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还是不忍心放弃太子,毕竟太子是他跟宸妃生的儿子。就算他一再顶撞自己,忤逆自己,看在宸妃面子上,他也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只要他跪在地上说自己错了,那么,他就还是太子。
太子不说话。
高宗又道:“你觉得朕无情,但是生在帝王之家,若是没些手腕本事,如何坐稳这帝位?你只看到朕残忍的一面,有没有想过,若是朕不残忍,那就是任由嬴家人宰割!”
“帝王之家,不需要你的仁慈!”
太子还是不说话。
高宗继续道:“你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你又可知,你的母亲为了你、为了朕,宁可残害自己的身子。想当年,她生你并未足月,乃是见皇后先诞下皇子来,你母亲这才着急请太医催产。”
“她因为你,身子垮了,可你如今却不认她?若是你母亲九泉之下知道了,她得多心寒。”
“为什么要换了我跟顺王?”太子终于开口了,目光迷离,“是父皇您让儿子认皇后为母的,在儿子心中,就算皇后再如何不好,那也是儿臣的母后。”
“宸妃娘娘再好,儿臣也根本不认识她!”
太子说:“父皇可以有所谓的帝王权术,但是您自己也想想,在您的心里,真的有真心在乎的人吗?”
“所有人都是你棋盘上的棋子,那些为你卖过命的,或者正在替你卖命的,你可真心待过他们?如果您都不能真心待那些人,凭什么要求别人真心待您?”
“就因为您是皇帝吗?父皇您除去帝王的这个身份,不过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住口!”高宗抬手狠狠扇打太子。
太子嘴角流着血,仰头注视高宗:“是儿臣戳到父皇的心窝了吗?”
高宗一脸失望:“朕本来还说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肯低头认错,这个太子之位就依然是你的。但是,你实在是太不争气了。你不想做宸妃的儿子,有人想做。”
“你不想当这个太子,有人想当。”
太子说:“谁?定王吗?”
太子觉得根本无所谓。
高宗此番是对太子彻底失望了,再也不抱任何希望。
直接喊了高亚仁进来,说出了“废太子”三个字。
高亚仁惊着了,忙跪下来欲要求情,岂料那边太子已经匍匐在地,高声大呼:“谢主隆恩!”
只这一句话,便将高亚仁后面要说的话打断了。
顷刻间,太子被废的事情,便传得整个京城人人皆知。
太子妃被解了圈禁,嬴家求陛下彻查城外边防营袭击一事,案子未查清楚,嬴家便无罪,所以,太子妃如今也能在东宫自由走动。
太子被废,太子妃倒是不着急,但是宋侧妃却十分着急。
若是太子被废除,别说将来做皇妃了,就是亲王侧妃都未必做得到。
宋侧妃悄悄去找太子,希望太子可以重新哄得陛下高兴,从而让陛下再次立他为太子。
太子历经这些事情后,早看淡了很多东西。
他望向宋侧妃:“难道爱妃不愿跟着我一起吃苦吗?”
宋侧妃咬牙说:“殿下,您难道真的就此放弃了这个储君之位吗?”
太子说:“若是有来生的话,我只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愿再生在这帝王之家。”太子这些日子也感觉得出来,他从前捧在掌心来宠的侧妃,打从他被圈禁后,她的态度就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他想,她本来心里喜欢的人就不是自己。能跟自己好,怕是看中的就是太子侧妃的名分。
如今他不是太子了,又还能有什么让她在意?
太子心寒。
心如止水。
太子道:“这样吧,我已经这样,将来也不会再有什么前程。你若是愿意跟着我,我当然高兴。若是不愿跟着,我也不想害了你。你还算年轻,回了娘家,凭你娘家的势力,二嫁定然也能嫁个好的。”
“殿下!”宋侧妃抹泪。
太子道:“你跟太子……”那个“妃”字还没出来,太子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改口道,“你跟嬴氏我都放了你们,各自回各自的家,以后各自过各自的日子。”
太子不是说笑,他是认真的。
对此,陛下根本听之任之。
宋侧妃眼见太子没救了,哭了一场,也就回家去了。嬴氏对太子倒是有些情,但是这么多年来,她也知道太子心中真正喜欢的人不是自己,她也不勉强。
最近又连着下了几场秋雨,雨停歇后,天气顿时又转凉很多。
这日柳芙正带着一双儿女在院子里玩儿,金雀儿匆匆跑进于归院来说,出事了。
陛下派定王去围堵徐氏养胎的院子,抓住了齐夫人,现在说嬴家勾结逆贼。
“定王坚持要带走齐夫人交与陛下,嬴世子不肯,双方动手打了起来。”
“这事王爷知道吗?”柳芙担心。
这个时候带走齐家伯娘,岂不是置齐家伯娘于死地?
