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正说着话,有嬷嬷快步走了进来,行了礼道:“太太,刚刚奴婢得到消息,听说信义轩里的那位怀孕了。”
信义轩里的那位说的就是沈秀英。
三太太张氏拿着珠花的手一顿,侧头看向来禀告的嬷嬷,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你说的可是真的?”
嬷嬷飞快地道:“当然是真的,连大夫都请来看过了,满信义轩的人都在议论,吴嬷嬷正张罗着给信义轩上上下下的人发喜钱。”
闻言,各种心思在三太太张氏的脑海里转了又转,最后扯了扯嘴角道:“大嫂怀了身孕是好事,照理说我应该过去看看,不过这个节骨眼儿上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你带着人选几样孕妇可以用的东西送过去,就说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不便过去打扰,改日再去看她。”
这改日就不知道改到什么时候了。
“娘。”三太太张氏的话音刚落地,韩蕊就嘟起小嘴一脸不乐意地喊了她一声。
“怎么了?”三太太张氏侧头过去看她。
韩蕊想起自己跟沈静瑶的过结就十分不满,瘪嘴道:“沈静瑶的姑姑怀孕你干什么要送东西给她,她又不得祖母的喜欢,你这样做就不怕祖母生气啊?”
对于只有七岁的韩蕊来说,喜欢谁和不喜欢谁都挂在脸上,并不是很懂大人之间的那些阴暗官司,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反正不喜欢就要说出来,绝对不会给对方好脸色,更不可能去送礼。
三太太张氏用手指戳了一下韩蕊的额头,“小孩子,管这么多干什么,你娘我自有分寸。”
被训斥了,韩蕊不高兴地瘪了一下嘴,还从嘴里哼了一声。
三太太张氏看她一眼,叹口气,哄她道:“你不是要去买珠花吗?赶紧去吧,再不去小心好看的珠花都被人买走了。”
韩蕊“哼”了一声,不爽地道:“我要买好多珠花回来!”
三太太张氏无奈一笑,摸摸她的头,“你喜欢就好。”
“我走了。”韩蕊气鼓鼓地起身告退,带着丫鬟走了。
……
信义轩里,沈秀英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侯府,她下午好好的睡了一觉起来,就收到了李嬷嬷奉老夫人王氏之命送来的东西,都是些给孕妇的补品,有人参、枸杞、燕窝等,她对这些也不太懂,就让吴嬷嬷负责收了起来。
吴嬷嬷把东西让清婉先登记造册,再收到库房里去放好。
沈秀英看着她们做事,心想着如今韩岳出门在外,她怀孕的事情韩岳还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写封信告诉他一声?她如今已经能识得不少字了,写封信告诉韩岳这个好消息似乎不错!
有喜悦的事情沈秀英就想跟韩岳分享,打定了主意之后,她就吩咐清婉替她准备笔墨,她要写信给韩岳。
等到清婉把笔墨准备好,沈秀英提笔要写的时候,又不知道该写什么好了。
她坐在桌案前面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觉得写一句“我怀孕了”,又好像太嘚瑟太让人害羞了,而她也不是那种会东拉西扯,写写天气,又写写其他杂事,最后一句才写入正题的人,其实更大的原因是她写不来那么多字。
沈秀英也不好去请教其他人,这么想来想去,最后在信纸上只写了一句话,然后就小心翼翼地折起来,装进信封里,封了蜡,又让清婉去请了吴嬷嬷过来。
“我写了一封信给岳大哥。”沈秀英脸颊微红,把信拿在手上,对吴嬷嬷道:“劳烦嬷嬷着人送去。”
吴嬷嬷知道沈秀英这段日子一直在跟着罗夫子读书识字,每日回来都会练习许久,已经能识得不少字了。只是让她很惊奇地是沈秀英居然给侯爷写了信,她从沈秀英手上接过信,笑着道:“奴婢这就安排人把信给侯爷送去。”
沈秀英点点头,“多谢嬷嬷了。”
不消两刻钟,吴嬷嬷就找了人来,安排把信送去保定给韩岳。
信送出去之后,正在保定办差的韩越是在第四日夜里才收到信的。
这几日他忙着把事情处理好,争取能提前几日回去,白日里才出门去办了事,刚一回落脚的院子,林默就把信送了上来。
“侯爷,府里来信了。”林默道。
韩岳出门这么几日,想着念着的就是能赶紧把事情办完早点儿回去,心里很是放心不下沈秀英,生怕她在侯府里有什么不妥,乍一下听到府里来信了,心里顿时一紧,招呼林默道:“把信拿过来。”
韩岳从林默手上接过信,生怕信上会写什么不好的东西,三五两下就把信拆开,取出信纸看起来。
然而等到他看到信纸上的那一句话时,他提起来的心咚地一下就落回了原地,嘴角边浮起一抹笑来,竟是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林默看到韩岳脸上的表情先是阴沉担忧,看过信之后马上又变成了阳光灿烂,就猜测信上一定写的是什么好事,虽然他还不知道沈秀英怀孕之事,不过也猜得**不离十了。
