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夫人黑化日常——柔桡轻曼
时间:2018-05-12 12:58:39

  她脸色都有些透明,嘴唇没有半分血色,燕屼正想出去让丫鬟们叫郎中,姜婳一把捉住他的衣袖,“信,师父的信给我……”她面上一片麻木。
  燕屼把信递给她,坐在床沿上陪着姜婳,看她手抖着拆开书信,取出里面的信笺,薄薄的宣纸上,字迹是潦草的草书,透着不屑与狂放。
  张景林信中道:“婳婳,你见到这封书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我的家世你应该也已知道,三十五年前,我有妻女,女儿名林婳,她被人羞辱自尽,我给妻女报仇不曾有半分后悔,那县衙跟乡绅家里的确是有无辜之人,可那又如何,我妻女便不无辜?给她们报仇后,我过的便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直到见到你,知晓你也名婳,心里起了怜悯之心,收你为徒,这几年我过的很开心,可也过的很不开心,很早就想去陪伴她们了,也不瞒着你,我的身体早就油尽灯枯,这辈子我也活的够够的,我的案子没有翻案的可能,你也不必为难燕屼。”
  他在信的末尾说,“我这辈子啊,终于是解脱了,盼着下辈子还能与妻女相逢,能再收你为徒,婳婳,以后没有师父,你也能好好的,当初报仇我的确不后悔的,可有些仇怨不是就这么一条路的,你往后要小心谨慎,言已至此,剩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你与他好好过日子吧,师父就走了。”
  姜婳捧着书信,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忽然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师父,师父!”她救下所有人,却偏偏连最亲近最爱戴的都没有救下,说什么以后还能好好的,她们姜家所有人都欠着师父的命,她怎么好的了。
  “婳婳,别太伤心。”燕屼伸手抚姜婳的背想要安慰,姜婳却猛地挥开他的手臂,竭嘶底里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你劝我不要动姜映秋,又哪里会给她机会去查师父的事情,如果不是她,师父怎么会死!”她死死盯着燕屼,厉声道:“你那么聪明,师父问你要笔墨时,你是不是就猜到师父的想法?”她尖厉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哪怕半天也好,只要劝住师父,我就能去宫里跟皇后娘娘求情,我救过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会帮我一把的,师父就不会死的。”
  燕屼高大的身影僵住,他慢慢说道:“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
  姜婳双手抱膝,埋头哭的伤心。
  外面廊庑下的丫鬟只隐约听见里面的争吵声,揣揣不安的,都有些难受。
  燕屼站在床前许久许久,半晌后才道:“你好好休息吧,师父的尸首我会想法子运回来的。”他说罢,转身退出,出去廊庑下,见丫鬟们噤若寒蝉的,他淡声道:“照顾好你们主子,我还要去衙门一趟。”
  姜婳心如刀割,就这样怔怔坐在床榻待到晚上,外面丫鬟们进来过两趟,问了两声,她不言不语,丫鬟们又悄声退下。天色昏暗,珍珠端着一盏冰糖燕窝进来,“大奶奶,您吃些东西吧,这样您如何受得住?”
  “不吃,你们退下去吧。”姜婳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又沙又哑,嗓子里也干燥疼痛的很。
  珍珠心疼的慌,继续劝说,“大奶奶,您吃点吧。”
  姜婳厉声道:“下去!”
  珍珠叹息一声,端着燕窝悄悄退下。
  燕屼夜里回来的时候,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廊庑下的灯笼散发微弱光芒,正屋里黑压压一片,旁边偏厅里倒是燃着灯,珍珠和翡翠还待在偏厅里守着,听见姑爷回,急忙出去禀告道:“姑爷,您回了,可要用膳?”
  燕屼望着那黑压压的屋子道:“不必,大奶奶怎么样了?”
