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众人全都挤在一块笑起来。
谢襄铃脸颊上飞了几片红云,倒比涂上的胭脂还要娇艳几分,心里高兴,心湖荡漾,可面上却有些恼羞了,只道一声:“好啊,今儿你们就是来编排我了!看我不撕了你们的嘴!”
“哎呀,她生气了!”
“快跑快跑!”
几个姑娘见状,便立时都朝着四面躲开。
那小圆脸跑得尤其快,一面跑还一面回头逗她:“我就编排了,你要撕我嘴,那也得你抓得住啊!”
说着,笑得越发畅快了起来。
只是她光顾着看后面,也没留意前面的路,倒被道上镶嵌着的小石子,一下就绊住了:“哎哟!”
“砰!”
陆锦惜只见眼前一片浅粉,一下就扑在了她面前三尺远的地面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竟是刚才那个得意的小圆脸,一跤绊了下去!
这可真是太意想不到了。
陆锦惜跟英国公夫人涂氏,都一下没反应过来,全都愣了一下。
“慧慧!”
后头谢襄铃提着裙角已追到近前,眼见着就要抓到小圆脸了,也是没想到她忽然就摔了,惊得喊了一声。
她立时就要上前去扶人,可没想到,一抬眼就瞧见了道这头的陆锦惜。
那一瞬间,她便愣住了。
脑海里孙慧慧刚才那一句“满京城的官家小姐,也找不出比你更漂亮的”,此时竟似山岳崩毁,坍塌一空。
眼底,难以克制地生出了一种抵触与敌意。
谢襄铃站在原地,竟忘了要去扶孙慧慧。
陆锦惜已是微微皱眉,眼见这姑娘似乎摔得狠了,忙叫白鹭青雀:“快些扶一下,这摔得……”
也真是够惨的。
白鹭青雀忙上前去,把人给扶了起来。
孙慧慧早就摔晕了头,也看不清眼前是谁,胡乱便道了谢,可两只眼睛已经泪哗哗地,哭道:“呜呜,还好我摔的时候先捂了脸,不然就要破相了,呜呜……”
这倒是个机灵鬼!
陆锦惜原见她很惨,还有几分同情,听得这一句,差点没笑出声来,只道:“脸摔了还能治,可千万别把身上摔着了。白鹭青雀,给她看看,摔着哪儿了没。”
说着,眼角余光一转,才瞧见了谢襄铃。
那一刻,谢襄铃险些打了个激灵。
站在那头的陆锦惜,人似空谷兰,孤山月,那眼眸却清澈又透亮,坦荡而从容,藏着十分的慧光,圆融且通达。
看着人的时候,只觉得充满了善意和温柔。
心底那些女儿家的小心思,也不知为什么,一下就散了个干净。
也许是因为萤火不敢日月争辉,也许是因为……
这眼神,太仁善、太柔软?
谢襄铃心里自欺欺人地觉得,应该是后者原因更大。
作者有话要说: ︿( ̄︶ ̄)︿
顾觉非:忙着怼鬼手张,明天的更新再来。
薛况:诰命挣得早我还有错了?
薛廷之:没啥好说的,挑水,劈柴,喂马,等便宜妈。
谢襄铃:嗯,我对温柔的人没有抵抗力,一定是这样。
第32章 邯郸梦记
陆锦惜一看,就知道对面那姑娘又被自个儿的眼神给“套路”了。
小姑娘在想什么,她清楚,原不很喜欢。可瞧见她这模样,又觉得这不过一只没什么心机也没历过世事的小白兔。
于是,唇边笑容略深,却没说什么。
旁边的涂氏也瞧见谢襄铃了,只道:“是康顺侯府的谢小姐吧?你们也是,玩玩闹闹,还是要注意一些,这磕了碰了,回头可怎么办才好?”
听见微微有些责怪的声音,谢襄铃终于回过了神来。
她虽认不得陆锦惜,但观其与涂氏并着肩膀站在一起,地位至少与涂氏等同,又有这般仪容姿态,想也知道是今天出过一次大风头的大将军夫人陆氏。
是个嫁过人的寡妇罢了。
也没什么好为敌的。
心里这样想着,谢襄铃也不敢不认错,有些委屈地垂了头:“都是襄铃欠了考虑,一时轻狂,累得慧慧妹妹如此……”
“没事没事,也没什么大伤。”
孙慧慧那边好不容易把眼泪珠子抹完了,听见谢襄铃认错,吓得连忙摆手:“都是我自己跑的时候不注意。我娘常骂我一得意就猖狂,如今摔了也正好长长记性。怪不到襄铃身上的。”
谢襄铃低着头,没说话。
涂氏便皱了眉。
陆锦惜没管这些。
今天也就是孙慧慧摔到自己面前了,她才叫人扶一把。她谁也不认得,也不管他人瓦上霜,自也不发表意见。
只问道:“伤得怎么样?”
