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手一挥,浑不在意道:“没事儿,等我们生了娃儿,我就教他们!”
方伯丰一通咳嗽,脸都咳嗽红了,想起锅里还在煮饭,赶紧去看灶膛里的火。
虽然当年他娘离世前,烧火烧饭这些都是教了他的,可在他一回回挪屋子,最后挪到那个小院的时候,哪里还有机会碰大灶?倒是生炉子挺熟练。更别说用大灶闷饭这样的技术活儿了。灵素神识往锅里一扫,就开始轰他:“你帮我看看那些果子去,我来烧饭。”
方伯丰心里也诧异,正想知道灵素都从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弄了些什么回来,也知道自己这做饭的手艺有点潮,便笑道:“那你可受累了,我看看去。”
说完他就转出去了。等一袋子一袋子打开,看着满袋的栗子、松子、核桃,这还罢了,竟然还有两袋莲米!这,这难道群仙岭里头果然有野荷塘?只是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呢?能收这许多莲米,得多大的池子!
紧接着第二天、第三天,天天都见灵素往家里担东西,方伯丰开始疑心自家那驴粪蛋不是驴粪蛋,竟是个聚宝盆!他心疼灵素辛苦,可见灵素一扬手把,一袋百十来斤重的栗子扔一边去了,面不改色气不喘,那劝她的话又不好出口了。
灵素回头见他神色,笑道:“你放心,我若觉着累,自然就不玩了。可我觉得实在好玩得很呢。哦,对了,还有好东西呢,我这……嗯,明儿我给带回来你看看。嘿嘿。”差点直接从灵境里取出来,幸好最后关头反应过来了。
等西边屋子都快放满了,灵素才停了手,实在她灵境里还收着不少,只是看方伯丰面色,恐怕这些已经足够吓人的了。
在方伯丰见到她装筐里挑回来的白蜡后,更是彻底陷入了无语。群仙岭物产丰饶这是众所周知之事,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能丰饶成这样!一个小媳妇,呃,一个稍稍会些武艺防身的小媳妇,单枪匹马,前后不过一个来月,竟能采集到这许多东西!
那县志是不是得重新编了?是不是得对群仙岭周围的村镇重新探访一回,或者因近年来天时物候有变,同从前又不一样了?
灵素哪里知道她给方伯丰还带来了这许多疑问。她正琢磨怎么把这些蜡花融了做蜡烛呢。
方伯丰听她嘟囔,赶紧道:“你还要都给做成蜡烛?”
灵素展颜笑道:“是啊,我再找后头铁娘子家的定做一个大烛台,往后你要抄书时,我们就点它个三四五六枝的,不是亮堂了极?”
方伯丰失笑:“我抄书原是为了赚些花费,你这一下子点上这许多蜡烛,我抄一夜,却连蜡烛钱都赚不回来呢,还抄什么书?”
灵素却道:“那也不是这么说。你先前不是说那些书都该要学的?不如你趁便抄了,一则你自己记得住,而来咱们自家也得一本书,不是好?且若有我在山上寻着实物,拿来你看了,还能自己增减内容,往后也好翻查,比老这么借书可便当多了。”
方伯丰听着也觉有理,何况他本就志在典试,考取了之后不是在县里就是在府里做些事务,灵素说的这些恰是他往后的活计。便笑道:“二两的蜡烛,一对少说也得二十文,能点多久?这使费可大了,何况还得笔墨纸砚。”
灵素点头道:“确实不少。可是你看看,这许多东西,明儿就都使车拉了行里去,卖了得的钱做什么呢?难不成就存着?赚来了自然要花销了才算是花到自己身上了,赚得合算。都收在……收着又有何用?不过是些破铜烂铁!”
方伯丰听她语气,叹道:“你这个把月累得何曾歇过一歇?这样赚来的钱,自然该省着花才是。何况……你这又不惦记着防饥荒的事儿了?”说完自己也呵呵乐起来。
灵素道:“我记着那事儿呢,我有的是法子!哼!”
方伯丰只道她想通了,倒是好事,并不细究。哪里知道自家媳妇有个天大的储物空间,如今更同仓鼠一样什么都屯。
方伯丰如今是不得歇息的,只好转天一大早去大车行里借了辆板车来,灵素一手一袋,几个来回就把东西都装好了。方伯丰也只有“袖手旁观”的份儿。
等装完了,他想拉车,一使劲就拉动了,正高兴,回头见后面灵素正推车呢……木头轱辘吱嘎嘎作响,灵素同方伯丰都在官行里做事,里头人都认得了,拉车进去也没人拦着。
到了地方,百杂行收货的那几间屋子刚刚开门,见他们俩笑道:“今儿可新鲜,从来都是外头的先到,今儿改你们早了!”
