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如此,也是你名义上的祖母。”元梓文叹了口气,“朕原本打算将你祖母传入宫中,让她日后多包容包容皇姐的无礼,顺便给她个诰命。听你这么一说,罢了。”
“祖母。”墨从安话语中尽是嘲讽,不过是一个小妾,也没生下一儿半女,跟个侍女有什么区别,都是奴才罢了。现在竟然大大方方进了他的家门,还妄图掌控他。
“既然如此,朕也不必担心皇姐和她的关系了。”元梓文握住他的手,“朕知道,你把皇姐看得比自己都重要,纵然如此也不能太过于纵容她。她那脾性,真得改改了。”
墨从安不以为然,“她的脾性,没什么好改的。陛下不用担心,她做什么,臣都会护着她。”
元梓文哑然失笑,握着他的手紧了些,语气中是喜悦,却又带着几分的责备:“你啊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男主女主都有点残忍暴力,介意的就不要看下去自虐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元梓文看着是弟弟,实则像是哥哥,姐控一枚。虽然和元梓筠没有多年的相处,却知道感恩。
当然他不会像墨从安那样深情,他的身份决定着他注定薄情。
至于男主觉得他祖母不过是个小妾,和侍女没什么区别,这个,应该大家都知道古代小妾就是奴才吧,他们生下来的孩子才是主子。王孙贵族除外。
☆、二十六个长公主
墨府。
灯火通明,婢女穿梭在庭院之间,墨老太太正闭着眼睛端坐着。
身后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将她头上的珠钗取下来。别看这老太太背着墨从安祖母的身份,年纪却轻得很,头上一根白发也无,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乍一看倒像是哪家的姑娘,只是眼角的皱纹暴露了她所经历的风霜。
身后的女子的手停了下来,微低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霜儿听说从安哥哥要和长公主殿下成亲了。”
这样一来,她想做府上的女主人的愿望可就落空了,墨从安若是娶的是平常家的女儿倒还好,她还有点希望。如今他娶了公主就得对公主言听计从,哪敢随随便便就有三妻四妾。
老太太早上也听闻了一点,现在她一提,就更烦心了,闭口不言。
霜儿哪肯罢休,她一副委屈模样,“霜儿不是为了其他,只是替从安哥哥感到不值。那长公主已经二十三岁,还嫁不出去,听说凶悍跋扈得很,日后从安哥哥的日子可怎么过呐。”
老太太那么精明还能不知道霜儿的心思,幸好房间里只有她们二人,不会被别人听见,“现在你也就别想了,皇上赐的婚还能说退就退不成?怪还不是怪你这丫头不争气,连人的床都不会爬。”
面对老太太的指责霜儿也很委屈,那个墨从安就像是个怎么也捂不化的冰块一样,她每次靠近他,他都一副想要杀人的眼神,她能顶着这可怖的眼神同他说话已经是耗费了所有的胆量了,若是再继续,她真怕自己小命不保。
思至此她低着头不敢说话。
老太太无奈地看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早知道,我便让你姐姐来,原以为你这丫头更机灵些,没想到这般无用。”
柳如霜头低着更深了。
她就不信墨从安会喜欢那长公主,那长公主在外打战多年,和男人住在一起,身体恐怕早就不干净了,还如此强悍,男人都喜欢柔柔弱弱的小女子,那等悍妇还会有人喜欢不成?至于容貌,在外风吹雨打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比得上自己。她心想,墨从安肯定也是被逼无奈,说不定,在长公主的衬托之下,墨从安会发现自己的好,到时候她还是有机会的。
她伺候完老太太就出了院子,走到门口听到一阵响动,没想到墨从安回来了。
他仍旧是一身白衣,脸上如同白衣一般没有颜色,冰冷不已,可是今晚看来,又似乎有些不同,他的脸庞,在灯火映照下,泛着沉重的金色,仿佛温暖了不少。
霜儿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没看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中浮现着一些温情。这给了她些勇气,她上前,墨从安的眼神终于落在她的身上,“你还未归家么?”