“侯爷,信上说什么?”林默好奇地问。
韩岳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挥挥手道:“出去。”
“是。”林默只得压下心中的好奇,行礼告退出去。
屋子里,韩岳拿着信纸反复地又看了几遍,嘴角扬起一抹笑来,眉梢眼角都是欢喜,沈秀英只在信纸上写了一句话——我想你了。
虽然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字也写得不好,却也看得出她写这几个字时的用心,以及她对他的思念和感情,她像他一样想着他念着他。
想到这一点,韩岳心里就是满满的爱意,恨不得马上就能飞回去,回到沈秀英的身边。
只是他在保定的事情还没办完,需得再待两日才行。
以韩岳此刻的想法,恨不得这两日的时间早一点儿结束,他早一点儿办完所有事情回去。
夜里洗漱好后躺上床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迷迷糊糊之中,韩岳又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在忠勇侯府里,周围的景象有一些陌生,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发现这里是西院,一个他不常去的地方,周围的景色也有些凋敝,灰蒙蒙的感觉,让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喜。
我怎么到西院来了?韩岳狐疑地想。
他刚要转身离开,就感觉到背上有一道大力把他拉了过去,不容他反抗地把他拉进了西院的院子里。
有两个丫鬟脚步匆忙地端着水盆从正屋里出来,另外又有人在屋里喊,“快,快送些热水来。”
韩岳听清楚了屋里人的声音,那是吴嬷嬷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就往正屋的方向走近了几步,然后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强烈地扑入他的鼻中,连他在睡梦里都感觉到了那股血腥味儿的强烈,就近在咫尺,跟他在战场上的感觉一样,除了血腥味儿他再也闻不到其他的味道了。
他心下一慌,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接就冲进了房里。
屋里众人都在忙碌,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夫人流产了,血流这么多,止都止不住,这可怎么办啊?”丫鬟在旁边急着道。
吴嬷嬷一把抓住那丫鬟的胳膊,吼道:“你慌什么,再胡说八道就滚出去!”
“呜呜……”丫鬟被吓得直流眼泪。
吴嬷嬷丢开她,转头对旁边的大夫道:“大夫,你再想想办法,好歹撑到我们侯爷回来……”
大夫脸色凝重,“那我再试试吧……”
然后就有人从门口冲了进来,直接把韩岳撞开了,那人扑到床边,紧紧抓住沈秀英的手,“秀英,我回来了,你快看看我……”
韩岳听得声音,转头看过去,认出扑到床边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眼前的一幕太出乎意料之外了,韩岳震惊得往后倒退了一步。
韩岳看到他自己抓起大夫的胳膊,逼着大夫救人,“你治不好她,我就让你陪葬!”
大夫吓得冷汗直冒,忙不迭地点头道:“我治,我治……”
随后屋里便又是一阵忙……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画面一转,韩岳看到沈秀英苍白着脸躺在床上,一边流泪一边道:“岳大哥,你放我走吧,我不想留在这里了,我想回乡下,回鹰嘴村。”
“我不放,我不会放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里就是你的家,你生死都要跟我在一起。”他紧紧搂着她,几乎把她箍进身体里。
沈秀英泪流满脸,“我都这么惨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铁青着脸,斩钉截铁地道:“对,我的心是三生石做的,上面刻着你的名字!”
“岳大哥……”
“你想都不要想,我绝对不会放手!”
……
“绝不放手!”韩岳从梦中惊醒过来,满头满脸的冷汗,梦里面的画面真实得可怕,令他一阵心惊胆颤。
韩岳回忆起梦里面的情形,直觉有些奇怪,现在沈秀英明明住的是信义轩,怎么梦里面会住在西院?那么偏僻的地方,条件又不好,依他的性格,是不会让她住西院的!那她又怎么会住在哪里?难道是因为他娘的关系?
