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时镜
时间:2018-05-15 17:27:56

  三两句话,轻而易举地说到人心坎里去。
  顾觉非向来也拥有一种看破人心、也打动人心的本事:“但凡夫人愿意,从今往后,顾某便是令郎的先生。”
  纵使一开始想要收薛迟为学生的目的并不单纯,可谁又能否认这是块璞玉呢?
  顾觉非实是个惜才之人。
  这一番话,他说得也很诚恳。
  陆锦惜当然能听出来,听人夸奖自己便宜儿子,当然心情不错。
  只是她到底没应,摇头道:“大公子才华盖世,放着我来选,必定求之不得。不过迟哥儿年纪到底还小,玩心很大。我想着,拜先生这件事,也得要他自己乐意,不能强求。”
  顾觉非笑了:“夫人言下之意,是觉得令郎不想拜我为师?”
  “大公子可真是冤枉我了,这话我可没说。”陆锦惜眨了眨眼,当然不会明说。
  顾觉非不傻,猜得到薛迟这小霸王是什么情况。
  第一轮交白卷,第二轮答题则多半是因为这一题恰好与他父亲有关,想也知道他肯定不想考试也不想拜师。
  可……
  这天底下,能拒绝他的又有几个呢?
  更何况还是一个小孩子。
  说服薛迟的把握,顾觉非还是有的:“既然夫人不反对,那回头请您静候佳音便是。”
  还真有自信。
  不过陆锦惜也没说什么:一切以薛迟的意见为主,他若真的想拜师,她自然不会说嘴半句。
  只不过……
  心念一转,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迟哥儿的答卷我已看过,只是请恕锦惜冒昧,不知道大公子这里,能否找到我家另一位公子在第一轮的答卷?”
  另一位公子?
  大将军府今日也就两位公子来,她说的……
  “薛廷之?”
  顾觉非都不用细想,这名字便冒了出来。
  陆锦惜有些没想到他竟能脱口而出,怔了片刻,才笑起来:“正是廷之,看来大公子有印象?”
  岂能没有印象……
  顾觉非眸光一闪,眼神变得略微古怪了一些,却是带着几分探究,看向了陆锦惜:“薛家的两位公子,给在下的印象都挺深的。第一轮,全场就两张白卷:一张姓薛,另一张……还姓薛。”
  两张白卷都姓薛?
  这……
  陆锦惜错愕不已:“我家大公子也交了白卷?”
  顾觉非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陆锦惜的眉头,顿时就皱得紧了。
  这一趟阅微馆之行,本是只带薛迟一个的。薛廷之是主动来找她,想要一道前往,盼能有幸得良师青眼。
  她虽不大喜欢这一位没比她小太多的庶子,可却知道他才华不俗。
  所以,最终未曾为难,反应允了他,带他一道前来。
  按常理推论,薛廷之该很重视这一次的考试,兴许便能大展一番才华。
  可现在……
  他竟然也交了白卷?
  心底,一时有重重的疑虑笼了上来,如同一重泛着怀疑的阴云,让她清澈明亮的眼眸,都随之幽暗了几分。
  顾觉非就在一旁看她反应。
  这一看,便看出些许端倪来,猜测这庶子薛廷之交白卷,在陆锦惜那里应该不是一件寻常事。
  “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算不上。”
  陆锦惜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外头这时候已经渐渐热闹了起来。
  似乎是快临近考试结束的时候,所以外出去游玩的人们都渐渐回到了阅微馆,脚步声里夹杂着一些人说话的声音,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上来。
  她是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只是若被人发现她与顾觉非在此孤男寡女独处,少不得又是多生出些事端来。
  事来了不怕,但事情能不来就不来。
  陆锦惜最后看了那书案上的答卷一眼,只道:“与大公子叙话这一阵,迟哥儿的事情也算谈得差不多。时辰不早,我便该告辞了——不过,可否请大公子为我寻面镜子来?”
  镜子?
  顾觉非只觉话题跳太快,一时微有疑惑地看她,却见她正用那一种暗昧难言的眼神,看着自己。
  两瓣粉白润泽的唇轻弯,是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唇色……
  这一瞬间,顾觉非才算是反应了过来,想起自己先前对她的一番“轻薄”来,再看她这淡如樱花似的两瓣唇,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兴许,是愉悦?
