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记——上官慕容
时间:2018-05-14 16:32:48

  薛锦棠的确渴了,嗓子火烧火燎的疼,放了蜂蜜的水入喉,又香又甜又解渴,比她之前喝的水都美味。
  她捧着青花瓷的茶盏,小口小口地喝。
  郑执眉头挑了挑,她明明很渴,喝水的动作却很优雅,一大杯蜂蜜水都喝完了,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喝完之后,薛锦棠把杯子还给郑太太,还不忘说了声谢谢。
  郑太太摸摸她的头,问她头疼不疼,身上难不难受,想不想吃东西。
  薛锦棠一句一句地回答她,说头不疼了,身上有些重但是不难受,现在还不饿,就是睡太久了想出去走走。
  烧了一夜,她脸色唇色都发白,说话也很乖巧,郑太太更加心疼:“好孩子,舅母这就熬鸡汤香菇粥,你晚上多吃点。”
  她转头对郑执说:“你陪锦棠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郑执头也不抬,低声“嗯”了一句,拿了桌上的一个小食盒,抬腿走了。
  薛锦棠一时弄不明白,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郑太太帮她穿好衣服,薛锦棠走出去,见小食盒里已经装满了零嘴点心,郑执拎着小食盒,站在门口等她。
  薛锦棠在心中哦了一声,原来他是去装点心去了。
  ……
  郑执走在前面,薛锦棠慢慢跟在他身后。
  郑执每走十来步就停下来等她,约莫她快到了,才继续走,甩开她一段距离,又停下来。
  薛锦棠苦笑。
  难为郑执了,他明明很讨厌她,却碍于舅母之命,不得不陪着她出来。
  为了不让郑执等太久,薛锦棠加快了脚步。
  可是她现在太胖了,走快了就拼命地喘起来。艰难地走到台阶旁,她不得不停下来喘气休息。
  身体颤颤巍巍的,汗也出了很多。她数了数,台阶有六个。
  真没想到她竟然会有被六个台阶难倒的这一天,要是有个拐杖给她拄着就好了,薛锦棠忍不住想。
  没有拐杖,有树枝扶一下也行。薛锦棠环顾四周,树枝没找到,看到郑执一脸不耐烦地回头找她来了。
  薛锦棠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说点什么,手却一把被郑执牵住了。
  薛锦棠呆若木鸡,连郑执对她说小心台阶,慢慢下,她都没听见。
  郑执轻轻拉了薛锦棠一下,见她一动不动,便皱了眉头,在她面前蹲下来。
  这个姿势薛锦棠不陌生,她小的时候,外祖父经常这样蹲下来,背着她走。
  薛锦棠心里泛起难言的滋味。
  原来她痴傻的这两年,郑执是这样照顾她的,怪不得他牵她的手那么自然随意。
  郑执等了一会,见薛锦棠没反应,就朝后退了退,背着手朝后伸,去抱薛锦棠的腿,动作十分的娴熟。
  薛锦棠慢慢后退一步,轻声喊了一声:“郑表哥。”
  郑执脊背一僵,猛然意识到薛锦棠已经清醒了,不是之前那个需要他牵着、背着、照顾着的小傻子了。
  郑执顿了顿才站起来,一只手托着她的胳膊下台阶。六级台阶走完,薛锦棠刚一站稳,郑执便收回手,大步朝前走,一路走到湖边的长凳边。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停下来等她。
  那是昨天她被薛锦莹推落水的地方,他特意带她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薛锦棠走到长凳边坐下,郑执打开食盒,放在薛锦棠旁边,他自己则站着。
  秋日的下午,阳光尚好,湖水泛波,枫叶火红,景色十分怡人。
  “锦棠。”郑执低声说:“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昨天的事情有很多,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件。
  薛锦棠笑了笑:“是我该谢谢你才是,这两年来,辛苦你照顾我了。”
  薛锦棠的感谢是真心的,照顾一个自己厌恶的人两年,他当得起这一声谢。
  郑执想起昨天跟郑太太的承诺,他没有接薛锦棠的话,只是问她:“之前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
  他问话的时候,两只眼睛一直盯着薛锦棠。
  “我痴傻的这两年,没有记忆。这两年之前的事,我大部分都是记得的。”
  郑执错开脸,神色变了变。
  也就是说,薛锦棠定亲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也还记得。
  沈薛两家结亲,薛锦棠订了沈七公子,整个薛家都欢喜非常,他虽然不是薛家人,但也不能板着脸色,就跟薛家隔房的几位少爷喝了几杯酒,闹到很晚。
  他回房的时候,发现房间里黑漆漆的,还以为是小厮偷懒,刚进屋他就感觉到有人朝自己所在的门口扑了过来。
  他还以为是进了贼,本能地就去捉住对方,不料对方不是要逃,而是扑进了他的怀里。
  夏季轻薄衣料下柔软的身体,清甜馥郁的花香味,让他第一时间就确定对方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他以为是薛家少爷们的玩笑,正准备出言呵斥,不料怀中的少女突然哽咽出声:“郑表哥,我喜欢你,不喜欢沈七公子,你带我走,我们远走高飞。”
  他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薛锦棠。
  他一向不喜欢这个骄纵跋扈的表妹,薛锦棠对他也总是欺辱挑衅,她怎么会喜欢他?