“回夫人,筋骨该没事,就是身上擦破点皮,有些见血。”白鹭先前已经低声询问过了孙慧慧,此刻便禀了陆锦惜,又道,“虽无大碍,可也得快些处理。不过此处也没药,怕还要去太师夫人那边借一借。”
陆锦惜眉尖微蹙,只向孙慧慧看去,问她道:“你身边可有丫鬟?”
“有。”
孙慧慧连忙点着头。
身上虽疼得龇牙咧嘴,可刚才又偏偏说了自己“没什么大伤”,只好勉强忍了,挤出一个硬邦邦的笑容来。
陆锦惜便道:“叫你丫鬟过来。暂也别听戏了,回厅那边去,找太师夫人那边管事的丫鬟,先借些跌打损伤的药来,好好给涂了,仔细回头留疤。”
孙慧慧有些傻眼。
涂氏无奈:“还不快叫你丫鬟来,愣着干什么?”
孙慧慧这才反应过来。
她其实只是个四品顺天府丞的女儿,在这达官贵人淑女遍地的京城,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原以为是她冲撞了贵人,倒没想到贵人半点没介意,还开口关心她两句。
心口,一时有些奇怪的暖意。
孙慧慧眨了眨眼睛,挠挠头,才回头叫丫鬟过来,扶着自己。
方才几个一起玩闹的官家小姐,也早都看见了这边的情况。
只是瞧见陆锦惜与涂氏站在那边,一时又有些害怕,手足无措,只敢站在那边,也不敢过来。
这畏畏缩缩模样,明显也是怕惹事上身。
陆锦惜知道自己在这地界儿,早被划入了那一品诰命和诸位国公夫人的行列里,也不跟这些小姑娘一挂,便对涂氏道:“她们年纪也不小了,这许多丫鬟在这里,总归出不了差错。咱们便继续往那头去吧,我看那一小片虞美人,开得还不错。”
“看看去吧。”
涂氏也点头,又叮嘱了孙慧慧及她丫鬟两句,这才与陆锦惜一道离开。
绕上旁边的岔路,向着花园深处走没一会儿,人便已经远了。
这时候,围在一旁的其他几个官家小姐,这才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真是吓死我了,好好的你怎么也能摔了?”
“眼瞧着就差点撞到将军夫人身上了,可不要命了吗?”
“慧慧,你还好吧?”
“不过大将军夫人,看上去倒像是个很好说话的。哎,我还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若非她作妇人打扮,我只当她跟咱们一般年纪呢……”
这话原本是无心。
可在有心人听来,就着实有那么几分刺耳了。
谢襄铃就在旁边站着,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傻笑的孙慧慧,也不知怎么,竟心生出几分厌恶。
细长的手指,慢慢抠紧。
垂在她身侧的绣帕,便皱了一片。
前面,陆锦惜与涂氏已经走得很远。
一丛一丛的虞美人,艳红的花朵,坠在柔嫩细长的绿茎之上,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一直到耳边听不到那些姑娘们七嘴八舌的声音了,涂氏才看了陆锦惜一眼,唇边的笑意,变得深了一些:“我看夫人你,好像更喜欢那个孙慧慧。”
陆锦惜一怔,回望她,声音里添了几分讶异:“老夫人此话怎讲?”
“你方才站在那边那一会儿,都没跟康顺侯府的那个小姑娘说过话。刚才走的时候,我瞧着她,脸上都蒙了一层阴翳。”
涂氏摇着头,声音里带着笑意。
“倒是那个孙慧慧,我听你话里虽然客气,可好像打心眼里喜欢她。”
“这不是忽然就对了脾性吗?”
陆锦惜也没否认,笑了起来。
“那康顺侯府的小姑娘,明明见了我,也不给我打声招呼。我心里还念叨她可能不喜欢我,自也不能上去打招呼呀。至于孙小姐,是真有趣。”
摔倒了还记得捂脸呢。
起来就哭得稀里哗啦了,可也还没忘记跟旁边人道谢。
能不讨人喜欢吗?
