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蔚空
时间:2018-05-17 15:47:32

  心脏噗噗跳的厉害,感觉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许煦瞅了眼他故作风轻云淡,但明显快要绷不住的紧张模样,忍住想笑的冲动,微微倾身,如他所愿伸手打开那个不锈钢盖子。
  呃!这盖子下竟然还有盖子,估摸着还不止一层。这么做作的方式,想必是从网上学来的。
  她真的很想笑,毕竟这种套路想猜不到都难。但还是佯装一脸奇怪地抬头看他,狐疑问道:“怎么还是盖子啊?”
  柏冬青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努力做出一脸无辜:“不知道诶!你再拿开看看!”
  白痴!脑门都出汗了,还以为自己演得很好啊?
  许煦再次打开盖子,果不其然,下面还有。她觉得自己都要装不下去了,但还是配合得蹙起眉头问他:“怎么回事?”
  柏冬青:“你再看看!”
  许煦假装撇撇嘴,再次伸手,然而这回还没将盖子拿起来,柏冬青放在桌面的手机响起。
  柏冬青懊恼地啧了一声,看了眼来电显示,准备挂掉。
  许煦笑着收回手:“你先接电话吧!”
  柏冬青有点郁卒地将电话拿起来接听。
  “什么?”他脸色微变。
  “好的,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到。”
  他放下电话,抬头看了眼桌上还没打开完毕的盖子。
  “怎么了?”许煦见他脸色有点不对,忧心忡忡问。
  柏冬青语气还算平静:“我外婆脑溢血住院,我得去看看她。”
  许煦有些意外:“怎么样了?严重吗?”
  柏冬青点点头,又摇摇头:“人已经抢救过来,不过问题好像挺大的。”说着抬头看,她认真道,“你跟我一块去吧,趁我外婆还在,让她见见你。”
  许煦点头,笑道:“好啊!”
  柏冬青愣了片刻,目光落在桌子中央,闪烁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将没打开道盘子拿过来,起身道:“这果盘看着量很少,我去找服务生换一盘。”
  许煦知道外婆的消息,打乱了他求婚的节奏。这种情况下再求婚确实有些奇怪。于是她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柏冬青走到门口,悄悄将戒指盒子拿出来,放回裤子口袋,朝外面的服务生,欲盖弥彰般吩咐:“给我们换一份。”
  “好的先生,你稍等。”服务生配合道。
  柏冬青手放进裤子口袋,手指抚摸了下戒指盒子的丝绒表面,暗暗叹了口气。
  看来他的求婚之路,真是道路险阻长。
  两人是隔日一到早出发的,也是这一刻,许煦才意识到,柏冬青是有亲人的,而去亲人对他来说,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重要一些。
 
 
第45章 
  柏冬青跟她说过自己家庭情况,父亲那边是几代单传, 爷爷奶奶又早逝, 所以没有近亲。最亲的是外公外婆以及舅舅一家。
  她之前好奇问过他, 当初他妈妈过世时, 他只有十四岁,为什么本应是他监护人的外公外婆舅舅他们没有照顾他?而是让他一个人生活。
  虽然十四岁搁古代都能定亲了, 但他们这一代, 十四岁真的还只是个孩子, 可能还会跟父母撒娇的孩子。至少在她十四岁,晚上八点之后是不允许单独出门的。
  柏冬青给她说得是,一开始外公外婆来照顾过三个月, 可是因为舅舅家还有年幼的表弟表妹需要他们帮忙照看,所以没办法长久留在他身边。而且那时老人家年岁已大,在异乡生活多有不便, 所以他就让他们回去了。
  他说得风轻云淡, 但许煦却能大概猜到一点,他和外公外婆感情应该不错。只是, 父母双亡的孩子, 对于一些亲戚来说, 大概就是一个可能会剥夺他们利益的负担吧!正好不在一个城市生活, 也就有了不尽抚养责任的借口。
  当然, 柏冬青没有让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一个人也顽强而健康地长大了。
  这些年因为忙碌,他只偶尔回去看一下年迈的外婆, 和舅舅这边联系甚少。
  这是许煦第一次跟着他来到他母亲的故乡,一个远离江城的西南小城。
  小城靠山临水,风光极美。
  但柏冬青没心思带她先欣赏风景,下了车直接去了县城的人民医院。
  “舅舅舅妈!外婆怎么样了?”他走进病房,看到里面的人,急急问道。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一个吊着点滴的老人床边,坐着一对中年夫妇,正是柏冬青的舅舅舅妈。
  冬青舅舅长着一个发福的身材,模样看起来挺憨厚老实,但眼神却有着小生意人的精明,舅妈烫着一头俗气的卷发,典型的小城市井妇女。夫妻两人倒是挺登对的。
  夫妇二人见到来人,立刻笑盈盈迎上来。
  舅妈道:“冬青,你来了!外婆刚醒,一直念叨你呢!”
