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守义十分不满:“哼!”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一连忙了十几天才准备好。
这日清晨,禁卫威风禀禀的排列在午门外东西两侧,仪仗森严。又在丹陛东西陈列仪仗。
文、武百官身穿官服,分不同品级,齐集于午门外。
奉天门外依序排列经过严格训练的虎豹。
丹陛南摆好奏乐的乐队,由和声郎指挥。
太子理应穿着冕服在奉天门外等候,可是朱见深只是个两岁的小宝宝,他在排演的时候就被这翻天覆地的阵仗吓哭了一次。
给他穿礼服的时候也有诸多麻烦,成年人穿太子冕服的时候会为了兴奋而忘掉身体上的感受,可是这位太子宝宝不行,小孩子最讨厌的穿衣服了。四个嬷嬷分别捉住他的手脚,另外两个嬷嬷给他一层层的套上精缩版太子冕服。
现在正是夏天,朱见深热的难受,又抓又挠,努力挣扎:“哇哇哇哇,不要,不要”
嬷嬷们气喘吁吁的给他穿了两层衣裳,最外面才是九旒冕九章服,正式的太子礼服,之外还有玉佩、束带、敝膝、束带。简而言之,总共挣扎了一个时辰,给套上左胳膊,他就把又胳膊抽出来。
朱见深累的一脸绝望,脸上累的发红冒汗,挣扎不动了,这才老老实实的穿上衣服。
本来就矮小的像个大阿福,穿上上身三层、下身三层的衣服之后,彻底变成了一个球。
万贞儿在窗外悄悄的吐槽:“身高三尺,腰围也是三尺。”
嬷嬷擦着汗道:“殿下,迈步走一走。”
“来啊,走一走啊。”
“殿下别坐着,起来。”
朱见深用小肉手手扒拉着眼前垂着的玉珠帘:“累!不要!”好沉啊。
连哄带吓唬,好歹让他走了两步,这才抱上肩舆,左右两个嬷嬷扶着他,徒步跟随,到了奉天门口放下。
“殿下快往前走,按照练好的。”
“走到父皇那儿去,走到皇上那儿,什么好东西都有!”
“回来有奶吃!”
“还有糖糕!”
“有西瓜吃。”
朱见深这才移动贵体,迈着小短腿,走一步晃上晃的往前走。
有人在前引路,朱见深走到虎豹跟前,忘了之前的叮嘱,跑过去撸老虎:“大老虎!”
老虎受过训练不会大叫,来这儿之前又被喂了二十斤肉,吃饱了就昏昏沉沉,只是打了个哈欠,伸出大舌头舔了脸。
朱见深瞪大眼睛看着老虎的大舌头,试着伸出舌头来舔自己的脸,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好短,没法像老虎一样舔脸。
他有点郁闷的又试了一次,终于在两旁边无数人的低声催促中,撇撇嘴,继续往前走。
只听得鼓乐齐鸣,洪钟大吕伴随着丝竹管弦一起奏起。
朱见深嗷的一下就吓哭了。
皇帝头戴冠冕,身穿十二章的玄衣、纁裳,里面还有两层,热的一身是汗,坐在宝座上看着红毯的尽头处上走来小豆丁,默默的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小豆丁还是小豆丁。
内心弹幕:[你他娘的是不是坐着不动了!]
[你能走一步么!]
[迈腿!迈腿!你把腿抬起来了你倒是落下啊!]
[你没腿吗,你倒是走啊!]
等了好久,好久。
朱见深一脸茫然,还有点害怕,拖拖拉拉仪态不整的走过来,在大殿的高台之下,扭头左看又看。
满眼的好新鲜,这里从来没来过~
皇帝第二百零八次强忍怒火,他恨不能跑下去抓住他,按着脑袋磕仨头,然后拎入殿内,再砰砰砰磕仨头,然后就滚蛋吧!
[这是个傻子么!]
[往前!往前!前面是蒲团!蒲团!朕在殿里!]
[朕要被气死了!这小崽子是也先派来气朕的吗?]
赞礼官站在太子左右:“拜!”赞礼官的声音清澈悠扬,隔着一百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朱见深又吓了一跳,左脚拌右脚,摔在……彩垫外面。
正统帝捂着眼睛,内心的疯狂吐槽几乎要刷屏。
赞礼官把太子扶到垫子上,宣制官宣布:“册皇长子朱见深为皇太子。拜!”
