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帘随着颠簸而动,她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外面已经黑透了。她跟杏枝约好的,看过新娘子就去吃席,然后陪舅母一起回去,晚上就歇在舅母那里。
她不见了,杏枝一定会察觉到什么。只是杏枝形单影只,如何是薛家那些人的对手?这些日子她跟沈鹤龄的交往没有瞒着杏枝,杏枝不赞同,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应该会像沈鹤龄求救。
不知道薛锦翎要嫁的人是谁?沈鹤龄能不能处理好。
这一路花轿从喧闹到安静,最后停在一个安安静静的院子里,有人笑得狂妄:“玉翎小美人,想死我了,总算把你娶到手了。”
薛锦棠心头一动,这个人见过薛锦翎,想娶的是薛锦翎,待会见了人不对,她应该还能自救。
轿帘被掀开,喜婆将她背出来,那人迫不及待,伸出手捞过薛锦棠,将她夹在腋下,带进房丢在床上。
薛锦棠手脚绵软,一点力气都没有。那人一把扯了红盖头,痴迷地盯着她:“玉翎,爷好好服侍你。”
薛锦棠惊得魂飞魄散。
这个人她认识,之前的锦衣卫千户卫涯,京城有名的折花老手,好色却也会讨女人欢心,见了女人连命都不要的货色。后因为勾搭了某个官员的爱妾被参了一本,才慢慢收敛了很多。听说不在京城祸害,外面没少置办外室。
四目相对,他没有一丁点的吃惊,反而伸手来摸她的脸:“玉翎,两个月没见,想爷没?”
我不是宋玉翎,你认错人了!
薛锦棠想大喊,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眼泪顺着眼角朝下落。
卫涯扑上来,扯她的衣裳,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慌张的声音:“爷,来人了,有人要见您。”
卫涯被扰了兴致,十分不爽,怒斥:“什么人,都让他滚!爷今天洞.房,天王老子也给爷靠边站。”
“是吗?”那个人已经进来了,声音冷冷的、低低的,仿佛压着重重的怒火。
这个声音薛锦棠认得,是赵见深。
赵见深是来救她的吗?
薛锦棠呜呜发不出声音,眼泪却流得更凶。
不会的,他怎么会来救她?她得罪了赵见深,上次她被人污蔑,他知道她是无辜的,却没有替她作证。因为她没有低头,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又岂会容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
她心里还是抱了一线希望,这个时候,没有人能救她,就是沈鹤龄来了,也拿卫涯没办法。赵见深,是她最后的希望。
卫涯不悦地起身,他身边的人都是饭桶吗?怎么让人进来了!
他刚才脱了衣裳,腰刀就放在桌子上,伸手拿了腰刀对着来人就砍,手才摸到刀呢,就被人一脚踢翻在地。
还没爬起来,手指头就被人用脚踩住用力地碾了,他瞬间满头大汗,艰难抬起头看着来人。
待见到了赵见深,他匍匐着跪下:“殿下,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属下有罪。”
他是锦衣卫不假,可赵见深是龙子凤孙,他是千户的时候就不敢动这些人,如今被贬成了百户,就更不敢嚣张了。
赵见深见薛锦棠在床上,衣衫虽然凌乱却没有大碍,只是一双眼睛流泪不止,显然是吓坏了。他脸色阴沉的吓人,对着卫涯又是一脚。
他护在心尖上的人,她怎么作他都不敢伤害的人,就这样被别人欺负!
“不怕,不怕。”赵见深解开披风罩在她身上,将人抱起圈在怀里,大步走了出去。
☆、59.逗弄
薛家西府五小姐薛锦翎出嫁了, 嫁的是五小姐青梅竹马的表哥, 宋氏舍不得,送了女儿之后就一直流泪,她不好送客,只能由薛家老太太代为送客。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宋氏眼中含泪,拿帕子擦着眼角:“我的儿,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万万想不到那个薛锦棠竟然跟你长得如此相像, 以后在外头,娘就叫你锦棠。你千万别恍惚, 不能让人看出来。”
被宋氏紧紧拉着手的那个女孩儿点点头,脸色很淡然:“娘,你就放心吧,女儿不会弄错的。”
宋氏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吓死娘了,幸好你爹、你祖父答应了。”
薛锦翎扯了扯唇,淡淡一笑:“爹眼里只有前程,祖父跟他是一样的人, 眼里只有薛家的兴旺未来,他们怎么会不答应呢。”
女儿懂事聪明, 是她的主心骨, 宋氏忙问:“那以后, 我们该怎么办?”她说着, 又哽咽了:“你爹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怎么一想起自己的身份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我们娘几个以后该怎么活啊?”
