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晚了,孩子已经小产了,我在开副药方给你还把体内的东西弄干净,等到明日你须得做好小月子,好好进补,你还年轻,往后注意些,过个半年在同房,孩子还会有的。”
等郎中离开,喜鹊松口气,去厨房煎药,端着药碗回房伺候谢妙玉喝下,谢妙玉脸色灰白,犹如将死之人,喝过汤药,把药碗砸在喜鹊身上,吼道:“滚出去,全都滚出去。”
当天夜里,沈知言过来探望谢妙玉,见她躺在床榻上双眼红肿,挨着她坐下道:“我原是迁怒你下药,没想到你却因此动怒小产,是我不好,你好好养身子吧,明日我便要启程前往荆州,你身子熬不住的,留在京城好好休养身子。”说罢从衣袖中取出三百两银票搁在旁边案几上,“我给你留了三百两银票,你记得补补身子。”
谢妙玉的眼泪留着更加凶,她瞪了他一眼,说不出任何话来。听见沈知言又道:“童淞看中喜鹊,想迎娶她,你把喜鹊的身契给我吧,等我明天走之前就让喜鹊去童家吧。”
谢妙玉默不作声,半晌后让丫鬟从竖柜里拿出个匣子,从里头取出喜鹊的身契交给沈知言。
沈知言握着身契离开,临走时把喜鹊也叫走,喜鹊进来给谢妙玉磕头才又跟着离开。
次日,沈知言去荆州前,把喜鹊的身契还于她,当天童淞来府中迎亲,娶走喜鹊,沈知言也带着小厮离开沈府,未曾去看见谢妙玉一眼,谢妙玉躺在床榻上哭了一场,姜氏得知女儿小产,来府中探望,又得知是姑爷的原因女儿才小产,把沈知言咒骂一通,抱着女儿哭起来。
…………
沈知言离开京城前,他去燕府一趟,燕府朱红色宅门紧闭,两座石狮子威武雄壮,他上前扣着铜环敲响大门,很快有门房过来开门,他不多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门房道:“请把这封书信递给你家大奶奶。”
等他离开,门房拿着信去寻大奶奶,姜婳捏着书中的书信问道:“可认识那人?”
门房道:“奴才并不认识,不过看模样是个很俊俏的男子。”
男子?姜婳皱眉,大概猜出是谁,把信扔在一旁道,“成了,我知晓的。”过了会儿,姜婳正想吩咐珍珠把书信烧掉,又被进来通报晚膳的阿大给打岔开,一时忘记,等到丫鬟们收拾房间直接把书信放在妆奁里头。
过了两三日,姜婳都把这事儿给忘记掉。酉时的时候,明安回府跟她通禀了件事儿,“大奶奶,沈府的表姑娘小产了。”
彼时天气正炎热,姜婳正捧着碗冰镇海带绿豆糖水喝着,她靠在椅背上,膝上摊着团子,毛茸茸的,它大概嫌热,整个猫摊成一张,还时不时的用爪子碰碰姜婳手中冰凉的定窑白釉碗。
团子当初送来有五六个月大,如今又过去两月,毛量暴涨,天气炎热,姜婳都嫌弃它,不过它似乎很粘着姜婳,瞅见空闲就往她腿上跳,姜婳不愿抱它,它就围着她脚底急的喵喵叫。姜婳抚着团子,心思淡漠,把空碗递下去,这才问道:“谢氏小产后,沈家没出别的事情吗?”
