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尽管极度震惊,凉王也并未给苏锦楼半丝接近他的机会,“哦?苏生所言兹事体大,方大人乃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是本王最为倚重的人,本王不可能听凭苏生一面之词就将其锁拿,苏生手中的密函本王需亲自一观。”
说完不待苏锦楼回话,周文重便示意身边的侍卫将密函拿给他,苏锦楼的座位离周文重足足有一丈之距,客厅里只有他们二人坐于席间,两人的座位间隔如此之远显得颇为怪异。
然而不论是东道主凉王亦或是受邀者苏锦楼都不约而同的忽略了这点,或许不能说是忽略,因为这二人此时在对方的眼中都是必死之人,对于死人,自然不必费心劳神。
凉王拆开信件仔细端详,内心掀起惊天巨浪,这信分明是他当初吩咐暗探陷害长乐王谋反的密件,怎么会到了苏锦楼的手中?真如苏锦楼所说是宁殊从方世泽身边盗走而后交给他的吗?
可即使宁殊身受重伤不能亲自来凉州城,为何会将密函交给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并且委以重任,另外苏锦楼是何时得到的密函,为何不早些告发方世泽,又到底为何会在此时将事情揭发出来,难不成他还想凭着这一封信让自己对他网开一面?
周文重意味不明的问道,“苏生,可曾看过这信中内容?”
话虽这样问,实则心里已给苏锦楼定了死罪,除之而后快的心更加迫切了。
“未得王爷允许,草民怎敢僭越?”
苏锦楼早已料到一旦他拿出这封信,凉王必定不会留他性命,此刻周文重话语中所透露出的危险气息正是应证了他的猜测。
苏锦楼并不在乎凉王的态度,他之所以拿出这封信为的只是拖延时间,只有在魏昌延与胡珉控制住了大局之后,他才能全无后顾之忧与凉王一搏生死。
周文重仔细回想方世泽往日里的言行举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这段时间,方世泽似乎总是不遗余力的褒扬苏景楼,表面上看似是在恭贺自己觅得一员悍将,实则句句都戳中他的底线。
方世泽在凉王身边蛰伏多年,做事周全不露半点破绽,可在处理苏锦楼的问题上就显得有些冒进。
以前凉王将方世泽视为心腹,自然不会怀疑他,即使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不会在意,如今拿开了遮挡在眼前的叶子,看的远了,以往种种细节无限放大,便发现了诸多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说,方世泽与苏锦楼并不熟识,为何在自己面前说尽了苏锦楼的好话?又比如说,自己有好几次已经表示了厌烦,为何方世泽还要冒着激怒自己的危险继续颂扬苏锦楼,如今看来,这方世泽费尽心机为的就是挑起自己与苏锦楼之间的矛盾,让他们两败俱伤。
好一个方世泽,好一个衷心耿耿一心维系大庆正统的忠臣。
凉王暗自决定等苏锦楼一死,他就立马去处理方世泽,尽管周文重识破了方世泽的阴谋,他仍要置苏锦楼于死地。
不管原因为何,以家人作为筹码威逼苏锦楼的人是他,对苏锦楼心生忌惮的也是他,决定将苏锦楼处死的人同样是他,事到如今,他与苏锦楼已经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如果不将苏锦楼的命留下,一旦让苏锦楼成长起来,自己必然会遭到报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凉王惜命,他只能将苏锦楼毙于王府之内。
周文重不得不感叹,方世泽不愧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老人了,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桩桩件件无一不是猜中了他的反应,让他一步一步走入与苏锦楼离心的陷阱之中。
“苏生,”周文重突兀的大笑了两声,故作轻松的说道,“你应该是被那个叫宁殊的人骗了,这封密函之中只有白纸一张,上面全无一个字迹,想来是别人耍着你玩呢!”
