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不单单给她针灸,还在她身上下了蛊毒。这蛊毒平时靠药物压制,一般人看不出来。如果她跟男子交欢,蛊毒就会从她身上传给那男子,谁夺了她的清白,谁就会中毒,蛊毒发作的时候,痛如万蚁啃噬,痛不欲生。
蛊毒还没有下完,等蛊毒下完了,他跟薛锦棠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他低下头,缓缓靠近她,沉醉地嗅她身上的香味。
很好闻,他很喜欢,这香味会让他舒服安静,几天不闻他就会想这个味道。他按照这个味道自己配了好几次香,总是不太满意。
今天有机会,他好好闻一闻,把味道记住,总能研制出一模一样的香料来。
薛锦棠迷迷糊糊的醒了,见赵见深站在书桌前,桌上摊着一副青松雪山图,墨迹未干,赵见深正在收尾。
她不敢打扰,默默在一旁静候。等赵见深画完了才道:“民女失礼,让殿下久侯了。”
“你过来。”赵见深放下笔:“你看这幅画如何?”
薛锦棠会丹青,而且是个中高手,她一眼就看出这副画笔法娴熟,画技精湛。远处的冰峰雪岭皎洁雄伟,近处被白雪覆盖的青松却伟岸秀美,浓淡勾勒得当,对比鲜明,营造出天寒地冻、人迹全无的清冷与宁静。
“非常好。气势雄浑又不失空灵之美,寒威千里望,玉立雪山崇。殿下这副青松雪山图生机勃勃,落笔稳重,干湿并用,笔少画多。境简意深,宁静淡泊又没有凄凉之感,是上佳的作品。”
赵见深挑了挑眉头,他不过随口问一问,没想到她竟然说得头头是道。能看出来他画工不俗,她有几分眼光。
“你会丹青?”
薛锦棠说:“会一些些,画人多一些,对画景并不精通。”
赵见深笑了笑:“我与你恰恰相反,我喜欢画景,不喜欢画人。下次你有空,替我画一幅肖像吧。”
赵见深是那种高大又冷硬如出鞘之刀般锋利的男子,薛锦棠见过他笑,要么是冷笑,要么是嘲笑,像现在这样眼眸轻挑,嘴角上扬的笑还是头一回见到。
笑容冲淡了他身上的冷硬感,让他变得温润和煦,他丹凤眼波光流转,十分的好看。
如果他经常这样笑,一定会迷倒很多女孩子。
薛锦棠出于礼貌,也回以笑容。
赵见深却突然敛了笑,离开了书桌。
他前世很喜欢笑,别人都说他亲和好相处,对他亲近多而恭敬少。
重生之后,他意识到人若是流露自己真实的情绪很容易落入被动,所以他总是控制自己的表情,效果也很好。只是今天……他烦躁地捏了捏手指,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芬芳入鼻,又觉得格外放松惬意。
“殿下。”薛锦棠不知自己哪里惹着了他,谨小慎微地跟在他身后:“民女现在去沐浴,不知可否。”天已经不早了,眼看着到了中午了,她肚子也有些饿。
赵见深说:“先用饭吧。”
“那民女……”
“你留下来吃饭。”他朝门外走,对范全道:“摆饭。”
不一会,两个小太监过来,先摆了一桌一椅,一副碗筷,又上了红烧黄鱼、酒醉鸭肝、姜汁白菜、笼蒸螃蟹、鸡汤氽海蚌、葱油酥饼、南瓜闷米饭。
四菜一汤两主食,十分精致。
小太监上了菜就退到门口站着了。
薛锦棠记得屏风后面她针灸的床边有洗手的地方,她洗了手就坐下来吃饭,她是南方人,不怎么爱吃饼,比较爱吃米饭。
“薛小姐!”
门口的小太监惊得魂飞天外,目瞪口呆:“你……你……”
薛锦棠把口里的米饭咀嚼吞咽完才说话:“怎么了?”
这个时候赵见深进来了,他扫了一眼就明白了。
薛锦棠忙放下碗筷站起来:“殿下这么快就用完了吗?”
