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考不到第一，我妈妈就骂我，还砸了我的小提琴……我真的考不到第一，考不到啊……”乔安如断断续续说着，有些语无伦次。
慕念仔细观察了一下乔安如现在的位置，现在乔安如将身子蜷缩起来，看不到慕念的靠近，如果这时候慕念可以一把将乔安如拖过来，那似乎是个好机会。可是慕念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这个力气，所以她还是选择等会儿劝说乔安如将放在阳台外的一条腿收进来再做打算。
“你妈妈也只是一时情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不是的，她从来都这样，从来都这样，你们都不懂！都不懂！”乔安如的情绪忽然再次激动起来，她仰头，颓然地看着天空，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
退到楼梯口的顾思轩知道乔安如的情绪大概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如果这时候不能将乔安如的情绪安抚下来，那么很有可能会出大事。教导主任和校长有些沉不住气了，跺着脚想要冲上去把乔安如抱回来。
这时候，一个拎着挎包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忽然出声：“你要死就死的利索点，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一众人都惊呆了，顾思轩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然会从一个母亲口里说出来，教导主任甚至想要上去捂住乔母的嘴不让她再说这种刺激的话。
慕念根本没想到乔安如妈妈在这种时候不想着好好安慰乔安如让她不要想不开，反而是讽刺着喝骂着要乔安如去死，在这个时候，慕念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乔安如会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了。
可是乔安如已经听到这话，泪如雨下，手撑着地摇摇晃晃站起来，嘶哑着喉咙：“妈，你为什么要逼我！啊！我受够了，我受够了！”
眼看着乔安如真的要跳下去了，慕念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能够拉住乔安如，冲上去死命抱住乔安如。乔安如在她怀里拼命挣扎着，有好几次慕念甚至觉得自己都要被乔安如带出平台了，但是她还是强行把乔安如往后拉。
顾思轩和教导主任赶紧飞奔过去帮着慕念把把乔安如往回拉，饶是乔安如力气再大，也抵不过三个人的力气，她跌坐在平台上内侧，泣不成声，呜咽的声音听的人心里发酸。顾思轩把乔安如抱起来，在教导主任的护送下把乔安如抱到楼梯口，慕念也跟着过去，刚到楼梯口就被乔安如妈妈甩了一巴掌。
楼道里很安静，乔安如妈妈这一掌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响亮。慕念完全被乔安如妈妈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打懵了，愣在原地错愕地看着她。
“谁让你跟乔安如提小提琴的事情，你以为你是谁啊？怪不得只能去音乐学院，就是成绩差，没素质，什么都不懂。”乔安如妈妈嫌弃地看着慕念，拿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仿佛是觉得打了慕念还脏了自己的手，然后冲着顾思轩怀里的乔安如大吼：“你给我看着，你要是考不了第一，以后就只能像这种人一样去艺术学校，没前途没出息。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会什么。”
原本已经抱着乔安如下楼的顾思轩听到声响后猛地回头，眼中尽是愤怒。教导主任和校长从没见过顾思轩有这样的神色，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一方面，他们实在是没有想到怎么会有这样的学生家长，另一方面，他们是觉得慕念毕竟以前也是陵师附中的学生而且履历优秀，乔安如妈妈这么说，显然也是狠狠打了陵师附中的脸。
乔安如妈妈没有理会众人尴尬沉默的气氛，自顾自往下走，顾思轩也不想耽搁，抱着乔安如就往心理咨询室去了。
慕念被乔安如妈妈羞辱性质的话气到了，原本她并不想哭，但是眼泪还是一滴一滴往下掉，根本止不住。校长站在她边上，安慰道：“慕念啊，这种学生家长实在是不讲道理，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没事，校长您先过去看看乔安如吧。”慕念压住哭声，对校长如是说道。校长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毕竟是不放心乔安如和她妈妈共处一室，所以也就先走了。
空旷的楼道里只剩下慕念一个人，她顺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双手环住膝盖，将头埋在膝盖里，一个人待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念隐约听到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渐渐的有阴影覆盖了她的身子。她迷茫地抬起头，看到顾思轩蹲在她面前，神色晦暗不明。