  他竟也成了那偷吃女儿家唇上口脂的浪荡子了……
  只是他见着陆锦惜这神情,像是下一刻就要恼了他,到底把那一丝即将溢出来的笑意藏了回来,乖乖从屏风后的箱箧里翻了一面普通的小圆镜出来,递给了她。
  陆锦惜接了镜子,也不多话。
  袖中一只香囊里就藏着一些梅花香饼,并一小盒随身携带的口脂,她只用指尖沾取些许,对着镜将唇妆补了,细细点染成了一片薄红,
  这才真的起身告辞。
  顾觉非情知将来收了薛迟当学生,还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所以,也未有太多的言语,只送她到了门外,淡笑道:“方才那会儿,我已经为薛小公子拟好了将来要准备的一些书卷,晚些时候派人送上府去。”
  言下之意,薛迟这学生,他收定了。
  陆锦惜不置可否,也没当一回事,便告别了他,从屋内出来,顺着走廊往外,准备下楼去看看白鹭青雀是不是找到了薛廷之。
  可没料想,就在她顺着长廊出来,绕到二楼拐角处时候,竟然瞧见那一卷竹帘下,原本空置着的茶桌旁,已经坐了一道身影。
  藏蓝锦袍,绣银革带。
  坐着时,就更看不出腿脚的问题,只觉一个侧面都令人心旷神怡,实在俊美无匹。
  不是薛廷之又是谁?
  只是一则没见白鹭青雀在附近,二则就连伺候在他身边的香芝也不见了影子,陆锦惜走上前去,见他还未察觉,似乎有些出神,不由有些讶异:“大公子,怎么在这儿?”
  大公子……
  薛廷之听见,竟恍惚了一下。
  他回过头来,才瞧见陆锦惜。但见她仪容周整,一派从容,点染着一抹艳色的唇畔挂着的,则是昔日近乎完美的笑意。
  只是……
  这色,比起出门时,太新、太扎眼了些。
 
 
第69章 坏透了
  目光微微闪烁了片刻,终于还是移开。
  薛廷之起身来,面上挂着一点浅淡得不大能看出来的笑容,躬身应道:“回母亲话,方才第一轮结束后,廷之便去湖边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书童说您也在这里,且第二轮考试将结束,楼下很快就有拜师的仪式,所以廷之便在这里等您了。”
  “原来是这样。”
  陆锦惜摆了摆手,让他别多礼,坐了下来,自己也随后落座在了茶桌另一侧的扶手椅上。
  “不过我记得你身边是有个香芝在伺候的,怎么现在不见了人?”
  “我上楼的时候,书童说您身边的白鹭青雀两位姐姐,都去湖边找廷之了。我想着自己已经回来,没得让两位姐姐再费力气,便吩咐了香芝,也去湖边走看,若见到了她们,也让她们回来。”
  薛廷之的嗓音淡淡地,眼帘微垂,只能看到陆锦惜随意搭在扶手上那细长的手指。
  清漆的鸡翅木扶手上,雕琢着浅浅的云鹤纹。
  人坐在上面,手一搭,就正好按在那一团云上,圆润顺滑的一片,让人忍不住要用指腹轻轻地摩挲,舒坦地很。
  她带着几分惬意地靠坐在椅子上,闻言一笑:“难为她们几个了,个个都跑出去找人,未料想你我二人都已经坐在这里闲聊了。”
  这似乎只是一句若无其事的调侃。
  但薛廷之却回道:“到底是廷之考虑欠妥,只想着迟哥儿的考试不会那么快结束,母亲也不会那么快又来阅微馆,所以到处走动,让母亲挂心了。”
  “挂心?”
  陆锦惜顿时看向了他。
  薛廷之说话,尤其是对着她这个“嫡母”的时候,格外谨慎和小心,似乎力求要做到滴水不漏。
  但眼下这一句,却克制得有些过分,生疏得有些明显。
  心念微微一动,她难免就想到了答卷的事情上:顾觉非说,第一轮的时候,薛廷之也交了白卷。
  明明似乎是他很看重的机会,如今却都没争取一下,就放弃了。
  这是陆锦惜觉得十分费解的地方。
  眼前的少年,虽还有着未完全脱去的青涩,可这么正襟危坐的时候,却带着一种远超其年龄的老成。
  垂眸时,如剑长眉上点的一点锋芒,便也敛了。
  隐隐然透出一股冷寂。
  她暗自皱了眉,似笑非笑起来:“白月湖风光甚好,大公子去走走,即便挂心也挂不到哪里去。反倒是大公子的答卷,更让人挂心些……”
  薛廷之终于抬了眸看她,一双桃花眼底,满是沉默。
  陆锦惜却没打算让这件事过去。
  因为她的确很好奇,所以绕弯子,反难得开门见山地问道:“为什么交白卷?”
