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等你死了,我就娶丫头,你女儿就是我女儿。你完全不用担心。”清虚歪着头笑。
墨从安的眼神却裹上了敌意,“师叔还是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为好。”
“身份?”清虚卸掉自己的伪装,露出一张稚嫩的脸来,“都被赶出师门了,还需要顾及身份么?”
墨从安心里早就波涛汹涌,脸上还强装镇定,“元梓筠不会答应你。”
“不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清虚偏要狠狠扎破他的幻想,“你死了她还不是好好地活?”
墨从安握紧了拳手,发出嘎吱的响声。
清虚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怎么?你觉得这世间所有的人都不是你的对手是吗?”
他的武功高深莫测,但从不轻易展示,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墨从安想要感受一下,他倒是不介意练练手。
墨从安没有动手,他只是看着清虚,眼神复杂不已。
“怎么,不信?”他只当墨从安是不信,便拿出了之前从元梓筠那里索来的项链,“好看么?”
墨从安彻底理智不了了,他伸出拳手,眸光里充斥着愤怒,却在快要触及清虚鼻梁的时候止住了,眼里那股愤怒彻底转变成了悲痛,唇张了张,艰难地说,“若是我真的不在了,那你就帮我照顾她吧。”
清虚完全没料想到墨从安会说出这句话。
墨从安是自大,但是与之矛盾的是心底潜藏的自卑,他的占有欲正出自此。如果他真的死了,怎么能看着元梓筠沉溺在他死亡的悲痛里呢?
他最害怕的一件事便是元梓筠难过了。
“别自我感动了。”清虚翻了翻白眼,“谁要替你照顾元梓筠,你死了还让我不安生?”
☆、六十八个长公主
“你方才自己说的。”墨从安陈述着事实。
清虚一个长辈不得不保持笑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 清虚下意识开口,“水烧好了?”
身后那人下意识回答:“不知道。”
清虚皱着眉头转身,“你还说不知道,你不知道谁——”
等到看到元梓筠脸的时候, 清虚生生止住了,然后接着说,“你不知道那当然很正常了,我把你当成阿青了。”
元梓筠看了他两眼,“你是老头新请来的小厮?”
清虚才意识到自己卸下了伪装,“对啊。”
“看来老头是真抠门,还让你穿他的衣服。”
清虚楞了一下, 然后假装义愤填膺, “他这个人确实如此,连件衣服都舍不得给我买。”
墨从安瞧着清虚自己损自己,忍不住想笑。
清虚赶紧说, “阿青那水到现在还没烧好,我去催一催。”
临走前看了墨从安一眼,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 “拭目以待吧。”
等到清虚的身影消失之后, 元梓筠纳闷地上前, “他方才跟你说什么呢?”
“还能说什么,闲聊。”
元梓筠更加疑惑了,墨从安这性格还能跟别人闲聊得起来呢?
“那你也陪我闲聊闲聊。”
墨从安掀了掀眼皮, “不想跟你闲聊。”
元梓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怎么惹他了,“为什么不能?”
墨从安猝不及防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理所应当地说,“因为还有比闲聊更有趣的事。”
元梓筠往下压着翘起来的嘴唇,“你上辈子是哑巴吧,这辈子这么会说话。”
“那你上辈子一定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了。”墨从安冲她笑了笑。
元梓筠意识到墨从安是在损自己,上前就要打他,墨从安长手挡着,似妥协道:“好了,你上辈子一定又丑又笨。”
怎么也听不出这是夸奖的话,元梓筠看他,“你到底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我上辈子混得也太惨了。”
墨从安止不住地笑,偏要维持形象,所以抿着嘴唇克制,“你上辈子一定通情达理。”
“好啊,你去找通情达理的啊。”元梓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墨从安拉她的嫩滑的衣袖,“娘子,我错了。”
认错态度还是相当诚恳的,元梓筠摆出官腔,“都哪错了啊?”
“不该说实话惹娘子生气。”
元梓筠闻之捏住墨从安的脸,仰着头,“你这气功真是练得炉火纯青。”
墨从安毫不谦虚,“那不是娘子调教得好么?”
