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避寒?”程晏迟看着那张纸条上的内容,想起来了顾棠华这辈子畏寒的事,顿时更心疼了。
程晏迟把纸条放到烛上烧了,看着火星席卷纸张,暗忖着最迟就是在山庄的时候了,他一定要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上辈子耽搁了那么多年了,这辈子他要早点把她娶回来。
第48章 2018-02-24
顾棠华要和外祖母邵氏一同去山庄的事, 昭阳大长公主并没有什么异议,只在顾棠华来辞行的时候关切了几句,又问丫鬟只带两个够不够, 不如多带几个。
顾棠华声音温婉:“谢祖母关心, 有乞巧和乞烛一同就够了,而且山庄里也有下人, 祖母不用担心。”
昭阳大长公主便点了点头,让她一路小心。
待顾棠华离开了顾府, 昭阳大长公主就去了顾昙华那儿。
顾昙华如今已经快要满十七了, 可这婚事还没个着落。
昭阳大长公主自天儿冷了以后就一直觉得时常浑身乏劲儿, 太医来看了,只含蓄的说昭阳大长公主需要补补身子。她自己怎么会不明白,说白了, 就是人老了。
可一想起顾昙华,昭阳大长公主就觉得自己还得好好活着,至少得等顾昙华出嫁了才行。
“昙华,你……可还是心里念着宋家那孩子?”
昭阳大长公主第一次这么直白的问她, 顾昙华一时怔住了。
过了会儿,顾昙华道:“祖母,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宋谨涵了……其实说起来,先前她和宋谨涵也没见过几次,但是大概感情本来就是没有办法白纸黑字的弄清楚的吧,只要昭阳大长公主一说起她的亲事, 顾昙华第一瞬间想到的,就是宋谨涵。
可若是昭阳大长公主不说起这件事,她平日里也很少回想起这个人。
看着顾昙华的神情,昭阳大长公主握着她的手,过了会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昙华,祖母如今也都快是耳顺之年的人了,半只脚都进了棺材了,我这辈子虽说幼时在宫中过得不算好,但是自从嫁给了你祖父之后,这么多年来也算是一路顺畅,若要说有什么遗憾,便是你的终身大事了。你一日没嫁,祖母我这心里头就安不下心,就是日后死了,都没办法闭眼……”
“祖母!”顾昙华扬声打断了昭阳大长公主的话,“您何苦这般……”
“昙华你听祖母说。”昭阳大长公主看着她,继续说道:“你既然觉得宋谨涵人不错,你不厌他,那祖母做主,把你二人的亲事定下来如何?”
管他其他还有什么顾忌!她是当朝大长公主,皇上是她的亲侄子,她豁出去了,让皇帝赐婚!昭阳大长公主自诩这么多年来没给皇帝添过麻烦,眼看着老了老了,难道就这么一个请求,皇帝还会不答应不成?
宋谨涵不过是宋家的次子,在工部挂了个职罢了,虽然有身份家世,但是未来怕是没什么前程,若不是他人性子不错,顾昙华又喜欢,昭阳大长公主心想自己才不会动这般心思,平白伤了儿媳妇的心。
顾昙华愣住了,她抿了抿唇,缓缓的摇了摇头。
“祖母……我知道,您原先肯定想法子打听过人家的心思了,既然他没那个意思,我又何必上赶着去?”
昭阳大长公主说:“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他就算现在对你没那份心,待成了亲之后,自然会对你好的,也自然会瞧见你的好的。”
闻言,顾昙华唇边牵起一抹苦笑:“祖母,您别怪孙女的话伤了您的心……当年,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您也是这样想的吧?可是……”
说起顾昙华的母亲小白氏,昭阳大长公主一怔,但是还是没有放下,刚要开口,顾昙华又说:“祖母,您别说了,既然他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他,就算真的成了亲,日后我也高兴不起来,他也只会尽力疏远我罢了……何苦呢。”
顾昙华知道昭阳大长公主的心结,就怕昭阳大长公主真的不管不顾的去找皇帝赐了婚,平白让人尴尬得很。
好在昭阳大长公主最后听了她的劝了,只叹着气道:“昙华,你不知道……还有几个月,乾国那边就要来使臣了,皇帝先前说起过,那边似乎有联姻的打算,皇家没有适龄的未嫁公主郡主,若是那边真的要联姻,最大的可能就是从大臣家的女子中选出一个来封为郡主去联姻。”
“除非是乾国那边的人自己瞧上了身份低一点的小姐,不然就是为了大楚的面子,皇帝也不会选那些官阶低的家里的姑娘。大的世家里,身份够但是没有出嫁或是定下婚事的小姐不多……你二婶婶也跟我说起过,她在考虑棠华的事儿了,也让我多看看你的事……虽说皇帝叫我一声姑姑,但是……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我的身子也越来越不好了,最迟来年开春,你的亲事一定得定下来。”昭阳大长公主越说越坚定,最后道:“你不愿意祖母强行把宋谨涵牵扯进来,那祖母顺着你……但是若是来年开春你还没有个想法,就别怪祖母不心疼你,按着心意给你指一门亲事了。”
毕竟除了为了顾昙华好之外,眼看着使臣要来,明知道人家有和亲的意向,却还迟迟不给家中的姑娘定下亲事,尤其是顾昙华还是顾家嫡长女……万一皇帝以为他们顾家有那个心思,那就不好了。
昭阳大长公主自诩和丈夫顾延谨小慎微了半辈子,从来不做那些冒头的事,才保得顾府上下荣华。
顾棠华从顾府赶往城门的一段路,是宋琬如同行送的,一路上叮嘱得面面俱到,生怕少了什么。
顾棠华浅笑着安抚宋琬如:“娘亲,既然您这么不放心女儿,不若女儿不去了,直接跟您回去?”
