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应着:“儿臣愿意。”
又承诺说:“不管吃多大的苦,儿臣都愿意。”
*
最后,定王被扔去了城郊,管理京郊诸县治安的一支军队。
城郊营的兵,素来辛苦,且还不属于京城的编制。一般来说,都是贵京城里的兵犯错受了罚,才被派去这支军队。
住的地方不好,荒郊野岭。管的事情多又杂,成日睡觉时间只有两三个时辰,常常还得提防着周边是不是有山贼袭击。
很多人,去了一个多月就受不了了,然后弃甲潜逃。
定王虽然做好心理准备会吃苦头,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将他安在这种地方。
不过再想想,又觉得陛下做这个决定,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不是真正的皇子,他是替顾澄之做挡箭牌的。
如今他又闹了这么一出,非得坚持要迎发妻进王府,惹怒了陛下,所以陛下才这样惩罚他的吧?
想通这些后,定王手紧紧攥成拳头来,心中一阵翻江倒海不舒服,但是也忍了。
不管是去历练,还是去受罚,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必然要做出些成绩来。
“王爷,你在想什么?”
姜氏坐在灯下纳鞋底,见坐在对面正抱着女儿陪着儿子做功课的男人有些心不在焉,姜氏随口问了一句。
定王还没告诉妻子这事儿,听得她问,他才对她说:“父皇给了我一个差事,往后怕是不会常常回府来。你带着两个孩子,好好过日子。”
姜氏问:“是什么差事?”
定王说:“去边防营当差。”
姜氏不懂这些军事上的事情,但是城郊处的那支叫边防营的军队,她多少听过一些。
她住在老夫人那里的时候,听老夫人跟老国公提起过,说是顾五爷岁数也不小了,不是读书的料,所以想尽早安排他去营里历练。
老国公说既然历练,那就去边防营,但是老夫人不肯。
虽则五爷是庶出,但是老夫人多少还是放在心里疼着的。
说五爷太小,才学武功都极为普通,不比几位兄长出类拔萃。边防营那种地方,不适合他呆,怕是去了不是磨性子历练,怕是得叫那里不良的习气给带坏了。
老夫人就不肯。
顾家素来家规森严,最是不怕吃苦的。若是连老夫人都觉得苦,想必是真的苦。
姜氏问:“已经决定了?”
定王点头:“父皇下了旨意,我已经接了旨。”
姜氏心中多少有些担心,也没心思做这些针线活。
“那里连我都知道很苦,想必王爷也清楚。既然你决定去,你也要小心。”
定王笑着:“放心吧,若是连那种地方我都呆不下去,往后这京城,哪里还能有我们一家四口的容身之处。”
姜氏骤然抬眸望向定王,琢磨了会儿,还是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定王抬手制止姜氏继续说下去,而是吩咐侍候的婢子先带连哥儿跟蕙姐儿下去,而后才说:“我知道了。”
姜氏叹息一声说:“这一些,都是陛下的主意,荣国公府,也是无可奈何。”
定王唇角轻扯,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心中并不认同妻子的说法,但是嘴上还是道:“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姜氏似是有些不信似的,反问了一句。
定王抬眸望着妻子,目光黑峻峻沉甸甸的。
姜氏被这样的目光给震慑住了,她才察觉,如今早已不是曾经在富阳的时候了,如今是在京城,在定王府。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虽则不是皇子,但是也身份显赫。
况且,就算不是真正的皇子身份,那他如今也是亲王。
方才一家四口坐着,极为温馨和睦,便让她晃了神,以为是在富阳的时候。
姜氏道:“你此去定要小心,我会带着孩子在家等着你回来。”
定王伸出手去,紧紧握住姜氏手说:“你放心吧,本王会没事。”
他语气坚定。
没过几日,定王被流放到边防营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
嬴王府那里,自然也知道了。
嬴王笑得腰都挺不直,乐呵呵的:“这事情真像是老小子做得出来的,阴险自私,睚眦必报。只不过,倒是苦了顾家的这个小子,被人当做棋子利用,还吃尽苦头。”
嬴王糊涂,但是嬴鸿却一直心存疑惑。
很多时候,表面上看起来越像的,却越不是真相。
这些日子来,几乎发生的每一件大事,都在引导着他们嬴王府,牵引着他们去相信摆在眼前的这个事实。但是,有时候劲用过头了,反而显得有些假。
“鸿儿,你怎么不说话?”