  珍珠叹气道:“大奶奶今儿什么都没吃,也不许奴婢们进去打扰,也一直没出来过,姑爷快进去瞧瞧吧。”
  他听得眉峰微皱,大步榻上台阶,走到房檐下推开房门,里面也是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声响,他朝里走几步从圆桌上摸到火折子点燃油灯,提着油灯进到里屋,将油灯搁在案几上,来到床榻边才发现婳婳已经睡下,衣裳也未脱,发髻是散开的,趴在被褥上,露出半边脸颊,眼皮子有些肿,似察觉到灯光,还微微蹙了下眉。
  燕屼坐在床沿上,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把落在她面颊上的发丝拢在耳后。半晌后,他去净房梳洗,过来上床榻抱着姜婳睡下。
  次日,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姜婳醒来,有些恍惚,她正趴在一具温热的身体上,半撑起身子,入眼就是光裸结实的胸膛,她的意识瞬间回神,昨天发生的事情排山倒海一样倾来,双眸暗淡下去,翻身想要从燕屼身上下来,他是醒着的,握着她的腰身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姜婳冷冰冰的道:“下去。”
  他的手撑在她身侧两遍,俯视她哑声道:“师父的事情是我不好,你可消气了?”他的确看出张神医想要自尽,也未拦着,没有别的什么原因,他不过是想尊重师父的决定,何况他的身子已经油尽灯枯,师父连一次鞭刑都坚持不住的,右少卿和大理寺卿早就想动刑,那日根本躲不过去的,就算是婳婳求到皇后面前,也不可能立刻放人的,至少两日后,那会儿师父怕已经不成人形。
  姜婳偏过头道:“我不想说这些事情,时辰不早,你快去大理寺吧。”
  燕屼盯着她看了许久,目光微沉,最后到底还是从她身上下来,扯过架子上的衣袍穿上,大步踏了出去。等他离开许久,她慢慢从床榻上坐起。
  勉强用过些早膳,姜婳过去书房,一待就是一整日,夜里她吃不下,早早的睡下。
  连续几日都是如此,珍珠看着心疼,这样下去身子都会垮掉,她让阿大去姜宅找太太,有太太劝说,大奶奶或许能好些。阿大很快把许氏喊来,许氏瞧见姜婳时都呆住,握着姜婳的手心疼道:“婳婳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就憔悴成这样。”
  姜婳看着许氏,心里更是疼的厉害,扑到许氏怀中哭道:“娘,师父死了。”
 
 
第144章 
  许氏微怔,神医的事情姜家人都已经听说, 当天神医被押回京城时, 他们就想过来问问女婿,哪儿想到隔一天, 就传出神医畏罪自尽的消息来, 他们也懵掉, 最后到底是没过来, 今日阿大那丫鬟上门寻她, 眼眶红红的,说是婳婳这几日过的不好, 让她来劝劝,她过来后见到婳婳这个样子,也是心疼的慌。
  “婳婳快别哭了, 你师父要是知道你这般模样,他肯定也难受的。”许氏都不知道神医是婳婳的师父, 也是眼下才知晓的, “婳婳别哭, 你师父被抓的事情我与你爹爹都不相信的, 神医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他当初救下你父亲, 甚至还救过姑爷的姨母,是个好人,不管如何,人死不能复生, 你要好好的,你师父在天之灵也会希望你好好的。”
  姜婳还是抱着许氏哭的伤心,“娘,以后再也见不到师父,再也不能给师父尽孝,娘,我不想师父死的,为什么。”为什么她能救下所有人,却救不了师父。
  许氏也听的伤心,红着眼眶说道:“婳婳别哭了,你这一哭,娘心里也难受啊。”
  母女两人抱头痛哭,这一通发泄出来,姜婳情绪好了许多,晚上有着许氏陪着,她就着两道清淡小菜吃了碗栗米粥。许氏担心她,就留在燕府陪伴女儿,过了两日,燕屼不到晌午就回来,同姜婳道:“师父的尸首我已经弄了出来,不能运回府里,我让人送出城外,打算找个风水穴位埋葬他,你可要随我一起出城送送他老人家。”