朱见深站着,左看右看,只见旌旗招展、伞盖幢幡花花绿绿的甚是好看。
然后赞礼官连哄带劝的让太子行礼,再把他捞起来。
承制官跪在殿西回奏:“传制毕。”
正统帝静静的看着小胖丁站起来之后,哒哒哒跑出红毯之外,好奇的看旁边的臣子。
好歹又把他弄回来了,领进殿中,要捧宝册、读宝册,读完之后将宝册交给丞相,丞相将册跪授皇太子。
这时候本该是太子自己完成,然而正统帝看着:“这小傻子恐怕不行,梓童,你出来。”
钱皇后头戴凤冠身穿翟衣霞帔,出来救场,拉着小太子的手。
朱见深看到温柔貌美的娘娘,抬头一笑:“嘿嘿。”
皇后神色端庄,嘴角保持着神像一样若有似无的微笑,替他接过宝册,又拉着他出去,一切如仪。
正统帝轻抚胸口:“朕险些被气死。”他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
钱皇后特别想笑,她觉得小孩子很可爱呀,想回头看一眼陛下,又不想在百官面前失态,头也没回的走了。
册、宝放入册宝亭盈匣中。
钱皇后又拉着太子,到了丹陛下郑重四拜,这时候才抬头微笑。
正统帝冲着皇后翻了个白眼,女人可真有耐心,他可气的想要从龙椅上跳下来跑两圈。
之后带着朱见深进宫去朝谢太后,随即,皇后把他带到坤宁宫来:“一会母后在上面坐着,你要拜四拜,听明白了吗?”
朱见深用力点头,奶声奶气的大叫:“嗯嗯!明白啦~”除了不小心磕了五个,没什么问题。
嬷嬷们十分惭愧,心中记得要继续教他数数。
钱皇后再带着小太子去朝拜太庙,就算正式成为小太子了。
除了太子宝宝朱见深本人,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他如果不出什么事,就会成为下一任皇帝。周大莲虽然没资格去前面看册封典礼,却乐的合不拢嘴。
文武群臣今儿围观了皇太子,感觉……和自己家的胖儿子胖孙子没什么区别,只是不听话、乱跑,并没有异于常人的成熟乖巧。
立太子的欢喜热闹还没过去,皇帝传圣旨:“朕要亲征瓦剌,生擒也先!”从京城附近拼凑了二十万人,以卖假药吹嘘的风格扯起大旗,号称五十万人,御驾亲征。
太后和皇后跟他依依惜别:“一路小心!”
“母后放宽心。”
“臣妾祝陛下旗开得胜,生擒贼酋。”
“皇后,你安心等着,朕很快就回来了。”
正统帝最大的特点是自大,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他认为自己德配三皇,才比五帝,挥下精兵秣马,不说是超越了本朝开国的洪武大帝,起码也比唐朝李老二要强上几倍。他的内心被《沁园春·雪》描写的淋漓尽致,然而他的军事才能远逊于这首词的作者。
这份自信,一直保持到他行军到大同,看见尸横遍野为止。
正统帝刚出京城的时候骑马,他自认为弓马娴熟,也的确能跑马能射箭,但是骑马骑了两天之后屁股和大腿都很痛,就改为乘车。撩开帘子一瞧,眼前这景象好似尸山血海:“呕……”
他长这么大,别说是死的尸骨不全、血流满地的人,就连过年杀鸡宰猪也没见过,猫逮住要死的死耗子都没见过一只,基本上没见过血,这年头又没有电影电视剧,戏台上的武生演到被砍死,也只是提早含一口红颜料使劲一喷,看起来一点都不吓人。
这为陛下一直都以为在万军之中杀个七进七出、血染征袍是很美的,像是女孩子的石榴裙一样,现在一见外面,尸体不全、尸体上还插着兵器、空气中弥漫着血的腥甜和人死时大小便失禁的味道。
正统帝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王振忙从他手里把帘子扯出来,又放下,给他拍背:“陛下,陛下您,您漱漱口吧。”
“撤军!撤军!”
消息传出来,群臣在心里暗暗的:“呸呸呸!”
“呸!”
“唉……”
“太好了!”
皇帝在行营中唉声叹气,离京的时候不顾文武群臣的反对,雄赳赳气昂昂,夸下海口,如今一仗没打就灰溜溜的回去,简直是……是无颜面见江东父老。
王振看出他心中烦闷:“陛下不若绕道行军,若是能逮住瓦剌的小股部队,杀上几十个,回去也好有的说。”
“王先生真乃知心人。”皇帝决定就这么干,然后接连不断的朝令夕改,始终找不准目标,本来朝令夕改就是错的,他的命令却只是在第一个犯蠢和第二个犯蠢中跳到的了第三个犯蠢,顺便布下迷阵,让运送辎重的队伍迷失了方向。
正统帝就像是一个第一次去男友家做客的少女一样,对于第一次接触,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又是兴奋,乃至于进退失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