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里,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话。
切国依然不答,浑身乏力,身体又开始渴求灵力。只是理智地理解着她的问话,就已经是一种疲劳的消耗。
易叶好像并不在乎答案一样,切国沉默,她也沉默。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又走了。
她肩上的光团跳下来,停在切国面前,犹豫着小声道,“你的前主……”
切国打断了它的话,吐字很费力,却依然回道,“她会来的。”
光团也离开了。
这个下午,陆陆续续地有人来询问,又陆陆续续地离开。暧昧的在他身上徘徊的目光已经无法清晰地感知到了,极度缺乏清醒的神智反而在昭示着他的安全。
日落月升,易叶又一次站在了他面前,开口,还是同样的老问题。
切国在听,然而脑子已经停止了运转,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回答。
然而这一次,没有得到答案的易叶却没有走。
她伸手掀开了包裹着他的白布,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的脸,然后揪住了他的衣领。
“唔!”毫无抵抗的力气,切国整个人都被她拖了出去,一路摩擦着地面被她拽着拖进工坊。
“我改变主意了!”易叶翻开包,在他面前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瓶子,一点一滴,倒进了工坊庭院的树下。
切国的目光从瓶子拿出来开始就没挪开过,手指想去挖掘湿润的土壤,被易叶扯着摔在了地上。
“虽然作为刀来说不合适,但是人形长得很好看。”易叶轻而易举地把没什么力气的付丧神按的动弹不得,“我最近有点缺钱……你懂吧?”
切国的头脑空白,终于来了和震惊恐慌的情绪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你说过……不要我。”
“人是会变的嘛。”易叶扯着他的白布,用力地去擦他的脸,“你长得好看,男客女客应该都喜欢,能给我赚很多钱吧。反正都要做流莺,家养野生区别也不大?”
切国躺在地上,喉结滚动了一下,本体被他送向易叶的肚腹。绵软无力的动作被易叶轻易挡住,她握住切国刀鞘的那一瞬间,切国爆发出了最后全部的力量——回抽了刀刃。
更理想的应当是切腹。
这个念头滑过切国的脑海,他扬起脖颈,让刀刃撞上去的更为顺畅。
然而刀刃被抓住了,易叶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缺乏灵力的切国本体。即使切国没什么灵力和气力,她的血也溢满了刀刃。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的客人向您发出委托,请选择是否接受。
【是,否】
易叶:还选什么当然是拿钱搞事!
☆、破碎后的重生
切国的目光凝滞在她受伤的手心上,呼吸粗重起来,眼眶发红,目光恍惚间能和饿极了的野兽重叠。他的腿在爆发过力量后彻底失去了站着的力气,咕咚一下跪倒在地面上,浑身只剩下喉咙不断滚动。
他之前的反应让易叶有了猜测,“向伤害了主人的敌人示弱而被抛弃,表明了忠诚就能够回去……哪怕是以消亡的形式回到她手中?”
切国之前的回答始终没有变过。
——她会回来的。
所有人都清楚他的主人不会回来接走他,但所有人得出这个结论的前提都是切国还活着。假如他死了,为了守候主人而死了,他的旧主会不会至少回来看上他一眼?
切国没有接受任何人的好意,他当然不会接受——他下定了决心要送死。
他的左手向着易叶的方向伸出,去抓他所渴求的灵力。右手却递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一点都没有对自己手下留情,手腕上瞬间涌出了比易叶更多的血液,疼痛使他从本能中解脱出来,往常沉郁的翠色瞳孔明亮的使人心惊。
那不再是一双黯淡的眼,蒙在上面的灰尘一旦被拭去,便露出底下惊世的华彩,胜过世间一切珠玉宝石。
绚烂生光,动人心魄。
这是他的坚持,绝迹于易叶曾经的生活。或许愚蠢,或许可敬,烈烈燃烧,其势咄咄!
非常可惜……
她的前主,永远也不会知道曾错过了什么。
“你这么坚持,就是为了你的主人?”