外头,说的是窗口那边,那是朝外的,都是布告贴出去之后有零散的来卖货的。里头多半是县里人,或者官行里头的人,东西又多,才知道走这里。
卸下了这一批,灵素同方伯丰又往家去来回拉了两趟,才算都给搬来。这时候方伯丰那头该走了,灵素便一个人在这里守着。
上回答应给灵素问问甜槠的那位老先生走过来打开袋口一一看了,点头赞道:“不错,抓了这几把,都没寻着一个空子儿来。你要能都保证是这样货色,我都给你算最上等。”
灵素那是用神识筛选的,自然没问题了,赶紧点头保证。
那老先生笑道:“想来都是用沉水法选过的,家里有老人?现在小娃娃们,做事这么踏实的可不多见呐。”
灵素心说我们家里的老人才叫不踏实呢,面上只憨笑。如今她也学坏了,知道装面憨容易混。
几个当差的抬着大秤过来,一袋袋称起来,在上秤之前,还有人专门拿个大刃刀,从大麻袋中间随便哪处捅一刀,盛出一些来,交给一旁的老先生看。老先生看完点头,放回去,再使秤称。
称好的报出一个数字,边上有个长相斯文的年轻人就给记到本子上,另外一个人使黑炭块在称好的麻袋上写上数字。老先生给一个等级和价格。
等全部称完,这边年轻人每样算出一个总数来,那边另外有人按着麻袋上的数也跟着加一回,两边对上无误,才能落账算钱。
最后共计松子一百二十二斤、银杏二百九十六斤、核桃四百七十九斤、栗子七百三十四斤、莲子五百二十七斤、菱米六百二十二斤,因都给定了一等最上品,价格都稍好些,松子一斤四十八文、银杏二十六文、核桃二十七文、栗子二十三文、莲子六十四文、菱米二十二文,总共算下来是九十贯零七百七十九文钱。
灵素一听这都赶上自己河底摸的那一箱子青钱了,一忽儿觉着这钱也太好挣些,不过山上走过随手捡捡,晾晒晾晒就值这许多!回头又觉得不对,这些果子都一年就结这么一茬儿,这么老些,还不够两身皮袄的钱,可真是卖太便宜了!到底挨饿的时候,这些都饱肚儿,皮袄子可没啥用场。不对,皮袄子它暖和呢……
第33章 财来钱去(一)
心里瞎想着,那头问过她的姓名住址,让她自己签了字,才开了凭条过来,递给她道:“你这是山里有亲戚吧?敢是收了多少人家的东西才凑来的!东西却是不错,若是还有,只管送来,我还按这个价给你!”
灵素接过那条子,见不是给自己银钱,就有些摸不着头脑,那老爷子往边上一点道:“你往里头院子去,盖了章之后就能去街上钱庄里取钱了。咱们这儿虽是官行,可不是走县里库银的。那里头的都是税钱!”
灵素赶紧道谢,又从后头扒拉出一个小篓子来道:“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您老留着替我看看,什么时候行里也收的话,我好再同人说去!”
老爷子一看,心里有数,笑着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灵素放下那小篓子,自往里院七娘说过专收贵重东西那里去,屋里坐着人,却不开门,只对外头开着个小窗户。见灵素左顾右盼的,便问她:“哎!看什么呢!干嘛的这是?!”
灵素赶紧过去道:“劳驾您问一声儿,百杂行开的收货凭条,是在哪儿盖章的?”
里头伸出一只手来道:“就这儿。”
灵素便把凭条递过去了,里头的人惊讶地嘶了一声,随口聊天似的问道:“哟?你是哪里人,能卖这许多货!”
灵素忙道:“我们是乡下山里的,因我家相公这回考取了县里的廪生,才搬来了县里住。”
里头“哦”了一声,拖长了声儿道:“廪生啊……”
一会儿把盖了章的条子从口里递出来道:“成了,拿去吧。”
灵素赶紧接过,又从窗口递进去两包莲子道:“自家山里的东西,您尝尝鲜。”
里头人笑道:“这怎么好意思……谢谢你啊。”
灵素赶紧道:“没有没有,都是自家山里的东西,不值什么。”
那人又道:“这凭条要到金宝钱庄取钱,你别从柜台上去,从东边侧门进去,专门有个桌子办衙门事务的,那里不收你使费。”
灵素忙谢过了,这才出去。
到了大街,往银锭桥方向没走两步就看着一块黑底金字大招牌,上头写着“金宝钱庄”,门口两个大石头兽儿,她也不认得,只看着十分威武。脚下不由自主地就进去了。这进去先是个穿堂,东边有个屋子,现下门口坐了两个人正聊天。见灵素进来,两人也不抬头看她,灵素见没人拦着,就顾自往里头。
下两步台阶,就是个庭院,青石驳地,不见半点尘痕,都是陶盆里种着花儿细树,倒是衬得屋后几株树荫遮顶的元宝枫越显高大。这会儿树叶刚开始转色,灵素想起山里头已经已经有斑驳红黄之变,可见县城里的日脚要迟些。
这院子正面三间房,门扇尽卸,又比寻常屋子高出半截,很是阔朗。正要迈步进去,想起那个没见着脸的人说过的话,赶紧止住步子,从一样铺了青石的檐下绕过去,果然东边后半墙上另有一单扇的小门。
从小门进去,地下杂乱放着许多骨牌凳,北边墙下一张样子笨重的象腿桌,后头一把曲背椅子,正坐着一人。不好估量岁数,两撇八字胡却是扎眼。那座位后头的墙上又挂着一块两寸来宽七八寸长的木牌,上书“官行结算处”。
灵素看不懂字,便上去问道:“劳驾您问一声儿,百杂行的货钱凭条,是您这里办吗?”
