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堇姝叹口气:“我知道二伯母看不上这点银子,但我只有这么些,二伯母别嫌弃。”
本心来讲,她一文都不想给,但略一权衡,还是舍点银子的好。反正已说了这是她统共的积攒,下回白氏便是想再要,也没了。顾庆那边也的确是用在正途,这点银子倒不是真要支援顾庆,而是表他们四房的一份心意罢了。
柳叶儿得了示意,进里间开了大箱子,取了两锭银子,又从日常放钱的匣子里取了块小碎银,共计十一两银子,都放在白氏面前。
白氏一直盯着银子很不甘心,到底舍不得丢掉,一把抓起来气呼呼的走掉了。
顾香秀不满的看江堇姝一眼,追白氏去了。
“拿了银子还撒气,有本事就别拿银子呀!”草珠儿更气,愤愤的为江堇姝抱不平。尽管知道姑娘肯定还有银子,可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现在倒好,不仅连句谢都没有,还翻脸记恨上了。
柳叶儿也不平:“这位二娘子的行事真是……”
次日一早,顾庆见过顾老太,离家去了县城。
白氏领着儿媳妇陈氏在大门口送行,直望着马车走远了才回来。
陈氏眼中闪过落寞黯然,瞥了白氏一眼。原本才成亲的头两年,她是跟着顾庆在县城租房住的,但自从有孕回到顾家,三年过去,静姐儿都两岁了,她提了几次去照顾顾庆,都被白氏拦下了。顾庆在县城依旧是租房,每月回来一次,夫妻俩聚少离多,陈氏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陈氏担心顾庆照顾不好自己是一个,再者,她也唯恐顾庆得了新人,为此没少费心笼络顾庆的书童。
“二娘子,老奶奶叫你。”小喜喊了一声。
白氏奇怪,刚从上房出来,怎么又有事儿?
待得进了屋子,顾老太盯着她的目光分外冷厉。白氏只觉得脊背一冷,腰就弯了下来:“娘,您找儿媳妇什么事儿?”
顾老太收回目光:“庆儿需要的银子不是已经从公中支取了么?你若嫌不够,来找我,何苦又跟小辈儿伸手!”
白氏立刻知道是昨天去西院儿的事发了。
白氏委屈道:“娘,不是我贪小辈儿的便宜,实在是需要的银子多,我想着庭儿媳妇是官家小姐,江家就算为了面子也得给置办点儿差不多的嫁妆不是?我也不图她的东西,就是想着她娘出生国公府,指不定就有名贵的字画儿,拿给庆儿做礼岂不是很体面……”
“她有什么嫁妆?她是什么情况你能不清楚?已经够可怜了,老四又是那个样子,你居然还忍心要她的银子!”顾老太没好气的打断白氏辩解:“把庭儿媳妇的银子还回去!另外,庆儿已经拿走了二百两,再有你们私下贴补的,起码有三百两,差不多了。咱家不是高门显贵,底子摆在这儿,凡事要量力而行,若因一次拜礼伤筋动骨,往后庆儿读书考试哪儿还有钱?”
白氏虽不以为然,却不敢反驳。
半个时辰后,小白氏去了西院儿,茶也没吃,只放下东西就走了。小白氏正是为姑妈白氏来还银子的,白氏心里不乐意,也拉不下面子,就支使小白氏来。
柳叶儿笑道:“这事儿倒有趣,便是二娘子舍不下面子,也该庆娘子出面才对,怎么就搅到康娘子身上去了。”
归根到底是顾庆的事儿,该陈氏出面,但陈氏娘家杵在那儿,加上陈氏行事秉性放在那儿,白氏有所忌惮,也清楚若喊了陈氏,陈氏定会婉拒,还是小白氏好使。
江堇姝倒是没想到银子还能回来,但也不在意,让柳叶儿收了,专心给顾庭出考题。
写到一半,忽听外头小喜在喊:“娘子!庭娘子!不好了,四爷的脑袋被打破了!”
江堇姝一惊,顾庭受伤了?他不是跟着常乐去学馆玩儿了吗?
第15章 头部砸伤陈家登门
江堇姝忙忙赶到上房。
此时上房门外围满了人,还没进去就听见顾老太的哭声。柳叶儿打起帘子,江堇姝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血气,眉头皱了皱眉。屋子里人也不少,两个伯母几个嫂子都在这儿,要么陪着伤心焦急、要么垂首敛息,大伯母安慰着顾老太。
顾庭斜靠在顾老太身上,面色发白,嘴里喊痛。
顾老太抓着他的手哭,又着急的催问大夫:“人怎么还没来呀?四宝等着救命呢!”
