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长女——茗荷儿
时间:2018-05-17 15:49:46

  两家离得近,马车穿过两条胡同用不了一刻钟就到了石槽胡同。
  只是往里拐的时候遇到点问题,一辆比陆家马车宽一尺半的黑漆马车大喇喇地停在胡同当间。不管陆家马车从左边走还是从右边走都不可能越过去。
  严清怡她们来得早,胡同里面空荡荡的只停着两辆马车,这辆马车完全可以再往里靠一下,给后面人让出位置来。
  可它就是那样唯我独尊地挡在中间。
  车夫下去看了看,隔着车帘回禀道:“太太,那辆车里没人,车夫也不在,你看……”
  大姨母犹豫下问道:“不知是不是外面这户人家的?”
  车夫上前问了门房,回来道:“不是卢家的,也不是他家亲戚的。”
  淮海侯府占了石槽胡同的三分之二,最外头这家姓卢,当家男人是都察院的副都御史。
  都察院职掌纠劾百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朝政以及猥茸贪冒坏官纪者都要上书弹劾。
  卢大人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授人以把柄。
  严清怡正要开口,只听蔡如娇气呼呼地说:“这车真讨厌,咱们回去找几个人给扔一边去。”
  大姨母摇摇头,“算了,十有八~九是魏家的宾客,不好惹是生非。”叮嘱严清怡两人戴上帷帽下了马车,对车夫道:“你先回去,估摸着未初时分再来接。”
  三人在丫鬟的簇拥下往胡同里头走,约莫走了一射之地,听到路边传来求肯声。
  一个管事打扮的仆从正作揖打躬地说:“爷受累,把马车稍微往旁边靠靠,能容得别人进来就行。上门的都是客,彼此行个方便。”
  仆从对面站着位身量敦实的公子,他身穿宝蓝色锦缎长袍,头上束着白玉冠,因脸朝着墙壁,瞧不出他面目,只听得他无赖的话语,“给你们行了方便,我就不方便了,我那马车宽大,掉转头可不容易。再者,我驾到里面,要是提前离开怎么办,别的马车都给我让路?”
  那声音,严清怡就是闭着眼也能听出来。
  正是她前世的二哥罗雁回。
  严清怡不欲多事,摇摇头从他两人身边经过,又听仆从道:“今儿宾客众多,爷这车堵在路口着实不是办法,要不也往外让让,把进来的路给让让?”
  罗雁回丝毫不通融,“我车里还有东西,停在大街上被小贼偷了怎么办?”
  蔡如娇怒不可遏,冲过去道:“好狗不挡道,挡道不是好狗,你以为自个儿是谁,满京都的人都得让着你?”
  “你敢骂爷是狗?”罗雁回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有种的,报上名来。我告诉你,姑娘这话说对了,这京都城的人只除了宫里几位,再没有不该让的。”
  蔡如娇还要再争辩,严清怡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噤声,抬头对罗雁回道:“既然京都的人都知道公子大名,公子也该为罗阁老的声誉想想,为苏太太跟三姑娘思量一二。公子今日这般行事,保不齐苏太太哪天也遇到同样的事情。再有,姑娘闺名本是隐私,公子言行实在鲁莽之极。”
  牵了蔡如娇的手往前走。
  罗雁回打量几眼严清怡的背影,悻悻地回转身子去赶车。
  那边大姨母嗔怪地对蔡如娇道:“你行事也太冲动了,哪里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亏得这会儿人少,要是被人瞧见,还不知说你什么呢?”侧头又问严清怡,“你怎地认识这人?”
  严清怡半真半假地说:“去年在济南府见过他,听人说他是罗阁老的孙子。”
  说话间,已走到魏府门口,有婆子带着丫鬟满面笑容地迎上来。
  大姨母不便再问,跟在丫鬟身旁往里走。
  走到二门处,就看到魏欣跟个面容与她极为相似的姑娘站在那里迎接客人。
  魏欣热情地打过招呼,介绍身边的女子,“这是我三姐,魏敏。”
  严清怡屈膝福了福,随了魏欣的称呼,“三姐姐。”
  魏敏不若魏欣生得漂亮,也不若魏欣大方,嗓音却是清脆,羞怯地笑道:“严家妹妹,蔡家妹妹。”
  魏欣拉起严清怡,对魏敏道:“三姐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待客。”
  严清怡笑着问她,“你三姐许了哪家?”
  魏欣答道:“你可能不知道,是怀恩伯府的五少爷,眼下在国子监进学,还不曾拨历。”
  严清怡点点头,“要是活动一下能指派到六部就好了。”话说完,忽地想起来,讶然道:“你二姐不是?”
  魏欣笑道:“我二姐嫁的是大房的三少爷,这个五少爷是二房的,现在是住在一起,说不定哪天就分家了。”
  大姨母连连点头,“难怪前次没见到你三姐,原是如此。还真难得,姐妹俩当妯娌,互相有个照应,最好不过。”
  蔡如娇在旁边听着,开口问道:“什么是拨历?”