苏锦楼没有费心辩白,反倒表现的十分配合,“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方大人跟在王爷身边多年,若他是别人安插在王爷身边的探子,岂不是在说王爷识人不清辨人不明?依草民之见,王爷英明神武,是绝对不会犯如此低级性的错误。”
凉王原本就因为方世泽的背叛而心怀怒气,苏锦楼的火上浇油无疑让周文重更加怒火中烧,他怎么看都觉得苏锦楼太不识趣,好似存心和他做对一般,他想,即便没有方世泽的挑拨,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对苏锦楼生出杀意。
“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太过扫兴,今天我们只顾畅饮不谈其他,”周文重再次举杯,对苏锦楼示意道,“苏生,请!”随即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苏锦楼见状心知躲不过去,便起身说道,“草民承蒙王爷赏识提拔,让我得以施展才能,无奈我自个儿不争气愧对王爷的一番苦心,这杯酒,合该是我敬王爷才对,还请王爷饮下草民手中的酒,以全草民对您的感激之情。”说着便朝周文重走去。
周文重一见苏锦楼向这边靠近,立马条件反射的大声呵道,“放肆!苏锦楼,你安敢擅动!”
苏锦楼见周文重一副色厉内荏如避洪水猛兽的样子,玩味的挑了挑眉,“如此美酒,王爷却不愿喝,真是太过可惜了。”说完作势要将美酒饮下,就在酒杯靠近唇瓣之际,苏锦楼猛的将酒杯掷向凉王方向。
凉王身边的一个暗卫快如闪电立马出手替凉王挡住了酒杯,酒杯碰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脆响,杯中美酒亦是洒的一滴不剩,只在地板上留有一滩水迹。
与此同时另一个护卫挡在凉王身前对着苏锦楼的方向连射三支袖箭,苏锦楼一个矮身翻滚至桌旁,袖箭贴着苏锦楼的身体全部贯穿进了地板之内,唯留短短的箭尾在地板表面微微晃动。
“来人!”凉王镇定自若,目露凶光,此时此刻终于图穷匕见。
随着这一声令下,隐藏在帘幕后的三十多个刀斧手全部鱼贯而出,翻滚在地的苏锦楼缓慢的站了起来,看见一涌而出的刀斧手缓缓的露出了笑容,“时间,刚刚好。”
话音刚落,哐的一声大门应声而开,胡珉带着满身杀气踏步而来,身上的盔甲布满血迹,他行至苏锦楼身前单膝跪下,抱拳行礼,“将军,门外强弩手尽已伏诛。”
紧随其后的魏昌延对苏锦楼拱手相拜,“拜见主公。”
“胡珉?魏昌延?”
凉王这时才感觉慌了,自沈宁昏迷后他就将胡珉提拔上来委以重用,府中兵力尽皆交于胡珉之手,此刻胡珉叛变,无一不表明凉王府已尽在苏锦楼的掌控之中。
至于魏昌延,此人是王府谋士,以往周文重所做的事情大多没有瞒过他,对凉王府身后的势力他是知之甚详,就连藏在鸡鸣山上的两万私兵,魏昌延也是了解的,现在魏昌延认苏锦楼为主,相当于将凉王的底牌尽皆摊开在了苏锦楼的眼前。
“你们,竟然……”周文雍直勾勾的盯着胡魏二人,声声质问,“本王可曾亏待过你们?”
魏昌延回视着凉王,面上古井无波,“王爷非明主,自古良禽择木而栖,王爷何必多问?”