“王爷肯定是知道了吧……现在全京城人都知道。”
柳芙转身吩咐奶娘们将两个孩子抱进去,她则说:“我先去祖母那里看看。”
顾老夫人倒是镇定,安慰柳芙道:“你也不必担心,你也太小瞧了嬴鸿,也太小瞧了澄之。既然如今他们什么都知道了,私下不可能没有准备好一切。”
“再说,还有顺王。有他们在,还怕陛下吗?”
老夫人是睿智的,她知道,若是借着这次将事情闹大,到时候将事情推到高处,在百姓甚至整个京城权贵都摇首期盼着的时候,再将当年的秘密说出来,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第111章 大结局(上)
一场阴谋都谋划的二十多年了, 害苦了多少孩儿?如今既已真相大白, 也该给一个交代了。
老夫人觉得头痛,她也很累。
老夫人上了年纪, 早已是七十多的高寿。民间吃了十年辛苦,加上回京后其实也没有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不是操心这个就是操心那个,每日心力交瘁, 身子早已一日不如一日。
其实她身子早就不行了,尤其是近几个月来, 常常好端端的就会头晕。
老夫人身子不好的事情,只福寿堂里几个近身伺候的人知道。之前齐夫人留在福寿堂的时候,是齐夫人帮着老人家调理身子的, 齐夫人也知道。
但是, 老夫人怕小辈们担心她,所以不允许瑛婆她们几个说出去。
老夫人坐得好好的, 忽然歪着身子似是要倒下去,瑛婆忙将人扶住了。
“老夫人!”瑛婆喊了一声, 神色焦急。
柳芙瞧出了端倪, 跟着心一紧。
“祖母怎么了?”
老夫人被瑛婆那一声喊,忽然清醒过来,忙说:“老了, 这说着说着话, 就能睡着了去。”顺便悄悄给瑛婆使了一个眼色, 又笑着对柳芙道, “你也别担心了,好好陪着两个孩子,外面的事情有澄之他们几个在呢。”
“就算是天塌了下来,不是也有个高的人撑着吗?你好好的,啊。”
柳芙点点头,听话地说:“我知道了。”
又忙道:“您老人家这些日子也跟着操心不少,想必都没有好好休息。瑛婆,赶紧扶着祖母去休息吧,我晚些时候再来请个安。”
老夫人说:“你孝顺,这我是知道的。不过,咱们家其实也不必事事都那样依着规矩。往后不必日日来看我,隔个几天来一次就行了。回去吧,豆豆苗苗长时间看不到你,得哭吧?”
“尤其是豆豆……”提起曾孙女来,老人家就觉得满心的欢喜,“这孩子从出生三天开始我就知道,长大指定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你们瞧,现在这才多大啊,就晓得撒娇卖萌欺负弟弟了,长大了可了得。”
柳芙说:“这丫头的确不像话,我打算等她稍微大一些懂事了,好好教训教训她。天天逗弟弟,苗苗被她欺负得我都觉得可怜。”
“小孩子嘛,不都这样。”老夫人不赞同什么教训不教训的,“再说,他们姐弟能一起玩,也不过就这几年功夫。等苗苗到了启蒙的年纪,就得分开了,以后想被他姐姐欺负,都还没这个机会呢。”
老夫人谈到子孙就高兴,乐呵呵笑着。
瑛婆也陪着笑说:“老夫人就喜欢女孩儿,心里对小姐们就是比对少爷们要好。”
“女孩子是小娇娇,就该疼着宠着。男孩子就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多吃些苦头多撒些汗水也是应该的。”
瑛婆道:“是,奴婢知道。”
柳芙又坐着与老人家笑说了几句,也是怕耽误老人家休息,所以先行离开了。
等柳芙走后,整个暖阁里,方才的欢声笑语,全部都没了。
瑛婆一脸担忧之色,忙问:“您觉得怎么样?奴婢去喊马大夫来吧。”
老夫人阻止了她:“齐夫人的医术可比马大夫高多了,这些日子都按着她开的方子吃药,没事的。再说了,我活了七十多岁,该见过的什么没见过?该享受的福也早享受完了……”
“如今子孙满堂,儿孙们个个都出息,媳妇孙媳妇,个个都孝顺懂事,我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
“可是……您身子素来很好的……”
“身子再好,那也得听天由命啊,总不能一直活到一百多岁吧?”老夫人倒是不在意生死。
正如她说的,她活了七十多岁,算是高寿了。这辈子,也历经过几代帝王更替,如今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陛下顺王定王他们父子几个,到底都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太子她倒是不担心的,那孩子没什么野心,如今又被废了,想必将来至少可以安稳富贵一生。