  她跟沈七公子定亲了,却跑到他这里,若是被人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他又惊又怒,又不敢声张,只能低声呵斥,让她放手。
  薛锦棠却越抱越紧,两只胳膊如藤蔓一样死死箍着他的腰,他费了很大的力气,不仅没有掰开她的手,反而把自己弄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薛锦棠把头埋进他的胸口,声音颤抖:“表哥,你要了我吧,我们做夫妻,我不要嫁给沈七公子。”
  她嘴里说的话越来越不像样,郑执没办法,只得出手打晕了她,趁着夜色将她抱回了房。
  他怕薛锦棠醒来纠缠,一大早就去燕王府当值,一个多月都没有回来。
  再次见薛锦棠,便是她与人打马球跌落摔伤,因为薛锦棠骑的是他的坐骑追风,薛老太爷大发雷霆,要杀死追风出气,他不得不含泪将追风送人。
  薛锦棠摔成痴傻,他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这个表妹生性骄纵,目中无人,欺负他便罢了,还将他的奶娘从台阶上推下,害得奶娘不治身亡。
  对于薛锦棠,他只有厌恶,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
  只是没想到她痴傻了,他反而要照顾她,还因此蹉跎了两年的时间,眼睁睁看着其他人步步高升,他只能在原地踏步。
  他曾经问过自己,在照顾痴傻的薛锦棠与被骄纵的薛锦棠纠缠之间选择哪一个,他考虑再三,最终还是觉得他宁愿照顾痴傻的薛锦棠,也不要跟薛锦棠有纠葛。
  可是现在,薛锦棠醒了。不仅醒了,还记得之前的事情。
  郑执心里一阵烦躁,他不该跟薛锦棠一起出来的。她简直是他的噩梦。
  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他还有些事情需要问清楚。
  “锦棠,我有件事情,想跟你问清楚,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我,不要撒谎。”
  薛锦棠偏头看他,郑执并不与她对视,他只是望着湖面。
  薛锦棠垂了眼皮,淡淡道:“我答应你,你只管问就是。”
  郑执这才盯着薛锦棠:“昨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锦棠低着头,并不抬起来:“我说了,你就信吗?”
  郑执呼吸重了一下:“我自然是信的。”
  薛锦棠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又很快消失不见,好似蜻蜓点水,几乎不曾有涟漪。郑执却觉得那笑容意味难明,好像带了几许无奈与嘲讽。
  “真相跟你昨天看到的并不完全一样。”
  郑执眼皮一跳,目光变得郑重,他就知道,薛锦莹不是那样的人,他就知道一定还有内情。
  薛锦棠抬头,正好捕捉到他的眸色,她淡淡道:“真相是,薛锦莹推我落水,然后倒打一耙污蔑我。你昨天看到的,只是薛锦莹污蔑我的那部分。”
  她反问郑执:“这就是真相,你信吗?”
  郑执默然,不再看薛锦棠的双眼。
  他当然不信,薛锦莹不是那种人。
  父亲战死的时候,他还小,他与母亲依附薛家。寄人篱下,他没少受薛家少爷的白眼与言语轻辱。薛锦莹那时候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庶女,时常被薛锦棠欺负,他们同病相怜,互相安慰,就像两只受伤的小兽,互相舔舐伤口,情分自然与旁人不一样。
  后来有一次,他们在假山下面说话,不知是人为还是意外,假山上竟然跌落一块石头,薛锦莹用力将他推开,她自己却被石头砸伤,肩膀上留了疤痕。
  那次之后,他就认她为妹,她也认他为兄长。
  他们不是亲生兄妹,却胜似亲生。
  他跟薛锦莹一起长大,互相扶持,互相了解。薛锦莹善良温柔,处处退让,便是被薛锦棠欺负了,也只是默默哭泣忍让罢了,她又怎么会主动招惹陷害薛锦棠呢?
  他绝对不信的。
  薛锦棠再次笑了笑:“你不信,你觉得我撒谎污蔑薛锦莹。既然你觉得薛锦莹是无辜的,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呢?”
  这一次郑执看清楚了,薛锦棠的笑容的的确确是嘲讽。
  郑执觉得刺眼,心头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甚。
  薛锦棠一抬胳膊,从手腕上捋下一串珊瑚珠的手串:“这个东西,你总认得吧?”
