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时镜
时间:2018-05-15 17:27:56

  “方才大公子那边来人说,公事繁忙,索性带了咱们小公子,去了陆老大人府上。说是既能与老大人一道料理理蕃堂的公事,也能抽空教教哥儿。”
  “去了陆府?!”
  陆锦惜一听,简直三魂吓没了七魄,手跟着那眼皮一抖,差点没撕了刚翻着的一页诗文!
  黄鼠狼给鸡拜年!
  顾觉非竟然带着她便宜儿子,假借公事之名,去见了陆氏的父亲、薛迟的外公?分明没安好心啊!
  她一颗心,瞬间就凉透了。
  要完。
  这回,怕是真的要完……
 
 
第104章 咬钩
  将军府陆锦惜那边,是忽然就愁云惨雾。
  可礼部尚书陆九龄府上,那叫一个宾主尽欢,好不高兴惬意。
  布置得井然、雅致的书房里面,薛迟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书本,陆九龄念一句,他跟着念一句,清脆的声音里还有点小孩子的软糯,说不出的好听。
  陆九龄简直老怀大慰。
  谁说他家外孙不学无术,是个只会找事的小霸王来着?瞎扯!
  明明这么听话可爱,懂礼识义,还喜欢读书!
  看看这专心致志的模样,就是往前数个大几十年,想想当初年幼时的自己,也没这么认真,没这么专注啊。
  贤师往往爱才,更何况是自己的外孙?
  陆九龄是久没有见过自家外孙,只因陆氏很少往家里走动,毕竟是出嫁的寡妇,不好成日里往家里跑,落在旁人眼底不像样。
  所以,薛迟与这一位外公也不很熟。
  但今天顾先生带着他来,却可以感觉跟外公很亲近,而且外公认真地教他读书识字,让他很喜欢。
  不像是先生……
  读完那一句“苟不教,性乃迁”之后,薛迟下意识朝着另一侧的书案上看了一眼。
  那一位本应该来教自己读书的顾先生,就老神在在地坐在那书案后面,面上挂着一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的笑意,运笔似行云流水,在纸折上写些什么。
  可以说,半点没有当人先生的自觉。
  而且……
  看着他唇边那一点笑意,薛迟竟陡然生出一种自己要被人卖掉的错觉,但只转念一想便知道荒谬了:他可是将军府的小霸王,谁敢卖他?嗯,对,就是错觉!
  心里确定地给自己鼓了口气,薛迟点了点头,好像是要告诉自己,自己这么想是正确的,接着才重新将注意力移回了书本上。
  陆九龄念:“教之道,贵以专。”
  他跟着念:“教之道,贵以专。”
  一老一小,那声音不大,听来却很清晰。
  随同顾觉非一道来了尚书府,帮着顾觉非处理事情的孟济,忍不住朝那边看了看,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手刚翻到自家大公子才拟好的法条,他没忍住低声问:“大公子,您这么做,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
  顾觉非一脸的气定神闲,半点没觉得让陆九龄去教薛迟,而自己却坐在这边料理事情有什么不对。
  “老人家难得见到外孙,还不许人亲近亲近吗?”
  “可……”
  可这根本不是重点啊!
  重点是先生是你顾觉非,而且你心里还有点不可告人的龌龊谋算!打得不知什么鬼主意,居然把自己的学生带来讨好老丈人,啊不,是未来的,不不不,这么说也不对……
  心里面忽然就凌乱了一下。
  孟济注视着顾觉非的目光,越发一言难尽起来,一时想起将军府里那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将军夫人,又想起顾觉非这一阵子近乎无法自拔的着迷,只觉得这事态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孟某是怕大公子一不小心就翻了船……”
  “那便要劳烦你孟济,帮我时时刻刻盯着,看着,小心着,警醒着了。”顾觉非提了笔,往砚台里一蘸,让笔尖吸够了墨,又拉回来继续写,“要想让我栽跟头,要么是薛况从棺材里跳出来了,要么是你在背后捅我刀子。”
  “……”
  这天是没法儿聊了。
  孟济也是个谋士,天下的谋士只要不在皇帝身边的,都不算什么好玩意儿。他当然也不是。跟了顾觉非,就是已经在这里押了注,再脱身是不可能了。
  背后捅刀子?