“有点累，就坐了一会儿。”慕念低头拭去脸上的泪痕，对着顾思轩笑起来，“乔安如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校长和林主任在和家长谈话，乔安如在校医室输液。”顾思轩带着声音里有明显的压抑。他能看出慕念显然哭了很久，眼睛都红肿了，被乔安如妈妈打了的左脸也有浮肿，左右脸一大一小。但是偏偏慕念还是在他面前笑着，不想让他担心，可是这个笑容却让顾思轩心里莫名的刺痛。
他在想，自己当老师的三年里，因为学生成绩不好心里难受过，因为学生不听话和他顶嘴烦恼过，但是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没有想到慕念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勇气上去抱住乔安如，即便她很有可能也会摔下去；他没想到乔安如妈妈这样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会直接在学校里面大人，并且从口中说出这样不明事理羞辱意味十足的话；也没想到慕念会要在原本安适的调研时间里承受那么大的侮辱重压，但是还是努力的掩饰不让自己担心。
一切的一切都让顾思轩心里百转千回，想要说什么，喉头却是哽咽的难受，什么都说不出来。在心理咨询室里，他难得的失去了往常在面对学生面对家长时候的温和。看到乔安如坐在沙发一角蜷缩着不敢说话的样子，他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学的专业知识是那样的匮乏无力，自己竟然没有早点发现乔安如心里已经脆弱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在检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看清乔安如妈妈的内心看法，这样或许就不会让乔安如长期生活在这种高压环境下；他也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竟然让慕念受到这样的侮辱。
思及此，他再看着慕念被强挤出的笑容的脸，感到眼眶有些湿润。
他忽的将慕念用力搂到怀里，很用力，生怕自己一旦失了力就会失去慕念。慕念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念及他此刻定然情绪有波动，没有说话，用自己的怀抱去回应他。
半晌，慕念听到顾思轩在她耳畔用沙哑的声音，近乎叹气一般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知怎么的，慕念原本已经停住的眼泪再次决堤，不同于刚才的呜咽，这次的哭泣是无声的，是因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碰撞到后自然而然产生的情绪反应，像是要将心底的那些委屈、那些无助。那些不甘统统化为泪水流出来。
那样一个冬日，慕念斜靠在顾思轩怀里，觉得很温暖。
乔安如这件事情最后的处理结果以乔安如休学一年告终。其实乔安如妈妈原本并不愿意让乔安如休学一年，因为已经结束了高三的一轮复习，如果休学，意味着明年乔安如的复习还要重新再来过，这对乔安如是很大的损失。但是后来医院出具的证明显示乔安如已经患上了轻度抑郁症需要进行治疗，在顾思轩、教导主任、年级组长和校长等人的轮番劝导下，乔安如妈妈才勉强同意了这个方案，并且保证自己以后会注意教育方式。
但是一直到最后，乔安如妈妈都没有想到要和慕念这个无辜被她打骂侮辱的女孩子道歉。校长做主送走她们母女之后，看着顾思轩叹了口气：“知道你刚才想去拉住她妈妈，但是她妈妈那个样子你也看到了，要是你再提这件事情，又是要闹得满城风雨，我们学校，还是息事宁人。至于慕念，学校会给她个交代的。她在做的那个课题，学校无条件支持，下回结课的时候，让几个有经验的老师去帮帮忙，你那边也跟她好好说说。小姑娘，还年轻，别因为这件事情有什么阴影。”
虽然不满，但是顾思轩知道校长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如果再次拿这件事情来和乔安如妈妈交涉，只可能适得其反，得到不好的效果。而且慕念也有可能会因此在此遭到伤害。
由于学校高层领导的保密，这件事情并没有很多人知道，一是为了保护乔安如让她不受到舆论攻击，二是为了维护学校声誉，不对学生和老师造成影响。不管怎么样，随着这件事情的翻篇，大家也都迎来了今年的最后一天。
陵师附中一向以来的传统，元旦前一天只要是工作日，那么那天下午开始大家就放假了。顾思轩此前就问过慕念这一天是不是要回她爸妈家，慕念则说自己会待在锦江小区，所以这天下午顾思轩接了慕念，就一起去超市买了东西，准备采购食材晚上在家里吃饭。
在慕念的印象里面，她自己以前来这家超总是来买各种各样的速食食品，所以每次来超市的目的地都特别明确，几乎不会去逛生鲜区。但是自从认识了顾思轩之后，她好像没怎么去过速食食品区，反倒是常去生鲜区，想来倒也是有趣。慕念想着，不由自主笑出声。一旁正在推推车的顾思轩瞅了她一眼，见她心情颇好，问：“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那么开心？”
慕念只是说没什么，然后挽了顾思轩手臂一起往生鲜区走去。
