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嫣然心想道,什么徐徐图之,一切不就是你一句话的功夫么,面上却不敢露了分毫。娇儿笑道:“这样吧,你也困顿了这么久,去侧殿里好好打扮打扮,吃些名贵东西补补。等到我成了事,自然不会亏待你和你父亲。”
身后,早有下人来领路,“丽妃娘娘,这边走吧。”苏嫣然望着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宫殿,如今失而复得,哪有不欢喜的,当即点头道:“一切听从陛下安排就是。”
眼瞧着苏嫣然眉眼得意的走了出去,娇儿不禁嗤笑道:“若是芳儿还在,看见她这幅样子,一定要笑死了。”旁边的丫头笑道:“陛下留着这样的人作什么,不如杀了干净。”娇儿懒懒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不过是一只羊。等到养得肥了,再送去祭奠芳儿。”
小丫头被娇儿的话惊着,吓得不敢再说话。娇儿却旁若无人的说道:“这几日北疆的人一定会来劫狱,而且十有八九是赵承熙或者陆漓。你去告诉大将军,加强十倍人手,苏槐的命无所谓,赵承熙或者陆漓的命,一定要给我留下一条。”
娇儿的眼神带着狠辣,咬着牙说道。直到她的视线遇到了墙上挂着的澈芳的画像,才顿时变得柔和起来。小丫头在旁瞧着娇儿眼神和缓,以为是倦了,上前道:“娘娘,前几日有王爷送进来几个面首,娘娘可要他们陪着安歇?”
娇儿一个耳光甩上去,恶狠狠道:“当着芳儿的面,你嘴里胡咀些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小丫头连爬带滚的出去了,娇儿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抚摸着澈芳的画像。
午夜,娇儿紧紧搂着那副画像睡得正酣,便听见外头有声音道:“陛下,陛下。”娇儿努力的睁开眼睛,身上不过只有一件小衣。外头敲门声愈烈,继而砰地一声被打开,一个英勇剽悍的男子站在外头。
那是原本张瑛麾下的大将军张弛,如今为娇儿所用。张弛只见榻上那个女人,面色微红,一件小衣半遮半掩的挡住白皙的肌肤,喉头不自觉耸动了一下。“陛,陛下。”娇儿并没有要遮挡的意思,随口道:“怎么了。”
张弛见娇儿毫无拒绝之一,回身关上了门道:“不妨事,陛下,一切都在臣的掌握之中。”说着,他走上前去,掀开了那层剔透的纱帐。娇儿微微一笑,见张弛的眼神已知他的心意,开口道:“将军,不怕么?”
张弛以为娇儿也是寂寞难耐,于是笑道:“美人在前,做鬼也风流,怕什么。”娇儿掀开被子,任由张弛的身体拥了上来。张弛亦是急不可耐,扯下娇儿上下的亵衣就要行事。却不料,他一低头,竟吓得呆了,连连滚下床来。
娇儿嗤笑道:“将军总算知道怕了。”张弛指着娇儿道:“你,你?”娇儿哈哈一笑,“我这下面,已如破烂不堪的棉布一般了,这些都是拜你们这些臭男人所赐,拜义父的野心所赐,拜赵承旭的狠心所赐。你们男人,从来没有好东西。”
张弛又惊又怕,连连跪地道:“臣糊涂,是臣糊涂,陛下赎罪,陛下饶命。”其实张弛几乎手握着大虞的整个兵权,只不过他的父母都被娇儿藏了起来,因此才不得不屈服于她。
“起来吧。这事,你知我知也就算了。若是再有人知道,张将军的父母恐怕就要遭殃了。你急急忙忙过来,可有什么事么?”娇儿穿了外衣道。
张弛从惊慌中醒过神来说道:“是,陛下。方才,陆漓来过了。”
第68章 乌鸦成凤
