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入凡记——木天道境
时间:2018-05-15 17:16:20

  观主淡淡笑道:“这筛选信众之路,乃至求告忏悔之法,本都是神传;便是寻找神迹之法亦得自神示……这些都是我们这一路共同经验而来,并无虚假。可见这一路走来,本都在神之指导之下,至于何时神灵会再次开示于我等,想必也是自然而然之事……”
  方才说话的大神侍赶紧行礼道:“观主所言甚是,是我等太过着急,有些心乱了。”
  观主摇摇头道:“正是因为信之虔诚,才会如此,这一份心焦,正是心诚哩!”
  几个人听了都笑起来,有一个道:“我是不着急的,不说别的,只说我们得的那份神迹图,一处处找下来,可有分毫错处?许多地方根本连当地人自己都不清楚神迹所在,若非神灵,谁能有这样一份图?既有神灵,若非我等确有仙缘,又如何偏是我们得着了这图?就如同观主所说,这都是神明之意,我们已经是神选之人了!”
  众人听了都微微点头,相视淡笑,那一番淡泊自然,不愧是神选之人。
  真神仙在外头趴着,听明白了他们这整通的话,合着人家早就有备而来了。只是那什么神谕、神迹之类的又是些什么东西?他们又不会神识,就算真有前辈们留下的玉简,他们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啊。
  自己在群仙岭里头搜寻时,确实找到过几处前辈、大前辈的遗迹,里头有些玉简石简之类,可没见着什么凡人的典籍图纸……哎,不对……她忽然想起了曾经娶妻生子的岩煜前辈,他的洞府里确实有些凡人可用的纸张。
  可是根据岩煜前辈所言,加上自己去洞府时所见,那里并没有凡人进出的痕迹。难道之前几代入凡令的持者里,有许多像岩煜前辈这般出身世家、能偷偷带了法器下凡来的人物?……
  心里乱想着,又听底下几个开始说起等这里的“神迹”也“满愿”消除之后,怎么糊弄此间百姓的事情。
  一个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随便弄点狐狸狸猫,推说是妖不是仙,不就成了?”
  另一个道:“从前我们都没有怎么露面,且都是小地方,这么做是又快又容易。现在我们这么大阵势,连观主都来了两回了,再说原是妖?我们其实是来收妖魔的?太险了,尤其这边上的人家,许多都是老早就搬来的,又有来头,这个说法恐怕……”
  头一个道:“不求观都做成了,这里反倒为难上了?这里的人再如何厉害,能同灵都的比?同不求观的比?”
  那个道:“观里那些许多小神迹,真正知道的人也不多,我们又做得隐秘,像底下的湖那边,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变寻常了都说不明白。灵都的人虽多,观里却是咱们自己的地盘。同这里如何比得?”
  就有人出主意:“不如就跟不求观似的,只说是许可百姓祈福了,神明见到了广大信众的虔诚用心,不需再示神迹警醒世人,反要散福入信众人家……”
  “也不成,那话在不求观成,是因为不求观从前是不许‘求’的,这里可没有这样规矩,没听年年有什么遇仙会么?!”
  最后商议来商议去,就想到从前这里出过的“黑云压顶”之事了。
  “不错不错,只要寻出个大人物、大世家的大错处来,只说神明震怒,不再守护此处,不就成了?”
  虽只是一条粗略之计,想起来倒是不错的法子,一群人便沿着这路子细推起来。都是底下带着多少神侍、近侍,统领着多少信众的人物,对百姓人心的撩拨引动太过在行,方向一定,没一盏茶就把事情说明白了。
  倒是县舅爷中间提了两回:“现在衙门里坐镇的是我姐夫,可别连累到他。”
  有几个大神侍听了这话就有些不以为然,还是观主开口道:“现在的这位大人是谢家的嫡枝,若是果然沾惹了,只怕人家也要翻翻我们这边的事情,到时候多生龃龉,反不利正事。毕竟我们的目的在‘仙’可不在‘凡’,被搅进尘事过深可不利我等修行……”
  众人听了是“谢家”的,立马纷纷点起头来,觉着还是不要搅扰一地民生太过的好,毕竟大家都是修行之人,行善积德才是他们该做的事儿不是!
