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蒋梧阙轻扯嘴角,她怎么舍得惹他干着急。
十一和十五站在床旁,看着蒋梧阙垂眸苦笑,两人心里酸疼的很。
可信是未来主君写的,那是主子心尖尖上的人,哪怕觉得他冷漠,十一也不敢多嘴说什么。
蒋梧阙手撑着床板坐直身子,示意十五扶她起来,“我给封禹回封信,不然他该觉得我回京后就把他给忘了。”
好不容易哄到手的人,可不能让他生气误会了。
十一立马把床旁边的轮椅给她推过来,“椅子已经做好了,是按您吩咐定制的。”
蒋梧阙颇会享受,做出下毒决定的时候,就让十五派人给自己定一把坐着舒服的轮椅。
蒋梧阙撑着十五的胳膊勉强站起来,两只脚刚沾地就觉得脚底板像是踩在摆满钢针的板子上,疼的额头直冒冷汗,抓着十五小臂的手都在轻微发颤。
十五小心翼翼的扶着蒋梧阙坐在轮椅上,眉头心疼的紧紧皱着。
轮椅果真舒服,蒋梧阙舒了一口气,缓过双腿的疼痛后,反过来安慰身旁面色担忧的两人,“也就刚开始这么疼,等过些日子把毒解了,就会慢慢好很多。”
蒋梧阙摸着光滑的轮椅把手,甚至靠近了能闻到金丝檀木的清香,觉得满意极了,回头对红了眼眶的管家笑着说道:“十一你先前就说我懒,现在我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坐着偷懒了,你该高兴的。”
十一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那奴也不希望您坐轮椅啊……毕竟金丝檀木那么贵。”
蒋梧阙笑着摇头,被十五推到桌子旁。十一手脚麻利的将纸墨笔砚摆好,随后跟十五两人往后退了好几步,确保看不到信上的内容。
蒋梧阙捏着笔,想着封禹,细细跟他说起自己回京路上发生的趣事,哪里美食好吃,哪里风景不错,什么地方的官员最是热情,哪个州府的厨子手艺最好……
啰啰嗦嗦写了有三页纸,蒋梧阙才慢慢顿住手,长睫垂下遮住眼底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迟迟不再落笔。
十一咬了咬嘴唇,没忍住上前一步轻声说道:“殿下,主君性子冷不知道该怎么说让您高兴的话,那您应该告诉他您想听什么。”
这道理蒋梧阙自然明白,她垂眸看着手边封禹写的那封信,拿过来,换了只朱笔在他那句话下面重重的画了一条红线,在旁边添了一句话。
等纸上墨迹干掉,蒋梧阙才将信小心的塞进小竹筒里,侧身交给十五,“让十八派人送去吧。”
得知蒋梧阙醒来,蒋锟钧为显示自己作为母亲对她的疼爱,特意允许她在府里安心休息无须入宫请安,甚至让君后出宫来看望她。
君后也是近日才知道自己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说怪不得这段时间榕贵君怎么总是有意无意在他面前说些什么身体好才是真的好。
十一瞧见君后过来,立马上前扶着他柔软纤细的手腕把人往里面领,“君后莫要担心,殿下如今已经没事了。”
“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我,我还是不是她的父亲,还是不是你们的主子?”君后语气微怒,轻声斥责十一和十五。
皇上也是狠心的很,竟把这事在他面前瞒的严实,说是怕他担心,实则怕是他知道后给她添麻烦在她耳边念叨。
蒋梧阙今个特意穿了件颜色鲜艳些的衣服,衬得脸上气色好了许多,瞧见父亲沉着脸,忙让十一去把自己回京路上给君后买的小玩意拿过来,看他是否喜欢。
等屋内只剩下两人,君后才满眼担忧的看着蒋梧阙的腿,无声哽咽。
蒋梧阙笑着宽慰他,“爹,您别担心,女儿做事有分寸。吃这点苦就能给您讨个优秀的女婿,您该高兴才是。”
君后嗔了她一眼,“我听皇上有吐口同意你娶封禹的意思。”
蒋梧阙勾唇,眼神志在必得,“只是吐口没用,我要的是黄纸黑字的圣旨。”
父女两人聊了许久,多数时间都是蒋梧阙跟君后说封禹现在是何模样,是什么性子,有多好相处。
君后眉眼柔和的坐着,安安静静的听她在自己面前说未来夫郎的好话,女儿是生怕他因为这件事对封禹生出埋怨或是不喜。
蒋梧阙在府里休息了没几天,就进宫给皇上请安。
皇上坐在龙案后面的椅子上,看着蒋梧阙坐在轮椅上被下人推进来,一时间嘴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沉默半响儿,才问道:“好些了吗?”
