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细细的影子似乎轻轻摇动了一下,像是被夜风不经意地吹动。
她收敛笑意,正色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
“……是……”
没能说服桔梗带上珍珠钻石,小纸人有些气馁,但还是听话的行了个礼:“桔梗大人晚安,我去门外守夜。”
“那就拜托了,晚安。”
桔梗取下腰间挂着的两把刀,一把一期一振,另一把锈迹斑斑,仿佛随时都能碎刀,和光泽崭新的一期一振相比实在相去甚远,但上面挂着的漂亮刀绳证明它有被好好关照着。
她把玩了一下刀绳才把两把刀放到了枕畔,嘱咐道:“今夜还请好好相处,不要生出矛盾啊。”
两把刀一动不动,只是刀身冰凉,似乎在无言地抗议闹脾气,最后太刀一期一振挪过来,把自己主动的送上了桔梗手心蹭了蹭,引来锈刀嗡鸣一阵。
她带着咒力的手分别点了点两把刀的刀柄。
“不许胡闹了,睡觉吧。”
窗外传来一声猫叫,随后就是小纸人不解的声音:“哪里来的野猫……”
熄了灯,桔梗褪下外层的外套,露出里面贴身的襦袢,掀开被子一角和衣躺了进去,听见声音一转头,看见枕畔的两把刀正你推我阻争先夺秒地试图钻进被子里。
桔梗:……
她似笑非笑:“看来是对你们嘱咐的过头了,这么快就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了吗?”
太刀一期一振嗡嗡了一声。
桔梗把两把刀捞了出来,放在一旁的刀架上:“谢谢,不过我想,我暂时还不需要一把刀来给我暖床。”
被当场抓了个现行,被取消了随睡在床畔的福利两把刀也只能装死地一动不敢动,桔梗摇头轻叹,打量它们不敢再惹事就闭上眼睛浅眠起来,她已经很久不曾真正的睡着过,与需要有关,但更多却是因为睡不着的缘故。
小纸人整张纸贴在了纸门上,一时分不清哪里是它哪里是纸。
晨光从花丛中慢慢蔓延开来。
一宿无话。
***
翌日清晨。
长谷部捧着托盘敲响了桔梗的房门,没用多少力就推开了房门,正想说声对不起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
想了想,他端着和式的早餐去了庭院,那里是刀剑闲暇时刻最常待的地方。
转过弯,果然看见了巫女绯绔的火红色,这一位巫女,除了姿容较贵族美女都更出色以外,简单至极的衣着和往常巫女没有不同,只腰间系着两把刀……两把?
长谷部捧着托盘上前,刚放缓了表情出声道:“巫女大人……”
“你想干什么?”
他端着盘子的手一抖,低下头,小纸人挡住了去路,一副不信任的样子想考察他和他盘里的食物。
昨天到场的时候,长谷部来的已经晚了一点,是以并未听到小纸人开口说话,刚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下意识的以为是一期一振又回到了这里,这声音和那把太刀简直脱了个影似的,叫人分不出什么区别。
也有可能是时间过去的太久,他已记不大清楚那个人是什么样子,是什么声音。
长谷部面无表情,仅保持着恭顺向桔梗道:“巫女大人,您的早餐已经备好,请尽快享用,不然等餐点凉了,食用于身体无益,不知道您的口味是什么,所以我就按照传统早餐随意准备了一些,如有怠慢,请多见谅。”
小纸人就这样被忽略,气哼哼的跑到桔梗身边:“……大人您饿了吗?”
