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薛元敬坚持:“就算我拿回去,他们烧的兔子肉我和二丫也吃不到一块。而且今儿进镇,韩奶奶您也请我和二丫吃过馍馍粉汤,还给了我和二丫钱,这兔子理应给您。”
薛嘉月心中就感叹着,薛元敬果然是不喜受人恩惠的。韩奶奶请他吃了馍馍粉汤,给了他五文钱,他就一直记在心里。想必这只兔子就是刚刚他特意打了来要给韩奶奶的吧?
于是她也在旁边劝道:“韩奶奶,既然哥哥这样说,这兔子您就拿着吧。”
虽然秀峰村四面都是山,但一来兔子跑的很快,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抓到的,二来韩奶奶年纪也大了,哪里跑得过兔子?所以她也是很少吃到兔子肉的。这会儿看到一只体型肥大的兔子摆在她面前,她心中其实也是想吃的。但是她也不好意思直接伸手就拿。毕竟刚刚在镇上她虽然请薛元敬和薛嘉月吃过馍馍粉汤,也给过他们两个人一人五文钱不错,但相比较而言,薛元敬和薛嘉月帮了她多大的忙?旁的不说,往后她做豆腐就再不用担心多做,放在家里坏掉了吧?
想了想,韩奶奶就说道:“这兔子我可以接,但是一样,你们今儿得在我家吃晚饭。”
然后不等薛元敬和薛嘉月说话,她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爹娘是个什么德行,你们现在回去,他们能给你们吃什么?索性就到我家吃完晚饭再回去。到时直接说是我强留你们吃晚饭的,想必他们两个也没得什么话说。”
薛元敬还在犹豫,薛嘉月已经一锤定音了:“好啊,那我和哥哥就不客气了,就跟着韩奶奶您回去,到您的家里蹭完一顿晚饭再回去。”
韩奶奶说的对,吃饱喝足总比回去挨饿的强。而且最近薛元敬的个子蹿的很快,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经不起饿的。
见薛元敬面上不是很赞同的表情,薛嘉月就伸手挽着他的胳膊,摇了两下,然后又笑着抬头问他:“哥哥,我想去韩奶奶家吃晚饭,你就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薛元敬知道薛嘉月这样说其实是给他面子。又见她难得这样在他面前撒娇的样子,他只觉心中霎时就软了下来,还有什么不同意的?他就眼中带着浅淡的笑意,抬手轻拍了她的头顶一下,轻声的回道:“好。”
韩奶奶在旁边看见,就说道:“你们两个兄妹感情倒好。这样也好。不是我说,你爹不是个东西,你那个继母就更不是个东西。不说她怎么对你了,二丫还是她亲生的呢,可你见她对二丫是个什么样?差不多当仇人一样的待了。我也听人说过,二丫生下来的时候,她以前的那个婆婆嫌弃她生的是个女儿,没少骂她。而且听说二丫的眉眼还有几分长的像她那个婆婆。但再如何,她就能将这气撒到二丫身上来?而且她那个婆婆死了都好几年了,指不定这会儿都已经投胎转世了呢,她还没将心中的这怨恨放下,镇日对二丫打骂不停。我老婆子活了这一把年纪了,这样的娘也是头一次见。”
说到后来,她看着薛嘉月的目光都带上了同情。心中暗自感叹薛元敬和薛嘉月这两个孩子过的不容易。
薛嘉月心里也是有些感伤的。她想要笑,但她扯了扯唇角,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而且她眼角竟然都觉得有些发热发酸起来,几乎立马就要落泪一般。
这时就见薛元敬忽然伸手,将她的头向下轻轻的按到了他的肩上去,耳中还听到他平稳清越的声音缓缓的响起:“风大。你靠在我身上避一避。”
薛嘉月明白他这是不想让外人看到她落泪,心中感动之余,她也快速的调整着自己感伤的情绪。
于是等到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脸上就是带着笑容了:“韩奶奶,我饿了。咱们快些回去吃您做的兔子肉吧。”
韩奶奶高兴的应了一声,三个人就继续坐上骡车往回赶。
等到了韩奶奶家,韩奶奶立时就去料理薛元敬打到的那只兔子,然后做了一大盘的爆炒兔肉。昨儿做的豆腐和豆制品她也留了一些下来没有拿出去卖,这会儿就另做了一道小葱拌豆腐,还有一道素炒面筋。又蒸了一锅热腾腾的白米饭。
兔肉先用酱油腌渍一会儿,然后锅里放菜籽油,烧热,下锅的同时加了野姜片去腥,还加了蒜瓣。虽然这时代还没有辣椒,但洒了一大把的青花椒下去,吃起来也是有几分麻辣味的。最后出锅的时候还洒了一把翠绿色的大蒜叶,看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了。
