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长女——茗荷儿
时间:2018-05-17 15:49:46

  严清怡道:“这些真还不如路边看到的好。”
  何若薰抿着嘴笑,说了实话,“我没打算要菊花,上次我来看到两盆绝好的素心寒兰,真的是绝好,而且是银边寒兰。我家里也有寒兰,但是不如魏家的瘦长匀称,我看看根底能不能分株,要是能分,我跟阿欣去讨,正好你给我做个见证。”
  严清怡大笑,“阿欣现下一准儿鼻子发痒,心里思量谁算计她?”
  何若薰道:“阿欣才不在乎这些花花草草,这都是钱夫人养的,爱花之人都不舍得送人,所以还得着落在阿欣身上。”
  两人边说边往绕过菊花去看旁边的兰花。
  何若薰立刻跟见了珍宝似的两眼放光,一边抚摸着寒兰修长的叶片,一边赞叹,“你看,这几株都好,多么修长飘逸,叶子碧绿油亮,轻薄柔韧,那盆有蛇皮斑,也是名品。”
  严清怡抚额,“我真没瞧出哪里匀称飘逸?你要说开了花,好看不好看我知道,可只看叶子,有差别吗?”
  “亏我还把你当知己,觉得你是个雅人。”何若薰瞪她一眼,翻开兰草底部的叶子,伸手去扒拉根茎。
  严清怡看她手指白净细嫩,蹲下~身道:“你是要看看根茎多不多是吧?我来。”
  何若薰笑:“你竟不嫌脏?”
  严清怡答道:“在济南府的时候,家里院子里种着菜,没少干这些粗活,待会儿洗干净就是,有什么脏不脏的?”
  何若薰点头赞叹:“你真行,难为你还有一手好女红,对了,你弟弟还读书吗?你来了京都,他在家里怎么办?”
  严清怡笑道:“做绢花是个取巧的事儿,只要样子好看就行,哪里说得上女红了?我也是这一两年动针线动得多,以前都是沿街卖瓜果卖杏子,我家有棵杏子树,每年单卖杏子也够两三个月的嚼用。”
  两人聊得兴起,丝毫没察觉在花房的另一头,被黄瓜和豆角藤蔓遮掩着,有人探头朝这边瞧了眼,怒气冲冲地“哼”了声。
  过得片刻,何若薰把这七八盆寒兰尽皆察看了个仔细,扎煞着手,心满意足地说:“有五盆已经能分株了,这两盆能分三株,不管怎样寒兰我是要定了。”
  严清怡也抖着两手,笑问丫鬟,“我们这样子是没法见人了,这附近可有小溪或者小河,过去洗把手。”
  丫鬟笑道:“前头有个活水湖,跟那边的马蹄湖通着,平常养花的王婆子就往那里担水浇花,前天她儿媳妇生了小子,回家伺候月子了,要不就让她提了水来。”说罢,引着几人往湖边走。
  活水湖极小,约莫两丈宽,里面参差不齐地竖着几枝枯败的荷叶,水却很清,碧莹莹的,有几尾游鱼在嬉戏。
  丫鬟提醒道:“姑娘千万当心些,湖水看着浅,其实能没过人头。”
  何若薰大剌剌地应道:“放心,我们又不是小孩子,知道轻重。”
  春兰跟何若薰那个叫做绿枝的丫鬟上前给两人挽起袖子。
  严清怡蹲下~身子撩起水,“哎哟”一声,“水真凉。”
  丫鬟道:“里头有泉眼,所以水格外凉,看着也清澈。”
  何若薰也探身试了试,“是凉。”
  一时春兰跟绿枝好奇心起,俱都挽了袖子洗手。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脚步声急,似有人疾奔而来,严清怡尚不及回头,身子已被一股大力猛然推进湖里。
  岸上四人俱都傻了眼,何若薰反应尚快,见严清怡在水里扑腾,立刻伸手去抓,可抓了几次,险些够到严清怡的手,又生生地错过去。
  春兰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大呼一声,“救命,救命!”
  便有一人跑过来,扯掉身上斗篷,往岸边一扔,“扑通”跳了进去。
  严清怡知道自己不能胡乱挣扎,可身上衣裳坠得厉害,一个劲儿把她往下拉,她又冷又怕,哪里还顾得上镇静,拼命扑打着水面往上挣扎。
  正慌乱时,有人从背后摁住她的肩头往水里压,严清怡大惊失措,想喊却喊不出来,想挣脱又挣不开,两手挥舞着半点力气都没有,而脑子一片空白,有种窒息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又发觉那人手臂穿过她的胳肢窝,横着将她拖到岸边,用力往上举。
  岸边何若薰与春兰两人赶紧将严清怡拽了上去。
  上得岸,身上湿透的衣裳被秋风吹着,更觉刺骨,严清怡抖着身子,紧咬着牙关吱吱作响,猛回头,瞧见那人双手攀着岸边正奋力往上爬。
  严清怡脑子混乱一片,也不知怎么想的,抬脚将他踢了下去……
 
 
第61章 
  何若薰吓了一跳, 却顾不得多说什么,耳听着远处似有人往这边来, 忙捡起地上的斗篷罩在严清怡头上。
  严清怡冷得瑟瑟发抖,一句话说不出来,被春兰簇拥着往前走。
  回到花房,何若薰停住步子,使劲扯下严清怡的罗裙和比甲,指着春兰道:“把你的脱下来给你主子穿。”
  春兰毫不犹豫地把裙子褪了下来, 又脱掉外面的比甲,把严清怡袄子和膝裤的水拧了拧,换上自己的衣裳。
  绿枝见状,也忙把自己的比甲脱了下来。
  何若薰微微点头, 转头问魏家丫鬟, “你叫什么名字,平常在哪儿当差?”