赵见深没搭理她,只对小太监道:“再拿一副碗筷来,添两碟葱油酥饼。再炖一盅赤枣乌鸡汤。”
“是。”小太监如蒙大赦,退了下去。
“怎么回事?”范全抓住小太监问:“这般惊慌失措像什么样子。”
“范大总管,是薛小姐她吃了殿下的午膳。”
范全也愣了:“你们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还不快给殿下令备一席。”
“可是……可是殿下说让我们多上一副碗筷……”
范全脸色一变,低声道:“既然殿下吩咐了,你们照做就是。”
赵见深走到薛锦棠旁边:“你坐吧。”
他自己则从旁边拉了一个椅子,在薛锦棠座位旁边坐下来了。
薛锦棠低着头坐下来。她哪里不明白,这饭菜根本不是给她准备的,是给赵见深准备的。
哪怕她一向淡定能隐忍,此刻却不能不为自己的失礼羞惭。她也不敢动筷子了,只觉得脸皮火辣辣的,肚子也感觉不到饥饿了。
赵见深撇了她一眼。
这小女子见到他布置的华丽屋舍,不仅没有艳羡,反而还流露出瞧不上的意思。使唤起她的下人来十分随意,好像生来就娇生惯养、呼奴唤婢一般。她还会丹青,还会点评丹青。
薛家那小小的商户之家,能教出这样的人吗?
不过她在他面前一向冷静自持,今天出了这么个笑话,让她格外不自在,也是让人好笑。
“好好吃饭。”赵见深道:“吃不饱会影响针灸效果。”
薛锦棠最近瘦了,对赵见深的话,特别是关于治病针灸方面的话,说是言听计从也不过分了。
她捧着米饭吃起来,并不敢去夹菜。
赵见深明知她是不敢、是羞愧,还故意问:“不合胃口吗?我让人重做。”
“不是,很美味,谢殿下赐饭。”薛锦棠不敢吃太快,也不敢吃太慢,拿捏着分寸。夹菜的时候也是跟着赵见深一起,赵见深吃什么,她就夹什么。
赵见深夹了一个螃蟹,薛锦棠也伸出筷子准备夹一个。她其实挺喜欢吃螃蟹的。
筷子刚碰到螃蟹,就被赵见深的筷子压住了。薛锦棠赶紧把筷子收回来。
“你明天葵水就来了,螃蟹生冷,不宜吃。”
“哦,哦。”薛锦棠略尴尬。
好不容易挨到赵见深放下筷碗,她松了一口气,也跟着放下了。
这时候范全端了一盅汤过来,他难掩诧异,目光在薛锦棠与赵见深之间来回移动。
赵见深:“你喝了汤,歇一盏茶的时间,就去洗澡。”他说完抬脚走了,范全深深看了薛锦棠一眼,也走了出去。
薛锦棠没吃饱,她也不敢吃饱。既然人都走了,她心里的不自在也少了许多,将那一盅赤枣乌鸡汤喝了大半,只觉得格外满足。
赵见深在另外一间屋中问范全:“你刚才眉来眼去做什么?”
范全嘴角翕翕,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没什么。”既然殿下自己没意识到,他也不多说什么了,这种事情还是殿下自己慢慢体会吧。
这次的针灸比上一次快一些,针灸之后,赵见深交代薛锦棠:“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不用针灸。每顿饭吃八成饱,按时服药,一个月之后,你就能像正常人那样健康匀称。”
“这么快?”
一个月之后她就能瘦下来了,这……这是真的吗?
薛锦棠不掩喜悦,笑着望向赵见深:“殿下,您没有骗我吧?”
她很高兴,雪白的脸庞染上红晕,十分娇艳,让赵见深微微失神。
他不答反问:“你不信吗?”
“我当然相信殿下。”薛锦棠跪下来给赵见深磕头:“谢谢殿下的活命之恩。”
不能瘦下来,不能回京城,不能报仇,她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那个药,你必须每天服一粒,连服三年不能断。若是断了一天,就会变胖,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他说着声音凌厉起来:“本世子治了你,不是让你砸招牌的。你若断了药,毁了我百治百灵的名声,我是不会饶你的。”
一旦停药,蛊毒就会发作,万蚁噬心。
薛锦棠一手指天发誓:“殿下放心,不论发生什么事,我薛锦棠都会连续服药三年不断。”
“下次来,就是一个月之后了。”
“是正月初十,我们来年正月初十再见。”薛锦棠脱口而出:“民女提前给殿下拜年,祝殿下长命百岁,如意吉祥。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民女就先告辞了。”
“慢着。”赵见深说:“有个人你见一见。”
你要去女学,却阻难重重,我自然该送你一个大礼,助你心想事成。
☆、33.瘦了
不一会, 范全领着一个人来了。
“慧明师兄。”薛锦棠起身, 双手合十行礼:“你怎么会在这里?”