“你可抓住他了?”娇儿问道。张弛摇摇头, “陆漓武艺高强,请娘娘恕臣无能。但娘娘别急,我们虽抓不住他, 却有意外收获。”
娇儿正要发怒, 听见后半句,总算耐下性子道:“少卖关子, 赶紧说。”张弛道:“陆漓前脚进了天牢,把苏槐救了出去。咱们的人在天牢外头守着, 虽说没守住陆漓, 但却等到了仙逸公主。”
娇儿眉头一挑, 笑道:“听说仙逸和陆漓成亲了。看来,是她不放心陆漓,才偷偷跟了来。想必陆漓, 尚且不知道此事。你做的甚好,仙逸可比苏槐有用多了。把她传来吧,朕要亲自见她。”
张弛谢恩起身,方才他自己解开的腰带突然滑落了下来, 叮当落在脚边。他面色一阵尴尬,娇儿却不耐烦的挥挥手,他赶紧提着腰带跑了出去。这会子, 外头才有小丫头跑进来求饶,说是张大人非要闯进来。
娇儿一笑,朱唇轻吐二字,“杖毙。”
不多时, 仙逸果然被人带了进来。原来那一日,陆漓收拾行囊走后,为她留了一封信。信上,陆漓并没有瞒她,说是要替赵承熙去救苏清挽的父亲,又说让仙逸好好照料孩子,务必不要担心自己。
仙逸见到这话心已是凉了一半,也顾不上和苏清挽商议,直接就驱马往大虞的天牢里来。却不料,没见到陆漓不说,反被娇儿所擒。
“许久不见,公主还是年轻貌美。”娇儿笑道。仙逸知道娇儿不安好心,嘴上也不肯放松道:“许久不见,乌鸦倒是登天成了凤凰。”旁边的下人立时就要过去掌嘴,娇儿也不拦着,眼瞧着仙逸的脸红肿了,方道:“可别吓着了公主。”
仙逸的嘴角犹自挂着笑,“就算今日本公主被打死,你在我眼里,也还是那个小奴才罢了。皇后不仁不义,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娇儿一听她侮辱澈芳,心里的恼怒更是添了十倍,“放肆,你还真当你是前朝的公主么?”
“我是不是公主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要知道,这大虞不归属于你,这皇位也更不属于你。我若是你,就乖乖滚下去。”仙逸气度高华,带着十足的公主气派。娇儿咬着银牙道:“把她悄悄送到军营里去,让张弛处置。只要留口气就好,旁的让他瞧着办吧。”
仙逸心里十分害怕,她有心拖延时间,却又不知怎么说起。娇儿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笑道:“别的朕不敢保证,可这宫里的嘴,朕都能堵住。你若是想等陆漓来救你,恐怕是不可能了。”
“让朕猜猜,陆漓此刻恐怕已经带着苏清挽的父亲,急急忙忙的去讨好苏清挽了。仙逸啊,你真是可怜,连自己的驸马也看不住。”娇儿讽刺道。仙逸的心理防线果然渐渐崩溃,她跌坐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娇儿瞧着她那副样子,唾了一句,“不过也是绣花枕头罢了,拉下去吧。明儿朕还要靠着她,跟赵承熙谈条件呢。”四肢无力的仙逸被两个侍卫拖了下去。她不怕娇儿给自己施加刑罚,却没有想到娇儿直接把自己送到军营里去。
望着外头漆黑的夜色,她想到陆漓关切的眼神,想到孩子依赖的目光,心里不禁又悔又恨。旁边的士兵推了她一把道:“前头就是军营了,快点走。”仙逸脚下一软,不自觉就摔了出去。
那士兵也不扶着,只等着她慢慢爬起来。好不容易熬到军营里,抬头见到的正是张瑛。那下人把娇儿的话传给了张瑛,张瑛自然会意,笑道:“那就送到芙蓉帐子里头吧。”芙蓉帐子,原是大虞关押军妓的场所。