  郑执当然认得。
  薛锦莹有一串心爱的珊瑚珠手串,坐卧不离身,可手串怎么会在薛锦棠手里?
  郑执看着那手串,眼神越来越郑重。
  薛锦棠缓缓道:“这是薛锦莹推我落水的时候,我从她手腕上扯下来的。”
  “这不可能!”郑执矢口否认,可证据就在眼前,让他无法再替薛锦莹辩驳。
  薛锦棠没有撒谎,撒谎的是薛锦莹。
  他的脸色变了变,呼吸也急促了一下,显然在忍耐着什么。
  薛锦棠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怎么能不配合呢?
  薛锦棠站起来道:“我晒好了,我们回去吧。”
  送了薛锦棠回去,郑执立刻就握着手串去找薛锦莹,他要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6.瘦身
  薛锦莹没想到郑执会来,她由两个丫鬟搀扶着,急道:“这都下午了,你怎么还没有回城?会不会耽误你今天晚上到燕王府当值?”
  郑执是燕王府三等侍卫,每五天休沐两天,休沐第二天的晚上是要赶回燕王府的。
  “锦棠怎么样了?我听说她发了高烧,是真的吗?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烧了呢?”
  郑执怒气冲冲而来,开门见山地质问:“薛锦棠为什么会发烧你难道不知道吗?她发烧应该正合你意,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薛锦莹脸色一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郑表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或许是因为疼痛,或许是因为难堪,她的声音有些打颤。
  郑执顿了一下,复又硬起心肠,冷声道:“你为什么要推薛锦棠落水?为什么又要倒打一耙?你千算万算却漏算了鞋子,更没算到你会留下证据。”
  他将那串珊瑚珠的手串重重放在桌上,眼睛直直盯着薛锦莹,希望她给出解释。
  薛锦莹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两只眼圈却红了,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郑执失望地闭上了眼睛,他不相信薛锦莹会做这种事情,可这一次却不得不信。
  “真没想到,你现在会变成这样!”郑执痛心看了薛锦莹一眼,然后转身而去。
  薛锦莹的丫鬟荷叶却突然跪着拦在郑执面前:“郑表少爷,你错怪小姐了,不是小姐害了四小姐,是四小姐不安好心……”
  薛锦莹立刻大声呵斥她:“荷叶,你住口!”
  荷叶双眼淌泪,哭着说:“奴婢要说,便是拼着被小姐责罚奴婢也要说出真相。昨天小姐落水之后,因怕老太太担心,换了衣服就立刻去老太太院中了。奴婢正给小姐洗换下的衣裳鞋子,不料三小姐院中的杏红姐姐来了,她说来帮奴婢洗鞋子,奴婢就答应了。”
  “我以为她是来帮我,却没想到她不安好心,其实是来偷小姐的鞋子的。”荷叶情绪激动,愧疚道:“原来她早就算计好了,想要陷害我们小姐。都怪我轻信了别人,害了我们小姐。”
  郑执心中动摇,脸上却只做不信:“她帮你洗鞋,然后偷走了鞋,那你呢?你就由着她偷不成?”
  “小姐走的时候,只穿了单衣,我怕小姐着凉,急着去给小姐送披风。谁知道,就这样中了她的圈套。”
  郑执想了想,昨天荷叶的确也在老太太院中,当时她手上好像是拿了一件衣裳。
  荷叶哭着说:“郑表少爷,这都是四小姐的阴谋诡计,她向来欺负我们小姐,她病了这两年,我们小姐的日子才稍稍好过一些。她病一好,见我们小姐讨老太太欢心,更不会放过我们小姐了。你跟我们小姐相处这么久,难道还不知我家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吗?从来都是四小姐欺负我们小姐,我们小姐何曾欺负过别人?”
  郑执默然。是啊,从来都是薛锦棠欺负莹表妹,莹表妹只有帮人的,从未欺负过人。
  可这串珊瑚珠又是怎么回事呢?他望向薛锦莹。
  薛锦莹泫然欲泣:“荷叶,你何必说这么多?郑表哥到底是锦棠妹妹嫡亲的表哥,我……我虽然叫他一声表哥,其实不过是沾了锦棠妹妹的光。锦棠是我妹妹,你这样说她,我以后又如何面对她呢?”
  她说着,就艰难地转身,要回房去。
  郑执知道自己错怪了她,焦急地拦住了她:“莹表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明明知道,我把你当亲妹妹的。”
  薛锦莹垂泪道:“就因为你把我当亲妹妹,我更不能让你为难。既然锦棠说是我做的,那便是我做的吧。你知道的,她的脾气就是那样,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莫说是一串珊瑚珠,便是我的生母姚姨娘,还不是她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吗?她一贯是孩子心性,我又岂会跟她计较。”
  郑执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是薛锦棠把你的珊瑚珠抢走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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