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将军不佩剑……你既吃过熊心豹子胆,敢这样教你儿子,怎么就不敢改嫁于我!”
一时间,只有咬牙切齿的痛恨,钻心剜骨的嫉妒!
顾觉非真恨不得就这样一把掐死了她,可又觉得她实在可恨可恶,这样死着太便宜。
手掌就压在她脖颈上,却是怎么也按不下去。
陆锦惜闻言,却是不由惊愕:这一句话,顾觉非是从哪里得知?她明明只教过迟哥儿……
迟哥儿!
眼皮忽地一跳,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薛迟这臭小子,专业坑娘啊!
可是……
这一句话虽出格,又与顾觉非有什么关系?
陆锦惜一时不很明白。
只是她瞧着顾觉非看自己的眼神,却感觉出了一片危险的心悸,就好像是被自己戳中了某个痛处一样,疼到了心坎儿上,也恨到心坎儿上……
她真怀疑自己下一刻会被他弄死!
可下一刻,覆压上来的,却是他的身躯,他的唇舌。冰冷里透着滚烫,怜爱里夹着痛恨,将她狠狠地压在了门扇上。
那是近乎掠夺的一个吻。
不容拒绝,也不容反抗。
身体紧贴着身体,能感觉到彼此的轮廓与曲线,平添了无尽的压迫与暧昧……
陆锦惜忽然就特别恨自己。
先才干什么要嘴贱,竟跑去教他撩拨人!
顾觉非学得实在是太快了。
唇舌侵入,初时还透着一点不熟稔的生涩,可没一会儿,就如鱼得水一般游刃有余起来。
只是他显然半点不准备放过她。
唇瓣吮吸着她的唇瓣,将那一片的粉白,践踏成一片欲滴的朱红;舌尖搅动着她的舌尖,让她只能品尝到他的味道,彻底把香甜洗成清茶冽香……
吻得舌根发软,拨得浑身轻颤。
呼吸不过来。
更招架不过来。
他好像在惩罚她……
陆锦惜想要逃离,可他的手掌就死死地卡在她的腰间,让她动都不能动上一动,相反,只紧贴着他昂藏的身躯。
简直要命!
脑袋昏昏,手脚都跟着发软。
虽痛恨极了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可整个人又忍不住地想要沉沦,完全是一种矛盾极了的感觉……
她就像是一条被人扔上岸的鱼,就快要死了。
在顾觉非那含着几分恶意挑弄的舌从她唇舌间退开的片刻,她终于觑着了机会,哀哀地求饶:“大公子……”
声音出口,却近乎吟呻。
素来清冷的声线里,竟沾染着情i欲的暧昧,有一股子能透进人骨头缝里的媚意!
顾觉非的呼吸也很急促。
他本已经准备就这样饶了她,可哪里能想到她陡然来这样的一声?小猫儿似的,勾着人心里藏得最深的那一片痒处。
什么礼节礼教,甚至谨慎自持,全都扔去喂了狗!
他仅仅让陆锦惜得了片刻的喘息,又忍不住埋头下去折磨她,蹂躏她……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眼见着要化作一滩水,几乎站不住了,才慢慢地停了下来,暂时放过她。
檀唇染朱,嫣红一片;
一双往日镇定平静的眼眸,却莹润着一层水光,纵使用一种能杀死他的目光望着他,却也有一种格外惹人爱怜的味道。
即便顾觉非此前不曾为谁动情,可却不是没有看过别的女人在他面前情难自禁时的模样……
其实,她没有他想的那么难以撩拨。
毕竟……
忽地一笑,透着一点愉悦。
顾觉非终究是没忍住,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掐了她那动人的下颌,就这么啃了一小口,话里却透着一点带着狠意的、难得的解气:“陆锦惜……嫁之前,你能睡到,算我输!”
第68章 隔墙有耳
能睡到,算他输?
陆锦惜先才被他啃那一小口,只觉得痒痒的,身子都还没恢复力气,有些发软,犹自喘气。
听见这么一句,她怔怔看了顾觉非半晌,才回过味儿来。
望着他的目光,顿时随之多了一点不甘示弱的调侃和古怪:“……大公子,你这是在暗示我勾引你么?”