顾庭的伤似乎不轻,按伤口的绿色汗巾子都湿透了。
“四宝!”江堇姝也没功夫去挨个儿见礼,连忙上前托住顾庭的另一只手,不动声色的给他渡了点儿灵气,顺带检查他的情况。
顾庭听见她的声音,勉强看来一眼,嘴里还是喊痛,紧接着眼睛就闭上了,也不喊痛了。
这下子可吓坏了顾老太:“四宝?乖孙儿你可别吓奶奶呀!”
江堇姝忙道:“奶奶别急,四宝是失血过多。”
说话间,门帘响动,大夫来了。
镇上人间规矩那么严谨,一屋子女眷只是朝边儿退避几步,江堇姝立在顾老太身后。对于顾庭的状况她确实有点儿担忧,离得近方便随时援手。
大夫把了脉,又仔细查看了头部的伤口,然后就立刻清理伤口敷药,对顾老太说道:“头部的伤有些重。”
顾老太身子一晃,颤抖着追问:“您说句实话,于性命要不要紧?”
顾庭已经是个傻子了,顾老太没别的奢望,只要人活着就行。刚才顾庭一头血的回来,顾老太就怕小孙子命都保不住。
大夫忙道:“老奶奶别急,伤虽重,暂时于性命无碍。这伤口我先处理了,一会儿再开药,观察几日。这几日要特别留心,伤处要照顾好,晚间照料病人也要警醒。”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估计会发热。”
像这种外伤,特别容易感染,从而引起发炎高热,一个不好就容易死人。
顾老太活着大几十年,岂会不懂这个。
高氏见顾老太神思悲痛恍惚,于是交代儿媳妇杨氏几句,亲自招呼着大夫。大夫看完诊,交代注意事项,便下去开药方。高氏将药方留底,结算诊费,又派人送大夫并取药。
顾庭被送回西院儿。
药取了也送了过来,高氏还细心的让人送来一只小风炉给他们熬药。药是柳叶儿亲自熬的,江堇姝喂了药,看顾庭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嫣红,非但显不出好气色,反倒越发透出病弱。那会儿大夫处理伤的时候她亲眼瞧见了,后脑勺上也不知什么东西打的,核桃大的一处伤,血糊糊的,挺深,顾庭身上脱下的外衫都浸红了半天,任谁看了都心里发凉。
江堇姝握住顾庭的手腕,缓缓渡些灵气,在运转到其头部时受阻。
在上房时亦是如此。
江堇姝知道,这是顾庭的头部淤积了血块。这下子有点儿麻烦,淤血会积压神经,造成难以预料的后遗症,比如失忆、头痛、恶心什么的。按照传统的医治手段,要么是吃药化瘀,要么是针灸,当然,也有的人淤血很少,自己就慢慢化解的。
大夫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叫他们这几日仔细照料,大夫每日都会来一次,若有变故,也好随时改动治疗。
江堇姝收回手:“草珠儿,看好四爷,若有事立刻去找我。”
江堇姝要再去上房一趟,作为顾庭的娘子,顾庭出了这种事,她总要去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刚到这边儿院子,高氏正从顾老太屋子里出来。
“大伯母,是不是奶奶……”江堇姝知道顾老太受了刺激,那会儿人虽还坚持着,但脸色很不好看。
高氏叹口气,请她到东厢房里坐:“老奶奶哭了一场,又想起小叔,我怕她老人家身子熬不住,劝着喝了碗安神汤,这会儿睡下了。”
江堇姝拿帕子擦擦眼角,看着像是哭过一样:“大伯母,四爷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本来是要问常乐,但找了一圈儿也没见人。”
高氏提起来就将桌子一拍,满脸气愤:“都是学堂里那起小子们胡闹!”
