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同科举人,且都是平阳府的,若年后会试得中,大家同朝为官,这层关系比什么不好?是以席间原不相识的众人都忙着交换名帖,攀关系。
众人一早就知晓薛元敬是今科解元,这会儿得见本人,那一等不相识的就赶着来同他寒暄。一时众星拱月一般的将他围在中间。
薛元敬虽然为人清冷,不喜同人说话,但必要的应酬方面他也是会的。纵然不说长袖善舞,但也是和光同尘,看着再谦逊有礼不过。
外面的众人忙着同他攀关系,隔着一道松墙,里面也有两个女眷在看着他。
这两人是沈巡抚的妻女。这会儿沈夫人就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薛元敬一番,然后转过头笑着同自己的女儿说道:“这个就是今科解元了。倒是生的一个好相貌,气质也好,梅儿,你觉得他和那位名叫谭宏逸的谁好一些?”
沈巡抚的女儿名叫沈傲梅,人如其名,虽然相貌生的好,但看着也极其的高傲。
今儿这鹿鸣宴她原是不想来的,但母亲说今科举人很有些少年英才,在屋中闲坐也是闲坐,索性不如出来看看,便硬拉了她出来。
一望之下,倒见少年英才确实很多,个中翘楚便数薛元敬和谭宏逸了。正巧又是一个考中了今科头名,一个第二名。
沈夫人言下之意更看重那个谭宏逸,但沈傲梅则是更看重薛元敬。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刚一看到薛元敬,心中便如小鹿般的乱跳,目光便如同黏在他身上一般,再也移不开了。
但即便她心中这会儿如何的悸动,听了母亲说的话,面上倒还是一副高冷的模样,言语间还颇有些不屑的说道:“不过是一群穷酸书生罢了,看着都差不多,谁又比谁好些?”
说着,转过身就走。她身后的丫鬟忙跟了过去。
沈夫人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对身旁的嬷嬷摇头:“我这个女儿,眼光真是极高。这些年给她说了多少亲事,她皆是看不中,只说要找一个这世间最好的男儿她才肯嫁。前几日听得说今科乡试才俊多,今儿我才特地又是哄又是逼的拉了她出来,只指望能有她瞧得上的,我也不论对方家世如何了,少不得的厚着脸皮请了媒人上门去说合,不想她到底还是一个都看不上。”
沈傲梅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数已经不小了,所以沈夫人对她的亲事才会这样的着急。
嬷嬷听了,就笑着宽慰道:“咱们大小姐的相貌原就是天下少见的,才情也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要这世间最好的男儿才能入得她的眼。夫人您不用担心,您忘了?年初您在月老庙给咱们大小姐求了支姻缘签,签上说咱们大小姐的红鸾星已动,良人只在今年便会出现。我听人说,那家月老庙的签再灵验不过,您啊,今年肯定能喝上您姑爷敬奉给您的茶的。”
得她这样宽慰,沈夫人的心里略略的舒服了一些。不过随后她还是皱了眉头,不安的说道:“可现在眼看着都已经八月了,今年都要过完了,也不知道签上说的那位良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心中到底是忧心这件事的,所以等沈巡抚主持完鹿鸣宴回去之后,她就又提起了这件事。
“......我看那个头名解元和第二名都很不错,心中有意想要在他们两个人挑一个配给咱们梅儿,可听她的意思竟是一个都看不中。她现在都十八岁了,若再拖延着不嫁,岂不是真的要成老姑娘了?老爷,您看这事如何是好?不如这次就咱们替她做主,随意在这两个人中挑一个,遣了人上门去说亲?您的官位毕竟在这里,那两家听得说一家是个商户,另一个更家中父母俱无,还怕他们敢不答应?”
沈傲梅的亲事确实也是沈巡抚的一块心病,很想早日解决。这若是在以往,他说不定也就会依了沈夫人说的话。因着今日他同薛元敬和谭宏逸都说了几句话,两个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特别是那个薛元敬,进退有度,沉稳内敛,往后必成大器。不过现在,他还是摇了摇头。
“前两日我刚接到夏首辅的书信,说已经在吏部上下打点好,待我今年底回京述职的时候让我留京为官。到时我做了京官,你和梅儿肯定都要随我入京的。京城里什么好人家没有?咱们梅儿相貌又生的好,还愁找不到好人家?依着我看,便是皇妃都做得。所以这件事暂且不急,等咱们入京之后再说。”
眼见沈夫人要说话,沈巡抚便又说道:“若是你果然看中了那个薛元敬和谭宏逸,年后他们两个不要进京会试?等他们会试考中之后再说罢。”
沈巡抚心中的打算是,虽然说现在薛元敬和谭宏逸乡试都高中不错,但会试却未必。万一到时他们两个人折戟沉沙了呢?所以还是暂且先观望的好。
沈夫人见状,也只得应允了。
而那边厢,沈傲梅一回去,就吩咐刚才随自己一同过去的心腹丫鬟:“你速去查一查那个名叫薛元敬的是什么人。”
丫鬟忙应了一声,转过身就去了。
沈傲梅看着丫鬟远去的背影,想着刚刚一眼看到薛元敬的场景。
青年身着米灰色青边的直裾,腰间挂着一只白玉双鱼坠,相貌清隽温雅。微风拂起他的衣袂腰带,他眉眼间笑意清浅,风姿无双。
第140章 准备上京
桂花开过, 秋风渐冷。
薛元敬乡试已过, 倒是不用再去书院读书了, 在家自行温书就行。但他总是不放心薛嘉月一个人外出,所以但凡她去哪里他总要陪同在侧。
虽然他软语温存, 但薛嘉月心中到底还是觉得不大舒服。
她并不喜欢到哪里都有人在身边跟着, 特别还是薛元敬。虽然他好言说是不放心她,但薛嘉月心中明白,他这其实就类似于在监视她。
不论冷暖, 出门必要她带帷帽。但凡看到她同其他男子说句话必定如临大敌,这些还不够说明问题?