见儿子面色不对劲,嬴王不笑了,看着他问:“你在想什么?”
嬴鸿说:“父王难道不觉得,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仿若背后有一双大手在操控着大局,每发生一件事情,似乎是将真相一点点往我们眼前逼吗?”
“你什么意思?”嬴王虎着脸,严肃不少。
嬴鸿道:“先是陛下册封顾晏为异姓王,再授予京兆尹的职位。之后,除夕宴上,陛下醉酒后对顾晏赞不绝口,甚至还在皇后面前流露出对顾晏似有不一样的感情……让娘娘察觉到异样。”
“再之后,是诱导娘娘去查。陛下是想让我们觉得,顾晏才是皇子。”
嬴王有些糊涂了:“那到底谁才是皇子?”
嬴鸿面色微沉几分:“怕是亲王就是亲王,异姓王也就是异姓王。”
嬴王性鲁莽,他也知道,儿子乃就是自己的军师。所以,对长子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那你的意思是……定王还是皇子,顾晏才是棋子?”
嬴鸿轻轻点了点头,嬴王不明白:“这老小子,心思果然阴沉,人也不光明磊落。大费周章的搞这么一出,真是拿所有人当傻子耍。”
“哼~老子还没闲功夫跟他玩捉迷藏。”
嬴鸿蹙眉,因为他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到,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但是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情是,派定王去边防营,不是为了罚,而是为了重用。
*
嬴鸿能猜到的事情,顾晏自然更知道。
而且顾晏相信,依嬴鸿的睿智,怕是不必他做些什么,嬴鸿应该已经猜得到他并非真皇子。所以,在这件事情上,顾晏从来没有多做什么。
事实上,他也无需多做什么,陛下用力过猛,或许嬴王猜不到,但是这位嬴王世子肯定知道事情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顾晏寻了个空,带着妻子出城去玩儿,顺便去一趟富阳,打算再让齐母替妻子好好把把脉。
夏天过去了,但是秋老虎还在,天依然有些闷热。
柳芙肚子挺大的了,她挺着大肚子,虽然觉得累,但是心情却很好。
她就是呆不住的性子。
只要能在外面撒欢,怎么着都行。
到了齐宅后,看到齐母,柳芙笑着说:“这些日子我都有严格按着伯娘说的去做,伯娘,我现儿身子状况如何?”
齐母搭了会儿脉,而后点点头道:“胎像很稳,没什么大问题。”
“太好了。”柳芙松了口气,又道谢说,“伯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您,别说是这腹中孩子了,便是我的命,怕是也得去了半条。”
孩子若是没了,不但她伤身子,而且心情肯定也不会好。
齐母道:“这是你们福大,才保住了孩子。”
柳芙手轻轻摸着鼓起的肚子,心中甜蜜。
“明茹本来打算一道过来的,不过,她临时被雍国公府请了去。雍国公府大奶奶生产,失血过多,她要去救人。所以,她可能会晚些时候再回来。”
“我们打算在这儿住几日,明茹也可以好好陪陪你。”
齐母始终态度都是淡淡的,听说女儿要回来陪她,也不是十分热情。
齐母只是问:“你是住在这儿,还是去柳宅?”
柳芙说:“想住在您这儿打搅您几日,至于我奶奶那里,一会儿过去说几句话就好。”
齐母点点头:“也好,房间还是上回的那间,我让丫鬟去打扫一下。”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轰隆隆”一声响,几个惊雷在天际翻滚起来。
齐母最怕打雷下雨的天,此番见打雷,吓得面色都白了几分。
“伯娘,您怎么了?”柳芙见齐母似是有些失态的样子,忙扶着腰过去要扶人。
却没想到,齐母竟然不愿她靠近,使劲打她的手。
第97章
“伯娘!”