  严清怡笑着解释,“就是国子监的监生经过三四年的学习,岁考积至八分及以上,可到五府六部或者其它衙门分理庶务承办事务,又分为正历和杂历。正历要比杂历好,要是行事得当能力过人,就可以留用。”
  魏欣点头应和,“就是这样,听我娘说,可能明年年初,我未来的三姐夫才有机会拨历。”
  几人一路说一路走,不知不觉行到正房院。
  严清怡一行进去拜见了魏夫人跟钱夫人,并另外两位早至的客人。大姨母陪着长辈说笑,魏欣将严清怡跟蔡如娇领到另一所屋舍,那里已经有四位姑娘在。
  其中一位是魏欣的四姐魏俏,一位是先前在张阁老府邸见过,另两位则完全不熟悉。
  魏欣给她们彼此引见过,对严清怡道:“待会儿等阿薰来了,我带你们去个好去处……”
 
 
第60章 
  人最不经念叨, 魏欣刚说完这话没多久,丫鬟引着何若薰来到静雅阁。
  何若薰进门头一眼就瞧见严清怡, 连忙把她拉起来走了几步,上下仔细打量番,赞道:“好看,真好看,你怎么想出来做这条裙子?样式好,颜色配得也好。”
  一句话, 把屋里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严清怡的裙子上。
  她穿天水碧的短袄,袄子刚过臀,裙子是十幅的,每幅约莫两拃宽, 如此整条裙子裙幅便极宽, 腰身却收得紧,衬得一把细腰盈手可握。
  站着不动的时候还好, 只觉得身形窈窕,可走动时, 裙摆轻轻摆动若月华流转, 美轮美奂。
  尤其裙子用得都是浅淡的颜色, 虽然有十种却并不花哨, 反而更显得娇娇柔柔。
  严清怡见大家都好奇, 将衣襟稍稍撩开些, 让大家看腰身, “这边捏了褶子收腰, 也可以做八幅或者六幅的,其实颜色鲜亮点更惹眼。”
  姑娘家没有不喜欢新衣裳的,这会儿见了做法,觉得并不难,纷纷记在心里,打算回去也照着样子做一条。
  何若薰笑道:“三娘真是兰心蕙质,上次穿得那条裙子也不错。”
  上次见过的那个叫做张千妤的姑娘立刻附和,“我记得,是丁香色间着浅灰色,以前没看见有人这样配色,当时想问来着,因为不太熟不好意思开口。”
  “那条裙子和这条一样,都是在济南府锦绣阁做的,她们东家才叫心灵手巧,不是我的点子。”严清怡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是明白。
  张千妤是太常寺少卿家里的姑娘,根本看不上她这样小官吏的亲戚。
  不好意思是借口,不屑于结交才是真的。
  这会儿见魏欣跟何若薰待她亲热有加,这才兴起结识的念头。
  不过奉高踩低人之常情,也没有什么可置喙的。
  张千妤忽然又道:“对了,京都也有家锦绣阁,就在双碾街上离着隆福寺不远,门头看着挺气派,像是新开的,前两天正好打那儿经过,倒是没进去。不知道跟济南府的是不是同一个东家?”
  “如果是一家就好了,锦绣阁的衣裳样子都是极新巧的,而且里面掌柜、账房还有伙计都是女子,再没有不便之处。”
  张千妤顿时来了兴趣,“那倒新奇,下次我一定进去看看。”
  闲聊几句,魏欣重提旧话,笑呵呵地道:“走,我带你们到个好去处。”
  “你能有什么好去处,我不去,”何若薰一口回绝,“一路走过来看到几盆稀罕菊花,我再去看几眼。”
  魏欣嗔道:“就几盆花而已,喜欢哪盆我给你送家去,你不来可别后悔。”
  严清怡瞧见她脸上神神秘秘的笑容,顿时记起魏欣说的好去处——是她家后山的观梅亭。
  说是后山,其实只是个不足十丈的山坡,坡上种着梅树,有石阶直通向坡顶的观梅亭。观梅亭正对着西路的竹苑。
  竹苑里有假山有流水,有藤蔓有翠竹,是处极清雅的所在。
  以往魏家办文会,那些学子文人都会在竹苑附近连诗对句饮酒作乐。
  由观梅亭往下看,看得真切,而从竹苑往上看,因为有梅树遮掩,倒是看不清观梅亭里的人。
  可以算作非常隐秘的所在。
  前世,她跟魏欣去偷看过好几次,魏欣还特意指点了几位皇子给他瞧。
  虽是影影绰绰的,但也能分得清,三皇子楚烨风姿最好,四皇子楚炜有些笨拙,五皇子楚炤咋咋呼呼的,很不稳重。
  严清怡不打算去,因为前世她是罗阁老的孙女,出自言情书网,即便行为略有些出格,别人只会说她率真脱俗,今生则不同,稍有不慎,就会被按个心思不轨妄图攀高的名头。
  再说,那些人她前世就见过,难不成这世脸上会开出花来?