薛嘉月一气吃了两大碗饭。吃完她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就一定要帮韩奶奶洗碗。但被韩奶奶给拿下了她手里的碗筷,笑道:“要你洗什么碗?而且就这盘爆炒兔肉也就只用了一半的兔子肉,我还另剩了一半兔子肉打算待会儿腌起来留着以后吃呢。你和你哥哥也不用觉得这顿晚饭占了我便宜,还是我这个老婆子占了你们的便宜呢。不然我日日青菜豆腐的,哪里来的这兔子肉吃?”
说着,大家笑了一会。再坐了一会儿之后,薛嘉月和薛元敬就起身对韩奶奶作辞。韩奶奶送他们到院门外,看着他们两个走远,这才关上院门,转身走进屋里,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农家睡的都很早,基本天一擦黑就睡着了。而他们今儿回来的原就有些晚了,后来韩奶奶又忙着料理兔肉,所以等他们吃晚饭的时候就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后来他们吃完饭了,又在韩奶奶家坐了一会儿,于是等到他们这会儿出来,就见村子里都安静的很,连一盏油灯光都没有。
不过好在今儿月亮倒大,高高的悬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中,银色的光华倾泻而下,能朦朦胧胧的将四周都看清。
村子里都是土路,平常人走牛踏的,一点都不平整,好多地方都是坑坑洼洼的,所以薛嘉月走的就很有些高一脚低一脚的。而且还得聚精会神的看路,不然若一脚踏空,只怕又要崴到脚。
她正看路间,忽然就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人给握住了。她惊讶的抬头一看,就见薛元敬正回过头看她。
“我牵着你。”他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竟然有几分温柔和宠溺的意思,就跟这月光一样,能一直照进人的心里头去,“省得你跟上次一样又崴了脚。”
他可真是个死鸭子嘴硬的人啊。薛嘉月心中默默的想着,明明每次都是为她好,但说出来的话却总不是这样。总是会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理由。
但她也没有揭穿的意思,而是笑着点头:“好啊。那哥哥你就牵着我。”
薛元敬轻轻的嗯了一声,不过转过头的时候,他眼中浮上了一层笑意。
两个人就这样手牵着手往前走。路旁边栽了几株槐树和榆树之类的常见树木,不过已经入冬了,这会儿叶子都落光了,枝干上都光秃秃的。
月光透过这些树枝间隙洒了下来,地上就有很多交横的阴影。当夜风吹过的时候,这些树枝影就会左右摆动。
薛嘉月一边低头看着这些树枝影,一边跟薛元敬说话,但忽然,她就察觉到有一只手猛然的捂上了她的嘴巴,又拉着她快速的往旁边的一株槐树后面躲。
薛嘉月吓了一大跳,忙抬头望过去,就见薛元敬正垂眼看她,又食指竖在唇边,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薛嘉月明白他的意思,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你了。薛元敬这才放开捂着她嘴巴的手。
薛元敬并没有要开口跟他解释他这样做的原由。但薛嘉月知道,他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这样做的。
她就想着,难道是因为薛元敬看到周边有什么人在,不能让对方看到他们在这里,所以他才捂着她的嘴将她拉到了这株槐树后面来?但前面就是他们家了。而且平日她和薛元敬也没和这村子里的任何人结过仇啊。
心中这样想着,薛嘉月一面就目光到处的望着。
前面就是他们家了,隔壁就是赵寡妇的家。虽然两家都有土墙做成的一圈院子,但这院墙能有多高?而这会儿,薛嘉月就看到有个人影正攀着赵寡妇家低矮的院墙往里面爬。
月光十分明亮,而且她和薛元敬现在离赵寡妇家也不是很远,所以薛嘉月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爬院墙的正是他们村的村长。同时也是族长......