周文重目光短浅,心胸狭隘,对天下百姓没有一丝怜悯之心,为了一己私欲可以牺牲任何东西,百姓安宁,国家安定,这些统统都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只关心能否将皇位拿到手里,这般利欲熏心损公肥私之人一旦登上至尊之位,只会为祸一方让国家生灵涂炭。
胡珉本就不是忠于凉王的人,对于周文重的质问直接不予回应,看着挡在凉王身前三十多个神色惊慌的刀斧手,他出言劝道,“王府已在我等掌控之中,若是你们肯束手就擒,念在你们先前不敢违抗上令的份上可饶过尔等性命,若是你们抵抗到底,休怪我胡珉枪下无情。”说完枪杆击地发出沉闷之声,让本就手足无措的刀斧手更加惊慌不安了。
凉王见刀斧手面露迟疑,心道不妙,现在他这边就这么多人手,若是刀斧手投降,他连逃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若是能帮助本王逃离王府,本王赏他高官厚禄,黄金美人。”
然而这句话的效果并不大,高官厚禄黄金美人也得有命在才能享受,再说凉王自身难保,谁知道这个诺言能否兑现。
刀斧手纷纷放下兵器,只余两名暗卫紧紧护在凉王身旁,苏锦楼好整以暇的看着周文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怎么样?”
凉王一言不发,若是可以选择他也想投降,但他深知即使他缴械投降苏锦楼也不会放过他,毕竟苏锦楼杀降将的名声人尽皆知。
两个暗卫同时发力扑向苏锦楼,明显是打算挟持他为人质借此脱困,然而苏锦楼如今已不是孤身一人,没等二人近身,胡珉便带着手下士兵迎了上去。
趁着这二人被困,苏锦楼俯身一扑直击凉王,凉王那点子三脚猫功夫全然不是苏锦楼的对手,不到三个回合就已落败。
周文重躲避之间不断靠近客厅大门,求生的欲望让他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头也不回的撒丫子往门外跑去,苏锦楼见状直接放弃追赶,“蠢货!”
与此同时,见周文重往门外跑去的暗卫齐齐喊道,“王爷,不可!”
然而周文重脑袋一片空白,一心只想着活命,对护卫的话充耳不闻,不曾想他刚跑出了门外,迎面射来无数箭矢,须臾之间,这位大庆朝位高权重的凉王殿下当即被射成了刺猬,直到闭气之际那对不甘的双眼仍然瞪的滚圆。
主死仆亡,眼见凉王已死,两个暗卫立马饮剑自尽。
苏锦楼走出门外,凝视着死不瞑目的凉王,黑沉沉的眼眸深不见底,似是在透过眼前的这具尸体看尽了周氏皇族无望的未来。
此时,跟在一旁的魏昌延低声说道,“主公,起风了。”
“是啊,”苏锦楼看着汴京的方向,声音轻不可闻,“起风了……”
第128章 诛杀
凉王已死, 其余死忠者尽皆伏诛,然而在处置凉王家眷之时苏锦楼犯了难。
身为堂堂大庆藩王,周文重的后院即使不是佳丽三千, 至少也有好几十。
凉王妃在得知凉王死亡的消息后就立刻上吊自尽了, 几个侧妃担心受到□□也接二连三的跟着自尽, 尽管如此,凉王后院还留有三十多个女人,这些女人手无缚鸡之力且并未造什么障业, 苏锦楼不可能将这些人全都杀了。
最后苏锦楼决定给这些女人一些银钱再将她们遣散回家,再多的他就无能为力了,当下的世道对于女子并不严苛,若是这些女人的娘家出点力,她们完全可以再嫁, 若是娘家人无法接纳她们, 有银钱傍身至少短时间内吃喝不愁,至于这些女人是否会去告密, 苏锦楼并不在乎,反正他就要造反了,告不告密对于他来讲都是一样。
这些女眷尚有活命的机会, 凉王的那些子女却是没有这么好命了, 周文重膝下子女年纪最大的要数在汴京替父尽孝的世子周弘熙,今年已有二十九岁, 最小的则是庶子周兴泽,今年也有十二岁了。
这些孩子不比刚出生的婴孩, 他们均已记事,且享受了十多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一朝被苏锦楼打落在地,又有着杀父之仇,他们心里无不憎恨仇视苏锦楼的。
故而,当士兵将凉王子女带上来的时候,他们个个瞪着苏锦楼,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灼热的视线似乎要将苏锦楼洞穿。
苏锦楼淡漠的眼神从这些人身上依次扫过,明明他的周身无一丝暴戾之气,可被他视线扫过的人均不由自主的避了开去,就连昔日里不可一世仗势欺人的周弘文也缩着脑袋拒绝与苏锦楼对视。
苏锦楼重点关注的并不是周弘文,而是最小的庶子周兴泽,在曾经看过的那部小说里,除了反派儿子外,令苏锦楼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男主周兴泽了。
小言里面的男主标配,通常都得有深厚的背景滔天的权势,还要有一张女人见了就为之尖叫疯狂的脸蛋,以及只对女主赋予真情的专一。
眼前的这位凉王庶子长相虽然俊美,周身气质却是浑浊不堪,无一丝天潢贵胄的骄矜之气,这让苏锦楼的心里起了疑。
“魏先生,”苏锦楼指着周兴泽对魏昌延问道,“先生可曾见过凉王的庶子?这些人当真都是本人吗?”