  丫鬟吓得脸色惨白, 颤巍巍地回答:“叫~春桃,在世子夫人院子当差。”
  这两位是她负责招待的客人, 她带着到了花房又去得清水湖, 客人出事, 她也难辞其咎。
  何若薰仔细打量她几眼, 问道:“这里离哪个姑娘的屋子最近?有没有僻静的小路?”
  “有, ”春桃干脆地回答, “五姑娘屋子离着就不远。”
  何若薰对春兰道:“你在这儿等着, 别让人瞧见了, 回头让春桃给你送裙子来。”
  春兰应一声,藏在黄瓜架子后面。
  何若薰仍用斗篷蒙住严清怡的脸,跟在春桃后面东怪西拐走到魏欣的住处——萃英院。
  也不知是春桃领的路好还是将近午时,客人们都去花厅用饭了,一路竟是没碰见半个人影。
  何若薰心头微松,吩咐绿枝叫了门。
  萃英院里两个大丫鬟都跟在魏欣身边,只有四个小丫鬟在,见到何若薰一行,吃了一惊。
  春桃并不解释,指使两人往厨房担热水,又指使两人去找毯子。
  小丫鬟为难道:“我们是在院子听使唤的,姑娘不在,不敢随意进屋。”
  何若薰不管这一套,冷脸将严清怡带进东次间,把她头上斗篷扯掉,用毯子严严实实地包起来,又吩咐小丫鬟沏茶。
  小丫鬟认得何若薰,犹豫片刻,倒了热茶来。
  一杯热茶入喉,严清怡感觉身子暖和了些,可手仍像筛糠般抖得厉害。
  小丫鬟倒识趣,又倒了一杯。
  何若薰塞进严清怡手里,对春桃道:“你去将钱夫人请来,记着别惊动了人,要是被人瞧见或者走漏了风声,我定然让五姑娘把你们尽数发卖出去。”
  声音尖且厉,很明显并非只是对春桃一人所说,也包括萃英院的丫鬟在内。
  春桃知道何若薰跟魏欣交好,而且此事她也担着干系,连忙答应,“何姑娘放心,我绝不会往外吐露半个字。”屈膝福了福,急步离开。
  钱氏没在正房院,而是在花厅,正热络得招呼着各位夫人太太入席,听到春桃回禀,脑子“嗡”得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跟魏夫人低语声,找了儿媳妇帮忙照看,又跟几位夫人说笑几句,才带着身边胡婆子气定神闲地走出花厅。
  等离花厅远了些,钱氏顿时沉了脸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春桃不敢有丝毫隐瞒,将几人如何去花房看花,如何沾了满手土,如何到活水湖洗手,以及严清怡如何掉下去如何被救上来,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说了遍。
  钱氏再问:“你可看清谁动手推人,又是谁救了严家姑娘?”
  春桃摇头,茫然地说:“我当时只怕两位姑娘失足滑下去,根本没留神,等听到脚步声已经晚了,后来又忙乱着救人,完全没注意。救人的那个我倒是看见了,长得挺俊俏挺斯文的。”
  钱氏沉默不语,春桃只在内院伺候,外头的爷们根本不认识,问了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三人一路走得急,匆匆赶到了萃英院。
  刚进厅堂,钱氏瞧见地上湿漉漉的斗篷、比甲还有那条十色罗裙,心里沉了沉,正要往东次间去,听到里头何若薰的说话声,“把你们姑娘没上身的中衣找出来,再找身外面穿的袄子裙子。”
  小丫鬟支支吾吾地回答:“何姑娘,衣裳都是碧玉姐姐管着,姑娘不发话,我实在不敢乱翻衣柜。”
  钱氏一听,伸手撩开门帘。
  胡婆子抢前一步,劈手扇了小丫鬟一个嘴巴子,喝道:“去找。”
  小丫鬟捂着腮帮子半句不敢分辩,强忍着泪水找出来衣裳。
  何若薰欠身对钱氏福了福,淡淡道:“我还得跟夫人借个人,严姑娘的丫鬟还在花房那边藏着,请哪位姐姐有空去送件裙子过去?”
