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出了院子,坐上内院的软轿。
徐德音有些不自在,这轿子的速度比她走路还慢一些,还不稳。
平南侯府抬软轿的婆子,之前一定没训练过。
坐上软轿,裴永珍也如同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一般,端着自己的姿态,也不再说长道短的。
侯府的侧门之外,此时停着两辆一看就是给府上姑娘出府做客时用的马车。
徐德音跟在裴永珍身后,上了前面裴永珍的马车。
裴永珍的马车虽然看着比另外一辆马车要小一些,可也只是小一点罢了。
徐德音和裴永珍两个人在马车上,也比另外几人那边宽敞一些。
至少,徐德音和裴永珍身边,还能各跟着两个丫鬟伺候着。而后面那一辆马车上,几位姑娘身边,只各带了一个丫鬟罢了。
徐德音皱了皱眉,想到这也算是这个表姐的好意也就没多说什么。反正,她来平南侯府,也不是来交朋友的。
裴永珍看见徐德音的表情,毫不在意地道:“她们要怪,就怪她们姨娘。”
好好的女儿家,为何非要给人当妾室?
徐德音嘴角抽搐,不再不识相地提起另外几位表姐妹之间的官司。
“德音以前只是听闻过康宁王府的事迹,倒是不知具体情形。不知有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
裴永珍微微一思索,便道:“能有什么好忌讳的?如今王府说是王爷王妃当家,然而康宁王身子不好,王妃每日里照顾王爷老王妃之外,根本分不出什么心来。如今王府的事几乎都是世子妃管着。小郡主偶尔也会帮着搭把手。以我和小郡主之间的关系,咱们在康宁王府根本不需要注意些什么。”
徐德音微微点头,看来这位三表姐性子虽然古怪了些,在京城中朋友倒是交了不少。
徐德音没有注意到,裴永珍眼里闪过的一丝不自然。
裴永珍与康宁王府的小郡主关系确实不错,然而,两人之间最近刚刚因为两人另外一个手帕交的事情吵闹过。
裴永珍知道自己的说法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也有心道歉,然而,她总觉得心有不甘。
毕竟她的说话,也不是完全就是错的。皇子侧妃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是妾室?
裴永珍看着一边温温柔柔的表妹,希望青敏看在有新人的份上,就不要跟她计较。
而且,她带去的这个新姐妹,可比柳雁茱好看多了。她当初闹得三姐妹分崩离析,现在不是还了一个新姐妹吗?
裴永珍想到现在传言中大皇子府上的情况,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一点没错。
裴永珍给徐德音说了一些情况,康宁王府的大门也已经到了。
朱红的大门旁边,侧门已经打开。一个眉眼精致的翠衣丫鬟看见远处挂着平南侯府标志的马车靠近,连忙出了侧门。
“裴三姑娘,咱们小郡主可是好等。”清脆响亮的嗓子一喊,周遭的马车帘子纷纷掀起一条缝来看情况。
裴永珍双颊羞得通红,想到现在马车外可能的情况,跺了跺脚,瞪着自己的两个丫鬟:“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我将竹桐那张嘴给赌了。”
墨韵墨香对视一眼,墨韵无奈败下阵来:“姑娘,咱们可不敢动小郡主身边的得意人儿。”
徐德音轻笑出声,从现在外面的情况徐德音大概也能猜出那个小郡主大概是个什么性子。
“三表姐若是不赶紧跟着那位竹桐姑娘进府,怕是就要在外面被好一番参观了。”徐德音也不想在外面被人围观。
若是早知道会是这个情形,徐德音还不如和另外几个表姐妹们挤一挤呢。
裴永珍恨恨瞪了一眼已经笑眯眯打起帘子的竹桐,跟在竹桐身后,下了马车,从侧门进了康宁王府。
侧门后面,早有软轿候着。
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的竹桐含笑对徐德音道:“这位就是徐先生家的姑娘吧。比裴三姑娘说的好看多了。”
徐德音微微一笑,说起相貌来,她眼前这位竹桐姑娘,也不比她差多少。也不知道康宁王府这位小郡主得有多好的容貌,才放心将这等容貌的姑娘放在自己身边。
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位小郡主想得比较开。
徐德音直觉,应该是后一种。
软轿被几个婆子稳稳地抬着,极快地穿过几个抄手游廊,绕过几个小院,最后停在一个亭子外面。
徐德音被婆子扶着下了轿子之后,忽然发现,在她前面的三表姐似乎有些别扭。
注意力在裴永珍身上的徐德音,自然没有发现,竹桐盯着她的百慧和玉枕看了好几眼。
百慧和玉枕虽然有所察觉,可是在这陌生的环境,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这里不仅仅是她们两人是新来的,就连她们姑娘,也不是很熟悉。至于裴家三姑娘说的那些好话,她们两个是不敢多信的。
毕竟,若是没亲身经历过,谁有能真正地判断出什么结果?