明安禀告道:“沈大人前两日启程去荆州,并没有带走谢氏,至于谢氏行踪,她每月十五都会去寺庙上香,别的倒是没什么事情了。”
“你们先下去吧。”
两人离开后,姜婳忽地想起前两日门房递进来的一封书信,她好似没让丫鬟烧掉,抱着团子起身去妆奁前寻找,很快在里头找到那封没有署名的书信。
取出里头的信笺,的确是沈知言的字迹,信不算长,写着两人青梅竹马时的情谊,以及他对谢妙玉的憎恨,最后言道,“她下药设计我,怀上身孕,我岂能容得下她这种无赖狡诈之人生下的孩子,不管如何,也算给你一个交代,虎毒还不食子,我杀死自己的孩子,婳婳,我与她都算有了报应吧。”
“望安好珍重。”
姜婳坐在椅上面无表情看完最后几字,怀中的团子蹭蹭她,她表情松散些,正打算让珍珠把这书信拿下去烧掉,听见外头沉稳熟悉的脚步声,她转身把信压在八宝攒盒下,刚回头就见燕屼大步走了进来,她有些心虚,正想抱着团子迎过去,团子喵呜一声从她膝下跳下跑回猫窝里。
燕屼进屋,见她一身的猫毛,水润眸子澄澈的望着他,他喟叹一声,打算去找件衣衫帮她换下,却见案几上的八宝攒盒下压着一封信角,他看了眼,发现婳婳略有心虚,几步过去从攒盒下取出信笺,很快看望上面的内容,他脸色微沉。
姜婳急忙过去挽住他的手臂撒娇道:“夫君,这书信是他前两日递进来的,我猜是他写的,不想看的,打算让珍珠去烧掉,没曾想一个恍神就给忘记掉,今日听闻谢妙玉小产这才想起来,找到看了眼……”
燕屼嗯了声,喊珍珠进来把书信交给她,淡声道:“拿去烧掉吧。”
珍珠领命,捧着书信出去,不敢多瞧一眼,把书信丢在小厨房的炭炉上,火苗卷起,很快燃为灰烬。
正房里,姜婳有些忐忑,她对沈知言没有半分情,不过到底不该接他的信,还让夫君撞见,是她不好。她对沈知言与谢氏的事情可没半分兴趣,不管谢妙玉流产也好,还是沈知言下手弄死谢肚子里孩子,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与她无关的。
姜婳跟在燕屼身后来到竖柜旁,还以为他生气,扯着他衣角道:“夫君,你莫要恼我,都是我不好,当初就该烧掉这信的。”
燕屼从竖柜中取出一件乳白撒桃红底子交领长衣递给姜婳,“我没生气,你身上全是团子的猫毛,去换身衣裳该用晚膳了。”他没有生婳婳的气,不过是烦沈知言死缠烂打。
换身干净的衣裳,两人用过晚膳,燕屼待在正房里处理公务,房里摆着冰盆,姜婳躺在榻上看书,等他处理完公务,抱着她去净房梳洗,两人一番闹腾已是亥时,去到床榻上歇息,姜婳问他,“夫君,荆州那边这些日子还有落雨?排水没有问题吧?”
六七月正是南边的梅雨季节,雨水多,连续下个一两日的暴雨,水势上涨,淹过河道就会形成水涝的。
燕屼温声道:“不必担心,皇上前些日子派人前去荆州等地,的确落过好几场暴雨,不过去年建的水利还有江河的修缮起了些作用,并无水涝形成,等到七八月过去,若无意外,皇上应当会派我继续南下监督,毕竟还有好些地方容易产生水涝。”
姜婳捉紧他的衣衫,其实不希望他出远门,可是男子建功立业就是如此,她轻声道:“我明日去寺庙上柱香吧。”
…………
谢妙玉躺在病榻上不能出门送沈知言,便让丫鬟跟着,也算是送送他,等到丫鬟回来,结结巴巴跟她回禀道:“大奶奶,大人先去了燕府一趟,这,这才离开京城的。”
谢妙玉闻言,脸色狰狞,猛的坐起身子一巴掌挥道丫鬟脸上,“你说什么,他又去见那个贱人了!”