蒋梧阙垂眸遮住眼底的悲痛,脸上勉强扯出不让皇上担忧的笑意,“母皇放心,孩儿没事,总归是保住了一条命。”
蒋锟钧双手握拳压在腿上,心里愧疚,出于补偿的说道:“老八你别担心,你是皇女是朕的女儿,哪怕一辈子不能行走,朕也会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她这话许是带了七分真心,说的颇为认真。如果蒋梧阙安分守己的做个闲散藩王,皇上自然会保她这个女儿一生衣食无忧。
蒋梧阙掩在袖筒里的手指微微握紧,低头说了句,“谢过母皇。”
皇上本以为蒋梧阙过来会说她和封禹的事,结果等了片刻她都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
蒋锟钧有些摸不准这个女儿的心思,试探性的提起,“朕听人说你和封禹?”
蒋梧阙猛的抬头,眼眶微红眼底湿润,出口的声音带着哽咽,她忍不住别开脸,语气艰难的说道:“母皇您就别说了,女儿现在这幅残破的身躯,哪里还敢肖想封少将军。”
封禹再优秀,也不过是一个臣子,蒋梧阙再残疾,那也是她大蒋的皇女。
蒋锟钧一脸严肃,说道:“莫要说这话。朕的女儿定然是最优秀的。”
蒋锟钧手掌搭在膝盖上,“你若是真对封禹有意思,那朕帮你跟封老提亲就是。以大蒋皇女的身份,娶他一个少将军绰绰有余。”
说着蒋锟钧唤来殿中省,当着蒋梧阙的面研磨写圣旨,“等你腿好些了,拿着圣旨去边疆把人领回来就是。以后莫要再说些妄自菲薄的话,朕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儿仅仅因为不能行走就像个废人似得自怨自艾!”
蒋梧阙手指握紧圣旨,带着鼻音说了句是。
刚出了皇宫的门,蒋梧阙眼底湿润的水泽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坐在马车里展开手中圣旨,不由勾起嘴角。
蒋锟钧有心弥补她,蒋梧阙正好利用她这个心思以退为进,当场拿到圣旨。这事拖不得,等她身子好些了,蒋锟钧心里的愧疚一淡,这赐婚圣旨可就没那么好求了。
回到王府蒋梧阙就在算日子,如今已经三月份,最多再等一个多月,她就能身穿红衣去边疆抱得封禹归了。
……
边疆最近并无战事,闲下来的封禹没事总往守城县令府里跑,去找守城县令的夫郎张氏说话。
封禹嘴笨,心里装着一堆儿想要问的东西,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刚去的那两天就和张氏面对面坐着喝茶,酝酿半天也没说几句话。
直到看见天气逐渐暖和,张氏拿起针线给他妻主做春衫的时候,封禹才红着耳朵请教他该怎么缝荷包。
蒋梧阙出门不爱带钱,腰带上系着的都是玉佩香囊,从来没有荷包。封禹知道她不缺什么,可还是想让她身上挂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像是要宣示主权一般。
这妻主是他封禹的,若是有人动了别的心思,可以先问问他手里的银枪同不同意。
封少将军随着母亲镇守边疆多年,最深刻的体会就是:属于我的东西,定然分毫不让!
张氏顿时了然,明白封禹为何最近常常来找他说话,原来是男儿家思春的小心思在作祟。
张氏知道封禹脸皮薄,就没出声打趣他,只是抿起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手把手教他怎么做针线活。
封禹第一次拿针的时候,险些没捏住。一个把银枪舞到虎虎生风的人,却不知道该怎么掌控一枚小小的银针,说出来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张氏耐心十足,教他从最简单的开始学起,见封禹担心自己绣工太差,张氏柔柔一笑,以过来人的经验说道:“只要是你亲手做的,哪怕最简单最不好看,在喜欢你的人眼里它都是宝贝,都最珍贵。”
封禹想蒋梧阙肯定不稀罕荷包,她若是想要,宫中自然有绣工最好最精致的荷包给她送去,可这东西若是他做的,蒋梧阙也许会觉得新鲜,会感觉不一样。
想到蒋梧阙潋滟明亮的桃花眼里荡漾着笑意,封禹就觉得整个人都是满足的。
封老时常去军营操练将士,偶尔回府就听管家说封禹现在天天闷在屋里几乎不出门,不由皱起眉头有些担忧。
蒋梧阙回京城都有两三个月了,迟迟不见赐婚圣旨送来,封禹怕是在担心这个吧。
封老正想着该怎么安慰安慰封禹,就看到将军府的半空中飞过来一只白色鸽子。
封老眯起眼睛,蹲下来从石子路旁捡了两颗指甲盖大小的小石头,在掌心里掂量两下,觉得重量差不多,这才往头顶一掷,将那正往后院飞的鸽子打了下来。
封老抓住鸽子,取下绑在它腿上的小竹筒,打开后发现是蒋梧阙的信,顿时又给她塞回去,握着鸽子去找封禹。
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封禹还以为是下人,手上动作不停头都没抬,问道:“何事?”
