晃动着手里的杯子:“司景,之前献上舞女的那人……”
“小王爷,我已派人候在他府外,届时会将他与府内接触舞女的一干人等全部押送到刑部司审问。”司景回禀。
“好,”赵溥心将手中的酒杯放回了桌上,“今日之事怕是很快会传到父皇耳朵里,明日我会进宫面见父皇,其他事情交给你们处理吧。”
“是。”
司景等人离开了十二王爷府,赵如若被早已候在门外的七王爷管事接走了,留下司景、佟元魁,还有晁光霁三人立在门外,晁光霁要回将军府去,便与他们拱手告退。他的那把剑暂时还留在九昭蓉处,那是他的贴身佩剑,他虽然想拿回来,但九昭蓉如今在十二王爷府,而且十二王爷待她与旁人不同,他暂且不太好开口讨要。
佟元魁有些歉意:“光霁,我原想让她用你的剑防身,狩猎林中有许多野兽,她毕竟只是一个女子。你那把佩剑,我会想办法从十二王爷手中要回来。”
晁光霁倒是并未生气,他只是抬了抬头:“无妨。只是我那把剑为男子所用,剑柄较宽,剑身太重,并不适合她。”
但那女子身手十分干净利落,倒是让他大为吃惊。
“我回头去挑一把好剑送到十二王爷府,想必到时候你的佩剑就会被还回来。”佟元魁如此说道。
晁光霁淡淡“嗯”了一声,然后再次拱手,骑上马回将军府去了。
门外只剩下司景与佟元魁两人。他们目光相视一望,非常有默契的没有上马车,而是让侍卫跟在他们几米以外,两人并肩而行。
其实就在刚才的宴席上,九昭蓉对四位舞女出手的方式已让司景产生了怀疑,她仿佛已知晓那些舞女身份,挥剑并未刺中她们要害,而是直接割破了她们皮囊,而她们真的一下子便爆开了:“元魁兄,那位叫九昭蓉的姑娘是你救回来的,你是在何处发现的她?”
“彦郡郊外的密林处,我发现她时,她一直昏睡着,身上的衣衫有些褴褛,像是风化了许多年。”佟元魁也看出了宴席上九昭蓉的问题,再加上当初救她回来时本来就有些异样,此时他心头已升起了一个怪异的念想。
前段时间,边域那边确实有传闻说看到妖物渡过了滦河来到了滕丘滦卫州,如今事情尚在论证,但未必是假。
妖物到底长什么模样,或者有多少个模样,他们谁都不知,而那女子,虽然容貌与常人无异,但她出现的位置确实就是滦河分支的内河旁,刚才宴席上,她攻击舞女的方式就像她已知道她们的身份,也知道该如何对付一样……实在奇怪。
“九昭蓉一事,你打算禀报你父亲吗?” 司景的父亲是刑部司司使,今日之事,怕是皇上会交代他父亲来查证。
听到佟元魁如此问,司景倒是略微一惊,佟元魁的性格他有些了解,此人规规矩矩,且一身正气,有人遇险他要救,有人困顿他要帮,像九昭蓉此事,若按照他往常性格,也应该是直接要求他上报,却没想到还会有此一问:“你是否想护她?”
佟元魁摇了摇头:“陛下这段时间因为滦河对岸有妖物渡河一事,已让他忧心忡忡,若是我们将九姑娘身份可疑一事上报,反而害了她。”
司景听罢只笑笑,长袖一拂,先他一步往前跨去。
佟元魁跟了上来,想要再问他是否会上报,却见司景挥了挥手:“刑部司司使是我父亲,并非是我。九姑娘也是你救的,与我无关。若是父亲调查起来,只管来问你,若是问我,一问三不知。”
这算是回答了他。
十二王爷府,九昭蓉已重新换了衣裙出来。她被安置在府上的一间客殿中,殿外有一片非常大的院子,此时正值秋季,桂花开得正旺,满院芬芳,香气逼人。
她握着手中的剑站在院里,视线望着那漫天飞舞的金黄花瓣,它们有些落在地上,有些落在池中,有些落在围墙的屋瓦上……
这个场景仿佛与记忆中的一个画面重叠,那并非落花时节,也没有桂香,那只是敞开的两扇巨大红门,有阳光从红门外照射进来,那阳光带着一粒粒悬浮的尘埃,从眼前拂过,正如此时漫天的金黄。
在那画面中,有两个身影在红门外的石阶下,一个身材修长,立于地面挥舞着手中的剑;一个系着小小的发髻,坐在白玉扶栏上。
这一瞬间,九昭蓉忽然一步跨到了前方空旷的鹅卵石地上,她仿佛与那身材修长的女子融为一体,抬起了手中的剑,以完全同步的招式,舞起了手中的剑。
她想要串联这些记忆,想要找回那些被她忘记的过往。
「师姐,你喜欢剑吗?」
「不喜欢。」
「那师姐为什么要练剑?」
「因为师父告诉我,我若以道修修炼,至多只能达到元婴期,若到以后无法突破,便要以剑修为路。」
「那昭蓉以后也和师姐一样,做个剑修。」
「昭蓉不用怕,你是世间最好的灵根,天阶的大门,不会阻挡你进阶的。」
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被唤醒,但是很快随着院外发出的一个声音忽然熄灭,重新沉睡了下去。
“你怎么站在院外?”