丫鬟脸都不敢捂,噗通一声跪下。
谢妙玉扫落旁边案几上的茶具,尖厉的哭喊道:“滚,全都给我滚下去,贱人,贱人,你不得好死,你都嫁人了为什么还要同我抢男人,沈郎是我的,是我的啊……”
姜氏听见动静冲了进来,见女儿状若癫狂,她扑过去抱紧女儿,伤心道:“阿玉,使不得,你还在小月子里,不能哭,也不能动怒啊。”
谢妙玉掐紧姜氏手臂,哭喊道:“娘,为什么啊,都过去这般久,那贱人早就嫁人,他怎么还惦记着那贱人,娘,我要杀了她,娘,你帮帮我吧,有她就没有我……”她忽地想起给沈知言下药那日,他说的是,“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该好好珍惜你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或许那日他根本是把她认作成姜婳。
一想起此事,谢妙玉犹如被蚂蚁跗骨,满心都是滔天恨意,恨不得将那贱人锉骨扬灰,五马分尸,让她名誉扫地。
“娘,你一定要帮我啊。”谢妙玉死死的咬牙,她这才意识到,如果不除掉姜婳,沈郎怕永远都不会真正的接受她。
姜映秋的神色渐渐狠厉起来,“阿玉放心,娘一定会帮你,娘不会便宜她的,定要她生不如死。”她岂会饶过姜婳,要不是她,女儿和女婿何苦会如此,她会趁着这次机会让她名誉扫地,让燕屼休妻,没了燕屼,姜家就没有依靠,说不定她还能有机会把大房的家业夺回来!
次日,姜婳去寺庙上香,京城有座很出名的寺庙,灵隐寺,位于城外岩桂山的半山腰,谢妙玉常去的就是此处,姜婳只是下意识的想去灵隐寺,她的确存了些想法,等到时机成熟时就会对谢妙玉出手,大概是燕屼再次南下之时,她对范立的事情还心有余悸,不愿当他面前时做下那些恶毒的事情。
她此趟来灵隐寺,一是为求神佛保夫君平安,二来往后每月或许都会来此一趟,算是探探路,对以后要设下的事情有个缓冲,不至于让身边的人感觉到她来寺庙太过突兀。毕竟她唯一能对谢妙玉出手的地方便是此处,两人平日没有交集,在外行事,也可避开口舌。
第97章
此趟前来上香, 姜婳只带阿大一人, 两人登到岩桂山去往灵隐寺,姜婳随阿大爬上半山腰已香汗淋淋, 两人覆带帷帽, 一来遮挡烈日,二来灵隐寺上香的人鱼龙混杂,她容貌出众,带着帷帽也怕遇见心怀不轨之人,两人湿汗滴落, 阿大给主子拭汗,又取水壶出来递给主子:“大奶奶,这天气怪热的,您喝口水吧。”
姜婳接过水壶喝了口, 舒服的喟叹一声,把水壶递给阿大, 朝着眼前的寺庙望去。灵隐寺前一块平整的阔地, 种着不少菩提树, 树下设石凳, 供前来上香的客人休憩片刻, 整个灵隐寺更是开阔雄伟。今儿七月初五,来上香的客人不多, 两人坐在菩提树下的石凳上小歇片刻,等着热意消散才一同跨入寺内。
灵隐寺由四殿一堂为主线,两边附以华严阁, 藏经楼,罗汉殿,方丈楼等配殿和附属设施,后院左侧是鼓楼,右侧乃是香客歇息的院落,姜婳只恍然看过一眼,也不甚清楚里头的结构,打算上过香后四下逛逛。两人进到正殿,正殿乃是天王殿,里头供奉弥勒殿。正殿更是辉煌雄伟,精雕细琢,四周墙壁和承柱上雕刻经文粉漆。
姜婳抬头望眼前慈眉目善的弥勒殿,她点燃清香,上前插在青铜九醨香炉中,后退跪于蒲垫之上,以额触地,诚信叩拜,喃喃低语道:“求得佛祖保佑夫君再次南下之时,平安顺遂,再求佛祖保佑姜家众人平安顺遂,信女所做之事皆为自保,往后不管如何,只求佛祖饶恕夫君,饶恕姜家众人,此等罪孽都由信女一人所为,若真有报应,也只报应到信女之身。”
语毕,手背手心触地,额头磕在雕刻经文的地面之上,良久才慢慢起身。
上过香后,姜婳给了百两的香油钱,求得一道平安符,打算回去赠与燕郎。
