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姬——希行
时间:2018-05-09 14:42:10

  薛青将一颗豆子扔进嘴里,道:“偶然看到偶然看到,巧了巧了。”
  杨静昌待他说完话才将手里的豆子放进嘴里嚼着咽下去,抿了一口小酒,啧了一声道:“这偶然就读到了《六韬》和《吴越春秋》啊。”
  这两本书可不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能读且能信手拈来的。
  没办法,谁让她是开挂的主角呢,薛青耸耸肩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文曲星转世呢,天资聪慧过目不忘,没办法。”
  杨静昌一怔又大笑,将面前的茴香豆盘子推开。
  “这个我信不信暂且不说,我只信以后你开口时我不能吃豆子了。”他道。
 
 
第六十一章 论古
  锣鼓咚咚,呼喝声阵阵从河面上随风而来,在三楼上看的清楚听的清楚,但此时厅内的人都回头看向厅内。
  坐在那边的一老一少,或者应该说一老一小开心的说笑,一开始大家以为这是长辈和晚辈,但现在看来更像是平辈论交。
  老者笑的开怀,少年笑的平和,完全没有长辈晚辈相处的拘谨。
  老者大家都熟悉,城里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心底和善,但作为大夫不苟言笑,大家都明白,前来看大夫的都是有病痛的,哪里能笑吟吟的相对,大约是日久成了习惯,私下里杨老大夫也不苟言笑。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大笑,这少年人是他什么人?在说什么这么开心?便有人过来打招呼。
  “如此盛况,杨老大夫来看就对了”
  “这位是”
  杨老大夫一一点头回礼,只是介绍薛青只道:“晚辈后生。”薛青便随之含笑见礼,听杨老大夫介绍这位是席少爷,这位是王少爷等等,来的多数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且大抵都有秀才的功名,嗯,粗鲁了解这厅内多数人都是文人,而且如同杨老大夫一般都是被人请来的。
  当今很多盛事一样,都要诗歌文章以颂之记之,长安城的端午龙舟赛亦不例外,官府以及商家都会请一些文人雅士来观赏,然后兴致所起挥毫泼墨,以供众人传诵。
  此时这三楼的大厅里不少人就是流云台发帖邀请的长安城的才子。
  所以说要读书,读书人生活也多有方便,薛青含笑看着这些来来去去的人,因为杨静昌是大夫,而薛青又是个腼腆的孩子,跟他们没有什么话可说,大家很快散去恢复了先前的说笑。
  薛青也继续捡着桌上的干果吃,道:“所以呢?这位秦潭公跟那位宋大人如何?”
  杨静昌道:“那就要说道这位宋大人是什么人。”
  薛青捻起一粒豆子道:“什么人呢?”
  杨静昌噗嗤又要笑,薛青有些无奈道:“我这次可没说什么,难道杨老大夫你一见我就想笑?”
  原本忍住的杨静昌哈哈大笑,四周的人看过来笑了笑没有再关注,能讨长辈欢心的晚辈虽然稀少但也是有的。
  “你这小子有趣,有趣。”杨静昌笑道,又咦了声,打量薛青,“老夫都觉得你不像个孩子。”
  我本来就不像个孩子,这大概也是她为什么跟杨老大夫谈的比较投缘吧,杨老大夫年长又是大夫看多了生死,而她是经历过大仇大恨也看过很多生死自己也死过一次的人。
  薛青嗯了声,道:“说过了嘛,我是文曲星”
  杨老大夫抚掌:“打住,打住,再说下去,我连宋大人叫什么都说不完了。”似乎怕薛青再说话,忙接着道,“说正事说正事不要闹。”
  薛青笑着伸手做请。
  “这宋大人名元,原本是黄沙道嗯,一个地方的一个驿丞,一小吏,称不上大人。”杨静昌道,捏着茴香豆在手里转啊转。
  黄沙道?嗯,回避了,薛青想道,含笑专注的听杨静昌说话。
  “遇到了秦潭公,秦潭公突发疾病,宋元便去给秦潭公问疾,然后仿古行事,由此被秦潭公视为亲信提拔如今官至侍郎”他道,说到这里停下看着薛青。
  薛青眨眨眼,道:“什么古呢?”
  咿,这次用典不知道吗?杨静昌想。
  薛青带着几分思索再次开口:“莫非这次是效仿一人了。”
  这一人不是一人的意思,而是适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人。
  杨静昌哈哈笑了,道:“哪一人?”
