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却有些不在意道:“从前本宫倒是觉得麟儿很好,可现在想想到底不如本宫和施宁再生一个,到时候再把那个立为太子。”她说着话转头过来,见娇儿的脸上有些异色,笑道:“到时候本宫是女帝,你就是次之的女侯爷。”
娇儿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敢当,皇后徐徐开口道:“当初你我一同被义父选中,学了这么多年的手段心计,最后一同入宫。我为皇后,你为奴婢,你虽然不说,可我也知道你心里大约是不平衡的。”
娇儿正要开口解释,皇后笑道:“我没有旁的意思,不过就是说说心里对你的亏欠。”娇儿摇头道:“娘娘说哪里话,这一切都是奴婢应当的。”皇后道:“我这一世都是在为义父效劳,唯一听从自己所做的就是与施宁相爱。也多亏有你,处处帮我瞒着,才不被义父和皇帝所知。”
第64章 澈芳之死
娇儿更加真诚道:“娘娘, 咱们原是不分彼此的。只要能帮着义父成了大事就好,奴婢委屈些也没什么的。只是娘娘,您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上, 更要小心了。”
皇后有点自嘲的一笑, “原本我也是小心翼翼,可自从遇到了施宁啊, 这一颗心就好像突然有了着落似的,什么都不怕了, 真是神奇。对了, 接下来, 咱们的任务就只剩下劝陛下御驾亲征了。”“陛下正值壮年,咱们不劝他也是野心勃勃的,更何况咱们添油加醋这么一说呢。”
次年秋日, 新粮入库,兵强马壮,赵承旭下旨攻打北疆。而此时,苏清挽已生下一名女婴, 名唤赵恩惜。仙逸则生下一名男孩,名唤陆恩鸣。听说赵承旭即将前来攻打时,几人并未慌张, 因为这一年来,他们已经收编了十万余兵马。
“承熙,我倒是觉得咱们不必急着出兵。”苏清挽端起一盏茶,笑吟吟的看着乳母怀里的恩惜与恩鸣说道。赵承熙拿着一颗夜明珠逗着恩惜道:“为什么这么说呢?”旁边的陆漓接道:“自从有了这个孩子, 我看你的脑子真是越发不够用了。”
赵承熙有些不好意思,醒过神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南疆那一位,恐怕就等着黄雀在后呢。如今趁着皇帝兵马未到,咱们该到用人的时候了。”陆漓正色点头道:“那我这就给施安飞鸽传书。”赵承熙没有抬头,只低声说了句,“现在他叫施宁。”
几日后,秋高气爽,施宁继续亲自往宫里送粮。“大人,娘娘的意思,您还是从角门走,穿过宣德殿,然后到娘娘宫里小坐片刻。”施宁原就是伶人,游走于高门贵户的遗妇之间,后为赵承熙所用,施展这一招美男计。
“是,本官知道了。有劳赵大人了。”施宁一脸的坦荡道。赵迪心知这人是皇后的姘头,心里是十万个瞧不起,表面上却还丝毫不露,笑着退了出去。施宁这才弓着身子,瞧着四处无人,从角门钻了出去。
等到皇后殿里,果然见四处无人,只有娇儿守在门口。“大人来了,娘娘等着您呢。”施宁点点头,“我给娘娘在御膳房准备了礼物,可不方便亲自带过来,你亲自走一遭如何?”娇儿颇为担忧道:“可奴婢还要守在这,看着别让旁人进来。”
施宁笑道:“陛下午睡,阖宫都静着,谁敢这个时辰来叨扰娘娘呢。”皇后从殿里走出来道:“可不是么。难得施宁准备了礼物,娇儿你就去吧。我们就站在树下说说话,也没旁的事。”
娇儿虽有些无奈,但到底还是去了。施宁这才笑着把皇后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这些日子,你可好么?”皇后总觉得施宁那一双眼如秋水一般深沉,自己每看他一次,就深陷一步。“还好,你呢?”