粉色的珠帘在军营中显得格外突兀,仙逸看见那些在芙蓉帐外排着队的兵士,已知此身无可转圜。她从头上缓缓摘下所有的东珠,对身后的兵士说道:“我原是认识你的,你曾在我宫里轮过值。今日我遭难,只求你午夜想法子帮我放几束烟花,红色在先,蓝色在后,分别是三响与七响。如此,你救的不仅是我,而是北疆的所有百姓。”
那兵士犹自愣着,前头已经有人来催,几个色眯眯的将士几乎就要扑过来。仙逸用恳切的眼神最后瞧了那兵士一眼,接着夺过他腰间的刀子,一刀抹在了自己的颈上。众人虽说是饱经沙场的,可也被此场面镇住,一窝蜂的赶紧跑开了。
兵士把几颗东珠掖在怀里,这才慌慌张张的跑去找张弛。
当天空中几朵绚丽的烟花跃起的时候,陆漓刚刚准备送苏槐出城。而那烟花的约定,原是他叮嘱仙逸的。临行之前,他在信上嘱咐道,若是你见到三束红色烟花,七束蓝色烟花,那么就说明我已遭不测,不必来救我,好好照顾鸣儿。
此刻,他见到烟花,心里还想着,大约是个巧合罢了。可心里隐隐已经生了担忧的念头。于是一路疾驰,奔着北疆去。可怜苏槐年迈,身子骨又弱,跟着陆漓颠簸的倒是不成样子。
直到陆漓看见赵承熙的府邸就在前头,他才吁了一声停下了马车。“车里头是王妃的父亲,你们把他扶下来。”陆漓急匆匆吩咐了这一句,就赶紧去找赵承熙。
这会正是晨起,苏清挽才出门口,见陆漓回来,劈头问道:“仙逸又有了身孕,是不是还没跟你说?你也忒不当心了,到底带着她去哪了?”
陆漓一听这话,才知道仙逸根本不在北疆,那看来那几束烟花竟真是仙逸所放。悲伤如暴雨铺天盖地袭来,陆漓仰天吼道:“仙逸。仙逸。”
两声长啸过后,陆漓竟一头倒在了地上。苏清挽慌张道:“快来人,快来人。”说着,她赶紧上前搀扶陆漓。
门外,赵承熙从军营回来,正看见苏清挽的父亲缓缓进了门。他还没等开口,旁边的下人便上前道:“王爷,陆将军方才把王妃的父亲救了回来。”
赵承熙其实已派了人手去营救苏槐,此刻听见下人如此说,心里对陆漓的多事倒有几分怨怼。他到底没有说话,起身往院里走去。这一进院不要紧,正瞧见苏清挽把陆漓的头放在膝上,焦急的说着什么。
尽管陆漓与仙逸在一起许久,可陆漓对苏清挽的那份心思赵承熙不是不知道。此刻,眼瞧着那样暧昧的场景,他不知怎的,突然恼怒起来。“仙逸公主呢?”他劈头问道。身后的下人一惊,心想王爷这样温和的人,怎么突然发起脾气来。
“公主已有一夜未见人影,不知道去哪里了。方才王妃还念叨呢。”因着下人只在门外侍候,并未见到里头的场景,所以也不知道陆漓与苏清挽到底发生了什么。因此,虽看见王爷生气,也不知道怎么劝说。
赵承熙透过门廊,看着垂花门里苏清挽焦急的眼神,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转身道:“军营里头还有事,我就不回府了。”下人有点吃惊道:“那,这,陆将军似乎有疾。”赵承熙不耐烦道:“我又不是大夫,有病就找医士。”
话毕,他竟转身就走,丝毫没有顾忌里头高声唤人的苏清挽。“医士来了没有?”苏清挽焦急问道。顾娘赶紧道:“已经来了,王妃别急。”苏清挽命人把陆漓扶到了内室,看着医士诊脉后道:“急火攻心而已,不妨事。”
第69章 人心涣散
苏清挽这才放下心来, “那就好。”顾娘在旁念叨道:“王爷素日早回来了,今儿是怎么了。”旁边的下人有知道内情的,却也没敢说话。苏清挽这才想起, 自己的父亲也已到了王府。“你先照顾着陆漓, 我要去瞧一瞧父亲。”苏清挽转头对顾娘道。
一进客室,一股清幽的气味传来, 苏清挽细细辨别,倒有几分旧时气息, 想来是父亲的熏香无疑。进了门, 她才瞧见苏槐已瘦弱的不成样子, 躺在床上竟动弹不得。旁边的小厮道:“老爷累着了,王妃别急,歇息两日就好。”
