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洛安在旁小心翼翼的拾起了镜子的一角,试探的看着里面的自己。只见自己平日白皙的脸上仿佛被泼了一碗朱砂一般,密密麻麻的红点十层脂粉也挡不住。她不由得悲上心头,哭声顿起。
院中的声响引来了嫡母和苏嫣然。可当她们看见嚎啕大哭的竟然是洛安郡主,而不是苏清挽的时候,都是一脸的震惊。苏嫣然当即指着苏清挽道:“苏清挽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害洛安郡主。”
苏清挽并不惊慌,带着嘲讽笑道:“从食材采买到烹制,都由母亲的人手负责。我的人手,不过就是顾娘、流溪和听荷三人。而她们从来不踏入厨房。这谋害郡主的罪名我实在不敢承担。”
苏嫣然带着怒气道:“放肆。顾娘谨慎狡猾,流溪又一身的武功,难道下毒对你们来说还是难事吗?你被父亲禁足在苏府里,却还如此不知深浅,竟然连郡主也敢毒害。你说,你安的什么心?为什么要毒害郡主?”
洛安在旁喊道:“你给我住口,本郡主还没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苏嫣然被洛安吓了一跳,正要发火,转念一想洛安郡主也是皇帝心尖上的人,于是便按捺下恼怒闭口不言。洛安这才说道:“今日你的嫡母与长姐在此,也算是个证人。苏清挽嫉妒我与四表哥情投意合,在汤食中下毒害我毁容。此仇不报,我洛安誓不为人。”
苏清挽正要说话,却听见门外下人喊道:“胡神医到。”张氏一愣,“胡神医前几日不是死了吗?”苏嫣然皱眉道:“许是讹传吧。娘,还是把人请进来吧。”张氏瞧着苏嫣然的眼神,明白了她是要卖郡主的人情,点点头道了声好。
“郡主,胡方是城中有名的神医,想必你也听过他的大名。既然他来了,让他为您诊脉也好。”张氏上前道。洛安自然也知道胡方是最好的医士,或许自己的脸还有法子治。于是遏制住心头的怒火,说道:“给本郡主准备屏风和丝帕,再把这个贱人给本郡主扣住!”
张氏赶紧点头道:“是,郡主放心。快,快来人准备。”苏清挽冷冷的坐在一旁看着,一句话也不说,脑海之中却并未停止思考。院中,洛安坐在屏风后头,用丝帕挡住了自己的脸。
胡方垂着头,瞧着洛安那只长满了红疹的手,倒也有些心惊。可毕竟身为医士,到底按捺下心中的畏惧诊起脉来。胡方到底经了前番折腾,身子也是大不如前。过了片刻方缓缓道:“此症是血气上行所致,唯有西域白芷丹可解。”
洛安郡主道;“胡神医若是能解本郡主的毒,我父王自然会以千金酬谢。”胡方正想借机敲诈一番,忽然瞧见苏清挽在旁边冷冷坐着,再一想陆漓那张死人脸,赶紧道:“可惜小人并无此药丸。不过小人却知道此药是如何配制。其中有一味冰山赤芍最难得,其余都是寻常之物。”
苏清挽的双眉一蹙,当年听人论起自己母亲的病症,似乎也有血气上行一句话。看来,这些事果然都是嫡母所做的手脚。胡方继续说道:“冰山赤芍只生长于冰山之中,十分罕见,小人也只是在书中见过。”
苏清挽示意流溪堵住门口的出路,才上前道:“本县主会前去北城冰山为郡主寻找冰山赤芍。郡主放心,做下祸事的人,自然会承担后果。”苏清挽的眼神冷冷扫过嫡母和苏嫣然,二人不由得低下了头。
洛安郡主一时没理解苏清挽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满脸的不相信道:“你?父王手下有的是精兵强将,轮不到你耍花招。苏清挽,你只需要好好地住在天牢里等死就好。”
“淳亲王到,苏相到。”门外的下人喊道。苏槐跟在淳亲王后头,走进小院的时候,脸上写满了对家中妻女的恼怒。洛安上前喊道:“父王,你瞧瞧儿臣的脸。是苏县主给女儿下了毒。”淳亲王素来心疼女儿,此刻也是吓了一跳。
第22章 北城之行
正淳亲王要冲着苏清挽发火,回头看看苏槐一脸恭谨的神色,倒有几分不忍。于是回头说道:“苏相以为,此事应当如何?”苏槐连忙躬身道:“都是小女的不是,任凭淳亲王处罚。”淳亲王连忙扶着苏槐道:“你我多年交情,何必说这样的话。”
苏槐越发低头不敢说话,淳亲王却道:“方才听令千金说起要去北城冰山为小女采摘良药,本王便觉得令千金一定不是有意害小女毁容。”洛安跺脚道:“父王,你偏心外人。”淳亲王用眼神制止了洛安,继续说着。
“既然令千金想去,那本王便给令千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若是取回了良药,治好了小女,本王自然会饶恕令千金。若是取不回,此事恐怕就要由陛下做主了。”苏槐感恩戴德道:“多谢王爷高抬贵手。”
洛安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淳亲王的眼神吓住,乖乖的跟着他回了王府。苏槐恭恭敬敬送走了淳亲王,才转回身来指着众人就要开口大骂。苏清挽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轻声说道:“女儿有话要说,父亲还请稍等。”
苏槐怒道:“混账,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苏清挽微微一笑道:“流溪,请胡神医出来。”张氏颇有些紧张道:“苏清挽,你别故弄玄虚。今日闯下了这样的大祸,难道还不赶紧回去闭门思过吗?”