见齐母失态似是发了疯一般, 柳芙有些吓着了。
顾晏人就候在门口, 听到妻子的喊声,立即大步跨了进来。将妻子护在怀里后, 才伸手去钳制齐母。
齐府的婆子丫鬟,平时都是在齐母身边侍奉的, 这种情况见得多了, 所以并不觉得奇怪。
“请王爷王妃恕罪, 夫人不是故意的。”一旁侍奉齐母的大丫鬟忙请罪。
顾晏道:“你们都是齐夫人身边的熟人,知道怎么照顾。若是需要什么,尽管来找本王。”
“是, 多谢王爷开恩。”
几个丫鬟谢了恩后, 忙几个人一并上前去,拥着齐夫人。
“伯娘这是……怎么了?”柳芙从来不知道,齐夫人那么端庄严肃的一个人,竟然私下也有这样失态狼狈的一面。
刚刚她忽然间跟变了性情似的, 吓了她一大跳。
外面滚了几个惊雷后,便哗啦啦下起大暴雨来。
柳芙就站在窗户边, 外面的雨水溅到了她身上。顾晏立即走到窗边, 将窗户关了起来。
关上窗户后,屋里闷热了许多,外面那嘈杂的雨声也小了不少。
柳芙又开始担心起来:“明茹指定在路上了,下这么大的雨, 真怕她会有危险。”
顾晏挨着妻子坐下, 手覆在她手面上, 安慰说:“放心吧,我留了人护送她。再说,就算没有我的人,你以为叶将军就不会有作为了吗?这个你倒是不必担心。”
说起这个来,柳芙倒是立马来了兴趣。
“自从你管着我,不让我出门后,我都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明茹了。她跟叶将军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柳芙先半娇半嗔的,将他数落一番后,而后才说到正题上,“夫君,你觉得我的好妹妹跟叶将军会在一起吗?”
顾晏说:“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那么厉害……”柳芙挨着他去,挤在他怀里,“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明茹嫁给叶将军,很不错。”
叶千荣手腕跟本事都够,而且还不迂腐,关键是他喜欢明茹。
而林续有,虽然人也很好,但是他的心并不在明茹身上。
明茹虽然只是她邻家的妹妹,但是她对这个妹妹的感情,还是很不一般的。
顾晏道:“叶千荣这次回来,是想替他生母寻仇的。这件事情不彻底解决掉,怕是他自己也没心思考虑别的。不如再等等,等他跟叶侯府之间的事情了了,齐姑娘再与他走到一处,才能安心。”
“你说得对。”柳芙赞同。
又趁人不注意,主动亲了一口。
“多谢夫君。”
顾晏捏她鼻子。
齐明茹傍晚时分才回来,一回家就听说母亲又犯病了,她忙去探望母亲。
齐母吃了药,已经躺着休息很久了,神智也清晰了很多。
只不过,外面还打着雷下着雨,她面上神色还是不太对劲。
“娘!”
匆匆摘了斗笠,齐明茹不顾身上还湿着,立即走到床边去。
“娘您现在感觉如何?”方才回来的路上,齐明茹就在担心,没想到,回来后,娘就犯病了。
她记得小的时候娘常常在打雷下雨的天犯病,但是后来渐渐调养着,好了不少。
已经好些年都不怎么犯病,不知道这次怎么回事……
齐母说:“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齐明茹眼眶泛酸。
齐母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齐明茹连忙帮她。
齐母深深呼出一口气来,这次看到女儿衣裳都是湿的。
“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没事,娘,我没事。”齐明茹又激动又欣喜。
她们母女两个,从来都不似别人家的母女那样。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就特别羡慕柳姐姐跟郭婶娘。
她娘待她十分严厉,而郭婶娘却非常疼柳姐姐。
常常去柳宅的时候,柳姐姐喝口水,婶娘都要问烫不烫。
娘对自己,从来都没有什么寒暄。平时教自己医术,也是非常严厉认真,偶尔她错了,还会被打手心。
齐母道:“去吧,洗完澡再来。”
“那好,您先歇着,女儿一会儿就来。”
齐明茹忙起身,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夫人,汤炖好了,奴婢盛一碗来给您吃吧。”
齐明茹才离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齐母说:“我不想喝,你煮些姜汤给小姐喝。还有,外面的是贵客,记得千万不可怠慢。”
“是。”那丫鬟应着说,“奴婢已经收拾好客房,也吩咐厨房去准备晚餐了。”
齐夫人点点头:“那就好。”
连着说了几句“那就好”后,她又缓缓躺了下去。
外面倒是不打雷了,但是雨下得十分大。虽然齐夫人不似中午那样发病,但是却依旧揪着被子,有些怕。
心里留下这样的阴影来,那是因为她年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