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慕念爸爸揭穿，顾非穆也不再装傻充愣，实话实说：“说了，小师妹她说得再考虑一下。”
慕念爸爸将视线移开望向窗外。外科诊室的位置很好，一眼望出去，奉江的美景尽收眼底。此时，江面上正驶过一艘观光游轮，长长的水波从两边散开，在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晃碎进了眼睛。
“小念这丫头，有时候迷糊，有时候又清醒，但她心里其实跟明镜一样，都懂着呢。我和她妈工作忙，从小就没怎么照顾过她，幸好她也是个省事儿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除了数学，”提到慕念高中时候的数学，慕念爸爸笑了起来，“除了数学让我和她妈担心了三年，其他的倒全是她一个人搞定的。所以在家感情这件事上，我和她妈早就说好了，随她自己，她觉得好，我和她妈就没意见。”
顾非穆晒着太阳，静静听慕念爸爸带着回忆的话。
“后来你和我说了小念和你堂弟之间的事，其实我是有点不赞成小念和那个老师的。”说到这里，慕念爸爸看了顾非穆一眼，顾非穆立刻站得直了些，有些紧张。
“别害怕，又没在说你，放松点。”慕念爸爸拿手按着顾非穆的肩膀，“老师和医生这两个职业，注定对家人亏欠很多。我们当医生的，时时刻刻都记着自己肩负的治病救人的使命，无论什么时候，是否穿着白大褂，我们都是医生，都要把病人放在心上。很多时候，我们的一分钟，就有可能是病人生命的黄金抢救期。跑赢了这一分钟，就救了一条命；跑输了，就会觉得愧对生命。非穆啊，你还记得当时你第一次上手术台，那个病人最后抢救无效死亡的时候你的样子吗？”
顾非穆回忆了一下，就听到慕念爸爸继续说：“你当时下了手术台，一个人在更衣室里发了很久的呆，我过去找你的时候，你就哭了，说自己对不起那个病人。这就是医生，从你踏进这个行业开始，你就不再是你一个人，你身上寄托着很多人的期望，也肩负着很多人的生命。”
说到这里，慕念爸爸深深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天：“老师也是如此啊。”
☆、第 16 章
“老师也是如此啊，他们注定了要把自己奉献给学生，无论在不在学校，他们的身份始终是老师，永远不会改变。无论在做什么，只要接到和学生有关的讯息，就要去履行作为一名老师的职责。对于家人，相比于其他职业，他们肯定是会少了陪伴和关心。小念生长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从小得到的关心照料已经很少了。如果她再和老师在一起，还是会过着这样的生活。说实话，我心疼她。你也是教师家庭长大的，这些东西，肯定比我懂吧。”
顾非穆低下头。虽然他对慕念爸爸之前说的不太赞成小念和顾思轩在一起的态度有些难过，但是不能否认，慕念爸爸说的都是事实。从小他当老师的父母，都是把心放在学生身上，对家里却是照顾的少。慕念爸爸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很正常，毕竟，做父母的都是会为了孩子考虑的。更何况，捧在手心里疼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做父母的也肯定不忍心把孩子嫁过去受苦。
“老师这份职业是很伟大的啊，我看得出，顾思轩这个年轻人，是个有担当的，能把这份职业做好，也是不容易。而且小念对他的工作也能理解，我就随她去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也管不着了。”说到最后，慕念爸爸总结了一下，然后目光扫过顾非穆。
顾非穆抬起头，脸上出现惊讶地神色：“师父，您的意思是，同意他们了？”
“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决定吧。”慕念爸爸捧起已经凉了一些的茶杯，再次喝起了茶。然后也不看顾非穆，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开始看病历档案。顾非穆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师父身上笼罩着一层光环。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镇定地掏出手机，给顾思轩发了条消息：“其余的，就看你表现了。”
正在学校改周末作业的顾思轩看到手机上顾非穆发过来的消息，顿时明白了什么。他无声笑起来，如同微风过境，一片明和。
“顾老师，笑什么呢？学生又写了什么有趣的答案？”隔壁班教物理的张老师从茶水间倒水回来就看到办公桌前的顾思轩笑的开心，一边冲着茶叶一边和顾思轩开玩笑。
“没什么，想起班上一些有意思的事情。”顾思轩撒谎也是面不改色，他现在心里如同灌了蜜似的，心情也特别好。
张老师听顾思轩这么说也没在意。顾思轩年轻，用的是一套自己的教育法子，能和学生打成一片，很受学生的欢迎。所以他带的班虽然是重点班但是班级氛围很活跃很好，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事请。再加上他平时为人一贯温和可亲，学校同事们对他也是好评颇多，闲来无事互相开开玩笑，倒还能活跃些气氛。