她顺着天王殿依次朝内而去,绕到后院,左侧就是辉煌鼓楼,右侧乃香客歇息的地方,大院落有夹道,设小院十来所,每座小院形同一个单独幽静的休憩场所,内设有两座正房,能够同时歇两家人。只一般的豪门贵胄也不愿与人分院落居,通常都是携家仆单独居住一所。
且这些院落也各有千秋,右边的几处院落更为幽静别致,乃世家大族女眷尝歇的地儿。通常需留下歇息都会提前登记名单,以免到时院落分配不均。
姜婳全部提前问过小僧人,她甚至在此处午休歇过,晌午用的素膳清淡可口,还是很不错的。
等申时日头不烈时,两人才下山回京。
…………
谢妙玉足足做足二十日的小月子,期间不敢洗头沐浴,房里连冰盆都不敢摆上,二十天过去,她人都馊掉,等着痛痛快快梳洗干净,换上身湖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襦裙,仔细装扮过,姜氏也正好寻她吃晚膳,自打沈知言前往荆州,姜氏几乎整日来探望女儿,如今见她身体消瘦,唇色发白,心里真是恨不得把姜婳五马分尸。
吃过晚膳,谢妙玉屏退丫鬟,依偎在姜氏怀里哭道:“娘,那姜婳怎么还好端端的,听文奶奶说,她前些日子还去工部尚书曹家吃了宴,娘,您快帮帮我吧。”文奶奶就是隔壁的新媳妇,经常跟谢妙玉一块打马吊,知晓她流产还来探望过。
姜氏拍拍谢妙玉的手背,“我儿不用担心,自然需要慢慢筹划,总不能随意出手,省得暴露我们,不过平日里给她添添堵还是可以的,你平日里跟着那些个少奶奶们打马吊时也可欲言又止的说说她,最好让她名誉扫地。”
谢妙玉真真是恨不得姜婳立刻死去,却知娘说的也对,总不能把她们暴露出来,便听姜氏的,下次跟着那几位奶奶打马吊时无意提了起来,“哎,前些日子我小产还要多谢你们来探望过,我在京城也没甚亲朋好友,只有我娘同你们。”
那位身材丰盈些的圆脸盘子的文奶奶笑道:“我怎么听说燕家那位大奶奶同你是表姐妹的关系,看你都不经常提起她,你这次小产她都不来探望探望你吗?听说姜家是商户,莫不是攀上高枝,连你都看不起了。”
谢妙玉苦笑,“燕大人如今是水部郎中,又是状元郎,她嫁的比我好,自打来到京城,我们就甚少联系,有次我去寻她,竟,竟还被她撵出来,我实在伤心,因此这次小产也就没告知她,省得她还以为我想攀附她。”
另外位年纪相仿的媳妇拍下桌子,愤声道:“你这位表妹当真过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何况你家夫君也是个了不起的,往后还不定谁看谁脸色,她这一时得意,总不能一辈子都得意下去,你也莫要生气,你才小产,瞧瞧你瘦的,还是要好好调养,等着调养好身,前去随夫君,总归能在生个大胖小子的。”
谢妙玉神色暗淡的几分,伸手抚向肚子,众人都以为她这是心疼小产的孩子,好生劝慰一番,文奶奶说道:“听说燕大人是姜家的上门女婿,不过这都随着夫家前往京城,想必和嫁到燕家没甚两样吧,听说他们成亲也两年多,怎么你表妹的肚子还不见半分动静呢。那位燕大人也是好肚量,家中独子,妻子不能生,他竟也不肯寻个小的。”
这话说的谢妙玉心里一动,纵然现在不能弄死姜婳,也可以给她添添堵啊。她掩口笑道:“此事我也不知,或许是缺德事做的太多生不出孩子罢。”
等到几位交好的少奶奶离去,谢妙玉去寻姜氏,与她说道:“娘,你先想想法子给姜婳添堵也是好的,何况她生不出孩子来,想法子给姓燕的纳个妾,若那妾侍能生出孩子来,岂不要把姜婳生生气死。”
姜氏笑道:“我儿莫要担心,这些事情我都在慢慢筹划,不会轻易饶过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