宋琬如嗔了她一眼:“净说瞎话,你外祖母和大舅母现在估摸着就在城门口等着你呢……为娘跟你说啊,那是你外祖母和大舅母,也就是你娘的娘和大嫂,不需要拘着自己,可知道?”
顾棠华只得笑着点头。
到了城门口,邵氏和甄氏果然已经先到了,顾棠华上了二人乘着的马车,看着宋琬如和来时的马车一同离开了城门,她们这边的马车才开始动了。
邵氏许久不见外孙女,甚是想念,拉着顾棠华的手直说瘦了,顾棠华笑道:“家里每日好吃好喝的,哪能瘦了,只是外祖母许久不见棠儿了,所以才觉得瘦了罢了。”
邵氏轻拍了她的手心一下,说:“还不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平日里总待在府里,也不知道来外祖家串串门。”
顾棠华眉眼弯弯:“是,棠儿知错了,这些日子就在山庄里好生陪着外祖母您,日后也时常走动,再不犯懒了。”
邵氏笑起来,偏头对甄氏说道:“你瞧瞧这能说会道的,净会哄人。”
甄氏笑道:“棠儿这是天生的乖巧,惹人喜欢。”
顾棠华问起嘉嘉来,甄氏道:“嘉嘉平日里最好动,但是每到天冷的时候就不爱出门了,所以也就没有一起来。”
甄氏越看顾棠华越觉得好,想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次子,觉着要是能把顾棠华娶回去,她也就再不操心了,但是又想起来先前邵氏的叮嘱,只得遗憾的作罢。
“又要去找闫先生了?”宜云长公主看着底下的程晏迟。
程晏迟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许久没去见见先生了,上次见到的时候先生的身子就不大好,马上要下雪了,就趁着现在去看看。”
宜云长公主点了头,没有在意,程晏迟往年都是时常去见闫先生的,一待就是许久,好一阵儿找不到人。只是程晏迟自己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回来,倒也没让他们操过心。
程晏迟便离开了宜云长公主的院子,出了院子便直接和莫陵一同乘着马车往城门方向去了。
宜云长公主和镇国公的长子程萧迟回到镇国公府的时候就知道了弟弟又离开了府上的事了,他叹了声气,在用晚膳的时候对宜云长公主说道:“晏迟总是在这般散漫也不是个事儿……那个闫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人,晏迟说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曾见过,可别是什么江湖骗子……”
宜云长公主和镇国公抬头看了看彼此,最后宜云长公主开口道:“你呀,就别操心这个了,晏迟的事自有我跟你爹,倒是你,早点让我们两个老人家抱上孙子才是正经事。”
坐在程萧迟身边的妇人红着脸低下头,程萧迟只得无奈的住了口。
莫陵在前赶马车,出了城以后才对程晏迟说道:“师父他老人家要是知道公子您拿他当借口,铁定又要骂您不尊师重道了。”
程晏迟掀起车帘,挑了挑眉:“谁说是借口?”
莫陵一懵:“啊?”
“先去见见先生,再去山庄。”程晏迟说完,便坐了回去,莫陵满脸茫然。
程晏迟坐在马车内,闭着眸子假寐。
先前他跟宜云长公主说的话,并不算假的,他上次见闫先生的时候就觉得先生有些不对劲儿,这次正好先去看看,耽搁不了什么时间。刚好顾棠华她今日才到山庄,也该先好生歇息歇息。
宋家的这个山庄是邵氏当年的陪嫁庄子,离都城有几里地,不算远,也算不得近,她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不过山庄的管家早先就接到了消息,提前做好了准备。下了马车之后净净手,便可以坐下来用膳了。
邵氏不爱那些规矩拘束自己,自然也不想外孙女被拘束,用膳的时候开口道:“既然是来避寒的,便没那么多规矩,你们两个,在庄子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事事斟酌禀报,不过只一条,每日午膳和晚膳得一同用,可知道了?”
