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马大夫应着。
等马大夫走后,金玲说:“夫人,四奶奶这是欺瞒,要不要去告诉老夫人?”
“暂时不必。”大夫人扬手制止了,“他们不说,想必也有不说的原因。金玲,你去前头瞧着,一会儿四爷若是回来了,你即刻请着他过来。”
“是,奴婢遵命。”金玲应一声后,又问,“夫人要现在就喊了四奶奶过来吗?”
“不必了。”大夫人扬手制止,“你按着我吩咐的去做吧。”
顾晏忙到天黑才回来,听祝福说妻子已经回来了,他正大步往于归院方向去,却被金玲拦住了。
“四爷,夫人叫您过去一趟。”金玲低着头请安。
顾晏负手驻足,问道:“什么事?”
金玲说:“奴婢也不清楚,夫人只叫奴婢等在这里候着四爷。”
顾晏目光朝于归院的方向看了看,这才转身,大阔步朝静心院去。
“夫人,奴婢将四爷请来了。”进了静心院后,金玲便小跑着到大夫人跟前。
她话才说完,顾晏就已经负手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母亲。”顾晏抱拳弯腰行礼。
“不必客气,起来吧。”大夫人亲自扶了儿子一把,又遣散了屋里的一应丫鬟婆子,这才问,“这些日子瞧你忙,可是还在忙杭州的那桩案子。”
顾晏以为母亲是要说二舅的事情,目光在大夫人面上重重凝视了好一会儿,这才说:“是。”
大夫人说:“母亲也知道,这事儿的确是你二舅不对。他财迷了心窍,这才做错了事情。”
“母亲理解便好。”顾晏声音低低的。
顾晏是聪明人,又善察言观色。他心里也明白,这个时候母亲老人家叫他来,既然不是说二舅的事情,那想必就是说别的事情的,反正绝对不会是关心他公务忙不忙累不累的。
忽然想到前世来。
或许是因为顾家落难那些年,他没能够陪伴在她老人家身边,所以母子感情有些疏远了。
母亲待大哥总是比待他要亲近许多。
但他其实也不计较这些,堂堂八尺男儿,又何必与自己兄长争宠。
但感情这种东西,都是相互的。
母亲待他不亲,他便也不会付出全部真心待母亲。
在他心中,自然是妻子更重要。将来,便是妻子与子女更重要。
至于长辈,他该有的尊重当然也会有。
“母亲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大夫人这才问他:“我问你,你媳妇在吃那些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晏眉头一跳,垂眸望着大夫人,并未说话。
大夫人说:“她让她的丫鬟在熬药,我都看到了。马大夫说,那药与当年他开给老二媳妇的药是一样的。老四,你可知道这件事情?”
“我知道。”顾晏说,“她身子无碍,又还年轻,养些日子就好。”
大夫人不信:“当年你二嫂小产的时候,比她现在还小些呢。当时大家也都说她年轻,将来总归会好的。可是后来呢?十几年过去了,她肚子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到如今,还得过继老三家的。”
顾晏似是听出些端倪来了,他目光定定落在大夫人身上,眉心微皱。
顾晏听母亲这话似是有巴望着自己妻子不能受孕的意思,他心中一股子恼火。
但到底敬她是长辈,还算是保持着尊重。
“小芙与二嫂不同,二嫂当年是怀了身子又小产,小芙如今只是体内略有些寒气,并无大碍。”望了眼母亲,顾晏又道,“马大夫医术再好,于妇科方面,也是比不上齐姑娘的。”
“有齐姑娘在,娘子迟早会有孕。”
大夫人也是聪明人,听儿子这样说,就是知道他已经猜得出自己的用意,但是还没等自己说出口来,他就先拒绝了。
“母亲有一件事情想要求你。”大夫人用了“求”这个字,也算是母子渐渐生分的一种表现,“你妹妹那个孩子……将来生下来,往哪儿放的好?”
顾晏道:“寻一户清白善良的人家,让帮忙养着。”
“清白善良……”大夫人已经不满意这个答复了,“这京城处处都是是非之地,哪里会有真正清白的人家?”
“既然京城不安全,那便送到京郊。”顾晏态度坚决,语气却还算温和,“京郊的几个县,都不错。不如就富阳吧,儿子在那里呆过几年,那里多少还有些关系在。”
“寻一户可靠的人家,想必不难。”
“老四!”大夫人有些恼了,严肃地望着儿子,“你明知道我的意思,却偏偏说别的。难道,你的亲外甥,都不管了吗?”