风吹过苏清挽的发丝,越发显得整个人气度高华。“今日女儿要请父亲看一出好戏,还请父亲坐好,别被这出戏吓着了。”苏槐带着怒意道:“放肆,你到底想做什么?”苏清挽带着恨意道:“女儿要还死去数年的母亲一个真相。胡方,跪下!”
须发皆白的胡方带着哀叹,颤颤巍巍的跪到了地上。苏槐的怀疑压制了他的怒意,坐在椅子上冷眼瞧着。张氏却几乎已经要瘫在苏嫣然的怀里。“娘,怎么了?”苏嫣然低声问道。张氏反复说着一句话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苏清挽一脸正色叱道:“胡方,我敬你是老者,不会威言相逼。只是,若你不好好说出当年的真相,我便把你送到你最不想见的人面前。”胡方心里早已打定主意,此刻长长的叹气道:“都是我作孽啊。苏小姐,小人会一字不落的把当初的事说给你,只求您饶我这一条性命。”
张氏在旁强打着精神道:“胡神医有什么话可得想清楚再说,否则乡下的妻妾子女可要担心啊。”苏槐不傻,怎会听不出其中的威胁语气。他冷声道:“胡神医有话就回吧,本相不才,可还是能保全一些人的。”
胡方点点头,开始讲述当年的故事。“那一年,我来到苏府为二夫人诊病。二夫人因为火气上行而得病,所以我便开了不少降火温补的药材。可我渐渐发现,有人加重了其中温补的剂量。于是,药方的作用便从降火变成了催火。”
“当我刚刚发现真相,想要跟苏老爷禀告时,有一位婆子拦住了我。那婆子说,苏老爷将来是要当左相的人,苏老爷的身边自然也得是贵人相配。有些人不配做左相夫人,哪怕是二夫人。”
“我当时年岁虽小,可也明白医者仁心的道理。于是,我出言斥责了她并坚持要禀告苏老爷。可那人显然早知我会如此,至今我还记得她志在必得的表情。她说,若是我治死这一人,却能够换来一生的神医名号,那也不算亏。相反,若是我治活了这一人,却要背上一辈子的庸医骂名,实在是不值。”
“我当时还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后来她继续说,若是我治活了二夫人,那么我就得罪了一些人。而这些人的权力,足以让我在京城中身败名裂。为了证明她的话不是假的,她甚至还给出了一份我治过的所有病人的名册。”
“她说只要我治好了二夫人,这些人都会魂断于当日。相反,若是我装作看不见,那么这些人会保我一生名誉无忧。”胡方的双眼望着远方,叹道:“这是我一生唯一害过的一个人,实在是悔恨当初。”
苏清挽努力的克制住心中的悲伤,追问道:“胡方,那个婆子是不是发髻右垂,左脸有几个小痣?”胡方叹道:“正是此人。”苏清挽抬眸道:“父亲可都听清了?”苏槐心念转动,想起此人正是张氏身边最初用的一位婆子,前两年才去世。他点点头道:“为父听清了。”
“那就请父亲再听一出。顾娘!”苏清挽唤道。顾娘从垂花门外走进来,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苏清挽这才朗声道:“今日这酒宴,是我为了加深与洛安的情谊而设。却不想,被奸人趁机而入。顾娘,你来说。”
顾娘点头道:“是,小姐。老奴方才始终在后厨外的偏门处等着今日的食材,却见到了大小姐身边的晚凝姑娘去取凉茶。晚凝姑娘性子沉静,今日却十分跳脱,不仅打翻了一个碟子,而且还动了几个杯子。”
“老奴一时好奇,就绕道到了窗户后头。老奴正好瞧见晚凝拿着一种粉末正在涂抹着一个小杯,晚凝姑娘还特意嘱咐下人说这个杯子颜色深,二小姐会喜欢,一定要端给二小姐。老奴担心二小姐,就想法子告诉了流溪姑娘。”顾娘十分周全说道。
“顾娘说的没错,这杯子原本就是为我准备的。我也早经流溪提醒,不会饮用。可谁料洛安郡主防备心重,竟然偷偷换了我们的杯子,这才误中此毒。”苏清挽瞧着张氏道:“若不是为了苏家的颜面,我早在郡主面前戳穿此事。”
苏嫣然犹在狡辩道:“你们主仆几人血口喷人。这些事都毫无证据,仅凭你们几个人的片面之词就想陷害我和娘亲吗?”苏清挽微微一笑,“没有证据?那不如咱们来搜一搜晚凝身上有没有留下那粉末?”