但是顺王跟定王,她还是担心的。
定王不愧是陛下的儿子,跟陛下像了个十足。若是他登基为帝,将来指定又是一个陛下。
那么,别说嬴家了,就是顾家,怕是也讨不着多少好。
而顺王……
虽然是嬴家的外甥,但是可能因为从小常常外出游历的缘故,其实心性还算洒脱。只是这回陛下设计让他亲手弑母,这件事情让他遭受了极为沉重的打击。
想走出这道坎儿来,怕是不容易。
*
虽说老夫人让柳芙不要担心,但是柳芙不能不担心。
她想着,只要咬咬牙过了这个年,想必前世的那个劫数就能过去了吧?只要他活到二十八,只要自己活到二十一,那么这辈子就真的不必再担心会发生跟前世一样的事情了。
回到于归院后,柳芙怎么都放心不下。
姐姐弟弟又闹起来了,奶娘们一人抱着一个跑到柳芙跟前。
豆豆最会讨好卖乖,看到娘亲就将手伸得老长,要抱。
柳芙抱过女儿来。
陪着两个孩子,却是什么心思都没有。
如今的嬴家本来就是敏感的存在,如今还让陛下跟定王抓到把柄。如今看来,怕是只有顺王彻底反了自己做皇帝。
但是如果顺王反的话,一来名声不好听,毕竟他不是太子,名不正言不顺的。二来,想打进皇宫怕是也不容易,如今嬴家军虽有两万,但皆数留在城外,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陛下的御林军肯定得去打嬴家军。
柳芙糟心得不行,饭吃不下,到了晚饭的点,也没吃几口,就又打发人去前头等顾晏。
顾晏是天黑了才回来了。
柳芙没睡,一直坐在灯下等着人呢。见人回来,忙走出来问:“王爷,怎么样了?”
“怎么还没睡?”顾晏洗了手,朝妻子走去,揽着人一道进了内室。
在热乎乎的大炕上坐下后,顾晏才道:“嬴家与顺王要反了,这些日子,京城里可能会比较乱。”
“那你呢?”柳芙紧紧握住他的手,十分担忧的样子,“我们能逃过这一劫吗?这还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只要我们努力活过今年,就肯定死不了了。”
顾晏倒是不担心,笑着说:“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数,算算那时候我们都是什么时间死的。”
顾晏想,前世他怕是为定王所害。但是定王害他,也是陛下的意思。
前世他是什么事情都蒙在鼓里的,被陛下利用去帮定王挡暗箭,结果却被最信任的人暗害。而算算时间的话,他被害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嬴家举旗造反那段日子。
柳芙也想到这儿了,她忽而开心起来。
“你是三月死的,我死在你后面,但是我也没活过夏天啊。现在都是秋天了,想必咱们都不会死了吧?”柳芙心情一下子明亮起来,扑过去说,“真好,以后我们不必再担心了,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
顾晏已经习惯了她突如其来的虎扑,只笑着稳稳将人接进怀里来。
“等过了年,你也二十一了,如今又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怎么还跟从前一样?”
柳芙扭着小腰说:“我不,我就要你宠着我,我要做你一辈子的小宝宝。”
顾晏蹭着她说:“那我以后就喊你小宝吧……”
“讨厌!”小拳拳捶他。
嬴家这回是真的造反了。
不过本来嬴家这回回京来,也不是真的打算投降。
陛下害死了多少人,他们是要陛下血债血偿的。
定王与嬴鸿僵持的事情,早轰动了整个京城。
嬴鸿一直与定王周旋,一来是为了耗时间,可以先留着齐夫人下来帮妻子。二来,也是想将这件事情闹大最大化。
徐央央住的地方像是铁桶般,被嬴鸿的人死死看守住。就算定王的兵是嬴鸿人的几倍,但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定王损失惨重后,也不敢妄自再动。
定王没有再强行闯进去拿人,但是也没走,他命人将整个宅邸团团围住。
别说是嬴鸿等人想出来,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