  “大王勾践。”薛青笑道。
  杨静昌将豆子扔进嘴里,再次啧了口小酒,带着几分交谈得趣的舒畅道:“所以你如果听到有人提到尝屎侍郎就是指的这位宋元宋大人。”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史书上这种故事层出不穷,也被后人不屑讥笑,尤其是这些气节文人,薛青笑了笑,道:“原来如此,那还真是个冷笑话。”
  杨静昌看着她,道:“我送青蛾丸入京,就是给这位宋元宋大人的。”
  薛青哦了声,笑道:“恭喜恭喜,发了财要分一半哦。”
  杨静昌看着她没说话。
  宋元被送外号尝屎侍郎,可见在世人眼中风评不堪,但偏偏又连连高升,这残酷无情的现实必然更让人痛恨,都要骂上一声狗官奸贼,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只怕名誉上会有些不好听,当熟悉的人知道他要送青蛾丸给这位宋大人时,有些人则哼了声,没哼的人神情也难掩古怪,倒是这个小少年薛青神情坦然。
  按理说少年人更该血性,对这种蝇营狗苟唾弃。
  薛青摊手道:“别看了,看不出一朵花来杨老伯,难道你一个大夫问诊还将病人论高低贵贱吗?”
  杨静昌哈哈大笑。
  薛青嗯了声,道:“不过我有个建议。”
  建议吗?杨静昌对这个小少年忍不住几分郑重。
  “不如提前自己想个外号传出去,免得进了太医院后得个诸如二尝屎尿太医之类不雅的至少掌握以下主动权。”
  大厅里再次响起杨老大夫的大笑。
  “你这小儿真是太坏了。”
  笑声才起,就听得外边传来齐齐的呼喝:“擂鼓,擂鼓。”
  原本坐着说笑的厅内诸人纷纷转头看向外边,不少人起身走向栏杆眺望,他们同时也跟着喊起来:“擂鼓,擂鼓。”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铺天盖地全部都是“擂鼓,擂鼓。”
  而随着这喊声,一声鼓响动,二声鼓落,如黄豆散下,如万马齐腾,薛青坐在位子上但见远处十几条龙舟齐冲,河面上白浪翻腾,恰似龙翻出海。
  两岸数千民众发出呼喝,无数彩旗挥动如云霞,就算见多识广心如止水的薛青也瞬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胜景这生活的美,这难得的重来一次,是上天的恩赐吗?
  她这样的人也能得到如此恩赐啊,要好好的享受啊。
  薛青站起来,与杨老大夫也走到栏杆边,她将手拢在嘴边。
  “加油,加油。”
  与鼓声齐鸣,与千民齐声,与龙舟共进,与河水乱翻。
  杨老大夫看着第一次像个少年大声呼喝的薛青,露出了笑容。
 
 
第六十二章 赛始
  龙舟急冲离去,起始处安静一些,当然这只是与龙舟过处相比,其实喧嚣依旧。
  知府大人等人站在高台上眺望,跟身边的人指点说笑。
  “…朱家的龙舟当先啊…”
  “…望江顺的龙舟这次也不错,我看有望…”
  说笑间知府大人忽的说声抱歉要去方便一下,众人不以为意,还有人提出陪同于是同去。
  人有三急这边自然安置了净房,就算临时布置也很是完备干净,并不是所有人都挤在岸边看龙舟,很多人都是来凑个热闹,所以河边空地上不少人或者站或者坐说笑,看到知府大人过来,这些人忙都施礼问好。
  能来到这边的都是长安城的有名望的乡绅豪族,这些人是官员必然要熟络的,知府大人含笑一一跟他们打招呼。
  “…富三爷这次可有下注…”
  “…张七爷,本府恍惚看到张老太爷也来了?…身子大好了啊。”
  “…广延公,真是许久未见,得闲可要手谈一局啊…”
  “…啊,这是…郭大将军啊…”
  站在人中的郭怀春忙施礼,道:“不敢不敢,卸甲归田一老翁而已。”
  李知府笑道:“纵然卸甲也是为国征战过的,哪里能荣耀一起卸了,郭大将军过谦了。”
  郭怀春是武将归家,李知府是文臣父母官,往日来往倒也不多,算不上多熟络,点头说过客气话李知府便离开了。
  郭怀春舒口气,旁边便有人笑了。
  “怎么看起来这么害怕?”他道。
  郭怀春苦笑道:“咱粗人,委实害怕跟这些文人说话啊。”
  虽然对外说的是郭怀春伤病缠身请辞,其实大家也都私下打听到郭怀春是跟上司冲突,得罪了当地的经略安抚使李茂,这是掌管一路军政的文官,对武将有生杀大权,而李茂本人就有杀武将的先例,杀完了被查杀错了也不过官将两级…他的恩师是当今宰相王烈阳,武将秦潭公也不得不看几分面子。
  因为得罪了李茂,如今也没有什么战事,不能以功抵过,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孩子们还在军中,不如干脆请辞离开,免得碍眼招来祸患累及家族。
  “郭大老爷不用怕…家里马上也要出了状元了,将来便是文官,改换了门庭。”有一人嘻的一声笑道。
  这话让几人大笑,郭怀春脸色更难看。
  “不要说笑。”他轻咳一声,“小孩子口出狂言而已。”
  “狂吗?可不敢这么说。”张七爷笑道,他与郭怀春交情还算不错,“知府大人可是亲口说了,那叫少年血性,当赞呢。”
  郭怀春愣住了,神情惊讶:“知府大人?怎么赞他?”