薛锦翎嘴角再次露出一个冷笑。
娘说错了,爹至始至终就是个伪君子。娘是官家小姐,明明已经跟官宦子弟的表亲订了婚事,却被爹花言巧语给骗了身子,怀了身孕。偏偏娘提起这事还觉得甜蜜。
娘看不清,她却能看清,当年薛文举失去记忆,什么都不知道,就能做出恩将仇报、勾引恩人爱女的事情来,他能是什么好人?
外祖父活着的时候,薛文举要靠着外祖父,自然对娘呵护备至。等骗到了娘手里的家产,外祖父又过世了,薛文举就露出的原来的面目。
去年,他们一家回京述职,刚进京就惊了马,她倒霉,被卫涯给救了。他就缠上了她,要纳她为妾。
她跟娘都不同意,苦苦求着薛文举。为了逼迫薛文举拒绝,她跟薛文举说,自己会进宫,以后会给他带去更大的利益。薛文举这才拒绝了。
没想到卫涯这么有手段,处处刁难,逼得薛文举别说升迁了,就连保住原来的官职都不能。薛文举到底还是为了前程舍弃了她,背着娘答应了卫涯,连婚书都写好了。
呵!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不配做她的爹了。
那时候他还没想起自己身份呢,就能做出卖女求荣的事,可见他是骨子里坏,跟他想不想起身份没关系。
她无可奈何,只能将婚事一推再推。说等薛文举上任之后,在任上办喜事。
也合该她幸运,听娘身边的嬷嬷说薛锦棠跟她长得非常像。于是就动了以假乱真的想法,先劝了娘,又劝了薛文举、薛家老太爷。
“以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有女儿在,就一定护着娘跟弟弟。”薛锦翎顿了一下,缓缓问:“那个薛锦棠,真的跟我长得很像?”
同父异母的姐妹,她想着有五六分相似就顶天了。希望薛锦棠能蒙混过关,毕竟她跟卫涯就见了三次面,有两次还是远远的。只要有五六分像,卫涯还真不一定能分辨的出来。
“像,特别像!当时娘见了她,差点将她认作是你。”
宋氏激动道:“你们两个都像你爹,都是雪白的皮肤,都是菱角一样的嘴。要不是因为你俩年岁上差了将近两岁,身高不同,你们站在一起,说是双生子都有人信。”
“只有一处不一样。”宋氏说:“薛锦棠眼睛又大又圆,跟你爹如出一辙。”
薛锦翎转头看像镜子,镜子里的女孩子雪肤花貌,红唇微扬,跟薛文举很像,只是眼眸狭长,单眼皮,这一点像娘。
竟然这么像吗?
那她就放心了。
宋氏哭了:“那孩子跟你长得像,我们让她顶替你,她会不会存心报复,把不是你的事情告诉卫涯,卫涯会不会再来找你。”
“娘你放心吧,不会的。”薛锦翎微微一笑,她已经安排人给薛锦棠灌了哑药,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薛锦翎照着镜子,想着要把自己的眼睛画大一些,然后再去女学读书,再进宫。
薛文举、卫涯对她做的那些事,她会一一报复的。谁也不能凭白欺负了她。
……
薛锦棠醒了,她在床上躺了很久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小姐醒了。”杏枝眼圈泛红,坐在床边握了她的手:“小姐,都是婢子疏忽大意,求小姐责罚。”
薛锦棠摇摇头,杏枝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忙捧了一杯茶水过来喂薛锦棠喝了,又告诉薛锦棠事情的经过。
杏枝说,她等不到薛锦棠就闯进去找,宋氏说薛锦棠早就走了。杏枝不信,翻了整个院子,没找到人,宋氏神色慌张,却咬紧牙关说没看到人。杏枝没办法,只好出去想要找沈鹤龄。
可是这个时候,外面已经宵禁。她在街上走,被巡城的士兵抓到了盘问,刚好赵见深从那里经过,她就向赵见深求助。
“……要不是燕王世子,说不定奴婢就再也见不到小姐了。”杏枝咬牙切齿道:“宋氏好歹毒的心肠,竟然给您灌了药,害得您昏迷了两天,多亏了燕王世子给您喂了解药……”
杏枝说着,脸突然微微有些红了。
当时小姐昏迷不醒,药根本喂不进去,燕王世子就抱着小姐,一口一口含了药,喂到小姐口中。要不是燕王世子,小姐绝不会这么快就清醒。
薛锦棠一皱眉,眸中露出焦虑之色,杏枝忙拿了纸币过来,递给薛锦棠。
上好的薛涛彩花笺、御供的红檀木狼毫笔,除了燕王府,燕京真没人能用得起这种东西。
“燕王世子说,您醒了不能说话,一定要写字的。”
薛锦棠在心底叹气,手上却不停,写了一句话询问舅母如何了。
杏枝忙说:“舅太太没事,我怕舅太太担心,派了人送舅太太回去。她并不知道您出了事。”
薛锦棠微微松了一口气。
杏枝又说:“您现在要一天三次服药,三天后才能开口说话。炉子上煨着鸽汤小米粥,我去给您端过来。”
薛锦棠点点头,随手将纸揉成团扔进一边的纸筒里。
这间卧房布置的十分奢华,连帐子都是撒花软烟罗的,上面还有刺绣,这样好的料子,轻薄如蝉翼,只有绝顶厉害的绣娘才能绣得好,轻了重了都不行。
她身上盖的、架子上安放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越看越像金屋藏娇的意思。
她的心很乱。
这样的救命之恩,该怎么报答?
