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如同妖气,凝结成的气团挥爪可断,断裂面甚至流出泊泊鲜血来,一滴落下去挨到地面就蠕动着钻进沙土里,四处均响起破裂之声,土地被崩然撑碎,从里面冒出一朵朵血红色的彼岸花,迅速的抽枝展叶,绽出鲜艳的蕊心,像丝丝吐信的毒蛇。
“桔……梗……桔梗……在哪里……”
视线里似乎出现了一个女人,穿着白衣绯绔,背负长弓,又好像穿着青白色的上衣短裙,抱着箭筒,可是不管情景如何变换,脸始终被雾气遮盖着,看不清模样。
可犬耳鬼就是觉得她在笑,而且笑的很好看。
女人朝它招手:“犬夜叉,过来啊。”
犬……夜……叉?
是它的名字吗?
犬耳鬼的宽袍广袖被风鼓的猎猎作响,它一个纵身从半空跃下,稳稳的蹲落在花丛里,随着头顶的断雾滴血,还有很多的花正在从地底钻出来,枝节蔓生的“格格”声令人骨子里生出凉意,开满一地的妖异花朵越来越多,仿佛有生命一样,彼此之间互相挤来挤去。
无视这鬼祟的妖物,它一脚一脚踩踏着花草走向一棵巨大的树。
御神木。
不知道为什么,犬耳鬼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么个词来,好像那是至关紧要的,绝对不能够忘记的事情。
树底下有一个女人,正背对着它站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她穿着白色的短衣,一双腿在绿色短裙的映衬下显得又细又长,鞋面上的绑带还系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它茫然的唤道:“桔……梗?”
对方转过头来,一张漂亮的脸蛋正对着犬耳鬼,美目含情:“你在叫我吗?小哥哥。”
她妖妖娆娆地走上前,浑身无力般倒在犬耳鬼身上,像蛇一样慢慢攀爬缠缚住其身体让其动弹不得,又有意无意地朝它头顶那双绒绒的耳朵吹了口气。
凉凉的风拂过它热红的耳尖:“我可不叫桔梗呢……我叫……”
“夺衣婆!”
犬耳鬼身上一凉,只感觉一块布料从脸上忽然地刮过,身上的束缚骤然松开,它警惕地猛跃退后,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红色裘衣已经被夺衣婆夺了去。
它又羞又气恼:“你干什么?把衣服还给我!”
“你可知女人最讨厌的……就是一个男人喊她的时候,却叫了其他女人的名字,”夺衣婆手里抓着一团艳艳的红,又扯又撕:“这次,不过只是对你小惩大诫一番罢了,就当是花钱买教训吧,记住,下次可不要这么干,换做其他女人,你估计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明明记忆一片空白,犬耳鬼却莫名觉得夺衣婆这话说的很对,它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夺衣婆很满意它的上道,便接着说了下去:“何为身外之物?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你已经死了,凡铁俗物伤不了你,神兵利刃的攻击凭一件衣服也挡不住,这火鼠裘你拿了也没用,不如留在这里,当作渡资。”
犬耳鬼终于回过味来了:“渡资?”
“没错,是渡资。”
她悠悠抬手,一指河对面的高台:“那块石头看到了吗,那里就是望乡台,人也好妖也罢,凡是死了还余有心愿憾恨的,有什么人还牵挂着不舍的,便都上去瞧一瞧,即便是将从前之事一概忘的干净了,也没什么大碍,这块通灵之石会替你记得清清楚楚的,依你内心深处的愿望,给你原模原样地造出个虚影儿来,然后再陪你说会子话,彻底解脱掉你的执念。”
“解脱……之后呢?我会怎么样?”
夺衣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该干嘛干嘛去,想投胎的就去投胎,不想投胎的就滚蛋!反正这里不留吃白饭的。”
入地狱已多时,犬耳鬼神色意识逐渐清朗:“那我自己……”
话还没说完就被中途打断,长发细眼的女人冷笑起来:“要是想着凭借自己那点本事渡河,那你就省省吧,你以为三途川跟你家浴缸似的里头随便你翻啊?”