顾棠华见邵氏一副故作威严的样子,忍住笑,道:“棠儿知道了。”
用过晚膳,山庄里原本的丫鬟带着顾棠华去她这段日子要住的院子。
山庄很大,一眼看过去见不着围墙,因为是夜里,顾棠华也看不大清具体的样貌,不过倒是可以注意到茂茂葱葱的树,毕竟是在半山上的。
顾棠华住的院子离她们先前用膳的地方不算远,周围很清净。
走进院子,推开屋子的门,丫鬟对顾棠华恭敬的说道:“小姐,若是屋子里有什么不合适的,或是漏了的,您说一声便是。”
顾棠华看了一圈,点了点头说:“很齐全。”
“小姐的院子里就有一口温泉池,温泉水是从地底下引到池子里的,干净又暖和,从小姐的卧房就直接有扇门可以走到池子边上。若是乞巧和乞烛两位姐姐也想泡池子,出了院子往前走一小段,就会看见另一个院子,里边有好几口温泉池,姐姐们用的时候把门上的牌子翻过来,就可以放心的泡了,不会有人突然闯进去的。”
等丫鬟走了,乞烛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棠华,顾棠华失笑,道:“今日一路奔波,还是好生歇息一晚,明日再去吧,总归咱们要在庄子里待到年三十才回去,不急。”
乞烛乖顺的点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还从来没有泡过池子呢。”
闫先生住在深山里,一路上弯弯绕绕,到最后马车进不去了,只能下来步行。
程晏迟和莫陵到的时候天早就黑了。
程晏迟来这边,素来不会提前告知,闫先生看见他们出现,也不觉得突兀。
摇了摇手里的酒壶,闫先生看着程晏迟,说:“来两口?”
程晏迟走过去,和闫先生一般席地而坐,取了一旁的酒坛子和瓷杯,倒了一杯。
闫先生嗤了一声,骂道:“瞎规矩。”
程晏迟不搭理他,喝了几杯才问道:“先生今日倒是好雅兴,怎么一个人在喝酒,往常不都喝茶?”
“老夫喝了大半辈子的茶了,临了临了才觉得,还是酒够滋味。”闫先生长叹一声。
程晏迟一愣:“临了?”
“唉,老夫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要是再晚几日来,可就见不着老夫咯!老夫要死啦,打算最后几个月回燕州去,本是打算再等你几天,后日启程,既然今日你就来了,那我明早就走了。”
燕州是闫先生的生处。
闫先生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说:“你小子怎么不说话,难不成还为老夫觉得难过不成?”
程晏迟笑了笑,叹了一声,道:“人固有一死罢了,不过确实觉得惋惜……先生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施展,平白在这个鬼地方待了几十年,难道不觉得可惜了吗?”
闫先生大笑起来:“可惜?何为可惜?老夫不是有两个徒弟吗?虽然你一直没叫过师傅。”
“你可什么都没教过我。”程晏迟笑着摇头。
“也是。”闫先生眯着眼睛,说:“当年机缘巧合,你救了老夫一命,老夫本想把一身本事教给你,奈何你本事比老夫想得大多了,老夫还怕万一伤了你的慧根……”说着又笑了起来,闫先生说:“不过莫陵也是极好的。”
莫陵闷声坐在一边,并不接话。
“比起师徒关系,你我二人还是做忘年交得好。”闫先生拿起酒壶,对着程晏迟一抬。
程晏迟也倒了杯酒,端起杯子,和他一同饮酒。
莫陵酒量不佳,在一边喝了不到半坛子便睡了过去。
闫先生看了会儿,对程晏迟说:“说起来,我这个师傅做得半点不称职,除了教了他东西以外,也没做过什么。”
程晏迟静静地又倒了杯酒,并不接话,闫先生这话不过是自己的感慨,并不需要他接话。
子时过了,闫先生院子里的酒坛子也空了。
酒喝得多了的闫先生满脸通红,说话有些捋不清舌头的感觉。
他问程晏迟:“你可知道为何我在朝城待了这么多年,要死了却要回燕州?”
程晏迟摇头。
闫先生笑起来,最初只是咧开了嘴,后来才笑出了声,且声音越来越大。
他大笑着往屋子里走,晃晃悠悠的,口齿却越发清晰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上穷碧落下黄泉,直教人生死相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