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前些日子常去齐家医馆的缘故,那时跟着齐明茹辨识草药,学到了不少东西。
“懂得倒是挺多。”顺王暗叹一句,继而照着她说的那样做。
柳芙背过身子去,离得也有些远,直到顺王说好了,她才又走了过去。
“凉丝丝的,的确是不疼了。”顺王觉得有些意思,细白面皮上,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他望向柳芙说,“不愧是顾四瞧上的女子,倒也不是花瓶,有些本事。”
柳芙经不得这么夸,只笑着说:“殿下可是王爷,什么样的奇女子没有见过?再说,我本就是普通小百姓,琴棋书画或许不精通,但是略懂些营生的手艺,不奇怪啊。”
顺王又望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朱兆义寻到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没想到顺王也在,且还受了伤,朱兆义立即在顺王跟前单膝跪下请罪。
“殿下恕罪,是臣疏忽了。”
顺王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朱兆义站了起来,目光在柳芙身上轻轻掠过后,落在顺王身上。
顺王受了伤,且瞧着白色袍子上染了不少血,朱兆义不自觉又皱起眉头来。
“殿下受伤了。”朱兆义自觉失职,忙侧头喊了人来,让扶着顺王回去。
因为天气热,也是怕女眷途中会中暑,所以此番出城来灵隐寺上香,朱兆义特地吩咐了府医跟上。
到了寺庙里,自然有大夫替顺王瞧伤。
而柳芙,则由朱兆义亲自护送去了太妃那里。
太妃正担心着,忽而有贴身丫鬟跑来说,表夫人被世子爷带回来了,太妃这才松了口气。
提着的那颗心落了回去,老太太身子都软了。
澄之将他媳妇托付给她,若是人没了,她可怎么跟澄之交代啊。
“祖母,表弟妹回来了。”朱兆义一个箭步,便跨到老太妃跟前,跪下请了个安,之后才站起来。
“来,让我瞧瞧,可伤着哪里了?”太妃拉过人去,亲自上下好一番打量,见人的确没有伤着,她才说,“好在没事,不然的话,我可怎么跟你夫君交代?”
又问孙子:“兆义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家一间屋睡得好好的,怎么单单小芙被抓走了?后来又在哪里找到的?”
朱兆义说:“表弟妹无碍,多亏了顺王殿下。”
“顺王?”老太妃更是吃了一惊,“怎么……顺王也在?”
他不是陪着澄之留在杭州城内办公事么,怎么也出城来了?
“顺王怎么样?”
朱兆义如实说:“殿下受了伤,不过孙儿问过府医了,说是不严重,养两日就好。”
郡王府虽与当朝天子为同宗,但是几代下来,到了如今的敏恩郡王这一代,关系已经有些疏远了。老郡王与先帝乃是堂兄弟,如今的郡王与今上虽也为堂兄弟,但是毕竟隔着一层。
而顺王再不得宠,那也是亲王,是当朝二皇子。
他若伤着了,陛下怪罪下来,郡王府吃不了兜着走。
太妃坐不住了,忙扶着丫鬟的手起身:“走,我去看看他。”
朱兆义扶着祖母道:“您慢些走,不着急。”又说,“殿下真的无碍,正在歇息。”
“那也得去看看,亲眼瞧见他无事,我才能放心。”太妃不听孙子怎么说,坚持要亲自过去一趟。
朱兆义没办法,只能陪着她老人家去。
“四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人都走了后,顾旻才扶着腰缓缓朝柳芙走来。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睡在禅房里,没人迷晕了。醒来的时候,顺王已经救下我了。”柳芙说,“顺王与想要劫持我的人交过手,他肯定知道来者是何人。先不管这些了,等回去后再说吧。”
顾旻说:“你人没事就好。”手摸着床,慢慢坐在床沿后,又说,“你要是出了事情,四哥肯定担心。”
“好在有惊无险。”柳芙自己想了想,其实也挺后怕的。
顾旻忽然“哎呦”了一声,柳芙忙问:“怎么了?”