边走着，慕念就开始盘算后面的日程安排了：“再过两个星期就要结束调研回音乐学院结课，然后就是放假过年，再接着就是乐团考核……”
“再过两星期就是一模，然后放假过年，接下来的一个学期就是高考冲刺了。”顾思轩跟着慕念，也开始算起后面的安排来。
“那你下学期压力不是很大吗？”慕念想起顾思轩带的这一届马上就要参加高考，那身为主课老师和班主任，顾思轩面临的事情肯定很多。再加上他今年九月就要去陵师大读博，又要适应一个新环境，今年对顾思轩来说，好像确实不太一般啊。
看到慕念严肃的脸，顾思轩失笑：“你不是今年也要毕业了？下学期的压力不比我少吧。”
想到自己今年六月的毕业事宜，慕念顿时有些感到了压力，但是更多的却是对校园生活的不舍：“是啊，这么快就要毕业了。也不知道乐团考核会怎么样。”
想起慕念之前说的拿到乐团考核第一的学生可以去奥地利学习一年但是名额可能又被安素文抢走，顾思轩再度想起了安达集团的事情。元旦期间的顾宅聚餐，是时候该和上面的人提一提这件事情了。
顾及慕念不吃大多数海鲜的情况，顾思轩挑的食材大多是蔬菜和肉类。走到一个柜台前，顾思轩停住脚步，看了看水里被绳子五花大绑但是肥硕带膏的螃蟹，问慕念：“现在的螃蟹倒是很不错，你不是吃螃蟹吗，给你做个葱油白蟹好不好？”
慕念虽然不吃海鲜，但是螃蟹和虾还是可以接受的。以前慕念爸爸也会给慕念做一道葱油白蟹，顾思轩听顾非穆说，慕念吃的甚是欢喜。
不出顾思轩所料，慕念一听到“葱油白蟹”的菜名，眼睛就放了光。顾思轩又好气又好笑，道了句“小馋猫”，就自己挑了一个大螃蟹称秤装袋。
待到上楼后，慕念说要回趟家拿点东西，顾思轩心想准备这些菜也要些时间，就跟她说让她慢慢来。只是慕念打开门和顾思轩说了几句话的工夫，不忘竟然自己窜出门跑到顾思轩面前，蹲坐着歪头看他。
慕念站在门前，脸都黑了。偏偏不忘还没察觉到，一个劲儿地冲顾思轩讨好般的叫着。顾思轩看一眼脸色阴沉地望着不忘的慕念，起了逗慕念的心思，就对蹲坐着的不忘说：“想和我回家？”
不忘听到这话就往顾思轩脚边挪了挪。
顾思轩见状，笑着抬头征询慕念的意见。慕念像是看开了一般，叹了口气：“算了，你带着不忘先进去吧，我等会儿就过来。”
得了慕念的准许，顾思轩自是光明正大地带了不忘进了家门，去厨房做菜了。慕念进了门，想了想，还是带上了自己的电脑和笔记，打算去顾思轩家再写一点调研报告，然后再咨询顾思轩几个问题。
☆、第 30 章
刚进顾思轩家，就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慕念脚边跳来跳去。慕念不看都知道那是不忘，但是脚下步子不停，像是不想理会不忘，径直走进了厨房。顾思轩刚好在洗菜，细长白皙的手指穿梭在碧绿的菜叶里面，慕念竟然觉得原本是一桩苦差事的洗菜却被顾思轩做的从容自在。
顾思轩眼角余光瞥见在慕念脚边跳着想要慕念抱它的不忘，再看看慕念可是没有分一点余光给昔日宠爱的不忘，关了水将洗净的菜放到案板上，道：“你要是再不理不忘，我家的瓷砖都要被它跳裂了。”
听到顾思轩叫了自己的名字，不忘喵了一声，继续不知疲倦在慕念脚边动呀动。
“不理它也好，让它得点教训。”慕念没好气地动了动脚，顾思轩边切菜边问：“当时放不忘进我家的也是你，现在嫌弃它的可也是你。”
被顾思轩一呛，慕念本就说不出话，没想到顾思轩又补了一句：“你不要它也好，留给我养，见不到你也能拿它当念想。”
“你想得美，我养了那么久，怎么能和送给你养。”慕念回了一句，但到底因为顾思轩最后那句话有点气虚，不敢再说什么话，转身就出了厨房坐到沙发上。不忘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追，顾思轩弯下腰对不忘努努嘴：“快去哄哄她，不然他就真的不要你了。”
不忘像是听懂了，出了厨房就跳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慕念的膝上，蜷起身子，把头埋进两只前爪中，一动不动。慕念歪头戳戳它的小脑袋，不忘转过头盯着慕念，竟也跟着慕念一样歪头，像是在刻意学她讨好她。
“你呀，都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到底是谁了。”慕念改戳为摸，揉揉不忘竖起的两只耳朵，故作生气。不忘抬爪摸摸慕念的手，不再有动作，转而继续伏下身子趴在慕念膝上睡着了。
顾思轩虽在厨房里面，但是转头就看到了慕念和不忘的动作。他在心里想象了一下以后两人一起的日子，再加上一只不忘，这样的日子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就是不知道慕念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眼下双方父母倒是都各自见过了，就差什么时候两家人一起见见把事情定下来了。但是一来慕念尚未毕业找工作，他自己又带着高三毕业班，下半年还要读博。加上沈修易的事情带来的安达集团内部的问题尚未调查清楚，于情于理，现在似乎都不是考虑这件事情的正当时候，看来也只能再等等了。
吃晚饭的时候，慕念真的因为那道顾思轩临时起意加的葱油白蟹开了胃口，顾思轩在她对面看着她吃螃蟹的模样，觉得好笑：“你慢点吃，我不和你抢，这道菜都是你的。”
饶是顾思轩这样说，慕念还是没有改了自己的吃相。她在心里想她原本以为爸爸做的葱油白蟹就已经好吃到一个境界了，可是顾思轩做的竟然又上了几个层次。当时去顾宅吃饭曾尝过顾母亲手做的糖醋排骨，但是却没有顾思轩做的好吃，顾思轩的手艺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