这嫌弃的神情让柳如霜有些无地自容,幸好她脸皮已经练得刀枪不入了,“老太太病尚未痊愈,身边少知心的人伺候,故而霜儿厚着脸皮留在这儿,还望从安哥哥不要嫌弃才是。”
墨从安心想,此人确实有些自知之明,还知道自己脸皮厚,他倒是不嫌弃,毕竟面前这人跟死物没什么区别,但是他可不想元梓筠看到她,免得日后不自在。
他沉思一番,说道:“祖母的病还未痊愈?不若我向皇上请名御医过来看看,圣上体恤朝臣,想必为了我这份孝心会准许的。”
他自然是知道老太太的病是装出来的,不把老太太治好,她还装病装上瘾了。
霜儿听出来墨从安这是有意要赶他走,平日里可没见他这般有孝心。老太太要是知道他这般关心她,恐怕是“感动” 不已。
“从安哥哥啊,老太太年纪大了,多半是心病,所以这御医就不必了,哪敢麻烦陛下呢。”
墨从安听到“年纪大了”几个字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老太太整天擦脂抹粉,比寻常小姑娘可会打扮多了。一见到他,就捂着个胸口,好像心绞痛快要死过去一样。他烦闷的时候会去老太太屋里瞧一瞧,只觉得欣赏完她那模样,顿时心情明朗许多。
“心病,不知道老太太有什么心病?”墨从安“十分关心”地问。
霜儿咬唇,一副可怜模样,“从安哥哥你整日不见人影,老太太一个人在院子里烦闷得很,也只有霜儿能和老太太说几句话了啊。”
墨从安挑眉,这意思是他要是多陪陪老太太?只是不知道那人可消受得起,只怕会病得更重吧。
再者,他听这柳如霜语气,是非要待在墨府不走就是了。
“有空我便去老太太屋里瞧一瞧。”他懒得跟柳如霜周旋,便绕过了她进了府,像是刚才那些对话并没有发生过一样。心里想着她若是安分一点,便让她多活一会。
侍从提着个书袋连忙跟在他身后。
柳如霜看着墨从安的背影狂跳不停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倒不是因为那人俊美的容颜,而是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像是将她灵魂内外都看得一清二楚。在她说谎的时候,他根本不屑于揭穿,而是嘴角含笑地看着她,像是在欣赏一个登台演唱的戏子。
柳如霜知道墨从安不喜欢自己,她只是在赌,赌墨从安身上有没有所有男人偷腥的特性。
墨府已灯火阑珊,墨从安躺在床上,听着耳边的蝉鸣,只觉得自己的困意一下子就被驱逐干净,他隐隐有些激动,内心如同汹涌澎湃的江水连绵不绝。
直到后半夜,他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中似乎回到了数年前。
先是一场大火,灼热的红色火苗吞噬着他亲人的性命,就这样将一切都摧毁,像是精美的琉璃一下子砸得粉碎,化为尘埃。
“娘!”
“娘!”
他想进去救他的娘,却被忠心的管家拉着,小小年纪的他扭动身躯,却也是拗不过管家的臂膀。墨从安的双眼浸着血色,在眼睁睁看着自己所有的亲人淹没在火海中,他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细微而透明,就那么一下子破碎了。
他哭到喉咙嘶哑,所幸大火的噼啪声掩盖了他的声音。到后来,他已然觉得自己眼眶里像是一口枯干的井,已经流不出泪了。
墨从安面色淡漠起来,像是刹那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面前人来人往,无数冰冷的水浇到灼热的火焰上,最终到底是熄灭了。
他红肿的眼睛看着那堆烧成灰烬的残渣,心里抽痛着,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的软肉中,稚嫩的眼睛盯着管家,“我们该逃到哪儿去呢。”
管家惊讶于少爷的镇定和睿智,将他拉到无人处,“少爷,先回老奴的老家吧。”
他们都猜到这场大火是一场阴谋,纵然此时的墨从安方才十二岁,但他也隐约知道自己的父亲得罪了什么人,而他因为恰好外出,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他回来的时候,其实亲人已经被屠杀,那场大火不过是在掩盖证据,纵然他进去了也是无济于事。
那一天,成了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像是往日里那长明的烛光,突然来了一阵风,倏忽,就灭了。
之后便是逃亡,他连亲人的尸骨都来不及收就被管家带到他的老家,墨从安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生,每夜梦见母亲在自己面前笑,可是转眼却被大火淹没,梦醒后,他无数次想要哭,却倔强地咬住了自己的拳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响。
墨从安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归来,他会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所以他不能哭,他要活下来,成为所有人都惧怕的存在。
他看见了,那个女人,她蒙着面,从那场大火中逃走,纵然看不见脸,可是她额间的花钿和手上的弯刀都非比寻常,定是某一个门派或是组织而为。
他永远都忘不了。
在逃亡的途中,管家为了保护他也死了。