晚凝吓得一愣,慌张跪下道:“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苏槐带着疲惫的声音阻止道:“清挽,嫣然,你们都回去吧。这件事,父亲来处理。”苏嫣然放心不下自己的母亲,犹犹豫豫不走。
苏清挽纹丝不动,语气却带着嘲讽道:“父亲不会看在母亲娘家的份上,而饶苏母亲吧?”苏槐眉头一皱道:“清挽!”苏清挽冷笑道:“父亲,您想想我那无辜的娘亲,再想想我,您的心里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苏槐更加恼怒道:“苏清挽,你别逼为父不给你留情面!”苏清挽拂袖道:“情面?噢,对,是情面。父亲这样看重权势的人最看重情面了。”“你到底想怎样!苏清挽。”苏槐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
“女儿只想问问父亲,当初为何连母亲的安危都不能保护?难道在父亲的眼中就只有对权力的追逐吗?难道父亲从来不把妻女放在眼中吗?”苏清挽的一连串追问让苏槐说不出话来。张氏喊道:“疯了疯了,老爷你看,这个丫头疯了。老爷,她是疯狗乱咬人啊,咱们得把她关起来。”
苏槐的心中正混乱,瞧着张氏缠上来,一个耳光就甩了上去。苏嫣然连忙上前去扶,母女俩抱在一起顿时哭了起来。“反了反了,你们都反了。”苏槐气恼道。
苏清挽一脸的冷静道:“既然父亲不想处置母亲和长姐,那也就罢了。只是从此以后,女儿与你们再无半点干系。解郡主的毒,将是我苏清挽为苏家做的最后一件事。”话毕,苏清挽带着流溪几人转身而去。
瞧着苏清挽的背影,苏槐不禁想起当初与柳晨香初识的时候。他咬着牙道:“张氏,你还有什么话说?”张氏此刻反而十分镇定,说道:“老爷别忘了,当初是怎么当上左相的。你打我骂我几回,我可以忍。但若是想休妻,我难保会把当年的事弄得世人皆知。”
苏槐紧紧的握住双拳,又轻轻放开道:“你为我操持家事多年,也可以歇歇了。等到女儿们都出嫁,你再继续打理府中的事吧。至于嫣然,禁足闺中,直至出嫁。”张氏的心安分下来,与其说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不如说这是苏槐对苏清挽的保护。
“不过,你必须要把解药交出来。”苏槐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张氏。张氏摇摇头道:“我真的没有解药。”苏槐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张氏并不说话,拉着苏嫣然的手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而另一边,苏清挽把自己关在了帘帐后头,静静的念着一份佛经。顾娘悄悄的掀开一角道:“小姐,你真的要去北城吗?”苏清挽点点头,“好生准备东西吧。”顾娘叹道:“逝者已逝,小姐就不要伤心了。”
“我知道,我替娘念过百遍佛经,咱们就上路。”苏清挽道。顾娘劝道:“老爷说了,直到您出嫁,都不让夫人打理家事了,这也算是照顾您了。”苏清挽冷声道:“从前娘说父亲靠不住,如今我也觉得父亲靠不住。等我回来,我会自己料理她们,谁都不需要。”
顾娘点点头,“奴婢知道小姐有这个本事。只是您一个人去北城,实在不安全。”苏清挽没有放下手里的佛经,只轻声道:“你放心吧,不止我一个人希望能救郡主。此去北城,恐怕热闹着呢。”
第23章 倾城之恋
苏清挽的猜测没错,事情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从苏府出来,洛安就紧裹着面纱哭哭啼啼,一边指责着苏清挽,一边又担心自己的脸不会治好。淳亲王笑着劝道:“你以为父王真有那么善良,连自己女儿的安危也不顾吗?”
洛安止了哭声道:“父王的意思是?”淳亲王哈哈大笑道:“当年为父游历大虞,碰见过不少奇闻异事,也收了不少宝贝在手。”洛安惊喜道:“父王的意思是您手里有冰山赤芍?”淳亲王点点头,“那当然。这冰山赤芍虽然难得,可也不是弄不到的。”
“那您为什么还让苏清挽去找呢?”洛安问道。淳亲王嗔道:“傻丫头。若是我直接处置了苏清挽,一来会被人诟病不说,还会连累我与苏相的关系。但若是我让她去冰山,这事情就好办多了。冰山危险,就算出事也是寻常。”
洛安恍然大悟道:“到时候就算她不出事,父王咱们就派些兵士过去暗杀苏清挽,这样也好为女儿报这毁容之仇。”淳亲王点点头,“没错。安儿真聪明。”洛安这才欢喜起来,“还是父王最疼安儿。那父王,如果我用了你的冰山赤芍,你可会心疼?”
淳亲王笑道:“安儿是为父的掌上明珠,为父自然不会心疼。”洛安一笑,“我一定是父王亲生的,父王才对我这样好。”淳亲王的笑容一滞,接着恢复如常。“没错,你这么聪明,自然是本王亲生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