顾晏也道:“娘子不过就是吃些药,娘便断定她这是不孕了。到底是马大夫医术真的高明到这种地步,能够预言未来,还是说……在您老人家心里,其实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祈祷着娘子往后都不能有孕?”
“这样的话,我们夫妻留下那个孩子,还得对您感恩戴德。”
“你!”大夫人气得连连后退,不敢相信,“你……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顾晏才又说:“请恕儿子不孝,是儿子言语间冲撞了您。”
又道:“小妹是我亲妹妹,她的事情,我会万分放在心上。但是您也别忘了,小芙是我妻子,我也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您也不必再找她,这事情就算她同意,我也不答应。”
顾晏虽疼妹妹,但是作为兄长能做的他会做,不该做的,他也会拎得清楚。
孩子养在府里,本来就是糊涂之举,更何况是还要名正言顺养在他们夫妻名下。
这个孩子若是他们接了,难道是要日日提醒妻子往后都不能再孕的事情吗?还是说,就此已经判定,她就是一个生不出孩子来的女人?
就算生不出,就算将来需要过继,也不是这种时候。
“凡事都有一个度,把握好了,大家都好。若是把握不好,将来一处住着,总免不得矛盾。儿子知道母亲是明理之人,希望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天色晚了,母亲也请早点歇着,儿子先回去。”顾晏道别。
“澄之!”大夫人喊了一声,顾晏却不回头。
顾晏步子快,夜幕下,他的身影很快便不见了。
第78章
“奶奶, 爷回来了。”
银串儿早早便候在二门口处,看到顾晏身影后,她立即跑着回来,向柳芙通风报信。
金雀儿知道自己今天犯错了, 一直低头站在一旁候着, 不敢说一句话。
今天因为小厨房炖着汤的缘故,她便去了大厨房那边熬药。一时疏忽了些, 所以就酿成了这样的大错。
若不是银串儿去找她,暗中看到大夫人身边的金玲带着府里的马大夫鬼鬼祟祟站在她旁边,她都不知道, 原来金玲今天跟她搭讪的时候,就已经怀疑了。
也是银串儿机灵,发现不对劲后, 提醒了她一声,便立即回来将事情汇报给奶奶了。
这件事情是大事, 奶奶也做不得主。是爷说要瞒着的, 如今到底还继续不继续瞒下去, 还得听爷的意思。
所以, 傍晚的时候,柳芙就打发了丫鬟去前头迎着顾晏。若是他回来了, 便立即告诉她一声。
谁知道,于归院的丫鬟还没请着爷回来, 人就被金玲请走了。
小丫鬟忙匆匆跑回来, 立即将事情一五一十汇报给了柳芙。
所以, 柳芙才叫银串儿去二门上候着。
顾晏负手迈阔步走了进来,柳芙已经迎过去了。
“娘已经知道了?”柳芙问。
顾晏轻轻点头:“知道了。”
说罢,他拉着人,去榻上坐下。
“瞧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娘骂你了?”柳芙挺心疼他的。
这事情不怪她,是她当年吃了亏。如今他帮着瞒着,却反过来要替她挨骂。
“若只是骂我几句,我受着也就是了。”顾晏冷笑一声。
“那到底怎么了嘛?”柳芙急死了。
她是急性子,凡事都希望快快知道结果。现在见人说一半留一半的,她忍不住了。
“你们都先退下去吧。”顾晏吩咐。
旁人都走了,金雀儿却没走,“噗通”一声,在小夫妻俩人跟前跪了下来。
顾晏望向妻子,一脸不解。
“这是怎么了?”
柳芙道:“事情不怪她,我也说了与她无关。可她就觉得怪她,这不正心里懊悔着呢。”
顾晏知道怎么回事了,便也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先下去吧。”
金雀儿抬头望着柳芙,柳芙笑着说:“你瞧,爷都说了不怪你了,你还不起来?”