“你们班上的学生真的是好，不像我班上的这些学生，电场里的受力分析教了多少遍了，还是有人学不会。”张老师翻着手里的物理作业抱怨着。
“张老师，你这话我可就听不下去了。谁不知道你们班上的学生物理成绩好啊，你这是对他们要求太高了。”坐在张老师后面的地理老师赵老师适时接了话，“要我说，我们带的这届学生都好，都聪明，明年高考肯定能再创我们陵师附中的辉煌！”
赵老师这话一出，办公室的老师纷纷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也被调动起来。顾思轩附和着笑了起来，觉得顾非穆的这句话让他好像看到了光明的前路。他给顾非穆回了“谢谢”，就锁了手机继续改作业，改了一会儿回去，就有几个学生进办公室问老师问题来了。老师们都从刚才的玩笑里面平复下来，重新投入了工作。
晚上回到家，顾思轩察觉到慕念房子里好像有动静，想起顾非穆并没有说过今天慕念会出院，疑心莫不是遭贼了，就过去敲了敲门。
一会儿，门就开了，慕念妈妈抱着不忘出现在门口，看到顾思轩，礼貌地笑起来：“你好，你就是顾老师吧？我是慕念妈妈，帮她来喂一下猫。”
顾思轩的视线落在慕念妈妈怀里乖巧听话的不忘身上，不忘看到顾思轩，非常亲切地叫了一声，然后继续窝在慕念妈妈怀里不动。
“阿姨好，我是顾思轩。”顾思轩彬彬有礼地和慕念妈妈打了招呼。
“慕念爸爸和顾非穆提起过你，说你是陵师附中的高三数学老师，还是班主任，年轻有为啊。”相比于慕念爸爸的严肃，慕念妈妈显得热情许多，但是这份热情里面也是藏了几分客套。
“不敢当，只是按照学校的安排做事而已。”顾思轩寒暄几句，打算离开，但是看到不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又想到慕念妈妈是来喂不忘的，就试着问：“阿姨，您每天过来喂不忘怕是也麻烦，不如就把不忘先暂时寄养在我家，等慕念回来我就把不忘还给她。”
听了顾思轩的话，慕念妈妈脸上露出难色：“顾老师，你平时上班也忙，再让你帮忙喂这只猫，好像不大好吧。”
“不会，只是每天给不忘添一些猫粮和水罢了，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顾思轩笑的客气，慕念妈妈想了想自己家离得远，反正慕念过两天马上也要出院回来了，对顾思轩的提议欣然应允。她把猫粮和食槽交给顾思轩，然后从怀里小心翼翼将不忘托给他，向顾思轩道谢后乘电梯离开了。
电梯里，慕念妈妈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是不错的。想起中午吃饭时慕念爸爸无意中提起他和慕念走得近，慕念妈妈对慕念的眼光表示了赞同。
而这边，电梯外的顾思轩抱着不忘，不忘歪头看他，还蹭了蹭顾思轩，就像它蹭慕念的动作一样。顾思轩看着怀里软软的小小一团的不忘，觉得这猫大概是跟着慕念久了，看起来都有些像慕念。他开了门，把东西放到家里，然后放下不忘，去书房备课。慕念的猫是要照顾的，但是给学生备课才是现在要做的头等大事。
不忘到了新的环境，显得非常安静，不吵不闹的。它在顾思轩家里走了一圈，发现这里的布局和自己家里的特别像，就放松下来，踱着步子进了书房，看到顾思轩在工作，乖乖地在顾思轩脚边趴下，好像在等他一样。
备课到一半的顾思轩看到脚下多出来的这一团毛茸茸的小家伙，不由自主勾起嘴角，放任它去了。等顾思轩备完课，他整理完东西，顺着备课稿将明天讲课的内容理了理，觉得差不多了，就站起身来。原本趴在顾思轩脚边的不忘也跟着抬起身子，扬起脸看着顾思轩，像是在判断顾思轩接下来的动作。
顾思轩看着不忘良久都没有动作，不忘不明所以，以为顾思轩是不愿意亲近自己，就走上前用一只爪子碰了碰顾思轩的腿，再次抬起头望着顾思轩，“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
看到不忘这么亲密的动作和轻软的叫声，顾思轩弯下腰一手抱起不忘，不忘有一瞬间的呆滞，但是很快就依偎在了顾思轩怀里，安心任由顾思轩把自己带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顾思轩学着慕念的样子顺着不忘的毛。不忘觉得很舒服，闭着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顾思轩正在给它顺毛的手。冷不丁被不忘这么一添，顾思轩的手停了一下，然后想到了昨晚他指尖划过慕念额头时候的温度，好像也是这样的温热。
一时间，顾思轩的心绪有些混乱，他放下不忘，自己走到了床边看着外面的风景，想了许多事。回忆及昨天见到的慕念爸爸和今天晚上见到的慕念妈妈，顾思轩轻笑出声：自己这算不算是提前见过慕念的家长了？这好像，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清晨，顾思轩去上班的时候，给不忘添了三份量的清水和食物。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顾思轩对坐在地上目送他出门的不忘说：“不许多吃，早中晚各吃一份的量，吃多了就没了。”