  春桃立刻请缨,“我去吧,我身量跟那位姐姐差不多,正好有件没上身的,回去寻了送过去。”
  钱氏道:“不用来回跑来跑去,就从五姑娘这里找一条送过去。”
  春桃应声好,挑了件跟春兰先前颜色差不多的比甲和裙子走了。
  钱氏又问起何若薰事情的经过。
  何若薰跟春桃所说毫无二致,总归是内院里莫名进了男人,而且还平白无故地把女客推下水。
  钱氏心头越发沉重,倘若只是严清怡还好,她出身贫贱,稍微使点银子再对大姨母提点几句,事情也就压下去了。
  可何若薰也在,这就不好办了。
  何若薰的父亲何至是宣城总兵,她随了父亲的性子直爽豪迈,在京都一众贵女中人缘颇好,而且眼里不容半粒沙子。
  若是她非得给严清怡撑腰,钱氏还真不能胡乱搪塞过去。
  正思量着,听到净房里水声渐小,绿枝出来取了衣裳进去。
  少顷,严清怡头上包着帕子,穿戴整齐地出来了。刚泡过热水澡,她精神好了许多,终于不再发抖,可脸色却依然苍白。
  这会儿,丫鬟从厨房端来刚煮好的红糖姜茶。
  绿枝伺候严清怡趁热喝了下去。
  钱氏关切地问道:“严姑娘好点没有,可还有哪里不自在,我吩咐人请太医来把把脉,别染上风寒。”
  严清怡笑笑,“不用,我没事,家里正宴客,不好请郎中进进出出的。”
  钱氏叹一声,心道她倒是懂礼,知道这种日子不便请太医,因想起地上还摊着斗篷,吩咐人取了来。视线落在斗篷上,眸子缩了缩,心一横,硬着头皮开口,“发生这事,是我管家不力治家不严。这事我一定彻查到底,给严姑娘一个交待。好在今儿来得客人有数,这种天气穿斗篷的没几个人,我找人拿到外院一问,就能打听出来。”
  严清怡摇头,“钱夫人别这么说,也不用去问,这斗篷我没见过,也没落过水,因为到花房裙子沾了泥,所以就换了条裙子。”
  言外之意,她不打算追究此事。
  钱氏心头一松,她因为父母都在儿女俱全经常被请去做全福夫人,所以非常在意名声。发生这样的事情,魏家少不得担个门户不严的名声,以后谁还敢到魏家做客?她作为当家主母,怎么有脸在勋贵圈里走动?
  问题既然迎刃而解,钱氏面上就露了笑,吩咐小丫鬟给严清怡绞头发。
  干爽的棉帕换了七条,严清怡的头发才差不多干。
  正好春桃带了春兰回来,春兰两条腿直打哆嗦,见到严清怡就跪了下去。
  严清怡道:“这不怪你,快起来帮我梳头。对了,你在花房可被人瞧见了?”
  “没有,”春兰仍是心有余悸,声音里带着颤,“姑娘走了不一会儿,那个活水湖边就来了好多人,吵吵嚷嚷的,闹腾半天才散,我吓得腿都软了,幸亏没人往花房里去。”
  说罢,扶着两膝起身,给严清怡梳了个跟先前一式一样的发型,刚梳完,忽然叫道:“姑娘的簪子不见了。”
  那簪子是二姨母给的那套赤金头面里的一对儿,簪头做成白玉兰形状。
  何若薰道:“想必是掉在水里了,我记得给你披斗篷的时候就没见过簪子。”
  小丫鬟这会儿长了眼色,不等钱氏吩咐就捧过魏欣的妆盒。
  钱氏道:“严姑娘戴的是什么簪,挑支差不多的留了戴,等回头我让人把严姑娘那支捞出来再给你送回去。”
  当务之急便是要瞒过别人,严清怡便不客气,挑了支式样相近的戴上,又略微施点薄粉在脸上。
  何若薰仔细端量番,点点头笑道:“好了,只要别说漏嘴,任谁也瞧不出端倪来。”
  钱氏立刻明白何若薰的意图,沉着脸道:“你们都听清楚了,若是谁敢走漏半点风声,立马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屋里丫鬟齐齐跪下,连连诅咒发誓说不敢。
  何若薰笑笑,“夫人不必太过苛责,她们是阿欣屋里的人,想必应该知道轻重。夫人耽搁这么久,怕客人们生疑,不如先回去。我跟三娘也往静雅阁去,兴许已经摆饭了。”
  “也好”,钱夫人微颔首,指了地上散落的湿衣对丫鬟道:“赶紧浆洗了,等晾干后送还严姑娘。”
  丫鬟们恭敬地应了。
  严清怡扫一眼那件蓝底联珠团花纹锦斗篷,与何若薰一道随在钱夫人身后走出萃英院。
  纹锦属于蜀锦,质地几可与云锦比肩,但因蜀地前十几年战乱,织工远不如从前多,故而蜀锦价格上比云锦更贵几分。
  且这个天气,虽说已经凉了,但远不到冷寒之时,披斗篷的会有几人?
  看钱夫人适才脸色,想必她已经料定斗篷主人的身份。
  可她既不说,严清怡也不愿多生是非。
  这样假作没发生过就好,说开了不免与那些权贵纠缠不清,严清怡这样的身份,最好也是一顶花轿抬进去当个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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