一想起当时那场面来,陆锦惜便忍不住要笑。
涂氏却是叹了口气:“其实我跟你一样,也不大待见康顺侯府那个。”
“这是京城如今一等一美人呢,十七岁,正在谈婚嫁。一家子选夫婿,也是眼睛长天上。”
“我家大孙子原也是想跟他家议亲的,结果人家看不上。”
“我当是什么呢,没料想如今是要去高攀太师府,也不怕闪了腰!”
侯府的门第,还比英国公府差上一截。
比之顾氏一门,就更不知差到哪里去了。
顾大公子走天下,什么美人没见过?
真以为有一张脸就容易了吗?
涂氏心里不屑一顾。
她大孙子的事情,陆锦惜也听叶氏提过。
她聪明地没有接那一句与太师府相关的话,只笑问道:“那您这也是看上那个孙小姐了?”
“我若有个年纪合适的孙子,倒真想要谈谈的。”
涂氏操心起儿孙辈的事情来,已经是有经验了。
“只可惜啊,前不久已经定了孟大学士的孙女,二孙儿这还在跟你家迟哥儿一起打架呢,再想也定不下。倒是你也喜欢她,你家不是正有个合适的?”
陆锦惜顿时觉得头大起来。
刚才在内间,这些个夫人们,十句里有八句不离给人说亲。她一个小年轻,当然是闭嘴装死保清净。
没想到,涂氏又来了!
在她们看来,这看得顺眼就是要娶回家当儿媳啊!
算算薛廷之,算算才十六吧?
即便是掐着虚岁,满打满算,也顶多十七。
娶是可以娶了,可……
“我家那个孩子,才十六七,距离及冠还要三四年呢,这就要谈婚论嫁的也太早了些。孙慧慧我虽喜欢,可人家门第也不低,我家的到底庶出……”
陆锦惜很想立刻跳过这个话题。
涂氏顿时诧异:“不对呀,你们家四爷,今年可也有十九,眼见着就及冠了吧?大将军的弟弟,即便是庶出,可也算是孙家高攀呀。那孙家只是个福建调任顺天府丞的四品……”
咦?
四爷?
大将军的弟弟?
陆锦惜终于反应过来了:敢情她们说的压根儿不是一个人!
她听了涂氏的话,头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薛廷之那个便宜儿子。
可没想到,人家英国公夫人,指的是他四叔,也就是老爷薛远小妾周氏出的薛府四爷薛准,今年的确十九。
难怪说话对不上呢!
人都搞错了,能对得上吗?
陆锦惜不由失笑起来。
想也知道啊,谁都知道这个胡姬出的庶子,对大将军夫人陆氏是个多大的耻辱和伤害。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在她面前提。
涂氏可不糊涂的。
她摇着头,倒是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
这一番举动,弄得涂氏一头雾水,既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摇头,满心疑惑:“这是怎么了?”
“也没事,就是听见您这茬儿,忽然想起来,我家有个庶子。他再过两年也该到了婚配的年纪。那个时候,才有我头疼呢。”
陆锦惜灵机一动,便主动提了这事。
“这……”
涂氏一听,立刻就不说话了。
她这才知道,陆锦惜是想到大将军带回的那个庶子的身上了!
胡姬生的瘸腿儿子……
这些年来,可没少让陆锦惜受非议啊!
涂氏一把年纪,心肠也不坏,只觉得自己怕是无意之间戳了陆锦惜的痛处,不由有些愧疚。
当下,她哪里还敢提说亲这茬儿?
忙忙就把话题给揭过去了。
“哎,这一朵虞美人好像不错啊……”
陆锦惜顿时就乐开了怀。
提这个还真有用!
看来往后倒可以把薛廷之拖出来,当个挡箭牌啊!
谁要跟她聊东家姑娘和西家小子,她就把晚娘脸一挂,再幽幽叹上一声:我家那庶子……
得!
即便不百发百中,十个里面也得吓走八个!
至于薛廷之……
陆锦惜琢磨着,这庶子似乎也不是没主见的,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若是他回头要作妖,索性给他娶个老婆,叫他分家出去,再轻松不过。
这么想着,她竟有一种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感觉。
心里舒坦,人面上也有神采。
与涂氏换了话题之后,走路都多了一股风致。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园子,便重新上了长廊,一路去了影竹楼。
楼不高,两层。
楼上一层招待诸位娇客,楼下一层则留给男宾。
戏台子搭在楼下,高出地面三尺多,已经布置妥当。
这会儿前厅里诸位大人都还没来,下层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