不忘像是听懂了顾思轩的话，喵了一声，然后用头蹭蹭顾思轩的腿，继续坐好。顾思轩看不忘的样子，不知道到底是它原本就那么通人性，还是慕念教的好，摇摇头笑着就出门了。
今天顾思轩的课都在上午，是两个班的双排课，上完课，又有几个同学过来问了些关于数列放缩的难点问题，顾思轩耐心解答以后，就驱车去了二中听一节公开课。巧的是上那节公开课的老师是顾思轩的大学同学，两人多年未见，那位同学死活要拉着顾思轩晚上吃顿饭。顾思轩推辞不了，只得答应下来。
而在医院待着的慕念在这个晚上终于见到了慕念爸爸亲自来查房，当然，还带着顾非穆。
查完以后，慕念问她爸爸：“爸，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了？”
“怎么，这么不想呆医院，想要回去了？”慕念爸爸在病历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抬起眼皮看了下一脸期盼的慕念。
“不是，我就是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大事了，待在医院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回家待着舒服。”慕念开始辩解。
慕念爸爸盯了慕念一会儿，毫无波澜的目光却让慕念都不敢直视。她缩到被子里，小声说：“不走了，就待在医院里。”
“想出院？明天让你师兄给你办手续。”慕念爸爸给身后的顾非穆使了个眼色，顾非穆原本正在看病历，听到慕念爸爸叫他名字，就看到慕念爸爸抛过来的眼神，愣一下就应了。
慕念把脸探出被子，开心地说：“谢谢爸，爱你~”
慕念爸爸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带着顾非穆就走出了病房。会科室的路上，慕念爸爸无奈地说：“女儿大了，不中留了。”
顾非穆跟在后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没接话。不过自从那天慕念爸爸和他说了那番之后，他就知道慕念爸爸对顾思轩和慕念也是默认的态度，倒也没太在意。只是顾思轩，本来他暗示了好几次有空可以来给慕念送个晚饭什么的拉近距离，顾思轩硬是没来也没和他联系，顾非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是费尽心思在这边为了顾思轩给慕念和慕念爸爸打好基础，顾思轩也是不争气。不过想到顾思轩之前说的这两天很忙，顾非穆也就没有向顾思轩兴师问罪。
第二天早上，顾非穆推开病房门，看到慕念已经起来，正在窗边看风景。
顾非穆咳了一声，窗边的人回过头看他，笑着打了声招呼。
“小师妹，出院手续我已经给你办好了，师父说你想走随时都能走。”顾非穆将手里的一张纸交给慕念：“这上面是一些你出院后的注意事项，无论是饮食还是睡眠，这两天你在家都要注意一点。”
“谢谢顾师兄。”慕念接过他手里的纸，看了一下，打趣道：“都说医生的字都是狂草，我看你的字倒是写的很好。”
“从小被家里人逼着练的，写习惯了，长大了也就懒得改了。”顾非穆耸耸肩，“我的字写的还不算好，顾思轩的字是被爷爷夸过的，写的比我好多了。”
想起顾思轩在小票上的签名，慕念点点头，表示对顾非穆的话语的赞同。收拾收拾东西，她刚出医院大门，就看到了坐在车里等她的沈修易。
坐上车，沈修易一边开着车，一边和她抱怨：“你说我怎么就是劳碌命呢，每次都当接送你的司机，还每次都是被我妈支使着来的。前两次也就算了，今天我在上班呢，也被我妈叫过来了。”
“那你就在前面那个路口靠边停一下，让我下车吧。”慕念淡淡说道。
听慕念这么说，沈修易倒是慌了神：“别呀，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啊。反正公司最近也没什么事，坐在办公室难受，还不如出来逛逛。”
慕念笑笑，侧头看窗外的风景。到了小区楼下，慕念下车关上车门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敲敲车窗，示意沈修易把车窗放下。沈修易狐疑，但还是按照慕念的示意放下了车窗。
“表哥，谢谢你。”慕念一脸真诚，语气也是恳切，沈修易被她这么一说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挠挠头，说：“没事儿，自己兄妹，客气什么啊。回去注意休息，有事儿给我打电话，走了啊。”
慕念看着沈修易远去的车，觉得沈修易实在是一个好哥哥。换作旁人，接她无数次又送东西，可能早就厌烦了吧。别看沈修易表面上好像在抱怨的样子，其实他心里肯定是乐意的不会嫌麻烦无论如何，麻烦了沈修易那么多次，慕念还是打心底里的向沈修易说谢谢。
开了自家的门，慕念觉得有些冷清——不忘怎么没有来迎接她？平时只要她回来，不管是什么时候，不忘都会跑出来在玄关处坐着看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慕念换好鞋，喊了几声不忘的名字，但是都没有动静。慕念有些慌乱，她之前明明让她妈妈帮忙照顾不忘的，这是出了什么事吗？慕念一边给妈妈打电话，一边在屋子里找起不忘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