  为什么……
  薛廷之心底竟然少见地生出一种烦躁之感,既不想看见她那开合的两瓣唇,更不想听见她此刻冷静疏淡的声音。
  他忽然问:“是另一位大公子说的吗?”
  另一外大公子?
  忽然露出几分锋芒的薛廷之,让陆锦惜一下没反应过来,怔了片刻后,才想到他指的应是顾觉非。
  薛廷之是薛况的长子,府里都称一声“大公子”;顾觉非则是太师府的嫡长,岁年少成名去,那时却没官职在身,所以外面人也都尊一声“大公子”。
  所以薛廷之这一句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可细细一想,既然怀疑是顾觉非,冠其姓氏,称一声“顾大公子”也就是了,何必用这样奇怪的一个“另”字?
  让人,不很舒服。
  陆锦惜目视着他,眉尖蹙起,便想要问什么。
  可薛廷之偏偏在她开口之前,垂了眼眸,续道:“阅微馆的先生都是高才之辈,来拜师的更是大多的达官贵人。廷之身份微末,且有半数的异族血脉。前日请母亲应允时,固然想拜得名师答疑解惑,可今日考场上,才觉得……廷之不答,也许更好。”
  “……”
  陆锦惜方才本觉得他那一个“另”字里,藏着一种敌意与嘲弄,可听了他此刻这一番话,竟又觉得自嘲似乎更多一些。
  毕竟两个都是“大公子”,偏偏却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
  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并没有因之褪去半分,反而因为薛廷之这一番话,更重了几分。
  但她到底还是没有对薛廷之这一番选择,做出任何评价,只道:“既然是大公子自己决定的,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声音里似乎带着轻缓的笑意,可眸底却是一片漠然,温度褪尽。
  她的态度,是忽然就冷淡了下来。
  也没有怎么遮掩。
  薛廷之当然一下就感觉到了,只是陆锦惜也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他就更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
  几个丫鬟都出去找人,而阅微馆中马上就要出考试结果。
  所以这嫡母庶子二人,也没谁提要离开。
  陆锦惜唤了旁边的小童,在桌上添了两盏茶水,一面喝茶,一面等待,间或打量打量周围的装潢与摆设。
  过了有一会儿,白鹭青雀她们才与香芝一块儿回来。
  因香芝叙述过了事情的原委,她们也都知道薛廷之已经回了阅微馆,所以在楼上瞧见薛廷之的时候,都没什么惊讶。
  反倒是考试的结果,她们很好奇。
  素来活泼的白鹭,就侍立在陆锦惜的身边,朝周围张望了一眼,便凑上来小声问:“夫人,您方才去见先生们了,结果怎么样呀?咱们哥儿中了吗?”
  “皇帝不急太监急。”
  陆锦惜抬眸扫她一眼,被她这急巴巴就想知道结果,又有点小忐忑的样子给逗笑了。
  “等结果出来,你自然就知道了。问我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先生。”
  “可……”
  可您刚才才见过先生,一定知道点什么的呀。
  白鹭心里悄悄地说着,但看陆锦惜没有半点要说的样子,不慌不忙,当然也不敢喋喋不休问下去,只好悄悄撅了撅嘴,把那一股强烈的好奇心给压了下去。
  此时此刻,第二轮考试的答卷时间,已经完全过去了。
  阅微馆的人已经重新多了起来,估摸着都是来看接过的。众人虽都压着声音交谈,却也显得周遭嘈杂了不少。
  二楼的茶座上,人也渐渐满了。
  但内堂里,还没一个人出来。
  二十八位有幸通过了第一轮的学子,其中包括自知浑水摸鱼的薛迟,都还在里面,虽交了最后一张答卷有些时候,可都遵照陶庵书生孟济的嘱咐,没有离开。
  有的人独自坐着,有的人则走到一旁去与人交谈。
  第二轮考试是三个题目,三张答卷。
  众人虽然大都被第一道题目吓得连笔都不敢下,但过后的两个题目,显然都没有第一题这样“出格”,回归了正常,众人的心也都稍稍定了下来。
  想来七位先生三道题目,这题与题之间是分开的。
  第一题的答卷,即便敷衍一些,对后面的影响应该也不很大。更何况,即便是出第一题的先生看上了他们,他们也不敢拜这敢以“议和”为题的先生哪!
  所有认真答过后面两张答卷的人,都还心怀希望,言谈之间都颇有一种挥洒自如之感,很是自信。
  但在薛迟这里,却是无聊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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