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生娇——泊烟
时间:2018-05-10 11:28:06

  “我说李公公,你别着急,我快喘不上气了!”大夫叫道。
  李怀恩脚下不停:“王妃都见红了,我怎么不急?!这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等王爷回来,我怎么交代?大夫你再忍忍,马上就要到了。”
  这位大夫以前不怎么跑王府,自从诊断出若澄有孕以后,王府上下草木皆兵,他每日要往王府跑三次。女子在怀孕以后,稍微见红也属寻常事,又不是崩血,他大体能猜到是何症状,但没见到若澄以前,也不敢随意下结论,只能跟着李怀恩闷头跑。
  到了王府的门口,摇晃的灯笼底下,竟然原地坐着一排士兵,其中还有朱翊深带去开平卫的几个府兵。他们的旁边同样趴着几匹马,人马皆十分疲惫。
  李怀恩愣了一下,上前问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其中一个抬头看李怀恩,一边喝水一边说:“李公公,你可把我们害惨了。王爷知道王妃有孕,从开平卫一路狂奔回来,路上片刻都没停留过。到王府门口,我们都不行了,但王爷已经冲进去了。”
  李怀恩惊诧。从他送信出去到现在,不过四五天而已。按照宫中的传信速度,王爷只用了不到两天就回来了?开平卫的战事如何了?王爷擅离职守没关系?
  他脑海中闪过很多思绪,但也来不及一一细想,拽着大夫快速入内。
  北院之中,若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养神。她刚刚只是觉得小腹一热,并没有像来月事时一样的疼痛感。她没怀过孩子,到底有些紧张,整张脸惨白。素云和碧云坐在床边照顾她,频频望向门口,心急如焚。
  朱翊深一路跑到若澄的寝室之外,犹豫了一下,还是大步进去。他这两日马不停蹄地奔波,身上有股怪味,头发也很凌乱,下巴上冒了点胡茬,模样狼狈。按理说他应该洗漱修整一番再来,可他实在等不及了,迫切要见到他的妻子和孩子。这一路狂奔,他们竟然比传报开平卫大捷的传信兵还早进了城。
  “王爷?”素云和碧云齐声叫道,手中一时忘了动作。
  若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也没在意,直到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贴在她的脸侧,声音轻颤:“澄儿,是我。我回来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尘土满面,胡子邋遢,身上的衣袍满是褶皱。他正凝神望着自己,脸上挂着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她伸手触碰他,是真的,不是梦。
  若澄眼眶微湿,一下子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夫君!”
  朱翊深也紧紧地抱住她,一遍遍地亲吻她的脸侧和鬓发,不断地重复:“是我,教你受苦了。你怀了我的孩子,我却不在你身边。”
  若澄仰头吻他,不让他再自责。为了稳定府中上下的情绪,她的紧张和不安都只敢藏在心里,不敢泄露分毫。现在为她挡风遮雨的大树终于回来了,她这只小鸟找到了可以停靠栖息的地方。
  素云和碧云看到他们抱在一起,又欣慰又感动。王爷回来了,她们仿佛也有了主心骨,王妃和腹中的孩子定然会无恙的。
  朱翊深贪恋地与若澄缠吻了一会儿,顾忌她的身孕,将她拉开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叫大夫了吗?”
  素云连忙说道:“已经去请了。”
  “我没事。”若澄低声说道,又用力地抱着他。尽管现在他身上的味道不好闻,胡子还刮得她皮肤生疼,但他的怀抱宽阔温暖,他的气息强壮雄浑,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这个时候李怀恩跟大夫也赶到了。李怀恩对着朱翊深又哭又笑,万般情绪不知如何表达。最后还是没忘记正事,让大夫赶紧给若澄诊治。朱翊深就坐在旁边看着,眉头紧锁。
  大夫诊治完了之后,心想果然跟自己所想一样。他对朱翊深说道:“王爷放心,王妃没有大碍,胎儿也十分平安。只是月份还未到三个月,需小心谨慎,小的再去开几副安胎药。”
  朱翊深点头,李怀恩跟着大夫出去。
  若澄又赖进他的怀里,伸手摸着他下巴上的胡茬。记忆中他总是衣冠齐整,几乎没有如此不修边幅过。她忽然收起笑容,轻声道:“我本来让他们先不要告诉你。你一定是听到消息,立刻赶回来的吧?开平卫的战事如何了?你离开不要紧吗?”
  朱翊深抓着她的小手,都是有身子的人了,那纤细的手腕还跟一拧就要断似的。他轻声细语道:“开平卫大捷,平国公也已经脱困。萧祐和图兰雅把援兵找来了。”
  若澄原本还怕朱翊深擅离职守,听他这么说,总算彻底放心:“那你不走了吗?”