那一日他们逃到了子弦谷前,江湖人皆知,子弦谷的清玄子最不喜外人闯入山谷打扰她的清净,进去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无人见过清玄子,可江湖传言都将她描写成一个无恶不作的罗刹,长的是恶鬼模样。
所以追杀的人在山谷前也停住了,墨从安不觉得山谷里的人会比身后的人更像恶鬼,义无反顾地往山谷里跑。
追杀他的人不敢上前,扔出弯刀想要了结墨从安的性命,是管家为他挡了那一刀。
墨从安拼命地往前跑,他不敢回头,他几乎能想象得出此刻的管家,应该是躺在血泊之中。跑着跑着,不知不觉他已经泪流满面。
墨从安很久没哭了,可现在,所有人都死了,真正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坐在山谷下的一颗大树旁,抬头是茂密的树叶,挡住了那一点点可怜的阳光。
墨从安其实很害怕自己就这么死了,他想活下去。
他慢慢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正在渐渐流失。
他是不是,快死了。
墨从安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眼睑却像是粘在一起似得,面前的光亮越来越小。
他好像又陷入了梦境。
然而恍惚之间,耳旁回荡着一个姑娘的声音,像是玉石碰撞在一起般清脆。
那声音就像是茫茫黑夜中的一丝脆弱的光,让他忍不住伸出手。
☆、二十七个长公主
墨从安仿佛一个在黑夜里不知方向乱撞的人,可是倏忽在某一个方向,那里亮起了细微的光,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般,他睁大眼睛。
眼前却多了一个姑娘。
他差点以为眼前的人是仙子下凡,她穿着紫色的纱裙,赤着脚,脚上是一对叮当作响的金镯子,身后是一片紫色花海。两只湿漉漉的好奇的眼睛盯着他瞧,那里面是小小的他。
“哎,你怎么啦?”
“我——”
她伸出手,纤长的手指前仿佛有乱红飞过,迷了他的眼。
那便是他和梓筠的初次相遇。他以为她是误入凡尘的仙子,她看着他却是捂着嘴笑了。此时的他实在是狼狈不堪,浑身泥土,脸上不用看都知道沾染了许多灰尘,哪有曾经富家少爷的模样。
“我带你找我师傅。”她也不问他的来历,呆愣着的墨从安被她扯了起来。
元梓筠自然不是偶然经过这里,清晨的时候,师傅就让她在山谷下的那颗大树附近等候着,说那里会遇见她未来的师弟。
元梓筠闻此兴奋至极,蹦蹦跳跳地去了。
在见到传说中的师弟时,她不免有些失望。这看起来仿佛风一刮就会被吹走的小身板,铁定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竟然会是她未来的师弟?
墨从安对自己被嫌弃这件事浑然不觉,他小小的手被包裹在元梓筠的手里,只觉得手心处流淌着一股暖流一直到达内心最深处。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元梓筠只觉得自己手心里的小手扯了扯自己,她回头不解地问,“怎么了?”
少年期期艾艾地说,“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元梓筠疑惑不解地望着他。
墨从安没有说话,他牵着元梓筠到山谷前。
一块灰白的大石上刻着“子弦谷”三个大字,震慑着来往的江湖人士。可在那块大石旁,却躺着一具尸体。
那是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男子,他蜷缩着身子躺在那儿,脖颈却是鲜红一片,渗出的鲜血混合着尘沙,散发出腥气,他脸上却没什么痛苦神色,看起来好像死得很平和。
墨从安抬起头看她,元梓筠眼神有些躲闪。
“你在害怕。”墨从安的语气很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元梓筠没想到这小兔崽子这么讨厌,瞎说什么大实话,她激动地抬起头,转了转眼珠子,吞了口唾液,“我哪有害怕,不就是——不就是——”
她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口,索性转移话题,“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墨从安呆滞地望着前方,眼睛里是一片悲伤的蓝色海洋,浩瀚看不到尽头,“他是我府上的管家。”
元梓筠疑惑不解,咬了咬唇,“管家是什么?”
“管家就是——”墨从安卡住了,对哦,管家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元梓筠看到他迷惘的神色,低着头盯着他瞧,一字一句:“你、不、知、道。”
用的,也是笃定的语气。
墨从安辩解道:“我知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你听罢了。”
元梓筠挥挥手,神色有几分得意,想着自己终于扳回一城,“你就是不知道。”
墨从安低着头,“我只知道,他对我很好,他是替我去死的。”
元梓筠脸上的笑意尽数收敛,她觉得他身上萦绕的悲伤太重了,自己不该开他的玩笑:“那他是你的父亲吗?”
墨从安摇摇头,“不是。”
元梓筠歪头,“那他一定把你当做很重要的人吧。”
墨从安没哭,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管家,似乎带着什么坚不可摧的目标,然后郑重地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