苏清挽点点头, 毕竟是生身父亲,心里再多怨恨也抹不去血肉亲情。她有没吵醒苏槐,轻轻地又退了出去。门外的小厮瞧着人少,这才道:“王妃娘娘, 王爷其实回来过一次,看见您抱着陆大人的头,似乎有些不乐, 又回军营去了。”
苏清挽心里原本就焦急,那一股子火登时也发作出来道:“他不去救人也就算了,怎么还敢生人家的气。陆漓千辛万苦救了我父亲出来,又因此失了仙逸的讯息, 一时病了,我哪有不惦记的。”
下人讪讪不敢说话,苏清挽继续道:“下次他再回来,直接把大门给我关了,也不必让他进来了。若是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我留着他做什么呢。”下人心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平时一个个都好言好语的,今儿脾气怎么突然大起来。
下人正要说话,顾娘这时候跑过来道:“陆将军醒了,他开口便念叨仙逸公主殁了。”苏清挽一惊,脚下一个不稳,险些从台阶上摔下来,“胡说八道,仙逸才不会死。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话虽这样说,可眼泪已经扑簌簌的落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清挽紧紧握住顾娘的手道。顾娘也是含泪摇头,“陆将军只是说了自己对不起她,还说什么她不应该偷偷跟着自己乱跑等语。”
苏清挽心智通透,已猜得八九不离十。她蹲在地上抱着膝头道:“都怪我,都怪我,不怪旁人。都是我害死了仙逸。”顾娘心里又怜又伤,赶紧扶道:“不怪王妃,都是奸人作祟。王妃且别伤心,为公主报仇,护卫北疆才是要紧事。”
地上的苏清挽啜泣了半晌,心里却是一味的走不出来。顾娘扶着她进到内室歇了,可那泪水却止不住的流。顾娘吩咐人去请赵承熙,赵承熙心里到底惦记,可来了两趟却都被苏清挽拒之门外。
赵承熙无奈之下,瞧了几眼苏槐,也算尽了一份心意。继而走到陆漓的内室门口,犹豫片刻却又转身走了出去。“仙逸公主的葬礼,让陆漓尽心去办。大虞的几十万大军就要到了,本王还是去军营准备着。”
顾娘始终跟着赵承熙,见他如此冷漠,倒不好说什么,心里只得替苏清挽不住的叹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王府里头仿佛被诅咒了一般,一个有一个的厄运接踵而来。
仙逸的葬礼刚刚过去三日,陆漓依旧茶饭不思,整个人几乎瘦的脱相。苏清挽亦是后悔不已,整日整日的在佛前跪着。而赵承熙,则守在军营里头,严阵以待。所有人都知道,大虞的几十万兵马已经浩浩荡荡的开驻北疆。
军营之中,几位副将来报道:“王爷,北疆的兵马眼看就要过了边境,到北疆城外了,咱们可有应对之策?”赵承熙的面前摆着四五壶酒,他颓唐道:“王妃不理我,你们还来理我做什么,滚滚滚。”
众人见主帅如此,心里哪还有底气,垂头丧气道:“罢了罢了,咱们走吧。”几位副将相互挤挤眼睛,心里都不禁有了另一番谋划。是夜,数万人马从赵承熙的军营中悄悄跑出,准备藏入山中,安安静静的熬过这个冬天。那几位副将,正是逃兵的带领者。
而剩下的兵士们,也是人心涣散,士气渐渐衰落下来。亦有不少忠心耿耿的将士,向赵承熙死谏,可赵承熙却日益消沉,因为苏清挽的冷淡决绝而痛苦不堪。营帐之中,处处都是他所丢弃的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