一双手径直从长谷部里端过了盘子,细瘦的手指上戴着黑丝手套,药研藤四郎的紫色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向长谷部告了个歉,便主动要求:“长谷部君还是去侍奉主人吧,毕竟长谷部你可是近侍,主人身边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你的,巫女大人就由药研藤四郎来侍奉,尽管放心好了。”
长谷部的余光瞟过小纸人,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嗯,那我就先走了,这里就拜托药研你了,有什么事的话及时叫我就行。”
盘子一转手到药研手中就矮了不少,小纸人终于得以一窥盘中的食物:有热气腾腾的味增汤,秋刀鱼,米饭团子,红豆鲷鱼烧,茶碗蒸,还有一盅嫩生生的豆腐,虽然长谷部说是随意安排,但各色食物看上去丰盛又美味,倒像是他的自谦之语。
药研藤四郎并没有贸贸然的把食物端上去让桔梗品尝,他把托盘放在了长廊上的小杌子上,然后主动走到她身边相邀。
“巫女大人,”他的一言一行和短刀的天真烂漫截然不同,反而透露着一种成熟刀的气场气质:“请您用餐,如果食物不合口味,药研也好马上去厨房为您更换。”
桔梗对于食物并没有很大的要求,摇了摇头,跟他走到了长廊上跪坐下。
这座本丸的庭院很大,足够容纳好几亩的花草,花田的中间有几个刀剑付丧神正在用自己的本体刀练习剑术,药研见她并不是很有食欲的样子,反而一直盯着那几个舞动刀剑的付丧神,神情一黯。
他笑道:“那几位正在练习剑术的就是药研的兄弟们,这几日本丸的手合场正在修缮之中,没有办法全部对外开放,所以他们只能到庭院中练习,弟弟们剑术不精,若是打扰了巫女大人的安宁,那,药研真是感到十分的抱歉。”
桔梗看着那几个短刀,随口答道:“不会,他们的剑术都相当不错,也不缺乏历练,看来都是已经见过血的刀。”
药研藤四郎说:“是刀剑,哪有不见血的呢。”
坐在一旁的小纸人突然开口问道:“你们这座的本丸是不是养了猫啊?”
药研藤四郎为桔梗添汤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笑了笑:“没有养猫,不过,我们本丸的大俱利迦罗偷偷的关照了几只流浪猫咪……因为主人一向不喜动物,所以只能时不时的给它们投喂点食物,倒也不算养了宠物,只是这件事做得多少,像是在钻主人话里的漏洞,我们的主人并不知情……还请巫女大人您,为我们保密。”
几把短刀专心的练着剑术,只是在休息的间隙间无意往这边扫来几眼,看到药研藤四郎和桔梗两个人正在食用早餐便乖觉的没过来打扰。
“当然。”
桔梗忽然看向那几把短刀中的一个,主动问道:“那个穿黑衣服的长发孩子是谁?”
他顺着桔梗的眼光看过去:“是鲶尾藤四郎。”
药研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那孩子很像一只猫咪呢,”她放下了筷子,抚唇而笑:“不过当只夜猫子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太晚睡觉会长不高的。”
话毕,药研藤四郎极快的接了一句:“大人说的是……咳,餐点是否不合您的胃口?我瞧您几乎都没有怎么动。”
桔梗只是随意的尝了一点眼前的食物,进食对于她来说只是用来扮演角色必须经过的一道程序而已,也许为了融洽气氛,也许为了别的什么,但本身,她是不需要进食的。
“是我自己的原因,长期游走在山野,故而没有定时饮食的习惯,一时之间有些吃不下去而已,”桔梗站起身,从跪坐的姿势到站立,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股古典美意,叫人有些离不开眼:“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在这座本丸内走一走?也好看看这附近的风景,庭院中的花盛开的正好呢。”
……
直到巫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几振短刀忙不迭的跑到药研藤四郎身边,抓着他的袖子投去询问的眼神。
“她刚才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药研摇头苦笑。
“这位大人警惕的很,往后小心行事,不要让她发觉了,让乱停止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和行为,至于,鲶尾,你也不许再跟着胡闹了。”