易叶放下刀刃,手指捏住了他的脸。切国原本紧咬着的牙关被迫分开,离开了他的手腕。
“抱歉……”带着灵力的血被易叶涂在切国的唇上,她自上而下,看着切国痉挛了一下,那使人目眩的神采山呼海啸般摇晃,一点点崩塌破碎。
他燃烧一切绽放出的光彩,来之不易,要摧毁却轻而易举。
灵力,那是食粮,也是毒素。
切国无力地挣扎着。
“团子。”易叶喊出光团,“准备易主。”
“不……”切国竭力吐出嘴里的血,灵力的干扰使他脑子混沌地如同一锅浆糊。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坚定的声音已经裹上了软弱的哀求,“不……不要!”
易叶的血还没凝,在他唇边又覆上一层。切国浑身没有一处不抖,抓住他的手腕,像是要抗拒,又似乎想索取。
光团悬在空中,一丝一缕的光垂下,在易叶和切国之间隔出一道光幕。若以更深的境界去看,可以看到光幕里交叠变换的复杂阵法,精妙绝伦。
易叶握紧了他的手,一点点地将他向光幕的这边拉出。
切国绝望地撑着软绵绵的身体,只是克制着不要主动扑过去,就已经用尽了全力。“求你了……这样……我还具有什么意义……”
眼泪悄无声息地掉下来,砸在他脏污的衣服上,“决心……都没有意义了……”
那是一种濒临破灭的神态,任何人只要一看就知道,这把刀即将报废。
在绝境山岳般沉重的压迫下,切国包围住内心的壳终于破碎。光彩被强行剥夺之后,软弱被迫暴露在外,恐惧而柔弱地颤抖着。
他终于哭了出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哽咽着,断断续续地继续着无望的恳求,“存在的意义……不是山姥切。我也很优秀的,不只是仿品啊!”
“如果……如果不能坚持下去。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安土桃山时期,天正18年,刀匠堀川国广受城主长尾显长之托,作山姥切国广。
仿制山姥切而作,因山姥切而生。从一开始存在的意义,就已经永远地和山姥切交缠在了一起。
“被永远地比较,以为主会是那样看着我,以为拥有了真正的山姥切仿品就没有意义……她说,是仿品也是她的刀,绝对不会因此就卖掉我,不会抛弃我……”
易叶托着他的脸,听他崩溃地,将所有心事倾泻出来。
“我也是优秀的,明明想证明给她看的,不想被轻视……”
因此加倍加倍加倍地努力,冲锋陷阵,冲在最危险的地方,不顾安危地打败难以战胜的敌人,即使因此身负重伤。
最终却还是被刀解了。
“我尽力了……”切国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最后能证明的……只有这个了。”
当拼尽全力都无法得到爱惜,他唯一能自证的地方,只有忠诚了。
切国的声音走调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掺着血,“求你了……”
易叶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珠,用纸巾擦掉了他的泪水,在切国面前投影出一片屏幕,“知道这个吧?”
联络器,总部版的手机。
切国的目光投注在上面。
“犬夜叉给她发了信息,说你不找新主,切腹自尽,被救下来重伤垂危,让她赶紧回来。”
那个时候没有人猜到切国的打算,犬夜叉只是单纯编一个借口来唬弄他的前主回来。
而对方的回答。
[都刀解了不关我的事!他明明可以找下家的!别再联系我了,他不找新主随便,当流莺还是怎么样都跟我无关!只不过是个仿品!还是有正品之后的仿品!这么没完没了地闹腾,哄他这么久我早就受够了!]
切国的身体僵硬,希望也好绝望也好,他的脸上失去了所有的情绪。彻底的,完全的,破碎了。
他不再推拒易叶,不再抗拒滴在唇边的血,神色空洞,外表和内里,都已经被破坏一空。
易叶继续伸手拉他,这一次无比轻松,没受到任何抵抗地将他一把拉出了光阵。
灵力的联系被构架,易叶擦去了他脸上的血,“不说话吗?”
“还有……意义吗?”
“不知道,这该问你自己。”易叶托着他的脸,让他抬头与她对视,“自身的意义由自身决定的吧。”
切国的眼睛茫然而空洞。
易叶抿了抿唇,扣住了他的下巴,“算了,既然你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那么我的话就是你的意义!”