夺衣婆嘟囔着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还是一脸嫌弃地解释道:“三途川非一般水,肉眼所见大小长短皆是虚妄,实际上它长无尽头,宽无边际,鹅毛不起,芦花沉底,一沾水,河底数万万的无魂之鬼只想把你拉下去一同作伴,你生前不过一介半妖,死后充其量算一个死半妖。”
她怼鬼一口气不带停的:“况且看你这脸也生的不怎么样嘛,要想过河,必须出渡资,不然谁带你过。”
犬耳鬼被这一通嘲搅的头痛:“给我闭嘴啊你这多嘴的女人!”
“求我这个态度?”
它一时哽住,然后用力甩过头,恶声恶气的说:“切,既然你这么想要的话,那这件破衣服就留给你好了,反正我也穿腻了。”
“所以,带我渡河吧……拜托了。”
话音刚落,眼前就突然模糊一片,犬耳鬼晕的晃了一下就急忙站稳身体,脚底下软软的草扎着脚心有几分痒意,它随手扶住一个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是块石头,上面写着“望乡台”,往边缘走上几步朝下望去,一直被白雾笼罩住的三途川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原来夺衣婆说的果然都是真的,那条平静的河流只不过幻象而已,假象一去就能看见那河水涛涛且汹涌澎湃,时而抛起一个巨大的浪头,卷吃掉走在岸边粗心大意的鬼怪,不一会儿就吐出一些零碎的白骨,河岸的另一头早已堆成了一座白骨山,闪着寒光,冒着森然冷意。
犬耳鬼心有所畏地收回目光,对岸的夺衣婆冷冷的打量了它一眼,直接背过身去,招手引来一片雾气,把原本已清晰的视野又弄得模糊起来。
碍眼的死半妖,看了它会长沙眼。
夺衣婆冷哼一声:“躲着干什么,还不出来是想等着我请你吗?”
从御神木宽大的树身背后走出来一个高个带帽男人,一身雪白在黑暗的地狱里显得尤为耀眼,它抖下帽子露出满头白发,赫然就是那个白衣鬼,只是不知何时尾随了来。
“不敢,不敢,这种小事又何劳姬君亲自动手,”白衣鬼笑眯眯的摇了摇头:“只是在下想知道,这位美人小姐看不看得上我这身白色羽织罢了。”
***
犬夜叉茫然的眼神变的慢慢清晰,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时不时在脑海里忽闪而过。
覆在石头上的手突然感觉到一阵灼热的烫意,它急忙收回手,望乡石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亮,从这道光亮里溢出细细的灵子,像萤火虫一样发出温暖的,淡淡的光芒,它们绕着犬耳鬼周身飞了一阵,似乎有意识的组合在一起。
一点一点的,犬耳鬼眼里慢慢倒映出一个女人的轮廓来。
绯绔白衣,黑发雪肤,眼前的女子轻抿着唇,身姿飘逸,眼神似澄水一般清澈明净,微微透出一丝笑意。
明明已经死了,犬耳鬼却感觉自己的心开始疯狂的跳动起来,那些记忆的隔阂,死亡的阴影都在目光触及她脸庞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它僵硬在原地不动,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确定又不敢确定:“……桔……梗?”