赵溥心进来的时候,九昭蓉正好收了最后一式,她将剑负在身后,目光平淡的转向他,并未回答。
赵溥心现在已经基本上熟悉九昭蓉这样的性格了,倒也没有生气:“今日在宴席上……多谢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指不定已经被那几个邪祟害死了。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实在可怕。”
“席上有人说,他们从滦河渡过来。”九昭蓉开了口。赵溥心连忙否认:“怎么可能,滦河守卫我们滕丘滦卫州千百年,从未有谁能渡过它。”
九昭蓉沉默了半晌:“我今日看见那些舞女的眼睛,便仿佛从前与她们有过交战,知晓她们的弱点,才在殿上将她们一击毙命。若她们是从滦河对岸来的,那我会不会也像她们一样,从滦河的另一边来。”
第133章 龙玉
九昭蓉那句话, 让赵溥心久久不能安眠, 他躺在自己寝宫的床榻上, 看着窗外的月光如柔软的轻纱一般洒落……她会是从滦河渡过来的吗?滦河那边除了妖物,还会有人的存在?
实在辗转难眠,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之前在院中的对话还历历在目,九昭蓉猜测自己是否会从滦河对岸来, 他当机立断的阻止——滦河那边只有妖物,那里的土地都是黑色的,地面还有许多爬出来的魔怪!在滕丘滦卫州,只有死人才会去对岸,那里就是地狱!你是活着的人,怎么可能会从那个地方来!
是的, 滕丘滦卫州中所有人都惧怕滦河对岸的世界, 仿佛那里就是人死后的地府,无数妖魔鬼怪都存在于那边的土地。
九昭蓉听了之后,一直沉默,没有再说话。
赵溥心不想放她离开, 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最后他对她道:“明日我会入宫见父皇,如果你愿意, 也可以一同入宫。宫中有藏书阁,其中一列藏书记录的是滕丘滦卫州的各个地域风貌, 还有每个国度的风俗人情, 你可以在那里找找线索。”
他眼巴巴的望着九昭蓉, 直到她缓缓点头,才觉得舒了一口气。因为怕她忽然又反悔,赵溥心连她的院子都不敢留,立刻找了借口离开,返回了自己寝殿。
他就这样呆坐在床上不知道多久,月光渐渐下移,冷风从窗外吹拂进来,却并不觉得冷……
第二天早上,赵溥心生了风寒,原本得病是不能面见皇上的,但因为昨晚宴席上的事已经传到了皇上耳朵里,赵溥心不得不爬起来进宫一趟去解释。
入宫的马车早早来接了,九昭蓉与他在马车中面对面坐着,他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一个堂堂王爷的尊荣顿时丢得一干二净了。赵溥心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尖,赶紧用话题把九昭蓉的视线移开:“入了宫后,我会安排一个宫女带你去藏书阁,这里有我的令牌,你用我的令牌就能自由进出藏书阁。”
“嗯。”九昭蓉接过了令牌,这是一块通体黑色的木牌,但这木的成分比较特别,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味道。
“这是滦卫树的木,我们国的名字就是以它命名的。”滦卫树在滦卫国比较常见,但像这样通体黑色的,却只有皇宫里才有,所以他们的令牌都是以皇宫里滦卫树的枯枝制作而成,数量稀少,且无法复制。黑色的滦卫树能够散发出奇特的香味,这些香味能够驱散虫疫,静心宁神。
九昭蓉翻看着掌中的令牌,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皇宫。
车马是不准直接进皇宫的,他们便在门外下了车,赵溥心安排了一个宫女为九昭蓉带路,并叮嘱她一定要等他谈完事情之后再一同出宫。
滦卫国皇宫的藏书阁并不大,九昭蓉取出令牌示意了守门的宫人后,便可以进入了,里面大约有几十个书架的书,总共有三层,算起来也不过数千本。九昭蓉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她印象中藏书阁应该能够容得下数十万册书,这才能算得上是藏书阁。