 
 
第407章 不如凡人
  向来无往不利的大神侍们这回却吃瘪了。
  虽走脱了一些,好歹还留了不少百姓,加上归附旗下的信众,当夜子时,遇仙湖畔灯火通明、香雾缭绕,大有毕其功于一役之势。
  这寒风最公平的,吹着百姓信众,自然也吹着神侍们。虽则他们穿得厚,可他们还站得高呀,高处风紧,尤其一堆人盯着,还不能随便乱动,那苦头也只自己知道了。
  可为了能赶紧把这一处愿力填满,特选了冬至子夜这个时候,还连不是自己这头的几个支派信众都引了来,就是为了能早些“满愿”,得到新的神谕,好指引自己在有生之年修炼有成、成仙成灵。
  灵素一早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只可惜如今的这点功夫也就能听个壁脚的,连灵识通梦都行不得,只好心里忧急而已。
  到了子夜时候,娃儿们已经睡着了,她不敢离得太远,便去燕府近湖处探看湖下大阵。却是苦,这时候就算她看出阵法受创来,又能有什么本事相帮?不过白睁眼看着罢了。
  可哪知道到了子夜会时候,各方阵势挺大,甚至暗夜里还在湖上起了浮台,上头点了无数的灯,团团立着神侍和大神侍,最高处立着不求观观主;低沉的吟哦声阵阵相接,护阵也渐渐起了波动,比白天还厉害了许多,可并没有如在神隐庙、不求观的护阵那样开始损毁阵心。
  随着上头一会儿奏乐一会儿舞火的,灵素就渐渐从看护阵变成了看热闹……
  忽然她又明白了一样事情,这些神侍、大神侍们就算手里果然有什么此间仙凡往来的事情,到底还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他们或者知道聚集信众做祈福会可以叫一处神迹消失,他们称之为“愿满”,只当神仙露出行迹来就是为了能聚集信众,收集愿力的。
  却不知道这些神迹究竟因何而成,所谓祈福会又作用在什么上而最后叫神迹消失了。更不曾去追究过这些“神迹”是不是有着更大的意图作用,是不是真的只是他们眼睛能看到、三步之内能想明白的这点“神异”处,自然也想不到护阵护佑一方的大事上来了。
  从鲜石粉到明年县里的民生势头、甚至再到这样仙凡之事上,人“真知”的到底有几分?可人却得站在自己的这份“不知”上,几乎时时刻刻在进行着言行心念的选择,而这些选择与外界因缘相缠,又要长出下一场际遇来。以致多少人在忽然遭遇了什么时,只会觉着“出乎意料”而已。
  比如这帮刚刚忙着商议如何将神迹消失的祸水东引的“近神者”们,想必如今这结果也叫他们觉得出乎意料吧。
  撑过头一夜子夜会,接下来再往湖边来的百姓人数骤降。
  刘玉兰从来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的,她爹就不爱弄这些,“要是神仙果然有灵,那么些黑心黑肝黑肚肠的东西怎么升官发财的?若是神仙连这些都管不上,我们拜他作甚?”小时候听惯了这样的话,所以昨天凭那些穿着神侍大衣裳的人如何说话,她还是下晌就回去了。
  第二天,家里有昨儿留下看家没跟着去的,想过去瞧瞧,刘玉兰便叫他们换了班自去,她是不想去了。
  “没意思,被闹得神神鬼鬼的,都没有从前好玩了。”
  结果那几个人出去没半天就回来了,刘玉兰见了便笑:“你们到地儿了么?这么快就回转了?”
  那几个笑道:“路上碰着了隔壁家的和横街上卖鱼的,都劝我们不要过去了。湖边正拉人半夜跪拜呢,只胡乱给扯了几个帐子,冻死个人!昨儿他们好些半夜就溜了,还有躲林子里烧暖锅子吃取暖的,结果差点没被神庙的人打出来。怕今儿还得抓呢,还是算了,细打听了也没什么好玩的。今天连卖馄饨和腌肉饼子的都不打算去那儿开摊了……”
  刘玉兰点头:“仙食街不办了,都是认真做买卖去的,算上人工来回,价儿比寻常还贵,去了干嘛!”