  姜婳无声的点点头,过去跟许氏说了声就随燕屼出门。两人坐着同一辆马车,却都不言语,她闭目假寐,满脑子都是师父的事情,当初去青城山她跪了整整十日,师父才开门见她,语气冷淡,师父他老人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想起往事,她有些想哭,却不愿在他面前落泪,生生忍住。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出了城,城外就是连绵大山,燕屼带着她朝着山里走去,山路崎岖,她走的不太习惯,勉强跟着走了段路,脚疼,还累的满头大汗,走在前面的燕屼停下脚步,回头朝她伸手,“走吧。”
  姜婳望着那只骨骼分明的大掌,又慢慢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他面上平淡,看不出喜怒,她摇摇头,哑声道:“不必,我能跟上的。”原以为他会转头就走,没曾想他反而大步来到她面前,背对着她,半蹲下身子,双手微微一览,将她压在自己背上,起身,背着她朝前走去。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姜婳挣扎两下,他却纹丝不动,她也不好在挣扎,慢慢老实下来,半趴在他结实的后背上,还有窜入鼻翼间熟悉的混合着笔墨的气味,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这样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地方,杂草丛生,还有高大的树木,已经有几人聚在那边,正在地上挖着坑,旁边放着一具棺木,姜婳脸色发白,猛的扑了上去,跪在棺木,喃喃道:“师父……”
  燕屼跟着走过去,那正挖着坑的几人回首喊道:“大人。”都是燕屼身边信得过的护卫们。
  燕屼颔首,也不打扰姜婳,过去拿把铁锹,也开始帮着挖起来。姜婳跪在张景林的棺木面前许久才抖着手推开棺木的盖子,他走的应该是很安详的,至少面上看不出什么痛苦,身上也被人打理过,换上干净的寿衣,她跪在师父面前久久不动,直到那边已经挖好坟坑,燕屼过来道:“时辰差不多了,让师父下葬吧。”
  姜婳抹掉眼泪,慢慢起身,看着护卫们合上棺木盖子,抬着棺木慢慢移入坟坑里,再用黄土慢慢的填进去,姜婳过去用手捧起三把黄土,撒入棺木上,退后跪下,她神色阴沉,在心底暗暗发誓道:师父,我定会为你报仇,我要姜映秋不得好死!
  人终于入土为安,几个护卫跪下拜祭后先行离开。燕屼也慢慢在坟前跪下,他默不作声,三叩首后才起身对着姜婳道:“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下山回城,不然再晚些城门都要封了。”
  姜婳轻轻嗯了声,随他朝着山下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那座孤零零的坟墓,就连墓碑上也只有师父之墓几字,甚至不敢在墓碑上透漏太多,连着名字都不敢用,她想起上辈子见到小姜妤的坟墓,也是这样孤零零的凄惨的,她的眼睛变的通红,又慢慢闭上,这些人都该死,她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燕屼也回头看那孤零零的坟墓,叹息一声。
  回到燕屼已经夜里,两人用过晚膳回房睡下,因为这几日有许氏陪着,他都是去书房歇的,刚过去书房,她竟也跟着过去,站在书案前问他,“夫君,我过来是想问问当初可是姜映秋报的案?”
  燕屼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望着她,淡声道:“的确是她报的案,因这案事关重大,当初她报案时暂被关押在郑州大牢里,眼下师父不在了,这案子就说不清,是要提她回来审问的,再过几日就会押她入京。”
  姜婳的目光闪了闪,温声道:“我知晓,多谢夫君。”她转身想要出去,燕屼却喊住她,“婳婳……”
  姜婳回头,“夫君还有何事?”