封老站在门外,轻咳一声说道:“封禹,我今个捉到一只信鸽,你来看看可认识?若不是你的,那我待会儿就烧着吃了。”
冷不丁的听见母亲的声音,封禹惊的瞬间挺直腰板,手上的针就这么戳了下手指头,疼的他一缩手。
封禹慌忙把针线筐塞进被子里,盖严实了才起身走出去开门。
封老将咕咕叫的信鸽递到他面前,问他,“这个小东西你可认识?”
这正是蒋梧阙养的信鸽,因为信中内容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十八就用鸽子把信给他送来了。
封禹立马抬手把信鸽接过来,红着耳朵说道:“是她的。”
封老眼睛往封禹屋里扫了一眼,没见到什么异常,这才哼了一声转身离开,瞧见封禹精神不错,刚才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封禹等母亲走后,才取下绑在信鸽腿上的小竹筒,走到桌子旁取出小瓶里的鸽子食,撒在一旁铺平的宣纸上,把鸽子放下来,让它吃点东西休息。
小竹筒被信纸塞的满满当当,封禹都是很小心才将纸抽了出来。
瞧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封禹还没看,嘴角就扬起了笑意。
将那三张纸看完,封禹才注意到竟还有一张,打开才发现是自己前段时间写给她的信。
不同的是,蒋梧阙用红笔在他信上画了一道线,在旁边写了一句密密麻麻的小字。
——信上内容太过于客套,像是在问远行的好友是否到了目的地……都没提一个字说你想我了。
这句话像是一碗酸水,倒在封禹的心尖上,把他的心泡的酸酸软软,让他看到了蒋梧阙字里行间中的委屈。
看完这句话,再回头看那三张纸,封禹心里说不出的酸疼,似乎看到蒋梧阙挑起的嘴角上挂着的苦意。
封禹垂眸看着自己被针扎了好几下的指尖,微微抿唇。其实我可想你了,只是没跟你说而已。
竹筒太小,能塞的纸也不过巴掌大,封禹想问蒋梧阙的话太多,想问她可否到了京城,皇上是怎么说他俩的事,君后可还喜欢他?
天气变暖,封禹看着融化的积雪,又想跟蒋梧阙说手炉暂时用不着他都收起来了,想告诉她哪怕过了正月十五,他晚上还是会偷偷点亮兔子灯。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想她了。
信就那么大一点,封禹不知道该挑哪句话问,该写哪句才是重点,犹豫半响儿,才简单的问她到了吗?
想了很多的话,写出来的只有这一句,因为只要她平安回到京城,封禹觉得自己就放心了。
荷包做好之后,封禹才给蒋梧阙回了信。依旧是简单的几个字,这次却把蒋梧阙看红了眼。
他把荷包寄给蒋梧阙,别的都没说,就问她:
——喜欢吗?
封少将军自幼骑马习武,平生第一次拿起针线做的绣工,是给未来妻主缝的荷包。如果心里没她,又怎么会为她做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官方的狗粮#
你的信太过于官方,都不说想我。
——周大大写给老婆的信
这个好甜,大家可以去搜搜
第30章 深州蝗灾
蒋梧阙收到封禹寄来的荷包后, 半响儿都没能回过神, 愣怔的抬头问道:“这, 这是封禹寄来的?”
十一忙捧着东西递到她手上,“对呀,十八说是主君给您寄来的。”
若不是绣工太差, 针脚过于粗糙, 蒋梧阙半分也不敢相信封小将军给她寄了个荷包。
白布打底红线勾边, 这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情意。
蒋梧阙眉眼温柔,指腹摩挲荷包布料, 半分也不再埋怨封禹不解风情。
她低头取下腰上挂着的羊脂玉,将荷包系了上去,抬头用炫耀的语气问道:“好看吗?”
“好看。”十一眨巴眼睛昧着良心夸赞, 实在找不到别的词, 就说道:“一看这荷包就知道殿下您是个有家室的人。”
若不是疼夫郎,相信没几个女人会把这种东西当个宝似得挂在身上。
蒋梧阙立马给封禹回信, 将赐婚圣旨的事情说给他听,隐去其中细节,只讲好消息。她告诉封禹自己最近便会启程去边疆, 若是不出意外,大概四五月份就能见到他。
封禹收到信的时候已是四月底, 他没能把蒋梧阙等来, 却给深州等来一场严重的蝗灾。
蝗虫成灾, 这事在边疆众州并非新鲜事,几乎每隔两年就会有一次, 但没曾想到这回这么严重。
大片黑压压的蝗虫从田野里飞过,即将成熟的庄稼被啃食的一干二净,半棵不留。
守城县令愁的彻夜难眠,蝗虫太多根本无法着人驱赶,可若是放任下去,莫说深州,就连临近的几个州多多少少也会遭殃。
送往朝廷的加急奏折已经写好,这次深州受灾严重,百姓今年颗粒无收,如果没有赈灾款,怕是会饿死不少人。
作为百姓的父母官,深州县令想尽办法,甚至求到封老面前。
“封帅,您想想法子救救百姓们吧。”守城县令见面就要给封老跪下,语气哽咽,“下官实在是没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