“哦,脸皮真厚啊。”她揉了揉,“这手感不错。”
墨从安眯着眼,“娘子谬赞了。”
“咳咳。”外面传来一声咳嗽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清虚实在是没眼看这两人的腻歪日常,让人掉落一地鸡皮疙瘩。
“你来了?”元梓筠转过身,“方才那个小厮呢?”
清虚也不顾及墨从安在场,“怎么?看上了?赏给你啊?”
“说什么呢?”元梓筠知道墨从安醋劲大,赶紧阻止清虚,“就是觉得你们有点迷之相似啊,不是同一个人吧。”
元梓筠这随意一猜测便道出了真相,清虚咽了口唾液,看了看元梓筠那一幅开玩笑的神情,强行解释道,“当然不是了。”
“我知道了。”元梓筠隐隐有些兴奋,“他是你私生子?”
“呸!”清虚撇嘴,“小丫头片子,我还没成亲。”
“哦。”元梓筠赶紧安慰他,“赶明儿就给你找个老太太。”
“谁要老太太?”清虚一脸嫌弃。
元梓筠皱着眉头,“你不要老太太,还想要黄花大闺女?老牛吃嫩草?”
“我——”清虚生生止住了想要说的话,然后转折,“不行吗?”
元梓筠敷衍地笑,“行、行。”
墨从安嘴角藏着笑意,“女大三,抱金砖。”
清虚嫌弃地看着墨从安,“精明不死你。”
元梓筠瞥他一眼,“你觉得比你大的姑娘好?”
墨从安弯下腰,声音轻轻的,酥酥麻麻地往她耳朵里钻,“是你就好。”
清虚看不下去了,又咳嗽了一声。
“你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墨从安问。
“我觉得你太能说了。”清虚很实诚地说。
墨·戏精·嫑脸·从安回报以微笑,“谬赞了。”
清虚开够了玩笑,开始严肃起来,“丫头,你先出去吧。”
“不是说好让我陪墨从安的么?”元梓筠生怕他反悔。
“你在外面陪着就好。”
清虚的语气让人无法反驳,元梓筠点点头,“那我就在外面等着。”
墨从安先是微微地低着头,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听到元梓筠说在外面等着的时候,抬起头冲着她笑以示安慰。
门嘎吱一声关上,墨从安明显感觉到屋子里的温度在慢慢地升高。
“你要在这里待上七天七夜。”
墨从安似乎听了一句玩笑话。巽族的蛊毒是将蛊虫植入身体之内,那蛊虫喝了寄主的血,便和寄主同生共死,若不是碧棠给他的那一部分解药能够缓解他痛苦的症状,并且恢复记忆,他早就死了。虽然清虚的医术不低,但他身体里的蛊虫正在一步一步侵蚀着他的身体,又有什么办法驱逐?
“你还是不信我?”清虚嗤笑了一声。
他看上去稚嫩,原是因为十六岁时偷吃了子弦谷的一味草药,才使得青春永驻,但是这药也是毒,每到夜晚,他都会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活脱脱的一个怪物。所以人都觉得他可怖,那年在子弦谷,有一个姑娘,她长得就像是元梓筠那样明艳动人,她从来都不会远离他,远远地跟着他的脚步,清虚总是恍恍惚惚将元梓筠认成她,那份遗憾的、伤痛的情感,也全部嫁接到元梓筠身上。
那时他医术不精,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也是为了她,去偷那本秘籍,最后被逐出师门,自此之后,他苦苦修炼,可是她再也回不来了。
“墨从安,你放心吧,阎王爷可不想收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是吗?”墨从安浅浅地笑了起来。
“如果你想解毒,就要忍受钻心蚀骨之痛,捱的过去就是生,捱不过去就是死。”清虚笑得阴森森的,“你要是敢砸了我神医的招牌,看我怎么教训你。”
两个大男人对视着,眼里满是释然,清虚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有牵挂的人,就该好好地活下去。”
清虚的眼角沾染了一丝凄凉。
“当年元梓筠曾经说,你一直在,所以一定会回来找她。看上去似乎是信誓旦旦的,其实她心里也不确定。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别让她伤心了。”
淡淡的语气却掀起了墨从安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眼中有几分动容,“我想让她开心,可是她跟我在一起却总是难过。”
他又说,“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六十九个长公主
看着阿青忙内忙外, 元梓筠上前, “我帮你吧。”
“不用。”阿青谢绝了,“姐姐你还是在那边休息吧,现在还早呢。”
“要多久?”