顾庭心智就像七八岁的孩子,爱吃爱玩,尽管套着成人的皮囊,但平日里还是爱和孩子们一块儿玩。另则,顾庭喜欢读书,甚至央求顾老太去学馆上学,但他情况特殊,别说学馆不收,便是顾老太也不放心,尽管如此,却不妨碍顾庭总往学馆跑。
这天顾庭和往常一样,带着常乐去学馆,更凑巧的是教书先生不在,让学生们自己温习功课。小孩们没个定性,没一会儿就闹起来。
顾庭是找小六的,同班有几个学生跟小六不对付,就拿顾庭取笑。小六恼了,还有其他几个顾姓的学生都不干了。顾庭再傻也是自家人,哪里能让人取笑。两帮人先是对骂,后来就动了手。小孩子们下手没个轻重,结果就有个小子抄起桌上的砚台砸,偏那么巧,就砸中了顾庭。
高氏又道:“当初让常乐跟着老四的时候就再三交代过,要好好儿护着老四,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祸,不罚不行。我让人打了他几板子,叫他爹娘领回家去了,往后怎么处置,再看。”
喝了口茶,又道:“至于那个砸了老四的小子,姓陈。”
“二嫂子娘家的孩子?”江堇姝倒也不意外,毕竟镇上就这么些人,陈杨顾李四大家子,子孙都在学馆里启蒙。再者,虽是小孩子,却也懵懂知事,若非家里有依仗,也不敢在学堂逞凶斗狠。
高氏点头:“你二嫂子大哥家孩子。据说那孩子在家就是小霸王,在学堂里寻常也没人敢惹,我只当孩子们胡闹,谁知竟真是个手黑的。”
“陈家没来?”江堇姝又问。
“应该快了。”高氏沉着脸,也没瞒她:“刚才你二嫂子身边的婆子回门去了。”
许是小孩子惹了祸,没敢跟家里人说,亦或者陈家那边反应慢。但陈氏身为顾家儿媳妇,知晓了此事哪敢装聋作哑,自然要派人回娘家看看,顺带让娘家大哥赶紧带侄儿来赔罪。
江堇姝心里有了数,便道:“我知道了。若是一会儿陈家来了人,大伯母做主料理吧,我就不过来了。”
“行,我就说你照顾着老四不得空,不让人扰你。”高氏觉得她不愿见人也说得通,特别是上回在莲花寺的事儿,有人对她言语可不好听。
两刻钟后,陈家终于登门。
尽管来得晚些,但礼数上没错一点儿,甚至很郑重。来的不止是陈氏兄嫂,还有陈家大太太。陈家上头掌舵的是老太爷,但已经不大管事,接任的是长子陈大老爷。陈大老爷共有二子二女,嫁入顾家的陈氏是小女儿。
陈大太太拉着闯祸的陈子文,一进屋子就道:“跪下!”
陈子文红着眼,一声儿不敢出,乖乖跪下了。
高氏见了皱眉,但是没拦着,毕竟陈子文闯的不是小祸,差点儿顾庭的命就没了。便是现在,大夫也不敢说顾庭一定没事。
“亲家太太,我们老奶奶为老四的事儿伤心太过,吃了药睡下了,倒是不好打搅。”高氏跟陈大太太是同辈儿,也一样是管家娘子,招待起来不失礼数。只不过若可以的话,高氏也不愿亲自招待,毕竟分寸拿捏不好,容易伤了两家的亲戚情分。
陈大太太眼眶一红滴下眼泪:“我哪还有脸见老奶奶,文小子闯了这么大的祸,吓得我差点晕过去。这小子从小就皮,偏生嘴巧讨喜,加上他小时候多病,难免就多宠着他,谁知竟宠出个霸王脾气。以前在学堂里都是小打小闹,这回居然把你们家老四给打了,他还跟我撒谎,说是砚台手滑不小心砸到人,哪就那么巧呢。我也不偏袒他,该他的罚不能躲,你们家要怎么处置我家都没二话。”
高氏哪里听不出来话外之音,陈大太太赔罪是真,但为陈子文开脱也是真。再一个,高氏想明白了陈家迟迟才登门的原因,估计是在打听顾庭的状况,若顾庭真有个三长两短,陈家肯定不可能将陈子文随便交出来。
陈子文的母亲陈大嫂站在陈大太太身后,看似拿帕子眼泪,但嘴唇紧抿,手紧紧攥着,时不时瞟向跪着的陈子文,显然是怕顾家真狠罚。
高氏之前就思忖着这事儿,别说两家是姻亲世交,只看陈子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也不能为出气打他一顿啊。陈家要真有心,自己拉着孩子下去打,哪有带孩子上门让顾家来罚的?
高氏正是猜中了陈家用意,眼底的神色才不好看。
高氏看也不看跪着的陈子文,只跟陈大太太说道:“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我们家情况你是知道的,老四是老奶奶亲自养大的,是小叔留下的血脉,老奶奶疼在心尖子上。现在老四人还昏迷着,老奶奶又病倒了,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陈大太太手一紧,复而又道:“既然这样,那我去看看顾庭侄儿。我带了些补品药材,权是一点心意。”
高氏叹道:“老四没醒呢。老四媳妇哭坏了,眼睛都肿了,也不好见客。改日吧,等改日老四醒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