  一臣不事二君,一仆不侍二主。
  关键时刻倒戈看似是明智之选,可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孟济又不是傻子。
  所以,仔细想想顾觉非这话,当真是狂妄到了极点——
  薛况死了已经好几年,衣冠冢都凉了不知多久,死人还能掀了棺材板爬起来吗?明摆着不能啊。
  他孟济可能背后捅刀子吗?他也不是这种人。
  那按顾觉非这话,船能翻吗?分明是有自信到了极点,深信这船不会翻啊。
  孟济是半句话也不想说了,更不想提醒顾觉非那一天醉酒的事情:这船,哪里是不会翻?分明是已经翻了。
  他算了薛况,算了自己,可漏掉了一位。
  将军府的大将军夫人,能笑吟吟把他灌醉,让他趴在桌上人事不省的那位。
  死鸭子,嘴硬吧!
  孟济不动声色地将那些法条重新拿起来看,同时提笔在一旁空白的宣纸上记下点什么,以备一会儿与顾觉非、陆九龄两人讨论。
  顾觉非则专心下笔。
  另一头的陆老大人,则一直沉浸在天伦之乐中。
  整个书房里,其乐融融。
  谁也不知道这个时辰,一辆马车,已经载着被这消息惊了一把由此沉了脸的陆锦惜,朝尚书府驰来。
  天色已经不算早。
  车夫停下来,请陆锦惜下车的时候,红云已经铺在了天的西边,霎是好看,照暖了一大片。
  本就是陆府嫁出去的小姐,如今回来自有人认得。
  甚至不用陆锦惜开口说话,门旁伺候着的下人就已经认出了将军府的车驾,忙不迭地跑进去与陆九龄通传。
  这可叫陆九龄欣喜过望了。
  本来一开始只是想拉个顾觉非进礼部,料理一下如今边关上的种种事情。
  谁能想,他为自己带来了外孙不说,现在连出嫁多年的女儿都借着这机会回府来看自己了。
  太好,太好啊!
  “赶紧叫人把小姐迎进来,我这就过去。”陆九龄心里面都是热乎乎的,把手中的书本一放,便向薛迟笑道,“你娘怕是接你来了,今天学得也差不多了,这便与我见你娘去。”
  “好。”
  薛迟虽也没弄懂娘亲为什么会亲自来接自己,但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便喜笑颜开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陆九龄便拉了薛迟的手,就要带他往前面去。可临到那脚步要跨出书房的时候,才一下反应过来,这书房里可还有个人呢!
  “哎哟,瞧我这记性,让先还在这里呢!”
  顾觉非又不是没长耳朵,在听见下人来通禀的时候,那眉梢便微微地扬了一下,只是垂眸依旧下笔,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此刻听得陆九龄念及,他才抬头。
  “陆老大人,怎么了?”
  “哈哈,也没什么,只是我家锦惜丫头回来了,怕是要接迟哥儿回去。我这就带这小子出去,但你这里……”
  陆九龄笑容满面,但在看见那摞了满桌的折子和书本时,又犹豫了一下。
  顾觉非哪里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时只笑了出来,温文尔雅得紧,话语出口亦是体贴到了极点:“今日一些事情得劳大人指点,已经料理得差不多了,约莫再过两刻便好。陆老大人只管先与令爱一叙,觉非这里忙完自己告辞便是。来日方长,改日必定还要再来叨扰的。”
  这话是顾觉非能说得出来的。
  可一旁的孟济听着,老觉得这话里的意思不是很对劲。
  他眼瞅着陆九龄得了这话之后,心里宽松了不少,引着薛迟便往前面花厅里去了,心里却有些纳闷:“大公子,你这……”
  “放长线,钓大鱼。”
  对付陆锦惜这样道行老的,一定得要耐得下性子,慢慢地等待。
  自打上回楼里醉倒,他对陆锦惜是什么心思,孟济便已经清楚了。只是顾觉非也不愿意提太多。
  陆九龄先行离开之后,顾觉非又忙碌了一阵。
  他先料理完了手上的事情,又收拾了一下书案,将紧要的几件事单独列出来写在纸上,然后才携了孟济,打陆府出来。
  说来也巧,才出来顺着长街走了没两步,后面嗒嗒马蹄声伴着车辕碾在地上的声音便近了。
  暮色里,顾觉非微微弯了弯唇角。
  那车认识人一样,就在他身旁停下了,车帘子一撩,里头现出半张芙蓉美人面。
  陆锦惜人在车中,车内除她之外竟无旁人了,一时似笑非笑地瞥了下方回首看来的顾觉非一眼,凉凉开口道:“良辰好景,大公子一人独赏,未免有些凄清冷落了吧?”
 
 
第105章 边贸投机
  顾觉非向她车内看了一眼,心下便已了然,同样驻了足,笑得彷如春风般和煦:“良辰好景,也需有人相伴来赏,才算得美妙。如今,人不是来吗?”