这话说得可是太直白,太大胆了。
顾觉非打小虽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可能说出这般话来的女子,却是头一回见。按理,他该觉得太轻浮。
可……
此刻的他竟觉得,眼前的陆锦惜,便是轻浮,便是可恶,也比旁人好看千百倍。心里竟生不出半点厌恶之感,反倒被她这么一句话,勾起了千万般的心思。
两人的目光,便又撞在了一起。
顾觉非深邃的瞳孔下面,微光隐隐闪烁,烟笼月似的朦胧,让陆锦惜觉得很迷人,像是醇香的美酒。
这样的眼神,似乎下一刻就要亲她。
可没想到,下一刻,顾觉非的眼底,却划过了一道慧光,竟在这眼见着就要重新陷入意乱情迷的刹那,退了一步。
陆锦惜顿时错愕。
顾觉非见着她这般的微妙神态,却是愉悦地轻笑,声音似流淌的醴泉。
“浪荡子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顾某虽素不赞同,不过方才一想,在对着您的时候这话竟然对极。夫人若轻易得手,便是轻易偷着。可我想着,要与夫人做长久夫妻,所以……”
“到底还是让夫人偷不着比较好。”
偷不着……
就在这么三个字,近乎理直气壮地从顾觉非口中说出来,险些气得陆锦惜暗自吐了一口血。
一时不由用一种惊异的目光,注视着顾觉非。
身体还因为某种隐秘的渴望紧绷着,但面上却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就好像,方才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不是从他口中出来一样。
神态表情,都平淡极了,唯有注视着她的目光很认真,恍惚间竟带着一种不开半点玩笑的真诚。
话糙理不糙。
“偷不着”这一句话的道理,与张爱玲笔下所写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得到的,都成了蚊子血、饭粘子;
得不到,则变了白月光、朱砂痣。
人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都会心心念念地想着。
这是一种病。
不巧的是,陆锦惜恰恰是这个症候群中的重病患。
她只觉一下被人掐中了软肋,说不上心底是什么感觉,就这么定定看着顾觉非,半晌才忽然一哂:“大公子固然龙章凤姿,卓然拔俗。可说这话,竟也不怕隔墙有耳。传出去可就名声尽毁了。况且,你怎么就知道,我睡不到、偷不着呢?”
一双眼底,明媚极了,好似藏着千言万语。
但顾觉非不为所动。
他只是回以了一个云淡风轻、甚而不带烟火气的笑容:“生死诸相不能动,贪嗔痴爱不能染,五蕴皆空……夫人不信,尽可试试的。正好顾某也想知道,大昭寺雪翠顶,六年修身养性,禅定的功夫,到底练得如何。”
禅、禅定?
这两个字一出,陆锦惜便不由得眼皮一跳,千万般的想法,伴着那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就冒了出来。
顾觉非身份可不一般。
太师府的大公子,可以说打小便面临着光怪陆离的世界,自荐枕席的女人不知该有多少。
倘若这货果真不近女色,不是某方面有问题,便是心智坚定到令人发指。
再想想那大昭寺雪翠顶,六年的清苦日子啊。
即便传闻说顾觉非乃是大昭寺如今主持觉远方丈的师弟,辈分小的沙弥都还要叫他一声“师叔”或者“师叔祖”,可山上的日子,哪里又能比得上山下?
陆锦惜即便是不知道个中有什么情由,也能猜测,能忍得了这和尚似的日子的,绝非世间凡俗辈。
这回……
只怕真是一口啃上铁板了!
“怕豁牙吗?”
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顾觉非竟笑着问她。
陆锦惜顿时觉得这人有意思极了,因暂时还没权衡清楚利弊,加之此刻顾觉非明显不愿再被她勾引,所以不再轻举妄动。
只是道:“你也听过旁人怎么议论你?”
“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能是什么?”
顾觉非耳目想消息之灵通,实则远超一般人想象。但他也不多提半句,只朝着书案前走去。
“定国公夫人身份尊贵,说话也素来不客气,有时候她的话能信七分。”
因为有恃无恐,所以更敢说真话。
这道理陆锦惜自然懂,但细细一想,却不由莞尔:“那大公子觉得,自己算在这七分里,还是另外那三分里呢?”
回答在那七分里,无疑自己骂自己;
回答在那三分里,落在别人眼中便成了自视甚高。
所以顾觉非选择了不答,只是驻足书案前,将那一页薄薄的答卷拿了起来,向陆锦惜一递:“今日第二轮考试,第一题乃是我与计老先生一道出的。这是贵公子的答卷,夫人要看看吗?”