顾旻苦着脸,又有些笑出来的意思,指着自己肚子说:“踢我……”
*
因为耽误了些功夫,朱兆义也怕晚上赶路会出事,便与太妃商量,打算晚上暂且借住在寺里。
太妃也怕再出事,连连应着。
第二日早早起来,趁着早晨天还算凉爽的时候,赶路回了城内。
顾晏是从祝福祝安那里得到的消息,祝福祝安再次失手没能够护得住女主人,一回来,就去朝顾晏请罪了。
顾晏暂时没空惩罚他们俩,直接赶去太妃院里。
“澄之,你别担心,小芙没事。”见外孙着急忙慌赶来,太妃怕他担忧,“人好好的,亏得顺王当时人也在寺里,及时跟了出去,这才保住了人。说起来,也是兆义的失职,他的人就候在禅房外面,竟然还能让歹人钻了空子闯进去,实在是他的不是。”
顾晏说:“想必敌方是有备而来,不怪表兄。”
匆匆朝外祖母抱手行了一礼,顾晏道:“娘子歇下了吗?我想去看看她。”
太妃说:“她与旻姐儿一道回屋去了,不知道这会儿子有没有歇着。你若是不放心,便去瞧瞧她。”
“是。”顾晏应着,已经转身去了妻子的屋。
柳芙此刻人不在自己屋,而在顾旻屋里。
顾晏在妻子的屋里没找得到人,就去了妹妹那里。
“四哥。”顾旻看到兄长,站了起来,“你是担心四嫂,所以来看她的吧?”
“有没有吓着?”顾晏问妻子。
吓肯定是吓着了,不过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人又没事,若再哭诉自己吓着了,岂不是叫他担心吗?
所以,柳芙便拍拍胸脯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吓着的样子吗?我只是觉得奇怪,到底是什么人,非得要一再对我动手。而且,知道顺王是亲王,还敢动手伤了他……得是什么样的人?”
“夫君你又说不该是嬴王府的人,那还能有谁?”
其实答案呼之欲出,只是顾晏不想当着妹妹的面说。
柳芙心里也有些猜着了,只是她实在不敢那样想,所以也不多嘴。
“我在陪小姑说话呢,从昨天晚上开始,宝宝就一直在踢她。”柳芙不想说那些沉重的话题,立即转了别的说了,“昨儿去寺里求了菩萨,让菩萨保佑我也可以得一个可爱又健康的宝宝。外祖母说,灵隐寺求子嗣最灵了,想必菩萨听得见,又见我长得好看,说不定就能答应我了。”
顾晏倒是被她逗得笑起来。
顾旻说:“四嫂还是一如既往会说笑,四哥那么能言善辩的人,怕是都服了你。”
柳芙说:“你四哥能言善辩吗?我可没看得出来啊。他平时话少得很,甜言蜜语没有,心思完全靠猜。我哪里做得不好了,他也不说,只晓得摆脸子生气。”
顾旻笑着:“四哥年少的时候,可是举京出了名气的辩才。当时,就连嬴王府的世……”
顾旻顺口就要提到嬴鸿来,却又及时打住了。
顾晏柳芙同时望向顾旻,顾旻忽而又笑起来说:“便是嬴王府的世子爷,也不敌我四哥厉害。”
柳芙忙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嫂子若是不信,可以问四哥啊。”顾旻下巴朝顾晏那里一抬,努了努嘴,“四哥,你自己说。”
顾晏却不愿提,只道:“都是陈年旧事。”
他漆黑的眸子定在妹妹脸上,忽而抬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说:“见你如今有说有笑,我也放心了。只不过,再过些日子,我也得回去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顾旻还挺有些舍不得的。
她想家了,也想娘跟祖母了。
只不过,到底是吃过苦头了,如今也懂事了些。就算想家,也不再说出口来,怕给兄长添麻烦。
“这么快就要走?不是说……还要带四嫂在杭州玩几天的吗?”
顾晏道:“答应了你嫂子的事情,肯定会办得到。只是就算玩几天,也迟早得回去。到时候兄嫂不在,你便乖乖听外祖母的话,好好养着身子。”
“你也放心,等时机成熟了,四哥会接你回去。”
顾旻笑起来:“那我听你们的。”
*
顾晏不便在后宅久留,陪了会儿妻子后,便去了前头。
知道顺王因为救妻子受了伤,顾晏亲自去给顺王谢恩。
顺王休息了一夜后,体力恢复了些。顾晏寻过去的时候,顺王正站在屋檐下舒展筋骨。
看到顾晏过来,顺王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笑着望向顾晏问:“哄完媳妇了?”