  燕屼望着她的目光有些沉,他道:“当年姜映秋嫁到谢家,生下谢妙玉之后,谢家二老乘坐马车出门探亲,途中马匹受惊,车毁人亡,这件事情我一直在追查,后来查到一些事情,当初住在苏州时,她与相邻的妇人闲聊时,从那妇人口中得知马吃多了羊踯躅会就发疯,这东西是中药,可以治疗痛风和跌打损伤,有些毒性,这东西药堂里一般不会单独卖的,我派人在苏州药堂全部查问过,谢家二老出事前,姜映秋的确是一间药堂里买过这些药,那药堂的郎中正好认识她,多问了两句,她说谢秉兼那几日腿疼,拿去给他治痛风的。”
  姜婳静静的听着,燕屼继续说道:“我去问过你姑父,他当初并没有吃过什么痛风的药材,如今人证物证基本都有的,她这趟来了京城就出不了大牢的。”
  “嗯,我知晓的。”姜婳的声音淡淡的,倒真是便宜她了,“如果这罪名证实,她会如何?”
  燕屼道:“可能会被斩首,也可能被流放,端看到时候怎么判吧。”
  姜婳垂头,软声细语道:“夫君可否帮个忙,待她认罪,能否让她流放。”斩首不过是伸头一刀,她岂能就这样容易让她死掉,她要姜映秋在流放的路上,一点点的慢慢的,受尽折磨而死。
  沉默半晌,燕屼终于轻轻道出个好字。
  “多谢夫君。”
  姜婳转身离开。
  许氏留在燕府陪了姜婳快一个月,见她渐渐平静下来,每日脸上的笑容多了些,跟她说话也都笑眯眯的,这些放心些,到了三月初,大地回春,天气渐暖,许氏跟她道:“婳婳你也没事的,姜家那边我也不放心,打算先回去,你若有空就回去玩,妤姐儿整日都念叨着想你。”
  姜婳柔声道:“好,过几日得空我就回去看望妹妹们。”明日姜映秋就要被押送回京,她要亲眼瞧瞧她的下场。
  母女两人说了会儿话,许氏忍不住劝道:“婳婳啊,姑爷待你是真好,我知道神医出事的时你责怪他没办上忙,可他也就是大理寺少卿,上头还有大理寺卿,怎么可能随意帮你救人的?他也需要找证据的是不是?就算最后到底是迟了,可这件事情始终不能怪他的,娘回去后,你与他好好的过日子,莫要在怄气了,可好?”
  姜婳沉默了会儿,轻轻点头道:“好,都听娘的。”
  许氏离开后,姜婳过去书房待了大半天,没人知道她在里头做什么,连丫鬟都不让进的。等到酉时她从书房回来,半个时辰后,燕屼下衙归来,得知许氏回家,燕屼没多说,两人晚上在房里的隔间里头用的晚膳,她的胃口渐好,这段日子瘦了不少,燕屼看着心疼,看她吃完又帮她添了碗汤,“多吃些吧。”
  这小碗的鱼汤也被姜婳勉强吃掉。
  许氏回家,燕屼就从书房搬了回去,他今日连书房也未去,用过晚膳去净房梳洗后就留在房中陪着姜婳,两人都不言语,各自靠在一遍的榻上看书,她看的医书,他应该是在翻开案件的卷宗,时间静悄悄溜走,时辰不早,她开始犯困,把书搁在案几上,下榻趿拉上绣鞋,路过他旁边时,顿了下,轻声道:“你也早些休息吧。”
  燕屼抬头,他修长的手指还握着卷宗,“你先去睡吧,我看完这些就睡。”他的声音淡淡的。
  姜婳嗯了声,过去暖阁,正准备脱下绣鞋,想起灯还未熄,又慢慢走过去熄了暖阁里的油灯,只剩外面他待着的位置还燃着盏油灯,自从师父过世,她夜里歇息时就不喜留灯,好似黑暗中更能掩藏那些快要压制不住,怨恨的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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