着巫女服的女子淡淡的笑像早春里山顶上未化去的白雪,虽带着些清冷的滋味,却又分外纯净。
没有回答犬耳鬼的问题,她踏动脚下的木屐一步步走上前。
“犬夜叉,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了前五章的大纲,估计实际上能出七到八章节,觉得情节不够紧凑的我也没办法,毕竟对新手来说最重要的,是先学会把故事讲好讲明白,对于我来说,把桔梗的过去交代完很重要,因为她死的太不够圆满,所以这一点我想弥补一下,不过犬夜叉不占感情戏大头,最多算个前任,是用来交代剧情的
这一章逻辑上算是讲通了,大家可以猜一下下面的剧情,基友说女主没出场有一股子基佬味,我也觉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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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来姬基情没?哈哈哈qAQ
第4章 第四章
望乡台,可望乡。
这须臾数百年的岁月一朝如洪头猛浪打来,越退后,记忆的海潮越是恶兽一般狰狞的扑上他的身体,啃噬撕咬。
一颗心重新变的鲜血淋漓,但缺失的部分却慢慢膨胀生起。
犬夜叉微微探脚,迈出小小一步,声音隐隐有些颤抖:“桔梗,你……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他停在那里,再也不敢向前动一步,荧光凝成的巫女幻象长发飘飘,绯绔迎风后送,仿佛随时都会为风吹散一样。
幻象而已,所以才会那么脆弱不堪一击,一阵风,一场雨就能将它摧击四散。
脱下了火鼠裘,犬夜叉身上只剩下一袭白色内番服,他努力感受着黑夜里的凉意,向一旁挪了挪,试图用身体为桔梗承住四面来风,可是地狱里实在太黑太冷,阵阵阴风从八方聚集而来,几乎无孔不入。
巫女周身缭绕的荧光逐渐散去,犬夜叉惊恐喝道:“桔梗!”
然而她并未如他想象那样随风散去,桔梗从光里走出来,手指穿过银白额发抵住犬夜叉的额头,指尖一如既往的冰凉使他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犬夜叉。”
桔梗淡淡的声音冰泉一样沁人心脾,让犬夜叉安下了心,火热的头脑也迅速冷却下来。
“桔梗……”
她收回手指,念道:“坐下。”
熟悉的口令一响起,哪怕没有身体,数年的浸淫入心的命令让犬夜叉惯性往地上倒,一双秀巧有力的手及时掺住他,轻松地将一个男人扶起。
他有点无措:“桔梗,你……”
“明明言灵珠已经取去,我的言灵对你已经不再生效,可你还对它有反应,为什么呢,犬夜叉?”
“我……”
“束缚你灵魂的念珠,我已摘去,从此,你是自由的了。”
***
安倍晴明一手摇着蝙蝠扇,一手拎着一只大白鸟颈上的羽毛往前不急不缓地踱着步子,白鸟颀长的脖子没有精神的耷拉在一边,垂着的双爪随着移动一摇一晃,仔细一看,原来是只鹤。
“哦呀,真是没想到此种地方都能捡拾到如此美味,若是烹饪一番,定当更加味美。”
平安时期刻入骨髓的公子礼仪哪怕经受过黄泉数百年的人事更变,也没让这位阴阳师改变丝毫,同样的,他骨子里深藏的恶趣味也早已经被暗黑的地狱锻造的炉火纯青。
手中一直装死的鹤闻言剧烈挣扎了起来,极度抗拒成为汤镬里肉食的命运。
鹤:“叽叽叽叽叽!”
“没想到风声鹤唳,原来也是地狱至景之一啊,白鹤,烦请你再叫大声些,用这灵魂之声唤醒无数迷途的游魂。”
“……叽。”
它不叫了,鹤眼一翻,算是看透了这个男人白切黑的本质。
“禽类果然还是油炸起来比较好吃吧,想来在滚烫的油温下,不管是什么都会变的喷香酥脆吧。”
白鹤哆嗦了一下。
安倍晴明把白鹤放在地上:“拔毛虽然不是一件风雅之事,不过偶尔为之,亦是别有趣味啊哈哈哈!”
大白鸟在地上撒泼打滚,全身的白羽在地上的灰里一卷即粘上了一层黑,好个白鹤,眨眼间就成了一只黑成碳的糊鹤。
看你还怎么下嘴!
阴阳师摇扇感叹:“久不至人间,甚是想念烟火滋味,听说现世的唐国发明出一样点心,似乎是唤作驴打滚的,外糯内黏,香甜适口,如今眼见鹤打滚,不知道这滋味是否一般好?”
反正横竖是要吃它就对了。
黑鹤干脆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翅护住自己的唯一洁白的胸脯,圆滚滚的像极了黑米韧皮裹漏了白芝麻馅的元宵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