  孟济在后面听得眼皮直跳。
  那车夫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目光都不敢斜一下。
  有那么一句话叫做,要想活到九十九,关键时刻别开口。主子们的事情,谁敢瞎说什么?还有律条叫“连坐”呢。
  陆锦惜哪儿能听不出顾觉非言下之意。
  但对方搞这么一出,不就是刺激她来了吗?如今她来了,他也停了,剩下的事情当然不言而喻。
  她眉梢微微一挑:“太师府路远,不如让我送您一程?”
  “夫人愿送,觉非岂敢拒绝?乐意之至。”
  虚虚地敷衍得两句,顾觉非当然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只向孟济摆了摆手,竟是直接将自己的门客撇下了,任由他一个人傻眼站在原地,自己却直接上了车来。
  天青色的衣袍下摆略略一掀,人已经坐在了陆锦惜对面。
  他笑颜不改,但问:“怎么没见小公子?”
  陆锦惜也笑着回答:“来时坐的便是将军府的马车,自有人送他回去。”
  他貌似听懂了,又问:“竟正正好在这道中遇上,夫人竟没与陆老大人多叙叙父女之情吗?”
  陆锦惜笑意变得浅了:“叙完了。”
  叙完了。
  这回答还真是……
  顾觉非正襟危坐,一副丝毫不为眼前美人波动半分心绪的模样,这时只假模假样地感叹了一声:“可怜陆老大人得闻爱女前来,满心欢喜,谁料这样快就叙完了——嘶!”
  话音都还未完全落地。
  对面那如月似莲般端庄静坐着的女子,已经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到了他小腿上,勾了缠枝莲的绣鞋虽软,可撞上来还是有些力道。
  隐隐地疼。
  顾觉非实在是没想到她一声不吭,竟然直接动手,于是头一回生出一种惊愕莫名的感觉来,抬头便对上了她那一双潋滟的眼。
  眼底是那了然至极的似笑非笑。
  陆锦惜施施然地整理了衣袖,睨着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快叙完,大公子心里面自己没点数吗?”
  数,他是没有的。
  但这时候看着陆锦惜内里明显已经恼了,面上却还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他竟觉得心里面有些一股怪异的甜意。
  听见她凶自己,不怒反笑。
  “此事又与觉非有什么干系呢?”
  “近日来朝廷里有诸多的变化,礼部也新增了理蕃堂,事情千头万绪,觉非毕竟新官上任,陆老大人乃是朝廷股肱之臣,自然件件事都要他定夺。更何况匈奴使臣过不半月怕就要走,理蕃堂的事还在眉睫上,不敢有半分耽搁。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带小公子一道往陆老大人府上了。”
  “若因此引得夫人多想,倒是觉非的过错了。”
  听听这话!
  多冠冕堂皇!
  说句心里话,要不是先看上了这狐狸豺狼的皮囊,又渐渐对他内里血肉感了几分兴趣,陆锦惜现在怕是早一簪子戳死他了。
  早招惹上的时候,为什么没觉得他如此难缠呢?
  是因为二人交手较量的第一个回合,他半点没有防备地落败,让她产生了这人好欺负、好对付的错觉?
  不,她不会是如此轻敌的人。
  所以,唯一的解释是,在他们交锋的这一段时间里,顾觉非这一只画皮妖,道行在变深,而且是以一种她始料未及的速度。
  这样想来,事情就有些可怕了。
  再一念及今日之事,陆锦惜不由得头皮炸了起来,盯着顾觉非的目光几经闪烁,才渐渐平息下来,只回了他一句:“你觉得我会信吗?”
  “夫人信不信不要紧,要紧的是觉非说不说。我确无二心,也如此坦言,夫人若是相信,皆大欢喜;夫人若是不信,那也不是在下不说的过错。”
  顾觉非半点都没在意陆锦惜的反应。
  他一直是微笑着的,甚至用那种诚恳到了极致的目光望着她。
  有那么一个瞬间,陆锦惜几乎都要相信他了。
  毕竟那日醉酒,他所吐露的言语,让她知道他有一颗怎样的心。
  可也仅仅是这一个瞬间罢了。
  她的理智在最关键的时刻将她拉了回来。
  顾觉非说什么,那都是说什么罢了。他或有一颗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心,可也不代表着就不能算计她。何况他们俩之间不一直都这么过来的吗?
  有来有往,有胜有负。
  陆锦惜一下就不很在乎顾觉非说什么了,她只思虑了片刻,便重新笑了起来,也不再提薛迟上学上到自己外公家里这件事了,只施施然地开口:“说起来,朝廷里最近风声大雨点也大。听闻,顾大公子,不,该称您一声‘顾大人’了,正跟我父亲处理理蕃堂的事。不知以大人之见,朝廷与匈奴议和之后,两国互通贸易,会否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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