他想起他带着沈秀英回府的那一日,他娘也说给沈秀英安排好了西院的住处,他当时要不是突然鬼使神差地觉得西院不好,心里涌起一阵不安,不把沈秀英放在眼皮子底下就无法安心,坚持让沈秀英跟他住信义轩,或许他就信了他娘的话,让沈秀英去住西院了。
而且梦里面沈秀英好像怀孕又流产了,大夫都差点儿束手无策,他是急着从外面赶回去的,可见他当时并不在府里。
想到这一点,韩岳心中一咯噔,他现在就不在侯府里,万一秀英出事了,跟梦里面一样,那她岂不是很危险?都说梦是预兆,难道这是上天给他的示警?
不敢再多想,韩岳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动作飞快地穿上衣服,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林默就守在外面,看到韩岳急匆匆从屋里走出来,还以为他是半夜要出去办事,以前趁着晚上出去办差的情况也很多,连忙迎上前去,“侯爷,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侯府。”韩岳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回侯府?!
林默一惊,连忙跟上韩岳的脚步,急切地道:“侯爷,保定的差事还没有办完,也就这两天就可以收尾了,我们现在就要回去吗?那岂不是功亏一篑了?皇上那儿要怎么交代?”
韩岳闻言停下脚步,眉头皱得死紧,盯着林默的目光中透出纠结和痛苦,片刻后,似是拿定了主意,咬牙切齿地道:“我们现在就去把事情办了,中午之前一定要把事情办完,下午就回京城去。”
林默听了这个命令,下意识想要应是,但一想不对,脸上露出疑惑,不解地道:“侯爷,我们现在就去把事情办了是不是太急了?万一事情没有……”
“没有万一。”韩岳打断他的话,沉着脸道:“我们马上出发,你去把人手调集齐,今天晚上一定要速战速决。”
“侯爷……”
“还不快去!”韩岳厉喝一声。
林默不明白韩岳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急,明明事先已经安排好了两天之后再行动,现在却突然提前了,难道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走漏了风声?!
林默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再不敢耽搁一下,立马应了一声,赶紧跑去召集人手了。
当天夜里,韩岳带着人手提前突袭,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到巳时末的时候,任务也都顺利完成了,该拿的东西也拿到了手。
韩岳一刻也不想多待,把剩下的事宜交给林默等人处理,他则带了两个亲卫,马不停蹄地往盛京城赶。
路上韩岳都没有停歇,一丁点儿时间都不愿意浪费,到天黑的时候就赶回了盛京城。
进了城,韩岳径直回了忠勇侯府,在门口飞快地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就跃上了大门口的台阶。
门房的下人见到韩岳,硬是愣了一下才反应多来要行礼问好,可惜韩岳已经如箭一样飞奔进去,只留下一道残影。
韩岳以最快地速度奔回信义轩,锐利的视线飞快地把院子扫了一遍,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守门的两个仆妇在说话,没有梦里面人来人往地慌乱情形,也没有浓烈的血腥味儿。
他迈开大步往里走,门口守门的仆妇见到他,微微愣了一下,慌忙蹲下、身去行礼,还没开口,就听得他急切地问道:“夫人呢?”
仆妇道:“在,在屋里。”
下一瞬,仆妇只觉得身旁一道风吹过,韩岳已经直奔上了台阶,往屋里去了。
“秀英。”韩岳推开门进去,就见沈秀英和沈静瑶坐在榻上正在说话,两个人脸上都是喜悦的笑容,吴嬷嬷也站在旁边伺候,不见任何不好的情况。
沈秀英听得叫声,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去,韩岳大步从门口走了进来,她连忙站起身来,向他迎了上去,目光中透着满满的惊喜和爱恋,开口道:“岳大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从进屋开始,韩岳就已经发现沈秀英没有出事,他飞快地把沈秀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确认她确实跟他走的时候一样好,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放了下去,飞快地走近她道:“你这几天在府里还好吗?”
“挺好的呀。”沈秀英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这几天她确实过得很好,还有一件大喜事。
“这就好。”韩岳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榻边走。
沈静瑶和吴嬷嬷向韩岳行了礼,韩岳抬手免了她们的礼。
看了一眼韩岳,他的目光都落在姑姑的身上,沈静瑶猜想他连夜赶回来一定是有许多话要个姑姑说,就找了个借口告退出去,吴嬷嬷也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到了门口,吴嬷嬷还贴心地把房门给关上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沈秀英和韩岳两个人,韩岳一直盯着沈秀英看,像是要把她的脸看出个花儿来似的。
沈秀英脸皮薄,被他看得脸蛋儿泛红,害羞地偏过头去,呐呐道:“你干嘛一直看我啊?”
韩岳伸手把她的脸扳过去,深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现实与梦境里的画面不断重合又分开,他的内心里各种情绪翻滚,最后只化成了一句话,“我想你了,就想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