黑色长发的少年一脸不可置信。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目前侦察值和隐蔽值最高的啊!怎么可能会被发现,一定是你多心了,”他不满的辩驳:“我们可是计划部署很周密的,不过是灵力强大一点,之前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
“好了。”
药研沉下脸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指着鲶尾:“你自己也不看看,你这个样子居然敢去夜袭,满脑袋都是破绽,要是放在实战里早就被捅了个对穿了。”
一向无口无心的骨喰藤四郎用没有情绪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鲶尾,然后伸出手把他头顶的两撮呆毛给压了下去。
一松手,呆毛又自己立了起来,在他头顶摇摇晃晃,就像两株顽强不拔的小草。
再按……
再松……
鲶尾有使劲的甩甩脑袋把他的手甩开,有些不高兴的伸手压住了那两根头发,不让骨喰再摸它:“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听乱的话,但是如果还有其他人有好奇心的话,我也没办法阻止啊。”
“别人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可是你们……总之,粟田口的人,绝对不能出手,”药研叹了口气:“但是,你们可以尽可能的接近她,这位巫女大人身上不仅有灵力,而且有非常难得的净化的力量。”
骨喰突然开口:“……身上挂着的刀剑,是一期一振。”
他的眼神里透露出坚定:“是一期哥。”
“这世界上一期一振有很多,我们无法确定她身上的就是一期哥,”药研藤四郎收起小杌子上的餐具:“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没有任何意义,若非对方主动提及,你们千万不要泄露口风,以免引得怀疑。”
鲶尾藤四郎露出想笑的表情却快要哭出来似的:“可是,我多希望他就是一期哥,可如果,他真的就是我们的一期一振,之前他做出那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才好,我不想对他举刀子……”
他哽咽了一下,感觉心被狠狠揪住,呼吸不得。
药研抬起手摸了摸鲶尾。
那低低的声音如泣如诉,到了末尾已经听不见了:“可是,作为刀剑忠诚的本能……”
骨喰说:“所以,在那之前,把一切都忘了吧。”
***
风里吹送过来的香气让人很容易就沉醉在其中,变得意识恍惚。
小纸人在路上已经接连不断的打了三四个喷嚏,它很不满的嚷嚷道:“这个本丸的主人明明很有钱啊,种的花为什么都是最次的?要不然这味道怎么这么浓,看上去跟假花似的……还一种一大片,一点审美观都没有。”
要是在鬼灯身边它肯定不敢这么说,比起这眼前的一大堆红色花朵,鬼灯的金鱼草明显更……丑,只是一脱离了鬼灯的苦力差事,小纸人一下子就肆无忌惮了起来。
虽然它不过是个式神,但好歹也背负着“安倍晴明制造”,这个名头放出去,到哪里都是响当当的,小纸人憋的纸都有些红了:可一直这么阿嚏阿嚏的,简直败坏了安倍晴明的形象。
“在背后偷偷说主人家的坏话,这好像并不好啊,”响起的声音贵气而慵懒,浑然天成的忧郁中又夹杂着一丝漫不经心,轻柔的磁性嗓音如同鹅毛一样轻轻扫过人的心端,微微生起一点痒意:“花的香气本来就是这般馥郁的,若是不这么香,不就让它连花瓶的价值也没有了吗……可悲的壁花啊,就如同我这可怜的笼中鸟一样,只能被束缚在这里,被人肆意嘲弄。”
“……”
被抓到在背后说人坏话是很心虚啦,但是从头到尾它都没有嘲弄过这个人啊,这个人啰啰嗦嗦一大堆,怎么尽把话题往自己身上生搬硬套呢?
桔梗拍了拍小纸人的头,示意它不要顶嘴:“随意走到这里,冒昧的打扰了,刚才它说的话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是我管教失责。”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小纸人向花田中的男人弯了弯薄薄的腰:“对不起。”
它还有点不服气:“可是我刚才说的是花,根本没有提到什么笼中鸟……”
“原来,笼中鸟连被提起的资格都没有吗?大人身边的式神都没有将我这笼中鸟看进眼里啊……这样的话,我不愿意过来污了大人您的眼睛,被传为天下人之刃的刀,其实不过是这样一个可怜的角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