  柏冬青点点头,走到病床前,皱眉弯身看向床上的老人。
  外公去世近十年,外婆也快八十岁了,脸上布满了象征衰老的褶子。这会儿已经醒过来,但浑浊的眼睛,显示着她的思维并不是那么清醒。
  直到柏冬青唤了好几声“外婆”,老人家才翕张了张干涸的嘴唇,用细弱蚊蝇般的声音开口:“冬青,你来了!”
  见外婆认出自己,柏冬青稍稍松了口气,点点头:“外婆,我来看您了!您感觉怎么样?”
  外婆道:“挺……好的,看到你……外婆就好了。”
  柏冬青握住她的手:“我在这里呢!”
  外婆的眼睛涌上一层浑浊的水汽,低声道:“外婆对不起你啊!你妈妈走了,我却没有照顾好你!以后去了下面,怎么跟她交代哦!”
  “外婆,我挺好的。”
  站在不远处的许煦,看着两人的互动,不由得有些动容。这世上哪有不疼外孙的外婆呢?就像她的外婆,小时候真是恨不得天上星星都给她摘下来。
  她想到什么似的,转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下旁边的冬青舅舅和舅妈。
  两人猜到她的身份,舅妈笑嘻嘻低声开口:“你是冬青对象吧?”
  许煦点点头。
  听到舅妈的声音,柏冬青似乎这才想起来,转头朝她招招手。
  许煦走过去,将手伸向他。他握着她,朝床上的老人柔声道:“外婆,这是您未来的外孙媳妇,您不是说一直想看吗?我把她带来了。”
  许煦笑着道:“外婆您好,我叫许煦,是冬青的女朋友。您快点好起来啊!不然冬青会担心的。”
  “好、好、好……”外婆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在笑,只是布满皱纹的脸,看起来有点奇怪。
  她说完这句,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柏冬青给老人家捻好被子,又将她打着点滴的手放好,才站起身,转身道:“舅舅舅妈,这里有我照顾着就好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舅妈堆起一脸笑:“冬青,你大老远赶过来,怎么能让你在这里看着,你带你对象先回家好好休息,让你舅舅回去给你们做饭,外婆这里有我呢!”
  柏冬青笑道:“不用了,我专门来看外婆的,外婆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在这里陪陪她也好。”
  舅妈点头,又叹道:“这回是暂时脱离危险了,但老人家年纪大了,一身毛病,三天两头就要住院。这次才进来三天,就花了大几千。你外婆说她一把年纪了,不用给她浪费钱,但我和你舅舅怎么可能不管!”
  柏冬青眉头微蹙:“外婆治疗缺钱,你们怎么不和我说?”
  舅妈看了眼丈夫,模样老实巴交的男人,赶紧开口道:“你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我们哪里好意思跟你开口?”
  舅妈连声附和道:“本来我和你舅舅也不缺这点钱,但是这两年家里生意不大好做,你弟弟妹妹又在上大学,正是开销大的时候。医生说你外婆这回出了院,生活没办自理,得坐轮椅了,就得专门有人护理照顾,我要照顾外婆的话,店子你舅舅一个人肯定照看不过来,就得请人,又是一笔开销……”
  夫妇二人是开食品批发店的,至于收入如何,柏冬青不太清楚。当然,他也不在意,听了舅妈叫苦,便道:“外婆的医疗费我出就好。出院后如果需要人专门看护,你们告诉我需要多少费用,我给你们。”
  舅舅舅妈相互看了一眼,眼神中明显有窃喜的味道。
  舅舅道:“那怎么行呢?你外婆说过,当初你妈妈过世后,我们也没照顾上你,你自己一个人过日子长这么大,现在让你来拉扯我们,那是混账才干得出的事!”
  舅妈配合地抹了抹眼睛:“我们那时也没办法啊!你是个懂事孩子,十几岁就能自己照顾自己。可当时你弟弟妹妹才那么大点,正是需要人看着的时候,我和你舅舅起早贪黑干活养家,你外公外婆不帮忙,这个家怎么过得下去。我和你舅舅当年也商量过,想把你接来这里抚养,但咱们小县城能跟大城市的教育质量比吗?要真把你接来,不是害了你吗?”