施宁笑的眉眼更加明媚,“有你照拂,我还有什么不好的呢。”说着话,他伸手就摸上了皇后的下巴。皇后的身子微微往后一缩,继而羞红了脸道:“青天白日,你胆子怎么越发大了呢。”
“青天白日,往后都是咱们的。等到皇帝一出征,你父亲便出兵攻打京城,这天下不就是咱们的了么。”施宁带着志得意满道。这些话原是往日皇后口中说出来的,此刻听施宁这样说,心里反而有些慌张。
“这些话也是放在嘴边说的么,你可要小心些。”皇后的话音刚落,外头已有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原来朕的皇后有如此大志,朕可真是小瞧了你。”随着皇帝的声音落下的,是殿门被猛地踹开的声音。
澈芳吓得一惊,脚下一滑就滚进了施宁的怀里。施宁顺势一揽,二人的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皇帝只觉得自己头上的皇冠已经变了颜色,愤怒的顾不得喊什么兵士,自己上前一脚踹在了皇后的胸口。
施宁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皇后捂着胸口又惊又惧,眼瞧着门口的娇儿喊道:“救我,娇儿,快想法子。”皇帝的人机敏,唯恐再生乱子,赶紧把娇儿团团围住,既不让她趁机逃了,也丝毫不伤着她。
“今日朕拨给南疆张瑛的兵先让他们撤回来,就说要休整一番,择日启程。这样张瑛手里便有三十万大军,朕有二十万,也算有抗衡之力。对了,即刻封宫,连只鸟儿也不准飞出或者飞进皇宫。”赵承旭迅速做出了决断。
皇后心知自己毁了义父的大事,心里又愧又怒。可偏偏自己的一条性命还在皇帝手上攥着,她只得连连求饶。国母做出了这样的事来,皇帝如何能忍,带着怒气道:“皇后赵氏,生性□□,杀无赦。”
赵澈芳虽说自小受的教育不同旁人,可面对这生死之事,亦是心生畏惧。此刻,她吓得面无血色道:“陛下,您饶了臣妾吧,臣妾也是无意的啊。方才施宁所说的话,都是假的,那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的啊。”
施宁原本还为骗了皇后而心怀愧疚,此刻听了这话,心里倒是好受不少。娇儿也在旁喊道:“陛下,娘娘侍候您日久,也算勤恳俭勉。求您看在娘娘劳碌的份上,留娘娘一条命吧。”
皇帝望着泣涕交加的皇后,心里又是不忍,又是愤怒,正要开口,忽然听见屋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皇后赶紧道:“陛下您听,是麟儿,是麟儿。陛下,麟儿不能没有母后啊。求您绕过臣妾吧。”
这话一说,皇帝的心里更加厌恶,不由得怀疑这孩子甚至都不是自己亲生。到底是皇帝身边的大公公,素日受皇后恩惠不少,此刻出言道:“陛下,您若是直接处死了娘娘,恐怕会激怒张大人。”
这一句话提醒了皇帝,他皱着眉头思忖片刻道:“这,朕倒是忽略了。也罢,先将这二人上过天牢七十二道刑罚,再好好治伤,关起来等着朕料理了张瑛再处置。”皇后这才吐了一口气,她知道义父一定会尽快想法子救自己出去的。
是夜,皇后与施宁被一同困在了天牢之中,只隔着一道铁栏。
“施宁,你跟本宫说一句实话,今日你是不是故意支走娇儿,引来陛下的?”皇后穿着一身素服,丝毫不见往日娇嫩的容颜。施宁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你对得起本宫吗?”皇后清冷的问了这一句。
施宁摇摇头,“各为其主罢了。”尽管面上依旧努力维持着尊严,可皇后的心里到底有些伤感,“所以你对我根本就是无情的?你从来都是为了你的主子?难道是赵承熙?”