魏昌延顺着苏锦楼指着的方向仔细端详了周兴泽的面容,见周兴泽在自己的目光下害怕的瑟缩着身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凉王的几个庶子均不大受重视,周弘文又是个不能容人的,这些个庶子备受他的打压,平日轻易出不了门,尤其是几个年纪小的,更是深居简出,”魏昌延细细回想了一会儿,“属下曾远远看见过凉王的几个庶子,长相似乎与这些人没什么太大不同,只是……”
“只是即使常年备受压迫,到底都是凉王的孩子,身边必定有小厮丫鬟照料,万没有干粗活的道理,”苏锦楼接过魏昌延的未尽之言,别有深意的看着周兴泽的双手。
那双手指节粗大,虎口处布有老茧,这样的手要不就是常年习武,练枪耍刀,要不就是长期干粗活留下的。
周兴泽是凉王庶子,不受重视又被打压,根本不会有人教他习武,除非他开了挂,遇到个金手指老爷爷,老爷爷是隐士高人,看中他是天纵奇才私下里将一身武艺尽数相传。
苏锦楼又一次想起那本小言书里的剧情,书里的反派苏环眼看着就要成功登顶了,临门一脚却被女主给捅死了,这显然是作者把反派写的太妖孽,男主干不过反派,剧情圆不过来,才有了女主这个bug。
苏锦楼展开精神力,这一次他仔仔细细的将王府内外扫视了一遍,连个老鼠洞都没放过,生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被他忽略了,直到他的精神力扫过那些正在拿银钱准备回家的女眷身上。
“呵!”苏锦楼舒展眉头,讥讽一笑,“我该说,真不愧是主角吗?”
周弘文喜好渔色,后院的女人比凉王还多,这些女人大多都是被周弘文心血来潮看中纳回家的,得宠一时而后便被抛诸脑后,苏锦楼不是嗜杀之人,不仅允许她们收拾细软带了体己的银子,也把周弘文的私库开了,给这些女子赠送点遣散费。
在这群莺莺燕燕中,有一个长得尤为灵气动人的女子,此女乌云秀发,杏脸桃腮,眉如春山浅淡,眼若秋波宛转,即使将她放在美人堆里也是颇为出挑的,若不是这人走路的姿态与其他女子有些不同,苏锦楼还真发现不了这人就是周兴泽。
周兴泽今年十二岁,没长喉结也没变声,声音清脆动人,体态修长,穿上女子的衣服,再在胸前揣两个馒头,扮起女子来全无一丝压力。
苏锦楼仔细回忆小言书中对于男主外貌的描写,当初作者在周兴泽的外貌上用了一大堆形容词,什么温文尔雅,俊美绝伦,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苏锦楼觉得自己与小言文作者对于这些形容词的理解有些偏差。
若是说周兴泽貌若好女,苏锦楼还能理解,怎么偏偏用温润如玉来形容男主?哦,差点忘了,貌似大庆朝的审美观与自己不一样,人家就喜欢这类肤白貌美的男人,或许在外人眼里,周兴泽这样的就是温润如玉的长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