  柏冬青笑了笑:“我了解的。外婆年纪大了,说的话你们听听就好,该管的我一定会管的。”
  舅舅看了看他,试探道:“听说你们大城市做律师收入很高,前几天听梅梅提起,你现在是什么大律所的合伙人,就跟公司二老板三老板差不多,赚得那肯定是盆满钵满。”
  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这对夫妇表演的许煦算是明白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她看向柏冬青,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什么。愣了下,笑道:“没有那么夸张,能吃饱喝足而已。”
  “冬青你太谦虚了,从小就是这样。梅梅今年研究生毕业,也在江城工作,说你做律师都出名了,她在报纸上看到你的。”
  柏冬青道:“那只是因为案子受关注,我作为律师被记者采访。”
  “反正你有出息不假!咱们家就数你最争气,你爸妈泉下有知肯定很骄傲,我们这些家里人也替你高兴呢!”
  许煦心中冷笑,柏冬青一个人生活那么多年,家里人也就只有老房子客厅照片里的父母而已。
  当然,现在还有她。
  这些人在柏冬青是小树苗时,舍不得施肥灌溉,放任小树苗自生自灭,等到了收获季节,发觉小树苗自己长成了参天大树,还结了茂盛的果实,又想着能摘点果子了。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柏冬青倒是没怎么在意,笑道:“别说这些了,外婆在睡呢,别吵了她老人家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舅妈笑嘻嘻道:“那行!我和你舅舅这两天照顾老人家却是没怎么阖过眼,店子也没人管,你们小年轻先看着点,晚点我们再过来。”
  柏冬青点头。
  夫妇二人离开的时候,舅妈还不忘把缴费单子递给他,夸张地抱怨:“这是费用单子,你看看你看看,现在医院真的是跟抢钱似的……”
  还没说完,柏冬青已经打断她,温声道:“没事的,交给我就好了。”
  舅妈眉开眼笑地离开了。
  柏冬青转头看到许煦盯着他的目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许煦知道,他其实将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也分得清孰是孰非,从来都是。可是,但凡别人有一点好,他便对剩下的不好无能无力。所以很难拒绝别人。
  他有时候应该也是纠结的,只是到底是心太软了。
  她爱他的善良,却不希望善良会成为他的负担。
  她跟着他坐在床边,守着还在吊水的外婆。老人家是下楼时摔了一跤,摔出了脑溢血,虽然抢救了回来,但年纪毕竟大了,落下了偏瘫,脑子也不大清醒,时不时睁眼唤一声柏冬青的名字,然后又迷迷糊糊睡去。
  柏冬青知道从进入病房没久就一直若有所思地许煦在想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笑着道:“虽然我妈过世后,外婆就照顾了我三个月。但她真的很疼我,小时候,我妈经常送我来这里过暑假,外婆有好吃的一定会专门留给我。但是舅舅家里确实有负担,两个孩子当时也小,得要人看着,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勉强已经能够独立,所以不想让老人家为难,就让他们回来了。为这事,外婆这些年一直念叨自责,还让我少来看她,不想我为她花钱。”
  许煦能猜到老人家在想什么,儿子儿媳是什么样的人,当妈的肯定知道,不让柏冬青频繁走动,也是怕自己这个心软的外孙被人惦记上。
  她笑了笑道:“外婆确实挺疼你的。”
  为了照顾外婆,柏冬青难得给自己放了一个小长假,紧急的工作交给了别人,不急的工作放在了一边。许煦自然也是请了假陪他。
  有两人忙进忙出,舅舅舅妈就当了甩手掌柜,只不过小商人的嘴上功夫,这两天是发挥到了极致,又是各种夸赞恭维自己这个出息外甥,又是各种吐苦水家里不容易,尤其是要照顾老人更不容易。
  别说是柏冬青,就是许煦听了也觉得要是出息外甥不拉扯他们一把,那就是没有人性。
  五天后外婆出院,柏冬青拿着单子去缴费。舅妈跟在他身后,装模作样道:“你外婆毕竟跟我们住,医药费还是我们出吧!”
  柏冬青笑道:“没事的,我拿就好。”
  一旁的许煦,这几天见多了这对夫妇的表演,实在为他不值,实在忍不住,笑嘻嘻道:“是啊!下次你们再出就好了。”
  柏冬青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舅妈愣了下,又赶紧道:“你们是不知道,年纪大了三天两头就进医院,现在的医院就跟抢钱的,随便几天就好几千,我和你舅舅一个月也就赚那点,不过老人家生了病肯定得治,我们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不会不管你外婆的。”
  柏冬青这回笑了笑,没有说话。
  出院的时候,外婆的神智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口齿不太清楚,说话很费力,但表达意思不是太难,回家路上,兴致不错,时不时就歪头,和推着她的外孙,以及旁边的外孙女聊上两句,看起爱很高兴。
  冬青舅舅家住三楼,老人家偏瘫不能走路,柏冬青二话不说,将外婆抱起来上楼。
  外婆虽然是个瘦小的老太太,但这样抱着,分量自然也不会太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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