“是。”金雀儿这才起身,“那奴婢去厨房看看。”
“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吧?”见丫鬟婆子们都出去后,柳芙抱住男人手臂摇。
方才回来的路上,顾晏就在想,此事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若是说了,怕她更加伤心。可若是不说,那就是欺瞒,他不想夫妻间还存在什么秘密与隔阂。
所以,决定凡事都告诉她。
告诉她也不会让她为难,左右娘想让小妹的孩子养在他们名下,不管她应不应,他首先是不会应的。
顾晏将事情说给妻子听,并且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柳芙明白怎么回事后,眨了眨眼睛,沉默了。
“你别多想,好好养着自己身子才是正经。”顾晏紧紧攥住她那双手,将她小手攥在掌心,见她还是不说话,顾晏皱了眉,“你不会也有这个想法?”
柳芙道:“今天去找明茹了,明茹虽然没明确说,但是我也看得出来,怕还是不顺利。”
顾晏道:“你还年轻,先好好养着再说。这天下好大夫多得是,如果连齐大夫都不行,还有别人。”
“那万一我真的就不能生呢?”柳芙望着他,少有的严肃,“你瞧,二嫂曾经也吃了很多药,也养了很久的身子,现在还是不能怀。我就怕……怕自己跟二嫂一样。”
“就算真的到了那个地步……”顾晏双手稳稳扶住她肩膀,开始跟她保证,“能调理好最好,若是不能,也无事。有没有孩子,这是看上天给不给这缘分,强求不得。”
柳芙盯着他那张俊脸看,见平时威严的人这会儿子信奉神明说起这些道理来,竟十分可爱。
没忍住,她笑出声来。
他在说非常严肃的事情,她却不合时宜笑了,顾晏有些看不懂。
“笑什么?”他问。
柳芙忙忍住。
可看着他刚刚那个样子,就是觉得好笑。忍了会儿没忍住,又捂着嘴巴笑得乐颠颠的。
顾晏就静静看着她疯。
等笑够了,柳芙才说:“也真是难为你了,为了安抚我,你把老天都搬出来了。这事乃是人为的,你怪人家老天做什么?老天爷这老人家,可不得冤枉死。”
顾晏道:“小芙,你我也算是两世夫妻了,如今走到一起,还有什么难关过不去?”
柳芙歪头靠在他肩膀上,收起笑容来,也渐渐严肃起来。
“都听你的。”
顾晏抿了下嘴,手臂伸过去,将来揽进怀里来抱着。
*
第二日,柳芙去静心院请安,大夫人思来想去,还是也问了柳芙。
当然,也说了她身子难有子嗣的事情。
叶氏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着实吓了一跳。
不过,柳芙倒是蛮镇定的。
昨儿他们夫妻俩已经商量好了,坏人让顾晏来做,柳芙就保证不得罪自己婆婆、不被抓住把柄就行。
叶氏目光在大夫人跟柳芙身上溜了一圈,想说什么,却又沉默了。
总之这件事情,她觉得不好。
柳芙面上淡笑着回答说:“这件事情,昨天晚上夫君已经跟儿媳妇说了。他回去后很生气的样子,我就问他是怎么了,他说……说婆婆您偏心,说您巴望着我怀不了身子才好。”
“胡说八道!”大夫人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胸口剧烈起伏起来,“这话……这话真是老四亲口说的。”
柳芙点头:“嗯。”又道,“所以夫君很生气,晚上都没吃,倒在床上埋头就睡了。”
“他……他这是胡说。”大夫人觉得自己冤枉极了,她何曾开口诅咒过老四媳妇?
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她不敢担。
“你别听他瞎说,我再怎么样,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大夫人与柳芙解释了几句,又说,“真是不知道澄之如今这是怎么了,好似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小的时候再孤傲冷漠,但那都是对外人。对我这个母亲,可是从来不会这样。”
柳芙也道:“怕是娘您冤枉了夫君,您这样说他,他着实委屈。有可能……是娘跟夫君有十年没见,所以母子感情到底生疏了些。不过没关系,日后一块住着相处久了,会好的。”
大夫人沉沉叹息一声,也不想说这些没用的,只问柳芙道:
“你是怎么想的?”
柳芙说:“儿媳只是一个妇道人家,这种大事,儿媳做不了主。娘也教过儿媳,凡事要以夫为天,要夫唱妇随,还要孝顺公婆,听公婆的话。如今婆婆与夫君意见有分歧,倒是叫儿媳夹在中间为难了。”
故作思考沉默了一瞬,她又说:“不管怎么样,儿媳都听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