裴永珍别扭着不迈出脚步,亭子中煮茶的女子好似也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竹桐推了推裴永珍:“三姑娘,您要是再不过去,你最喜欢的云雾茶,就要便宜念波湖里的锦鲤啦。”
裴永珍微微一抬下巴:“我只是为那些茶叶可惜罢了。”
徐德音看着往亭子里走去的裴永珍,眼里露出一丝笑意。
竹桐浅笑道:“小郡主和三姑娘闹惯了,再大的脾气,一盏云雾茶也就哄好了。”
“三姐姐性子简单,若是没惹毛了她,确实是好哄。”徐德音颔首道。
竹桐低声道:“没想到徐姑娘才进平南侯府没几天,这平南侯府的主子们的性子,都摸得差不多了。”
徐德音脚步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也勉强了一些:“寄人篱下,不得不多听多思多想。”
第18章 小郡主
竹桐狐疑地看了一眼徐德音,将自己即将说出口的那句话咽了回去。
徐家有银子请来武师训练家仆,然而,那么多银子,也不是只要有能干的家仆就能保住的。
徐家有银子,别人家还有世代豢养的家仆。就像是她们康宁王府,虽然是比前些年落寞,王爷和世子爷的身子骨似乎还都有些不好。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情况,康宁王府若是真的想要在徐家的产业上分一杯羹,也不是一个徐家能抵抗的。
何况,徐家如今只剩下一个孤女,底下的人心浮动。若是徐德音不在侯府,徐家的产业又能维持多久都说不一定。
竹桐心底浮起的疑惑渐渐褪去,脸上也带了笑意:“徐姑娘别怪奴婢,奴婢就是对小郡主身边的事情关注了一些。”
徐德音脸上浮起一抹苦涩、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乎。
竹桐有些讪讪,她刚刚这话是问得太直接了一些。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呀。实在是,这位姑娘身边的那两个丫鬟实在可疑了一些。明明是一副柔弱的江南女子的样子,却能毫不费力地跟上他们府上专门抬软轿的婆子。
要知道,她家小郡主身边的四个一等丫鬟,能轻松跟上这几个婆子的,也没两人。
徐德音看了一眼身边的百慧和玉枕,二人此时面色红润,气息平稳,想到刚刚进府门的速度,徐德音也算是明白了。
就是这两个丫鬟表现太好,才让这个竹桐起了疑心。
看来,这京城的水不是一般的深。毕竟,一个普通的丫鬟,都能看出她身边的人的不对。
然而,徐德音对这也早有应对。
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也是父亲掌上的明珠。为了自己的闺女,一个父亲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也不是什么让人难以理解的事不是吗?
徐德音脚步轻移,缓缓走进凉亭。
裴永珍此时,神情已经变得极为坦然。
徐德音知道,之前裴永珍就在跟眼前的小郡主道歉、说的是之前两人共同的手帕交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当,偏偏去给大皇子当侧妃的事情。
本来也不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要说开了,两人之间也就不再有什么隔阂。
此时,两个小姐妹就又高高兴兴地说起云雾茶的好来。
“德音,快来尝尝,这云雾茶是青敏在蜀州一带的庄子上种的,每年只得四五斤。”裴永珍愉悦地招呼徐德音坐在自己的身边。
徐德音只当自己刚刚没听见两人的说话,顺着裴永珍的意思,在裴永珍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彭青敏看见徐德音,脸上就露出一抹笑意来:“徐姑娘果然是个美人儿。就是不大像是江南来的。”
徐德音脸上适时露出一抹疑惑:“小郡主何解?”
彭青敏伸手,极快地在徐德音脸上捏了一把,这才慢悠悠地道:“这一身皮子,倒是只有江南那样的地方才能养得出来。”
裴永珍怒道:“彭青敏,德音是我妹妹!”
青敏郡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难得见到如此美人,不好好亲近一番,我心不甘。”
彭青敏说完,眼里还露出一丝遗憾来:“若是德音妹妹能来府上陪我几日就更好了。”
裴永珍眼中的怒火直冒,以前彭青敏这么对待之前的柳雁茱时,她怎么就没这么愤怒?
徐德音随手将石桌上的茶壶拿起,给裴永珍的茶壶斟满茶水:“三表姐可别气了,青敏郡主只是跟德音玩闹罢了。”
裴永珍想到两人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关系,冷哼一声,一口饮尽杯中水,脸上当即就露出一抹可惜来。
这可是上好的云雾茶,哪里能如此豪饮,应该慢慢细品的。
青敏见裴永珍的气消了下去,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一双狭长的凤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徐德音。
徐德音细长的柳眉越拧越紧,心中不由得想到前世曾经听说,有些大户人家的女子,更喜与女子厮混,这青敏郡主,该不会就是那样的人吧。
徐德音想着,手下意识开始绕腰间压裙的玉坠。若是她把青敏郡主伤了,今日还能将自己身边这几人带回侯府吗?