她找到了记录滕丘滦卫州风土人情的书籍,前前后后翻看了十几本,上面的画着的图,却并不能引起她记忆中的某个点,也没有找到与记忆有关的东西。
合上书,她微微呵了一口气,抬手将书一本一本放回原处,忽然有一本颜色比较灰黑的羊皮书落入了她的视野。
这本书放在非常角落的位置,上面积了许多灰尘,怕是打扫藏书阁的宫人都很少注意到。书的封面写着滕丘滦卫州五个字,没有任何前缀后缀,也不知道书里面会是什么内容。
翻开第一页,跳入眼帘的便是一块空旷无垠的湖面,书中记载,滕丘滦卫州在数千年只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泊名为滦。一日,天空忽然电闪雷鸣,有九条巨龙在空中缠斗,场面十分壮观。
其中一条龙被击落,坠入滦湖化身出了一块龙玉,龙玉引得湖底产生剧变,湖底上升,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州地,便为滕丘滦卫州。滕丘滦卫州周围环绕的湖水,则成了滦河。
滦河拥有神奇的力量,但凡进入滕丘滦卫州的人,除非龙玉消失,否则永远无法离开。同样的,龙玉也庇护着滕丘滦卫州这片土地,换句话说,滕丘滦卫州是依托于这龙玉存在的。
这龙玉除了能够庇护滕丘滦卫州外,相传还拥有净化天地浊气的力量,即便是天生入魔者,也能被龙玉洗净身心,重登天道。只是龙玉流传在出生于滕丘滦卫州的人身体中,它会挑选一人与他共存,若此人年老死亡,龙玉又会选择其他人继续共存。世间谁也不知道龙玉在哪儿,或许你擦肩而过的一个人身体里,就隐藏着龙玉。
在书中最后一句话提到,倘若龙玉被人取走,这座滕丘滦卫州就会重新沉入湖底,消失在人们眼前。
“龙玉……”九昭蓉喃喃默念着,她正要继续往下看,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好似有什么人骑着马驶入了皇宫。
她放下书走出藏书阁,看到一个背着旗帜的士兵驱马在宫道上飞驰,这是有十万火急的军情时才会允许如此破例。
周围的宫人似乎知道了什么,开始窃窃私语:“怕是边域起了战事,否则不会有人敢用这条宫道骑马的。”“边域这几年只有噬元国与我们滦卫国不太和睦,难道是噬元国打过来了?”
他们的猜测并没有错,确实是边域起了战事,噬元国发兵攻占了滦卫国的守城百定城,百定城生活的大多是守城将领的亲眷,这使得其中一批军队为救自己妻儿母亲的性命而叛敌投降。
然而这仍不是最可怕的,那名士兵踏入了金銮殿,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了急报:“陛下,噬元国所派的十五万大军中,有一批人十分诡异,我们砍杀后他们的身体会化作一滩水,然后重新凝结成人型,继续起来战斗,如同妖物!”
龙座上的滦卫国帝君全身一震,他的目光瞬间看向了下面站着的十二王爷赵溥心:“他口中所说的妖物,便是你昨日宴席上出现的?”
赵溥心也大为吃惊:“我宴席上出现的舞女被杀后确实炸开成了一滩水,但她们并未重新凝成人型。”
“回禀陛下,我们在应战时也偶有遇到一些砍杀之后并未重新凝为人型的,许是击中了它们的要害。”那士兵继续回禀,但神色忧心忡忡,“噬元国的军队中,还有一个白发老者在指挥作战,那老者似乎目不能视,却能轻易判断出我军作战阵型。有人听到噬元国那边的人喊那老者为——仙君。”
仙君?就是之前传闻噬元国那位天降的仙君?
“噬元国的军队现在打到了何处?”赵溥心问了一句。那士兵道:“已越过边域,朝着都城方向来了。”
通常邻边的两国在边境附近发动战争,大多都是为了领地,倘若噬元国是想扩张领土,应该是趁机吞并附近的几座大城,而不是朝着都城这个方向来啊?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滦卫国不堪一击,进到了他们心脏之处还无力反抗吗?!
龙座上的帝君几乎是大怒,一下子站起了身:“来人,招护国将军晁丰进宫接旨,率领二十万大军,即刻抵御噬元国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