  旁人咿了声纷纷开口。
  “老郭你还不知道?”
  “你女婿蹴鞠赛出了风头呢。”
  “状元能不能考上且不知道…蹴鞠或许能当个状元呢。”
  郭怀春听的一头雾水,“我才回来刚赶上看龙舟赛…还没人和我说这个。”神情又有些恼怒,也大约知道为什么没人和他说这个…薛青出了风头对郭大夫人来说不是什么值得欢喜的事。
  “蹴鞠吗?玩乐而已…有什么用。”他干笑几声打哈哈,又忙拱手借口有事告辞匆匆离开了。
  张七爷没喊住,摇头道:“…还要跟他说呢,借着知府赞考状元是血性,可以再去跟青霞先生说说好话,让薛青入社学,怎么就走了。”
  旁边几人有些好奇,薛青宣称要考状元的事他们听说了,但之后就没再关注了,无非是读书…等到考不上的时候才是看笑话的时候。
  “是要跟青霞先生读书啊。”
  “要考状元必然是要拜青霞先生门下。”
  大家纷纷道。
  是拜了啊,青霞先生不收啊,张七爷心道,那日社学里发生的事他也不知道,谁闲着没事关注这个,还是昨日张莲塘随口说起的才知道的。
  不过这种事没必要拿来说,张七爷也打着哈哈道:“郭大老爷肯定自有主意,吾等也不用操心。”
  正说笑着前边传来欢呼声,第一局的龙舟赛出了结果了。
  “走走,瞧瞧去。”
  “…定然又是望江顺第一。”
  大家招呼说笑着向岸边人群中走去,又有人不少人举着几张跑来跑去。
  “…王宁春少爷赋诗一首…”
  “…絮咏少爷赋诗一首…”
  观赏龙舟赛的文人墨客们也开始赋诗写词,这些新作第一时间就会被传送出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无数人纷纷涌上围住鉴赏,其间不少人大声的朗读,掀起了另一种热闹。
  流云台的三楼与外间相比安静的多,厅内有几人或者望河凝神,或者对着桌子上的酒菜念念,而其他人则带着几分期待看着,忽的一个男人从栏杆边转过身。
  “有了。”他道。
  厅内顿时活络起来,和薛青重新回到位子上低语说话的杨静昌便抬起头,带着几分兴趣看过去,听那男人一面踱步一面念出几句诗词,厅内响起鼓掌叫好声,一旁的有人已经飞快的抄下来向外跑去,蹬蹬的脚步声在几层楼上下跑动。
  “…席少爷新作…”
  喊声响起,然后便有喧嚣,这是各厅内的人在议论新诗作。
  “…端午时节谁自言…”杨静昌默念一边,看向薛青,“你觉得如何?”
  薛青摇头道:“不懂啊。”
  嗯他的年纪书读的多也未尝不可,只是诗词比起读书要更难一些,杨静昌笑着道:“我也不太懂,总之是歌舞升平吧。”
  “这时候谁扫兴。”薛青笑道,“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就是好。”
  话音落旁边有人咳了声。
  “不懂就不要轻言,大家有感而发,又不是御用粉饰太平的文人,怎么就都好了。”
  到底是说错话惹人不高兴了,薛青转头看着身后,一个年约四十干瘦的青衫男人站在角落里……作诗这种耗费心神的事大家都喜欢找安静的地方。
  “是,小子错了。”她道,神情真挚。
  杨静昌笑着拱拱手,道:“林贤侄,还未听到大作,是轻言了。”一面对薛青介绍,“这是林献林秀才。”
  恭维还是讽刺,林秀才嗯了声,带着几分倨傲,他对他的文才有信心,道:“倒是有两句了我念来…”视线又看向薛青,“…这位后生只怕听不懂。”
  薛青苦笑,小心眼啊。
  杨静昌哈哈笑着打个圆场,但偏偏这林秀才就是不肯走,干脆在杨静昌这边坐下,要将自己做的两句诗念出来与杨静昌共赏,顺便无视这边的无知晚辈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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