顾晏负手走到他跟前,轻轻点了点头。
“亏得有你在,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顺王嘿笑着:“澄之,这人是谁派来的,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那个人也不会伤了你媳妇,不过就是想带走她吧。但是你说得也对,好在有本王在,不然就算他不会对你媳妇怎么样,至少也是叫你们小夫妻两个分离了啊。”又啧啧叹,“想你替他卖命,他却还那样对你,换做是我,我心里也不好受。”
原是大不敬的话,但顾晏心中也的确是有些不爽快,便没反驳顺王的话。
顺王终于停下了手上的招式,拿了湿毛巾擦了脸,又挥退了左右伺候的人后,顺王说:
“你们顾家四个兄弟,他最喜欢的还是你。我说句公道话,子冉论武……那是比你差得远了,但是论文才,可不比你差啊。会试成绩,他名次也比你好,可他老人家却偏偏点了你为状元。”
“如今这么大的一份差事,竟然也交给你来办。本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份差事办完回了京城,你得一步登天。”
顾晏不否认,等他回了京城,的确会一步登天。
但是如果代价是拿妻子来换,他做不到。
顾晏忽而想到定王来,他下意识便皱了眉头。
不过,他不是定王,不可能做得到抛弃妻子。
况且,他也有与老人家讲条件的能力与筹码。
“殿下怎么看?”顾晏问顺王。
“什么叫本王怎么看?”顺王有些恼火了,“本王在问你呢,你倒是好,直接将问题抛了回来……本王就是好奇,父皇何故偏这般重用于你?”
第75章
顾晏立在廊檐下, 容颜冷俊。顺王站在廊檐上, 清雅的面容上, 含着似是而非的笑容。
两人目光对上, 其实彼此心中都差不多猜得到原因了。只不过,这个所谓的原因,乃是陛下的良苦用心,事关重大,是不能轻易开口说出来的。
两人皆沉默着, 似是在比着定力般,沉默对视,却谁都不先开口说话。
直到廊檐另外一头有丫鬟捧着茶水来,朝着两人请了安, 开口说了话, 这才打破这份沉寂来。
顾晏依旧立得纹丝不动,一手攥拳搁在小腹处, 另外一手攥拳, 背在腰后。顺王侧头去, 朝那丫鬟挥了下手, 阔袖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 来回晃了几晃。
“端进去,然后退下去。”顺王微肃容说。
“是, 殿下。”丫鬟应着, 立即照着吩咐做事。
“进来说吧。”吩咐完丫鬟, 顺王才邀请顾晏一同进屋说话。
门合上, 两人皆坐了下来。
“你打算怎么办?”顺王率先开了口,问得慢悠悠的,颇为有些瞧好戏的意思。
眯眼,微笑,不轻不重问了一句,而后缓缓端起茶来品茗。
顾晏素来喜茶,可此番却没了那些悠闲的兴致。
“不管他老人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是不可能做出抛弃妻子的事情来。”顾晏态度坚决。
顺王立即拆他台说:“弃子?”他哈哈笑,“你有子女吗?”
顾晏微愣。
想起妻子的身子来,他脸色越发凝重起来。妻子的身子,是他另外的一块心病。
子嗣……他当然想要。
他跟她一样,都想求得一个身上流淌着他们血液的孩子。
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他都会非常疼爱。
见顾晏面色冷厉许多,顺王这才反应过来,或许自己多嘴了。
顺王并不知道柳芙子嗣艰难的事情,他素来就是这样的性子。说话的时候,嬉皮笑脸的,喜欢不经意间打击别人几句,以此来当做乐趣。
顾晏年岁不小了,却膝下无子,顺王想取笑他一番,原觉得无事的。
若他晓得顾晏夫妻间的那点事情,他也不会这样问,不会故意在兄弟的伤疤上撒盐。
“喂喂喂!顾澄之,你也不至于吧?本王就笑你没儿子,你就甩上脸子了?”顺王摇头,“你也不想想,就算你暂时没有子嗣,可你至少还有一位美娇娘啊。”
“本王有什么?本王什么都没有,连自由都没有。”
想想这些年过的日子,顺王都觉得自己活得窝藏。
后族强势,外戚摄政。
不但父皇这个皇帝做得不称心,就连他这个皇子,都得藏拙装傻。
有时候想着,他这个王爷做得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落在寻常百姓家里。
若生为平民,至少,他还能读书考科举走仕途。
如今呢?空有一腔热血与抱负,却半点沾不得朝政。
这样想着,都觉得十分没意思。
顺王的身不由己,顾晏心中也明白。
“太子倒是中正清明,是皇后与嬴王府被权势迷了心窍。”顾晏本是谨慎之人,但在顺王跟前,他也不必有话藏着掖着,索性直接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