施宁背过脸去,躺在铺满破茅草的木板上,一言不发。皇后愤怒的把自己的一只鞋子脱下来,想狠狠地砸在施宁的脸上。可那鞋子并没有顺着栅栏缝隙飞过去,反而被栅栏挡住,无力的在地上翻了几下,陷在了地上的茅草里。
赵澈芳望着月光坐着,直到那如水的月光透过唯一的小床流淌到每一根茅草上,外面才终于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娘娘,外面的人都被咱们迷晕了,您快出来吧。”赵迪的声音在狱门外响起。
赵澈芳知道,这是义父为了自己动用了宫中所有死士。此次过后,宫里恐怕再也没有可用之人了。“娇儿呢?”她转身问道。“娘娘,咱们要从宫里的废水桶运您送出,娇儿姑娘说让您先走。”
施宁竖着耳朵听着,依旧是一动不动。赵澈芳站在牢狱之中,身量纤纤,看似对着月光,实际却是说给施宁听。“好在本宫早有谋划,不会让奸诈之人得逞。隔间的那一位,好生等着明日的七十二道刑罚吧。想到这,本宫这心里也就舒服了。”
赵迪的眼角往隔间一看,那背影不是施宁又是谁,嘴角也不由得一扯,心想着面首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娘娘,咱们走吧。”赵澈芳恢复了往日的高傲,将右手搭在了赵迪的腕上,轻蔑的看了一眼施宁,这才走出牢门。
施宁躺在茅草床上,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赵澈芳正要开口质问,却见外面涌入了一群兵士。兵士手持□□,很快分两侧站好,中间留出了一人宽的小路。顺着小路尽头走过来的,正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铁面。
“陛下知道娘娘想漏夜外出,特意派臣前来相送,顺便看看,娘娘在这宫里究竟还有多少人手。”那侍卫板着脸道。赵澈芳与赵迪面面相觑,这才知道是中了皇帝的奸计。原来赵承旭从来就没有放松警惕。
“娘娘,您若是呆的倦了,咱们还有七十二道刑罚候着。哦,对了,这还有位赵迪赵公公。按照陛下的旨意,您连这七十二道刑罚都不必走了,咱们出门,直接五马分尸就好。”铁面的话语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冰冷。
赵澈芳的手冰冷异常,浑身瘫软在地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不知道赵迪是如何被带走,也不知道牢门是如何再度关上。直到隔间的施宁说了句话,她才意识到这牢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第65章 付诸东流
“我要走了。”施宁缓缓说了这么一句。赵澈芳颇有些不屑道:“走?外面兵马密布, 你怎么走?”施宁指着那扇小窗道:“我练过缩骨。”赵澈芳有点意外,又有点自嘲,“原来真的一切都是谋划好的, 可惜我太傻。”
施宁对着这个女人, 心里亦是五味杂陈。“若是我说,我会回来救你, 你信吗?”赵澈芳摇摇头道:“不会。”施宁的眉头一拧,没有再继续说话, 竟顺着小窗上铁栏的缝隙挤了出去。
赵澈芳的心里更加翻腾的厉害。想到施宁那个毫不犹豫的背影, 想到外头赵迪若隐若无的惨叫, 想到自己多年来的苦心经营竟在今日都付诸东流,不由得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她知道,明日迎接自己的便是那七十二道刑罚, 而义父显然已经无计可施。
心念至此,实在是生无可恋。她摸摸怀里偷偷藏下的唯一一根簪子,闭上双眼用力的刺向自己的胸口。尖锐的簪子划破白皙的皮肤,鲜血顿时泊泊而出。外头忽然一阵骚动, 接着一个昏过去的女人被扔进了狱中。
她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的破烂,□□还隐约有血迹流出。赵澈芳定睛看时,才发现这个昏迷不醒的女人正是娇儿。她手里的簪子一松, 心里的绝望更加浓烈,连带着伤口的疼痛让她的心里如针扎一般。
小窗边上,忽然人影一闪,接着, 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猛地砍断了那几根铁栅栏。“娘娘,我是施宁,快,跟我出去吧。”
酸楚的眼泪从赵澈芳的眼眶中流出,她撕扯下袖上的白纱,用力在胸膛之上缠绕了几圈,接着双手抱紧了娇儿,从小窗把娇儿运了出去。
施宁透过小窗,看见赵澈芳惨白的脸色,催道:“你自己怎么不出来呢?”赵澈芳笑着摇了摇头,“都怪你,迟来了半步。求你带着娇儿走吧,一定要照顾好她。”施宁正要再开口,忽然看见赵澈芳身上,鲜血透过白纱流淌出来,不由得急道:“娘娘,你糊涂啊。”
赵澈芳的眼神笃定,轻声道:“皇帝从来都叫我皇后,你从来都叫我娘娘。又有谁记得我的名字是澈芳呢。施宁,你叫我一声芳儿好不好?”