可是村长半夜来爬赵寡妇家的院墙是要做什么?
薛嘉月心中狐疑,但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她平时听到村子里的妇女在背后闲言碎语说赵寡妇的那些话,还有昨儿孙杏花骂她的那些话,她忽然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可真是倒了霉了。薛嘉月木然着一张脸,心中默默的想着,大半夜的竟然碰到村长出来偷、人。而且村长也是有妻子的。要不是刚刚薛元敬眼疾手快的将她拉到这棵槐树后面藏起来,指不定她这会儿就要正面碰上村长呢。到时尴尬还是小事,关键是村长能轻易的放过她和薛元敬?
要知道,在这小小的秀峰村里面,身兼族长一职的村长就相当于是天一般的存在,足可以只手遮天。得罪了他一准没什么好下场。
薛嘉月心中正杂七杂八的想着这件事,忽然就觉得掌心一暖。她低头一看,就见是薛元敬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了。”薛元敬的声音轻轻的,“我们现在回家。”
薛嘉月往赵寡妇家那边看了一眼,就见院墙上早没人了,只有一片月光。想必村长已经翻墙进到了院里面了。
薛嘉月就轻轻的嗯了一声,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不过等薛元敬抬手推院门的时候,就发现院门从里被落下了门栓,推不开。而看屋里,也是黑漆漆的,没有点灯。
第43章 醉翁之意
薛嘉月这会儿是真想骂人了。不过薛元敬耐心比她好, 依然不紧不慢的一下下的拍着院门, 大有薛永福和孙杏花若不开院门, 他就能一直拍下去,直到天亮一样。
最后他们终于听到隔墙传来孙杏花高声的叫骂声, 紧接着是里面屋门被打开的声音, 然后院门被打开了。是薛永福披着衣服出来开的门。
薛元敬和薛嘉月进了院门,又进了屋,就见孙杏花身上披着一件棉袄, 双手抱胸斜靠在门框上,正目光嘲讽的看着他们两个人:“原来你们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们两个受不了我昨儿的那顿骂, 已经借着今儿这进镇的机会跑了呢。哈,看来到底还是我高看了你们, 你们两个哪里有那个骨气?”
薛嘉月和薛元敬就任由她说, 两个人都当没有听见,一句话都没有说。
孙杏花一个人唱了一会儿独角戏,也觉无趣,转而就问他们两个:“你们两个帮那个老婆子卖了一天豆腐,老婆子就没给你们些钱?不要私藏, 都拿出来。不然若教我发现你们私藏了, 仔细我揭了你们两个的皮。”
薛嘉月就做了很诚恳的样子回答着:“韩奶奶没有给我和哥哥钱。不过韩奶奶中午请我和哥哥吃馍馍粉汤了, 回来的时候还非要拉着我和哥哥到她家吃晚饭。”
孙杏花听了,鼻子里冷哼一声:“那个老太婆给你们烧了什么好吃的?”