那人抬起头,细细打量了一通灵素,点头道:“是这儿,拿来吧。”
灵素便把凭条拿了出来递上去,那人拿过来觑着眼睛看一回,又打量打量灵素,一边取出个簿子来登录凭条上的信息同票号,一行随口问道:“你是官行里谁家的亲戚?从前怎么没见来结过条子?”
灵素摇头:“没有亲戚,不过我在百杂行里做工。”
那人笑道:“做工?嗤,这倒也是,看来是哪个聪明人点给你的了!嘿,九十贯,若是在前头柜台上取了,百取其一的使费,就得出去小一贯钱呐。啧啧,走运了啊你!”
灵素便道:“那他们怎么不来您这里结算?”
那人笑道:“哪里是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冷僻地方的?乡下人卖了多少年山货毛皮,也未必知道呢,才说你走运了。”
灵素道:“嗯,我们也是乡下的,因我相公考取了廪生,才搬来县里的。”
那人一听廪生,恍然悟道:“我说呢,谁那么好心跟一个生瓜蛋子说这个,原来是未来老爷们的家里人呐,这就说得通了。”
一时都登记好了,交给灵素一堆青钱并几张极厚实的彩纹厚纸道:“这几张银票,你这再拿到前头兑现去,便不会收你的使费了。我这里只有小钱,可没有银锭子,要不然哪天来个贼人把我抢了,我找谁哭去!”说笑着往几张彩纹纸上盖了印章,又签字画押,一张张展开给灵素看道:“这是五十贯的,这两张是二十贯的,剩下这是零钱。你数数,可少你没少?”
灵素神识一扫知道不错,直接收了谢道:“劳烦您了。”又递过一包核桃一包莲子过去道:“这山野东西,您尝尝鲜。”
那人示意她放在桌上,笑道:“好,好,有心了,去吧,去吧。”
灵素又拿了那几张彩纹纸绕到前头,进了几间正屋里,几个一样打扮的年轻姑娘小子就迎了上来,问道:“您是要存钱寄钱还是换银子换钱?”
灵素拿出一张彩纹纸道:“我换这个。”
一个年轻姑娘道:“那您跟我来吧。”
灵素跟着她到一处黑漆柜台跟前,那姑娘往里头招呼道:“娄先生,这位客人要兑银票。”
一个穿着暗青色袍子的中年人走过来,问道:“请问兑多少的?要银子要青钱?”
灵素赶紧把手里的三张纸都递过去,想了想道:“麻烦您兑五十两银子,剩下的兑青钱。”
那人拿了银票看了看,又拿出一本本子来对过上头的号,便让人从一旁的大柜子里取银子来称,另一个小子在旁边的大箱子里数钱。一会儿都装一大盘里端过来。五个雪白的银锭子都裹着块小方红纸,八贯青钱也码得整整齐齐。
往柜台上一放,对灵素道:“这是五十两足色纹银,十两一锭的,您请随意挑一锭来。”灵素便随手取了一锭在手里,那人取过一个戥子,将灵素手里的银锭子接过去放在秤上称过,将秤星让给灵素看道:“请您过目。”
灵素哪里懂这个!知道这意思是钱款当面点清的意思,便胡乱点头。青钱也验过,这才算完事。
灵素又问:“这……不用给你们这里交使费了?”
那人摇头道:“你这银票是本庄本地的,又在当月,便不需收利息钱。若是隔月再取,便要收一个月的息钱,若是本地存了,别的地方兑取,那便要依着地方不同另外收兑钱。另外钱银互兑,也得收些使费。”
灵素心道幸好立时来兑了,要不然只怕还要多交钱呢。取了山货出来要给人家,却被人推回来了,那人笑道:“谢您的好意,咱们这里的规矩是不许收客人东西的。往后您要兑银子还钱的,来我们钱庄,就是照应咱们了。”
灵素见这钱庄行事同官行不同,便记在心里,再次谢过人家,取出块土布包袱皮把银钱都包起来,这才出来回家去。
到家里见时候还早,想要往山上去,又惦记起还有几件事情没做,便又出了门。
这回她直接翻过银锭桥,往长乐坊里头去了。这长乐坊她还真没来过,果然同河右又大不一样,气势或者不及,热闹却犹有过之。长乐坊内的街道也不似和乐坊和永乐坊似的南北东西笔直好认,这里头甚多斜街弯巷,更有占地极大的宅院隐于其中。远远能看见里头楼阁飞檐,隐隐或闻丝竹之声,却是河右少见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