  那几个都跟着点头,只说不去了,有一个道:“这就跟人当面一样,要是去了被抓了跪夜,是跪是不跪?跪了活受罪,不跪没准还得罪神仙了。索性大家不见面,倒不结怨。”
  众人都连道是这个道理。
  人心略同,之后这遇仙会就真成了祈福会了,——只有那些衣着规整的信众们还照着时辰围着湖念叨,县里百姓则几乎不在那附近露面。除了一些闲汉无赖爱热闹的,往那里一站指指点点,瞧那阵势是把这些祈福的当成唱戏的来看了,轮着圈逛看,还不时议论两句“这个的衣裳好,料子不错,就颜色糟心点儿”,“那个的唱腔不成,转音发飘”云云。
  神庙的人瞧着他们来气,可又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神庙收拢百姓靠的是自己的威望和百姓的虔诚,可这些人一来不信神罚,二来不求福气,你能把他们怎么样?总不能真的开打吧。
  湖儿这些日子都跟着燕先生在看那个神护之法,岭儿则都是莫大夫带着,说些药方和脏腑的事情。
  灵素看了两天热闹,彻底放下心来,也有了闲心跟着掺和。看岭儿用几句她舅舅给的书上的话把莫大夫为难得一愣一愣的,便走开了,又去湖儿那边看之前他们静坐护神的道理。
  细听了两句,却全是心念上的功夫。这恰中了灵素自己的倒霉事,立时认真了,就索性也跟着燕先生学起来。
  燕先生还有几个同门也跟着在学,如今他那功夫是独此一家的,若是同门中有哪个能也跟着通了也好。
  灵素听了半天,等他们又往湖边高台上一坐,开始试行时,她就散出神识瞧看起来。结果发现这一群七八个人里,实则只有燕先生和自家那俩娃儿有效果,另外还有一个燕先生的同门,其功时有时无。
  再看能给护阵影响的那仨,细探去,却是个引能养阵的意思。他们调定了自己的心念,从此间天地引动灵能,通过自身,流归护阵,使护阵原本引动月华自修的能途又多了一路。
  方才燕先生翻出来的旧书上,唠唠叨叨的说了大半本,原来就是个心念的事情!灵素再一次为凡间只能依靠文字来记录传承叹上一声。
  这文字里头,说一个“树”字,个人心里对树的念头各不相同,何况还有生于北地一生未曾见过终年常绿之木的;或者生于苦寒处,说起树都关联了巨大的财富和了不得身份,如此等等。这还是个好歹在世上有的东西,若是说起“聚念”、“停心”、“气听”等话,那一言出,入了不同人的心里,更不知道各自生出什么东西了。
  好在如今既瞧明白了道理,那书上的言语行文倒无需理会了。
  心念引能,这能引动多少,就在个人的心念功夫上,也难怪那一点正向的波动细微得自己都无法察觉。这就三个人,还是凡人,心念之力能有多少?
  当日灵素行的就是神识改念的功夫,神灵、神识与心念相通,只比比她头上的光团和边上人等的,若她使起这功夫来,岂不是象与鼠之别?
  一瞬想通,心里乐开了花,早知如此,自己还怕那些装神弄鬼的什么!来来来,这就先把那些乱能打将回去!
  立时也跟着在后头做了,半垂了眼睛,空了心念,就欲行神护之术。本以为能引来此间浩荡灵能,结果挤了半天,都没有比那三个强上多少。
  这些也顾不得什么文字所传信息的差错模糊了,赶紧就去看方才燕先生讲的书。这看书的功夫倒还在,一本翻过,了然于心。
  照法施为,仍旧不成。
  一时就呆在了那里,略愣了会儿,索性探起自己的神灵、神识与心念来。结果发现自己头上的那团巨大神灵光团,居然也开始出现一些凌乱的线,且也不知道是神识被封的缘故,还是光团上忽然出现的这些乱线的缘故,自己虽自觉静了心,却并不能引动比燕先生他们更多的灵能。
  刚还在笑叹凡人的弱小,转眼间自己连凡人都不如了。
  最叫她心惊的是,那光团如今下来的光流比从前细了许多,细细看了,还在凝成光流的只是光团中的很小一部分,另外大半竟就在那里切断了关联一般。难道封了神识还不够,还要封她的神灵?!
  灵素控制不住地抖了下身子,心里生出一阵巨大的恐惧来,她忽然明白了那句“业力纠缠,堕入凡尘”的意思。
  自己当日贸然用神识改人心念,遭受了此间业力的反噬,照着她哥所言,人的一道心念后头都有累世因缘,自己这一硬改,却是对上了此界中累世的业力。
  神识是自己在此间的“用”,而神灵则是自己本来的“体”,自己在此界中乱用神识,导致神识被业力所封,而因为少了神识的护持,自己的心念能量也越发低了,看事想物越来越异于从前。而畅通无阻的神灵与心念之间的关联也渐渐生出不恰,长此以往,自己的心念结构只怕会越来越像此间凡人,最后说不定就真的捱不到三百年就入了轮回。
  从前不止一次在大前辈的识念里听到了“堕凡”的说法,她从来没有往自己身上联系过。毕竟她的神识在上头算起来实在排不上趟,这样“堕凡”的祸,只怕自己没那能耐去闯。
  结果没想到自己真是“机缘逆天”,愣是凭着这么点微末本事闯出了够格的祸。想想自己能耐小,所以最终办出来的错事也不算太大,还能有如今这样叫自己看见渐变的机会。若是换了那些大能前辈,能耐太大,一招走错,恐怕连后悔细想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一想到历代以来,不知道多少前辈、大前辈都神灵被缚、最终做了凡人,灵素吓得几乎要痛哭失声。
  ——她是喜欢凡间的烟火滋味没有错,可她没想过要转做凡人啊!
  心神大乱之际,边上一个声音响起来:“娘,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想舅舅了?”却是湖儿的声音。
  冬至也是各家祭祖的时节,湖儿记得方伯丰的话,就担心自家娘亲触景生情,没想到还真对着慈光神庙方向流起泪来了。
  灵素回过神来:“啊,没有,想到了一些事情。娘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你们不用担心。”
  湖儿同岭儿把灵素扶到一旁临湖的椅子上坐了,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灵素一再说了无事,两人才又去寻各自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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