  魏欣、何若薰都不曾改变,叫她始料未及的只有罗雁回。
  只是想到罗雁回,她的心沉甸甸的,连着几次,她都是见到罗雁回嚣张跋扈的一面,难不成这才是他在外人面前真实的性情?
  前世,陆安平上书弹劾罗家,而满朝百官无一人相助,会不会根由就在罗家?
  可不管怎样,罗家供养她一世,苏氏疼爱她一世,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罗家重蹈覆辙。
  对了,罗雁回既然来了,苏氏说不定也来了。
  她想再跟苏氏套套近乎,人心都是肉长的,或者苏氏慢慢就会认可她。
  想到此,严清怡笑着对魏欣道:“我也不去,我要跟阿薰去赏花。”
  “不去拉倒,”魏欣赌气道,携了蔡如娇的手,“咱们去。”
  蔡如娇再不好不给魏欣面子,欣然答应,“好。”
  张千妤也道:“我也跟着去瞧瞧。”
  三人带上各自丫鬟,并肩离开。
  何若薰并没有立时去赏花,而是吩咐丫鬟换过热茶,跟严清怡聊起家常,“我表姑父得了验封司的差事,我表姑一家打算年底搬到京都,在京都过年。”
  严清怡愣了下才想起济南府的李兆瑞,笑道:“那你要跟着忙活阵子,他家宅子置办好了吗?”
  “表姑家老早就惦记着往京都活动,去年春上在槐花胡同买了座三进的宅子,我表哥在京里待了小半年,把里面都布置好了,留下一对老夫妻看门。这会儿就把屋里内外打扫打扫,烧烧炕除去湿气。”
  严清怡点点头,本打算开个玩笑问她喜欢李家姐妹中的哪一个当嫂子,想想屋里还有其他人,这样问法太过轻佻遂作罢。
  略坐片刻,何若薰探头看一下外头,“这会儿暖了,花瓣肯定完全绽开了,咱们赏花去。”
  严清怡恍然,“难怪你要磨蹭这些工夫,原来还有这讲究?”
  何若薰笑道:“你竟是不懂?花朵儿最是娇嫩,夏天赏花要趁早,否则正午阳光炽热,花瓣就卷了,秋冬的时候要在午时,因为早晚凉,花瓣不舒展。”
  严清怡受教,笑着邀请魏俏跟其他两人一道,魏俏怕待会有客人过来没人招待,那两人则推脱懒得动弹,宁可在屋里坐着喝茶。
  严清怡并不勉强,起身与何若薰一道离开,自有魏府的丫鬟在前头引路。
  走出一段路,何若薰道:“你不用枉做好人,彭家那两姐妹是要等人的,人没来之前不可能离开。”
  彭家姐妹就是适才不想一起赏花的那两人。
  严清怡有些好奇,但看到旁边魏府的丫鬟便未多问,何若薰也不多言。
  花房在花园的西北角,从适才的静雅阁走过去要一刻半钟,好在一路有小桥流水并摆放了许多盆花,并不让人觉得无趣。
  严清怡便道:“但凡家里宴客,都是把最好的显摆出来,我觉得你要是想看名品,得到正房院去,还有静雅阁也摆了几盆,何必跑到花房里?花房里气味可不好闻,嗯,菊花的味道也不好闻。”
  何若薰“咯咯”笑,“那你还跟着来?”
  严清怡实话实说,“我看阿欣那神情,估计没什么好点子,才不跟着她胡闹。”
  何若薰笑意更浓,“就说你长了颗玲珑心你还不承认,这才来往过几回,你倒是把她给瞧透了。我琢磨着她也没好事儿。”说着扬了声音对丫鬟道:“别跟五姑娘说我们背后嘀咕她,说了我们也不承认。”
  丫鬟情知这是顽话,笑着应道:“何姑娘放心,我定然不说给五姑娘。”顿一顿,指了前头屋子,“那就是花房。”
  严清怡对养花并不是特别感兴趣,魏欣连月季都能养死,更是不擅养花,前世严清怡并未来过这里,此时便近前仔细地打量着。
  花房约莫一亩地,四周是用青砖垒成,安着木窗,屋顶支着桐木房梁,抬头就能看到湛蓝的天空,非常简陋。
  里面东西却不少,靠近处摆着大大小小的花盆,而远处扎着架子,好像种着黄瓜豆角等爬藤的植物。
  丫鬟解释道:“这会儿天不冷,还没铺屋顶,等过了孟冬屋顶就要蒙上苫席,窗子也得挂上油纸,然后把两边的门都挂上夹棉帘子,这样里头就暖和了。要是实在天太冷,加两个火盆也是有的。”
  此时菊花大都摆了出去,花房里只有三四十盆,品种却是不少,有瑶台玉凤、芙蓉托桂、胭脂点雪等等,虽也算名品,但花朵并不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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