薛嘉月有时也觉得他实在霸道, 对她的占有欲也太强,但两个人这些年到底是在困境中一路扶持着走过来的, 且薛嘉月心中已将他当成自己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所以就算她心中再不舒服,但她面上也并没有说一个字,只任由他一直陪同在侧。
近来她要做的事日渐的多了起来。
一则薛元敬既然乡试已过,年后就要入京会试,漱玉轩她自然是没有法子再打理下去, 便想着要脱手的事。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一番心血, 很有些舍不得就这样转手让给他人, 所以心中一直在踟蹰。二则,早先平阳府里的好多酒楼都同她预定了辣椒。好在现在辣椒一茬一茬的熟了,也不用同去年一样将辣椒晒干了好储存,但凡熟了就叫人摘了运过来分送到各家酒楼去。
薛嘉月虽然早先请了吴老汉一家人帮她看守采摘辣椒, 但前些日子经过薛元敬的一番安排,看守采摘的任务都交由杨大哥,杨二哥和他们带过去的人来做,将吴老汉一家人都给架空了。
吴老汉一家人自然觉得心中不舒服,薛嘉月又想着他们去年给她看守采摘辣椒甚为尽心尽力,虽然虽然现在不用他们做事,但工钱还是按照以往一般的给。对此吴老汉才没有话说,不过他儿子却是跳的很厉害,口口声声的说薛嘉月这就是不信任他们,不然为什么要特地的另外叫人过去代替他们看守采摘辣椒?
薛嘉月到底是个心软的人,念着和他们这相处了一年多的情分,便忍耐着没有说话。
但薛元敬可没有她这样好的脾气,当下他侧身挡在薛嘉月面前,一双黑沉沉的双眼直视吴老汉的儿子,语气冰冷:“你身上的这件衣裳从何而来?”
吴老汉的儿子身上穿的是一件酱紫色杭绸素面夹袍,一看就知道价格不低。
吴老汉的儿子当下就愣住了。心中也有些慌起来,不过面上还是强自镇定的说道:“这是我,我买的。”
薛元敬冷笑:“从怡庆和买来的?”
吴老汉的儿子心下大惊,面上也变了色,支支吾吾的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薛元敬点到即止,也不再理会他,握了薛嘉月的手转身就走。
薛嘉月心中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因为她觉得她分明就是给吴老汉的儿子留了脸了,但他还非要蹦跶。不过好在现在有薛元敬替她说了这番话。
不过她心中也有些唾弃自己,于是等坐上马车之后,她就笑着对薛元敬说道:“哥哥,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明知道吴老汉的儿子背着她做了什么,但总念在相识一年多的情分上不忍心说破,还要被他跳着脚说她。
薛元敬看她一眼。
她自然知道她不是没用,只不过她这个人是心底柔软的一个人,但凡没有触碰到她底线的事她也不会过多去深究。但若触碰到她的底线了,她一定会反击。
薛元敬这些日子其实就一直在试探她的底线。他心中清楚的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进攻,她被动防守,且一直在退让。他还知道,只怕她心中对他已有些许怨言,只是念着他们两个人这些年的情分所以才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可是没有法子,总是见不得她单独外出,更是见不得她同其他的男子亲密说话。恨不能让她一辈子都在家中不出来,只让他一个人看到才好......
但他也知道薛嘉月心中是个自有天地,有自己想法的人,若他那般的禁锢着她,只怕她肯定会想离他而去。即便不理去,也再不可能对他亲密。所以他才竭力的压下自己心中那种可怕的想法,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思及此,薛元敬就幽幽的说道:“只盼你往后在我面前都这样的没用才好。”
一直对他心软,即便他做了任何事都不舍得离开他。
薛嘉月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来,原想要宽慰他几句,但想了想,最后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笑了笑,权当自己没有听懂他这言外之意。
最近薛元敬对她的霸道和占有欲越来越明显了,她虽然顾及两个人多年的情分没有说什么,但也不想自己的底线一再退让。若这会儿他再去宽慰他,往后他不更要得寸进尺了?