  “不走了。从此以后,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和孩子。我真的太高兴了,澄儿,我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朱翊深握着她的双手,放在嘴边亲吻,“你给了我圆满的人生。”
  若澄忍不住笑,觉得他的人生真是太容易满足了。这种话更像是到了生命尽头,对自己一生的回忆。但能为所爱之人生儿育女,的确是无与伦比的感受。她无法想象,若她不是嫁给眼前这个人,人生会变成怎样。
  朱翊深不想让她说太多话,扶她躺下休息。若澄说道:“夫君,这几日宫中赐下很多东西,我明日要进宫谢恩。”
  朱翊深未经皇命回京,本来也要进宫向朱正熙解释,便说道:“那正好,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
  紫禁城的咸福宫寝殿中,水晶珠帘后面,是一座巨大的床榻,锦裘软枕,香烟袅袅。方玉珠靠在朱正熙的怀里,听他念书。她听得昏昏欲睡,还强打着精神应付。其实她最不耐烦学这些经史子集,但为了迎合朱正熙的兴趣,也只能忍耐。
  念完了一段,朱正熙把书放下:“今日就到这里吧。”
  “皇上多念念,臣妾和小皇子都爱听。”方玉珠连忙说道。
  朱正熙早就知道她没有兴趣,只是为了让她修身养性,不要成天想着与皇后争斗。他不想看见两败俱伤的局面,何况他是真的很看重她腹中的孩子,便说道:“朕明日再来,还要回去处理公务,你先睡吧。”朱正熙说完要下床,方玉珠轻声问道:“皇上不留下吗?”
  朱正熙看了她一眼:“九叔他们还在开平卫苦战,朕岂能安睡?”
  方玉珠怕惹恼他,不敢再说话。她知道皇帝已经多番让她,可心中还是难过,这个男人当真一点都不喜欢她。他对她有怜惜,有尊重,却独独没有男人对女人的爱。
  朱正熙更衣完走出寝殿,到了咸福宫外,京城的守卫来禀报,朱翊深回京了,而且直接去了晋王府。朱正熙面容凝重,同样是为人父,他能理解九叔的心情,但前方战事吃紧,此刻怎能擅离职守,置国家的安危于不顾?然还未等他说话,传信兵又接踵而至,报开平卫大捷,晋王与众将士誓死守住了城池,等到援兵。
  所有人皆欢欣鼓舞,朱正熙的脸上也阴转晴,笼罩在心头多日的阴霾总算散去。他心想,九叔定是在开平卫大捷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才比传信兵还早到达。难怪皇爷爷说他是护国的神器,如此艰难的一战,都被他打赢了。
  朱正熙高兴地折返,想将这个喜讯与方玉珠分享。刚要进门的时候,却听到里面几个宫女围在一起议论。
  “花园里淹死了一只猫,子兰姐姐让人去打捞了。千万别告诉娘娘。”
  “死猫可不吉利啊。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的?”
  “我们咸福宫如今是宫中的众矢之的,尤其是坤宁宫那位,巴不得我们娘娘出点事呢。”
  朱正熙闻言不悦,欲进去呵斥,刘忠将朱正熙请到旁边:“皇上,几个小宫女的议论而已,您不可当真。”
  “皇后乃是国母,岂容他们攀诬?”朱正熙责问道。
  “如妃娘娘怀有龙子,宫中上下难免紧张。死猫毕竟不吉利,他们就觉得是有人故意所为。奴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们,让他们不要乱说。您若是进去,被如妃娘娘听到了,恐怕会乱想。”刘忠恭敬地说道。
  朱翊深想了想,干脆拂袖离去。
  他走了以后,方玉珠从寝殿里出来,看着门外失神。子兰过来扶着方玉珠:“娘娘,看样子皇上很维护皇后。幸好您没有直接说,否则怕是要惹龙颜大怒。”
  方玉珠冷冷地说道:“父亲和舅父说皇上一方面要对付世家大族,却也要倚靠他们,果然不假。他现在能一碗水端平,不过是因为没有踩到他的痛处。他对我和皇后的感情,就像他看待朝中的大臣,只希望我们互相制衡。我早就知道,那件事直接对他说,他未必会信。”
  子兰觉得如妃自从被贬过一次以后,行事周虑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鲁莽了。她当然愿意看到这样的转变,在这深宫内苑中,明枪暗箭无数,又有个势大的皇后,她们得小心翼翼的。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子兰问道。
  “他不看重我,自然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但有个人,他却十分看重。只要事涉那个人,不信不能把皇后牵拉出来。就算这回不能扳道皇后,让苏家受创,皇后的地位也就没那么牢固了。”方玉珠说道。
  子兰想了想:“娘娘是说晋王妃?可是晋王可不好对付啊。而且上次若非晋王妃在皇上面前求情……”
  “你放心,晋王妃怎么说也救过我一次,我不会害她。何况晋王还打赢了开平卫之战,我不会跟他们作对。我只是要用她……”方玉珠凑到子兰的耳边,仔细叮嘱了一番,子兰连连点头。
 
 
第145章 
  第二日,朱翊深和若澄进宫, 直接去见了朱正熙。
  朱正熙一看见朱翊深就面露笑容, 朱翊深却跪在地上:“臣未经皇上允许便私自回京, 还请皇上责罚。”
  朱正熙连忙托住他的手肘,扶他起来:“九叔为保护开平卫立下汗马功劳, 朕怎么会怪罪?而且开平卫大捷, 平国公获救, 昂达身死,这些都是九叔的功劳。朕以后依靠九叔的地方还很多。可朕昨日想破了头, 也不知道要赏九叔什么, 九叔可有想要的?”