陆锦惜自然知道顾觉非回避了她方才的问题。
只是她也不纠缠。毕竟看如今这情况,即便她回头衡量,觉得还是想睡顾觉非,那也是个长久战,短时间内解决不了。
而先前陈饭请她来的时候,便说是因薛府公子的事。
陆锦惜一时也好奇,薛迟这小子竟违反了与她之间的“约定”,破天荒地交了答卷,到底写了什么?
细眉微微一拢,面色虽还有些异样的红润,但眼底已经是一片的清明,先前的旖旎暧昧,眨眼便已散了个干净。
这让看着她的顾觉非,心底莫名生出了一种失落。
但这时,陆锦惜已经从他手中将答卷接了过去。
于是顾觉非没说话,只是看她,而陆锦惜则在专心地看答卷。
在看见答卷字迹的第一眼,陆锦惜心底那一点怀疑,便烟消云散。
这字迹,幼稚得可爱,不正是薛迟吗?
唇边一点笑意,不由挂了起来。
只是等她仔细将这答卷看过一遍,这一点笑意,却是慢慢消失了,连带着先前松开的门头,也慢慢地皱紧了,可一时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甚至,有些错愕。
顾觉非见着她神态,眼底微光一动:“夫人,这答卷不对吗?”
“不……”
不能说不对。
只是……
这感觉太复杂,陆锦惜竟难以形容。
薛迟的答卷,分成了三个部分。
前面写的是边关将士们征战的辛苦,说如今议和对这些将士们不公平;
中间一部分却写到黎民百姓受苦,提了陆锦惜先前教过的一句“真将军不佩剑”,从这点上看,议和又势在必行;
末了,他没分清到底哪个是对,哪个是错,好像站在哪边都有道理。
所以他竟用一种带着点天真的笔触写:议和之事如何,他年幼不知;但也许,这一场战争,一开始便不该开始。
薛迟,可是战神一般的薛况的儿子啊,向来以他父亲为荣,如今却写出了这样的最后一句……
心湖里,仿佛有涟漪化开了。
陆锦惜慢慢将答卷压回了书案上,将卷曲的边角压平,垂眸,低声问道:“大公子,敢问您与计老先生出的这一题,题目是什么?”
顾觉非看着她一举一动,目光却不自觉有那么一分柔软,只答道:“论议和。”
“论议和?”
压着答卷边缘的手指,立时一顿,陆锦惜实在有些错愕。
顾觉非却敏锐注意到了她的用词:“也?”
陆锦惜自然是想起了先前在园中遇到方少行,也谈到议和的事情。
只是方少行前不久还撺掇着刘进,在太师府寿宴那一日寻衅生事,兼之文武官集团的政见只怕多半不和,这事她自然不能对顾觉非提。
抬眸看他一眼,她神态如常:“大公子有所不知,前段时间长公主才跟我提起过这件事。今日又听大公子竟然以此事来出题,便在想,该是事出有因。所以才有此一问。”
可这一番话,顾觉非是半点不会信。
今日他二人算是相互拆过了画皮。说得难堪一点,是各自心里都揣着点“肮脏”且不可言于人的想法,却能在面对对方的时候,翩翩然有君子淑女之风。
都不是善茬儿。
顾觉非已经断定:眼前这个陆锦惜,必得要与他昔日所知的“陆小姐”或者“大将军夫人陆氏”分开来看了。
“议和”这件事,最直接的关联就在武将们的身上。即便陆锦惜不说,他也能猜到,只怕是与朝中那些个薛况的旧部有关系。
不想到薛况还好,一想到,真是哪儿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顾觉非只道:“夫人也想错了:议和之事,虽曾有过争议,如今却是势在必行。朝中礼部已经在准备一应事宜,只待匈奴使臣一道便接应。怕是夫人您,不日便会接到宫中来的请柬,回头要入宫赴宴。”
宫宴?
这倒让陆锦惜有些诧异。
她如今虽是个一品命妇,却还未进过宫,听过的与皇宫有关的人里,就那一位正得盛宠的贤妃娘娘卫仪存在感很高。
心底一时微妙。
但观顾觉非面色,自然无比,没有半点破绽。
她便笑了起来,眉梢微微一挑,忽然问道:“议和势在必行,那大公子看我家迟哥儿这答卷如何?”
“贵公子天资聪颖,灵性颇足,将来或可为大材。”
“薛家虽是世代将门,可正如觉非青睐夫人那一句‘真将军不佩剑’,夫人这般教导贵公子,只怕也并未有要强迫他选择父辈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