三人正各怀心思,一个翠衣丫鬟过来道:“郡主,您倒是会躲懒,藏在这边,可让奴婢好找。”
青敏郡主看见丫鬟,笑眯眯道:“可是嫂嫂寻我?”
翠衣丫鬟嗔怪道:“如今接到帖子的客人都来了,您倒是好意思,直接躲在这儿,我家世子妃顾得来这家,就顾不了那家的小姑娘们。偏偏您这个最会哄小姐姑娘们的,寻不见影儿。”
青敏郡主微微讶异:“倒是我贪闲,躲在这湖边,一时间也没注意到时辰。”
青敏郡主说着,站起身来,看向自己半道上截来的两个客人:“侯府的另外几位姑娘怕是等得也着急了,珍娘你对王府熟悉,你的表妹就交给出照顾。”
青敏郡主说完,就潇洒地离开了凉亭。
裴永珍不在意,只当是在自己家中一般自在,慢悠悠地将一壶云雾茶喝完,才起身道:“咱们今儿不去人群里面挤,慢慢走过去就是。”
徐德音也不急,只与裴永珍一起,慢悠悠地与裴永珍一起,往另外表姐可能在的园子处走去。
徐德音脑子里,还在想着青敏郡主那句,不似江南出来的姑娘。
所以,真正的江南姑娘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徐德音百思不得其解。
裴永珍又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道:“德音,你若是需要出府,可以来跟我说。”
徐德音微微诧异,不知自己这个表姐是什么意思。
裴永珍有些不好意思,她只是无意中听人说,徐家表妹想要去报恩寺给徐姑父做法事。但是府上有所考量,不希望表妹出去。
裴永珍有些抱歉。徐家表妹本来就是来平南侯府客居的。他们这些亲故还如此对表妹,实在不该。
既然府上不许,那表妹给她说,她去母亲那里求一求,也就能将表妹带出府。
徐德音心中有一时间的柔软。甚至隐隐生出,父亲的死,或许跟平南侯府没有一点关系的念头。
然而,徐德音很快就将脑子里的那些念头给掐断。
父亲行事一向小心,若不是亲近的人,不会轻易相信。
然而,这样小心仔细的父亲,最后却是因为中毒而亡,还是因为有人引了父亲体内被压制得好好的慢性毒发作,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是与父亲没什么关系的人能做出来的?
徐德音想着父亲临死时那干枯瘦削的模样,心渐渐冷硬起来,脸上却还带着笑意道:“那就多谢三表姐。”
这种事情,三表姐这样的小姑娘定然是不知情的。那她将来,最多只诛首恶。像是三表姐这样的无辜之人,她徐德音有仇报仇,自然不会牵连到无辜之人的身上。
裴永珍脚步微微轻快了一些,心里甚至闪过一丝丝的懊恼来,为什么大姑姑不生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闺女呢?那样她也能多几个互相说得上的好姐妹了呀。
墨韵与墨香对视一眼,自家姑娘啊,就不能好好地,不给夫人惹上是非吗?
表姑娘出不出府,夫人还能真自己说了算不成?
裴永珍确实对康宁王府很熟悉,一来二去地,便将徐德音带着进了正在举办赏花宴的园子。
此时的园子之中,不仅仅有凌寒而开的寒梅,早春才盛放的兰花,也有羞涩地冒出花朵儿的。
裴永珍得意地给徐德音咬耳朵道:“都是康宁王府暖房里养出来的。搬出来放好定然不会超过一个时辰,而等今天的宴会结束,这些花又会被原样地抱回暖房去。”
“想来康宁王府的暖房在京城名声很大?”徐德音有些无聊地看着那些本不应该在冬季盛放的花朵,此时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徐德音微微一叹,花那么多银子,只是为了让花在冬季绽放,到底值不值?
徐德音猛然回过神,释然一笑,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单看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罢了。
康宁王府的主子喜欢花儿朵儿的,就砸大把的银子试验怎么将这些娇贵的花朵养得更好。
而她喜欢各种武器,自然舍得花钱,只为让那些大师傅们看看,要怎么让纤细的银丝更加坚韧。徐德音手指在腰间用来压裙的坠子线上划了一下,怕是除了她身边的人,估计没人能猜到,她这一根夹着银丝的线,比压裙那块晶莹剔透的玉坠子,耗费的银钱更多。
徐德音正在出身,忽然听人道:“康宁王府拿了这好些花出来,咱们不若作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