正想得脑仁疼,外面响起两三婢女轻柔低缓的请安声音:“殿下。”
接着是男子走路的声音,脚步被刻意放低,速度却不慢,很快就来到她身边。
薛锦棠赶紧闭上眼睛。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赵见深,还没想好应对的策略。
她感觉到有人坐在了床边,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有一只大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替她将额前的碎发拨开。
接着是巾帕落在水里被捞上来拧干的声音,有人拿了温热的帕子给她擦脸,又给她涂上了香香的膏子。
薛锦棠从前是尚书府的千金小姐,这样的服侍她也不是没享受过。只是她一直闭着眼睛,不知道给她洗脸的人到底是谁。
她猜是赵见深,因为她能感觉到,也能闻到属于赵见深的气息,只是她不愿意相信,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会做下人才做的事情。
洗脸,又给她洗手,那人细致而温柔。
她听到范全压低了声音,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殿下,药汤已经不烫嘴了。”
接着,她被人托起来,跌入一个结实有力的臂弯里。那人搂着她,是要给她喂药吗?
该怎么喝?
吞咽还是任由汤药流出去,哪一种才是昏迷的人该有的反应。
可是她没机会做决定了,因为有一张嘴噙住了她的唇瓣,一口一口把温热的药汁渡给她。
薛锦棠只能被迫接受着,她听到药碗放到桌子上的声音,心里松了一口气,那人又来亲她,这一次是甜甜的蜂蜜水。接着范全端了碗退出去。
那人终于放开了她,放她躺好,给她擦干净嘴唇,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握了她的手。
薛锦棠醒了,赵见深知道。
他本来不想这样伺候她,就算这样伺候了她,也不想让她知道。这个小东西,心是很狠的,知道他喜欢她,舍不得她,就故意折磨她。
照顾了她这么久,也该收点报酬回来才是。
赵见深又亲了她一口,细细含了她的耳垂。
薛锦棠全身僵硬,这个时候想清醒也不能,只能装作不知道了。脸上不动,心里却大怒,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人。
赵见深见她脸颊红了,真是爱惨了她这么个娇羞的模样。从前亲她,她都是冷冰冰的,抗拒的,这次乖乖的,还红了脸,实在可爱的紧。
他忍不住,亲了又亲,几乎把她嘴都吸肿了,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她要是一直装昏迷就好了,这样多好。
接下来两天,赵见深都没有出现。薛锦棠还没有想好应对的策略,但是她也知道,装昏迷是不能了。
因为她事后也想明白了,赵见深是发现了她装昏迷,故意轻薄她。他想把她弄上手,哪怕她装昏迷,也无法阻挡。
第三天,薛锦棠身子恢复了七八成,也能开口说话了。这天下午,杜令宁来了。
“你有没有事?”杜令宁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我才回家两天,你就出了这样的事,薛家实在是虎狼之窝,以后你不要回去了。”
薛锦棠嗓子还哑着,摇摇头:“我没事,你别太担心。你怎么来了?”这里是赵见深的别院。
杜令宁捏了捏薛锦棠的手:“是燕王世子接我来的,他怕你一个人寂寞,所以让我过来陪陪你。”
“是啊。”吴妈妈上前给薛锦棠行了礼:“我们小姐在家里也没事……”
“走!”杜令宁打断了吴妈妈的话,拉着薛锦棠的手说:“听说燕王世子的别院,琼楼玉宇,画阑修廊,神仙也住得,你带我转一转。说不定过两天我回去了,以后再也没机会过来了。”
“怎么是吴妈妈陪着你来,太太竟然也舍得?小桃呢?”
杜令宁嘻嘻一笑:“我娘怕我不懂事,会闯祸,所以就叫了吴妈妈来看着我。咱们玩咱们的,别搭理她,一直看着我,我又不是贼。”
别院依着谭拓山而建,院中圈了山景,两人玩了一个下午才走了三分之一不到。等到晚上回来,两个人都累得不想说话了。
杜令宁让薛锦棠好好休息,她跟吴妈妈自有安排好的院子。
薛锦棠觉得杜令宁有事瞒着她,就叫了杏枝:“你去看看,等杜表姐不注意的时候,叫了吴妈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