“七天七夜。”
元梓筠不解,“怎么这么久?”
“姐姐你不知道, 墨从安中的毒可深了。虽然我师傅是神医,但是要想将一个将死之人救过来,还是有点难度的。”
元梓筠没有阻拦阿青继续忙,她有些恍惚。前些日子问墨从安之时,他甚至想多拖延几日,一点也不像将死之人,她甚至以为那蛊毒对他没什么影响。元梓筠内心有些恐慌感, 因为墨从安从来不会跟她说任何事。
从前到现在, 墨从安瞒了她多少事。
可连元梓筠自己都没发现,她以前是信任墨从安的,她觉得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很好。可是现在她开始害怕了, 她害怕不能和墨从安承担所有发生的事情,她害怕墨从安一个人经受着苦痛,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元梓筠在清虚那儿待了数日, 虽然没有能看见墨从安, 但是能远远地望着, 知道他在里面,她就已经很安心了。
没有预想的那样残忍,相反, 元梓筠在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可是正因为什么都看不到,元梓筠心里才更不安。
第六日那天,是一个艳阳日,元梓筠站在院里,心里终于没有那么慌乱了。
可是这个时候,阿素突然来了。她双手抱拳立在元梓筠面前,嗓音平稳又带着一丝颤抖,“公主,出事了。”
元梓筠一愣,“出什么事了?”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情值得阿素跑一趟来告诉她。
“府上的老太太被刺伤了。”
元梓筠觉得不可思议,居然有人敢在驸马府上行凶,眼神有些阴鸷,“走。”
元梓筠回到驸马府后,直冲到老太太屋里,老太太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浑身是血,大夫在一旁束手无策。老太太看到元梓筠的时候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眼睛睁得跟铜铃似的,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元梓筠,“为、为什么?”
元梓筠一时愣住了,她又不是凶手,老太太为什么质问她?
“怎么回事?”
“是一蒙面刺客,尸体在外面。”阿素答道。
元梓筠来不及查看,因为老太太看上去情况不太好,她望向一旁的大夫,大夫冲她摇了摇头。
老太太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她突然抓住了元梓筠的手腕,狠狠地攥着,“墨、墨从安,你出尔反尔。”
元梓筠的心猛得往下一坠,“什么意思?”
“你——你——好——”老太太蠕动着嘴巴,却再也吐不出剩余的话来了。
元梓筠手腕上那双苍老的手徒然松开,面前的人睁大了眼睛,死也没能闭眼。
元梓筠后退了一步,她心里不好的预感,以至于手都在颤抖。
阿素检查了外面的刺客,“是自杀,身上没有任何线索。”
明明是喜庆的节日,却无端生了命案。元梓筠的思绪很混乱,能有什么人刺杀老太太,难道是墨从安不成?
墨从安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这七天里果然如同清虚所言,他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好几次他以为自己就要捱不过去,可是一想到元梓筠和那个家,想到元梓筠等了他那么久,想到他追逐了元梓筠好些年,他咬咬牙就挺过去了。他不想死。
一旦有了牵挂的人,死亡就成了一件难事。
可墨从安以为自己睁开眼就能看见元梓筠,没有,期待之中那双能点亮全世界的眼睛,变成了清虚的。
“怎么是你?”
清虚听出了其中失望且嫌弃的意味,撇撇嘴,“怎么不是我?”
“梓筠呢?”
清虚起了想要戏弄他的意思,“她不要你了啊。”
“胡说什么?”墨从安的嗓音有些冷。
清虚挑挑眉,说出了实情,“驸马府出了命案,大理寺正在调查。”
墨从安的唇色苍白,他的声音有些抖,“谁死了?”
“你那祖母啊。”清虚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墨从安,“节哀顺变,但是你还是不能动。”
“她怎么会——”墨从安生生地止住了,他不敢再说,想来想去,知道当年那件事并有动机的,也只有那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