  朱翊深看了身后的若澄一眼, 抱拳道:“实不相瞒, 臣的确有一事相求。”
  “九叔但说无妨。”朱正熙马上说道。
  这时, 若澄自请去后宫谢恩,有意回避。朱正熙便让刘忠亲自陪同她走一趟,还特许她谢恩不用下跪。朱翊深毕竟是男子,不好随意出入内宫,有刘忠陪着自然放心许多。
  等若澄出去以后, 朱翊深才接着说道:“臣请交回京卫的指挥权,离开京城。”
  殿内霎时非常安静。朱正熙愕然, 紧张地抓着朱翊深的肩膀:“九叔何出此言?可是对朕或者朝中的大臣有何不满之处?若有, 尽管说出来, 朕一定会尽力解决。朕所以没有即刻封赏,是因为……”
  “皇上。”朱翊深平静地说道, “臣必须要离开。”
  “九叔……”朱正熙无助地望着他。他虽然对朱翊深有过猜忌,但患难与共的真情战胜了帝王的疑心。他跟朱翊深血脉相连,在国家危亡的时刻,朝中大臣在吵嚷着要他自保南迁,而只有这个亲叔叔,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和京城百姓的前面。
  朝臣都有自己的考量,自己的立场,最在乎的是利益。而九叔则完全不考虑自己的立场,义无反顾地保护他跟这个国家。朱正熙心中的感激和钦佩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他昨夜辗转反侧,想的最多的是以后怎么对九叔更好,却没想到九叔今日便进宫来请辞。
  “是我这个皇帝做的不够,让九叔失望了?”他小心问道。
  朱翊深尽量温和地说道:“皇上,您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帝王,而臣这一战,基本消灭了北方的威胁。臣相信,无论是平国公,温都督还是朝堂上的那些后起之秀,先帝留下的老臣,都能够很好地辅佐您。您已经不需要臣了。”
  朱正熙嘴唇微微颤抖,忽然一下子抱住朱翊深:“九叔,你别走!谁说我不需要你!父皇不在了,在我心中,你就是最亲近,最疼爱我的人。以前是我不对,我一直觉得你会威胁到皇位,但我以后绝不会那么想了。我改,我一定达到你的要求……”他像个孩子一样哽咽。朱翊深抬手,拍了怕他的背。
  “正熙,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皇位,也没怪过你有那些想法。我知道做这个皇帝有多不容易,是我自私地把朱家的江山都推到了你的肩上。”
  朱正熙原本还强忍着泪水,可听了朱翊深这番话,竟然哭出声来。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焦虑,胆战心惊还有种种不能为外人道的情绪,一直小心掩埋在心底,渴望有人能懂。
  朱翊深任他哭着,继续说道:“开平卫大捷,对国家而言是件好事,但对你来说却未必。民心和朝臣难免有偏向,而知道当年旧事的大臣或许会再做文章。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作为皇帝,有太多的无奈和身不由己,很多事也无法控制。只有我离开,你的皇位才能巩固,国家才能安定。我希望,在你心里我永远九叔,而不是敌人。”
  “九叔,对不起……”朱正熙泣不成声,头靠在朱翊深的肩膀上,脸上分不清是鼻涕还是泪水。他心里纵然不舍,竭力想将九叔留下,但他也隐约知道九叔去意已定。
  朱翊深轻拍他的手臂:“不用难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此次开平卫大捷,前方战士之所以能够死守,是知道你这个帝王没有抛弃他们。这也是我下定决心离开的原因之一。正熙,你只要做个好皇帝,我此生便没有任何遗憾。”
  “会的,我发誓我一定会做个好皇帝。”朱正熙放开朱翊深,用力擦干眼泪说道。
  “最后,我想向你推荐一个人。”
  朱正熙点头道:“九叔请说。”
  “萧祐虽然得我赏识,一直在王府做事,但我并没有让他有太多的立功机会。我那时就想着,此人稳重忠心,可堪大用,而提拔他的人不应该是不是我。你可以将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交给他,只要善加利用,他绝对会有大用。”
  “九叔……”朱正熙睁大眼睛,他一直以为九叔那么喜欢萧祐,也会把他一并带走,没想到竟然留下来给自己。他对萧祐的印象自然很好,几次接触都印象深刻。
  “我推荐萧祐,并不是全为了你。他的才华和性情,跟我隐居实在是可惜了。虽有千里马,也需伯乐赏识。这只是我的建议,决定还是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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