慧明冲薛锦棠微微点头,先走到赵见深身边:“谢殿下相助。”
“嗯。长话短说。”赵见深起身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薛锦棠与慧明两人,慧明视线落在薛锦棠脸上,双眸温润带了几分不舍。
“锦棠小师妹, 过几天师兄就要去江南灵隐寺了。”
江南之行突然提前,他不得不求助燕王世子。幸好燕王世子愿意出手帮助,他才有机会见锦棠小师妹一面。
薛锦棠很欣喜,她高兴地说:“灵隐寺高僧云集, 师兄去那里修行佛法,几年之后再回来, 必然成为得道高僧。”
潭拓寺历届主持,在成为主持前都是要去灵隐寺镀金的。圆达主持虽然人不怎么样,对慧明师兄却是真的不错。
慧明眼眸凝定在她的脸上,低声说:“师兄要离开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师父临走前,给你留下两句话。让我在机会合适的时候告诉你,我想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薛锦棠本能就觉得师父留下的话不简单。
“是哪两句话?”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慧明, 慧明心头微涩。
“师父说,第一, 你不能成亲;第二, 若有朝一日遇到困难可向沈家大夫人求助。若沈家不允, 你就说你知道沈七公子的八字。以此作为交换, 只要不是特别难办的事情, 沈家都不会拒绝。”
薛锦棠点了点头:“好,我记下了。”
她能猜到沈七公子的八字有问题,所以沈家人讳莫如深。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不会动用的。
只是第一点,她不能成亲……
“师兄,师父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为什么不能成亲?”
慧明深深叹息,语气悲凉:“这事情还要从十二年前说起了,那一年,薛家老太爷、老太爷到潭拓寺给已故的薛家大老爷做祭日,师父无意中碰到了两岁的小师妹……”
圆融法师看了薛锦棠的面相之后,立刻找到薛老太爷跟他讨要薛锦棠的八字,要替薛锦棠算八字。
圆融法师的相术非常厉害,又很少有人能请的动他,他主动要给薛锦棠算命,薛老太爷怎么会不答应?
圆融法师拿到八字,结合面相,说薛锦棠八字好,是少有的益命,天生旺夫,夫凭妻贵。
若能娶薛锦棠为妻,则丈夫鹓动鸾飞,名扬四海。只是益中带否,旺夫不旺己。若是不成亲,则一生平安无虞。若是订下亲事,则难以活过二十岁,因为她的好运会悉数转给男方,自己厄运连连,注定早夭。
薛家老太为表示感谢,当场就给潭拓寺捐了一大笔香火钱。
一个月后,圆融法师无意中得知薛家大肆宣扬说薛锦棠命格尊贵,天生旺夫。薛家又说这是圆融法师给薛锦棠批的命格,所以又很多人登门求娶,要替自家儿郎跟薛锦棠定下娃娃亲。
圆融法师得知此事十分后悔。
他替薛锦棠算八字,是希望薛家人不要让薛锦棠嫁人,好让这个小姑娘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地过一辈子。没想到薛家人竟然这么无耻,拿了薛锦棠待价而沽。他不仅没有帮到这个小姑娘,反而还害了她。
圆融法师主动去薛家见薛老太爷,两人关起门谈了很久。虽然内容其他人不得而知,但是圆融法师当天就收了薛锦棠为徒,薛老太爷也对外宣布,说薛锦棠年纪还小,暂不谈婚论嫁。
又过了一个月,燕京城爆发瘟疫。百姓为疫病所害,十室九空,尸横遍野,处处哀嚎哭泣,让人不忍相看。
圆融法师力挽狂澜,联合数十位大夫免费给疫民治病,薛家百草堂也捐药捐钱,全力相助。等疫情过去,圆融法师越发受到百姓爱戴,薛家老太爷也被人称做大善人。
从此之后,潭拓寺每年免费赠药给百姓,用的都是薛家百草堂的药。薛家背靠潭拓寺,生意越做越大,在燕京商圈慢慢站稳了脚跟。
四年前,圆融法师与朋友一起外出游览,当时约好两年后回来,没想到两年后他依然杳无音讯。
圆达主持见他迟迟不归,就从薛锦棠手里哄走了印章,又断了与薛家的合作。
“锦棠小师妹。”慧明声音低缓:“师伯相人无数,从未失手,他说你不能成亲,你记住了,一定不能成亲。之前你定下亲事不久就出事了,若是成亲,必然会应了师父的批语。”
慧明的话让薛锦棠之前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送走了慧明,薛锦棠拜别赵见深,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祖父对她的态度很怪,原来他并不是疼爱她,而是因为忌惮师父,因为她有价值,寄货可居。
疼着她,宠着她,就能跟潭拓寺合作,能从潭拓寺得到好处,所以就视她为掌上明珠。
等师父不在了,她失去价值了,就违背了与师父的承诺。明知道她成亲会死,还是给她定下亲事。
又因为她死了亲事就断了,所以就想办法把亲事换给薛锦莹。
从头到尾,他考虑的都是榨取她的价值,利益最大化,根本没有替她考虑过一分一毫。
师父很厉害,他的批语没有错,那个胖胖的女孩子定下亲事就遇险,紧跟着就失去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