薛嘉月自然不会说薛元敬今儿下午打了一只兔子,晚上韩奶奶就给他们做了爆炒兔肉的事,她就只是说道:“也没有什么。就只有一盘小葱拌豆腐和一盘素炒面筋。”
“这两样还没什么?”孙杏花骂她, “你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啊?说话的口气就这样的大?明儿给你吃草根的日子都有。”
说着,不再理会薛嘉月和薛元敬,她扭身就进了屋。
薛永福这时看看看看他们两个,最后目光落在薛嘉月身上。
薛元敬和薛嘉月这会儿正站在门边,月光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照得他们两个人如同一双璧人般。
薛永福看着薛嘉月在月下光洁如玉的脸,很想要伸手去摸一摸。但碍于薛元敬也在,他自然是不好下这个手的,所以就只是嘻嘻的笑着:“今儿晚上你娘将剩下的那块豆腐也做了煎豆腐,但没有二丫你昨天做的一半好吃。难得韩奶奶喜欢你,以后你没事就多去韩奶奶家走一走,争取再拿几块豆腐回来做煎豆腐。爹爱吃。”
说到最后爹爱吃这三个字时,他简直就能称得上是嬉皮笑脸了。
不但薛嘉月心中厌恶,就是薛元敬,闻言也是皱起了眉头。
不想薛永福还站在这里跟薛嘉月说话,他就声音冷清的说道:“爹,时候不早了,您进屋去睡吧。”
薛永福笑嘻嘻的,并没有要立刻进屋去的意思。不过这时候就听到从屋里传出来孙杏花很不耐烦的叫骂声:“你到底还睡不睡了?老娘可不等你。”
薛永福心中还是很怵孙杏花的,忙答应着:“我就来。”
然后他对薛嘉月和薛元敬说了一声你们两个也早点睡,就转身进了屋,关上了屋门。
他一走,薛嘉月就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但愿是她多想。毕竟原身现在也只是个八岁大的小姑娘。不过她也确实不愿和薛永福待在一起。
薛元敬这时皱着眉看了一眼面前关起来的屋门,然后才转头温声的对薛嘉月说道:“今日奔波了一天,你也累了,早些睡吧。”
薛嘉月嗯了一声:“我知道。哥哥你也早点睡。”
薛元敬点了点头。然后薛嘉月看着薛元敬回他自己的屋拿了只盆过来打了水回去,她就关上大门,落下门栓,想着自己也要打水洗漱一下。
但等到了厨房一看,哪里还有半点热水?
山村的冬夜是很冷的,所以最后薛嘉月也只是用冷水匆匆的洗了洗手和脸,然后就进屋关上门,落下门栓。不过随后她想了想,又特地的将屋里那张破旧的竹椅子搬过来抵在门后,这才脱衣上床睡觉。
今儿一天她确实是来回奔波累了,所以就算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但她还是头挨着枕头就立刻睡着了。
一夜好眠,迟早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光都已经大亮了。担心若待会儿孙杏花和薛永福起来看到早饭还没有好孙杏花就会骂人,薛嘉月赶忙的穿衣起床准备烧早饭。
刚穿好衣服,就听到大门被轻轻敲响的声音,她趴在门缝处往外面一望,就见薛元敬正站在门外。
她连忙拿下门栓,拉开大门,笑着叫他:“哥哥。”
太阳尚未升起,天边一抹绯红色的朝霞。而现在,在薛元敬眼中看来,薛嘉月的笑容就如同天边那一抹绯红色的朝霞一样的鲜亮。
他就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抬脚走进了屋里来。
冬日早晨寒冷,呵出来的热气都成了白色。因为没有热水,两个人现在都不好洗漱。
家中的米粮虽然都在孙杏花和薛永福的屋子里,但孙杏花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人,也不喜有人打扰她睡早觉,所以她提前一晚就会将次日要用到的米粮放在厨房,并交代薛嘉月明儿早饭要做什么。
这会儿薛嘉月就拿了昨儿晚上孙杏花放在厨房里的半碗大米和半碗绿豆,开始做起绿豆大米水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