施宁有点犹豫。按照赵承熙的安排,自己原应立时就走,可偏偏自己却对皇后放心不下,这才特意回来救人。此刻他看着赵澈芳期待的眼神,到了嘴边的两个字不知为何偏偏吐不出来。
“罢了罢了。”赵澈芳心里的那股子底气一下子就消沉下去,连带着身体也突然失去了力气。她瘫软在地上,任由外头的施宁怎样劝说,她也不做回应。施宁见她如此,心知是无可转圜,便也不再强求。
次日,皇后身死宫中,但因为赵承旭的刻意隐瞒,消息并未四散开去。但施宁和娇儿却在出宫的时候就知晓了此事。为了皇后死前的托付,施宁原本打算带着娇儿回到北疆,却不料从客栈晨起时,便找不到了娇儿的去向。
“念你救我,背叛娘娘一事我暂且不再和你计较。等我痊愈回归之时,便是你、赵承熙、赵承旭的忌日。”娇儿的字迹力透纸背,施宁仿佛感受到这个倔强的小女孩那颗充满了仇恨的心。他无力的叹了口气,用拯救天下苍生的大义安慰了自己几句。
那一日,娇儿走的并不轻松。身体上的伤痛和心里的悲伤让她几乎步履维艰。好在虽说张瑛在皇宫里的人手都殁了,但在都城里的依然在。通过重重周折,她总算联系到了张瑛的人手,将皇后殁了的消息递了出去。
张瑛盛怒之下,果然出兵攻打赵承旭,最后一场战役就此开始。赵承旭原本为赵承熙所准备的精兵,迫不得已开始与张瑛交战。不过赵承旭也唯恐赵承熙趁虚而入,因此在都城以北亦是驻扎了数万官兵。
“若是皇帝和张瑛不交战,咱们北疆的百姓可就危险了。”苏清挽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衣,头戴银色簪花道。陆漓捏着自家孩子的圆下巴笑道:“早晚的事罢了。”赵承熙点头亦道:“若非施宁的计策,此刻遭受兵乱的就是咱们了。”
“其实咱们也不求别的,只要能保住咱们一方百姓的安宁也就罢了。”苏清挽继续道。仙逸噘嘴道:“若是皇帝赢了,咱们哪里还有安宁可言。按照我的意思,倒不如咱们助那张瑛一臂之力。到时候皇帝兵败,张瑛也会对咱们以礼相待。”
原本性子孤僻的陆漓自从和仙逸婚后也变得爱说爱笑,此刻道:“我看逸儿的主意不错。只不过,咱们要让张瑛信守承诺,是件难事。”赵承熙有些动摇,瞧着苏清挽道:“挽挽,你的意思呢?”
苏清挽皱眉道:“张瑛既然能培养出皇后这样的人,说明他的此番谋划已经又数年了。你们觉得,对皇位有如此执念的人,难道会和我们谈条件吗?即使他一时答应,恐怕来日想到北疆这块沃土,也不会轻易放手。到时候,他势力强大,恐怕咱们更不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