薛元敬明知道薛嘉月听懂了他说的话,但却没有如同往前一般立时来宽他的心,他心中便有些沉了下去,待要再说什么,不过最后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现在对他的这个态度,若他再步步紧逼,只怕还会适得其反。还是暂且先缓一缓罢。
辣椒的事上因着有薛元敬的妥善安排,吴老汉一家再不得插手其中,自然也不用担心最后辣椒种子会流出给其他人的事。便是现在所产的辣椒,因着只有薛嘉月一人种植,但平阳府,甚至周边府州的酒楼知道了这些新菜式,也都赶着到她这里来买辣椒。所以即便今年辣椒种的较去年多出了好几倍,但价格卖的反倒比去年还要贵。可即使这样还是供不应求,刚成熟的辣椒立时就被采摘了下来,然后遣人分送往各大酒楼。一时薛嘉月自是赚的盆满钵满,教旁人艳羡不已。
但薛嘉月心中也明白,现在虽然暂时不用担心辣椒种子会流出去的事,但一来她明年就要离开平阳府,二来既然当初她能买到这两盆辣椒,旁人就不能买到?既已知道这辣椒这般的值钱,他们肯定是要种的。而吴老汉一家约莫已经知道辣椒该如何种的事了,想必明年肯定会有许多人种辣椒。既如此,倒不如到时她留下一批辣椒晒干了,留了种子,再高价的将这些卖出去呢,又能赚好大一笔银子。
心中既已打定这个主意,凡事就都不慌不忙起来。
而漱玉轩那里,她仔细的想了好几日,到底是自己的一番心血,还是舍不得转手卖给他人的。又见冯嫂子和小婵现在对漱玉轩的诸事都熟悉起来,便想着要将漱玉轩交给她们母女两人来经营。
就相当于她聘请了一位掌柜负责这漱玉轩日常的所有事,但账册还是要一年给她看一次的。
她便将自己的这番打算对冯嫂子说了,冯嫂子自是喜不自胜。
不说做了掌柜之后工钱会多上好些,只说她以往给人做事,总还是担心会时刻被人辞退了,但现在薛嘉月让她管着漱玉轩,虽说也还要听她的话,但往后薛嘉月到底不在平阳府长住,山高水远的,这漱玉轩大多数的事不都是她说了算?倒是别人要担心被她辞退的事了。
于是冯嫂子忙应了下来。自这以后,薛嘉月日日无事就教冯嫂子一些事,又带她去见陆掌柜。
她也想过要自行去江浙等地进衣料,但转念又想着漱玉轩到底只是个成衣铺子,去江浙等地进衣料又要遣专人去,路上运费,税费都是钱,一算下来只怕比她现在从陆掌柜那里直接拿货还要贵一些,所以便息了这个念头,只依旧从陆家的瑞兴隆里拿衣料。至于首饰那些,也依然在陆家的店铺里面做。也算是一直和陆掌柜合作的意思。
陆掌柜得知她年后便要离开平阳府,心中惋惜不已。只说若她不走,他二人联手,必然会将生意做大,但薛嘉月还是笑着拒绝了,只将冯嫂子引见给陆掌柜,说了往后请他多照拂之类的话。
陆掌柜应了下来,又问起了明年她离开之后,他那新开的酒楼需要的番椒该如何办的事来。薛嘉月便趁机说可以卖给他番椒种子,再教会他该如何种番椒的事,陆掌柜立时就应了下来。且为免她反悔,两个人当即就立了文契,陆掌柜付了一笔不菲的定金。
薛嘉月收了定金,和冯嫂子一起回漱玉轩。
远远的看到漱玉轩的门,她还未走近,便看到薛元敬从里面走出来。
昨儿太初书院的掌院安华清特地的遣人给他送了封信,叫他今日过去,是以今日一早他便去了那里。回去一看到薛嘉月不在,便料定她来了漱玉轩,立时就过来了。过来也没有看到薛嘉月,一问才知道她去了陆掌柜那里,正要出门去接她,就看到她回来了。
他站定,看着薛嘉月面上带着明媚的笑容走到他身边来,挽了他的胳膊,同他说刚刚她在陆掌柜那里的事。又问他安掌院叫他过去对他说了什么话。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无非的一些勉励的话,又送了他几本孤本古籍。他对着安掌院长揖作礼,谢他这几年的用心栽培之情,承诺往后绝不忘太初书院。
冯嫂子已经自行进隔间去做事了,薛嘉月和薛元敬便坐在柜台后面说话。但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说道:“住轿。”
薛嘉月转头望过去,就见门外停了一顶双人轿子,有个丫鬟正伸手掀开蓝色的轿帘,伸手过去说道:“姑娘,咱们到了,您请下轿吧。”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轿子里面就伸出来一只手。
白皙如玉的一双手,五根手指细长娇嫩如葱管一般,手腕上还戴了两只成色上好的玉镯子,两汪绿水也似的绕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一只手便已是这样的让人惊艳了,那轿中那位女子的相貌该当如何?
薛嘉月忍不住好奇,就要探身去望,却被薛元敬给拉了回来:“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