她拽着切国的领口把他拎起来,一路拽着扔进了一间屋子。
犬夜叉在里面等候多时。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洛琴”,灌溉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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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霞尤染淡红妆扔了1个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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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复工坊的老板
犬夜叉面前放着两案食物,一桌上面摆着的是些小零食,另一案上面是正经的日料。
“带来了?”犬夜叉放下手里的零食袋子,“七宝一会儿过来,会带你去看手伤,你先吃饭吧。”
易叶手上的血很容易被误会成切国的,但是犬夜叉并没有这样的困扰,早在她过来之前就闻到了伤口的血气。
易叶落座,动筷之前先问了一句,“长谷部吃过晚饭了吗?”
“啊,吃过。”犬夜叉拎起浑身破烂的切国,把神情麻木屈服于宿命的刀轻而易举地扛在了肩上,踏出了房门,“那家伙在刀刀斋那里,明早才能出来。”
带着切国转过几个弯,犬夜叉拐进了升腾着炉火的房间里,把他扔到了地板上。“把身上的衣服脱掉,那边有水,自己去清洗干净。”
易叶说过的缺钱,此时让他脱衣的要求,这一切让切国得出了一个十分糟糕的结论。为什么犬夜叉之前不让别人接近,到了易叶这里却不管,似乎有了答案。
切国眼帘低垂,沉默着没有动,良久之后才低声道:“这就是……仿品的宿命吗?”
他的声音很小,按理来说不会被听见,可惜前一个易叶听力灵敏,现在待在他旁边的犬夜叉听觉比易叶更胜一筹。
“砰!”
半点不温柔,犬夜叉的拳头砸在了切国的头上,“别想奇怪的事。”
切国头皮一跳一跳地疼,不用摸也知道起了一个包。成为付丧神,拥有声音和驱动肢体的自由后,疼痛也随之而来。
犬夜叉拾起他的本体,比用对待人形慎重的多的态度拆解开来。切国并不是没有接受过修复,立刻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
“她请你……修复我吗?”
付丧神安静下来,那双灰暗的眼睛再一次,微微地透出希望的光来。
彻底地摧毁,破坏,信念连根拔起,意义全部丧失之后。随着一滴水地落下,荒芜皲裂的土壤中终于又有新芽小心翼翼地挣扎着钻出。
自掏腰包修刀请人的犬夜叉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取出打粉棒等物,并不解释,作心不在焉状,“不然是拆了你吗?”
那一点含着希望的微光终于停留在了切国碧绿的眼睛里。
……
“你不介意是剩饭就行啦。”
吃饱的易叶将剩下的食物分给并不介意的七宝和云母,看他们捧着碟子开始风卷残云。
犬夜叉备下的食物确实好吃,完爆了她曾经吃过的日料。倒不是做法特殊,主要是食材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坐在一边,伤口已经被包扎好,白色的纱布被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
七宝狼吞虎咽过后打了个饱嗝,对易叶道,“明天你就能接长谷部回去了,切国那个状态,你得七天后来接。”
“这个是犬夜叉那家伙让我转交的,里面是说好的600点报酬,和切国整一年的生活费120点,共计720,你看看有没有错。”
易叶收起七宝递来的卡,交给光团查看无误后,收好放入了包中。
之前她问过光团,现在天市上切国这类刀的成交价,稳定在120点左右。
犬夜叉付出的生活费不算,仅仅委托费就是市价的五倍,还要亲自贴补资材修复切国。
这些事情说出去,三岁的孩子也不会相信他不中意这把刀。可偏偏他一点也没有收下这刀的意思,反而委托她收下使用。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缘故,犬夜叉和七宝都不提,易叶也不打算贸然追问。
天色已经很晚,她准备和七宝告辞回家。七宝带着她向外走,远远地听见门店处一片欢声笑语。
易叶跟着加快脚步的七宝一起过去,云母窜到了店内刀匠——它的主人珊瑚身上。
在珊瑚的身边,除了之前见过的法师弥勒外,另站着一男一女。女子梳着姬发,白衣红裤,巫女装扮。皮肤莹白胜雪,瑕疵全无,白皙细腻的程度压过易叶所见一切女子。
如此出众的白,竟显得她不真实起来。仿佛侧身站在那里的并不是具有血肉之躯的一个人,而是烧制出的一樽美人像。
易叶的鼻端闻到一种陌生的味道,那味道带着淡淡的土腥味,给她一种说不上的冰冷荒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