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怒视着长欤,企图用凌厉的眼神唤醒他,当然,没有奏效。她又用小爪子推了推长欤的胸口,当然,这力度就像在打情骂俏。
长欤一把捏住小爪子,放在脸上蹭了蹭,手收得更紧。这一来,他们二人便是胸贴胸了,当然,这是止歌自己认为的,狐狸怎么能看出来有胸呢?
她忍无可忍,抬起爪子在长欤脸上一抓,霎时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声。长欤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止歌,怒骂道:“你大清早的起来发什么疯啊!”
长欤公子一向自诩为风度翩翩怜香惜玉的绝世好男人,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说过半句重话,却偏偏对他的未婚妻子一次又一次恶语相向。
这恶语却没什么力度,止歌从他怀中爬出来,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便一溜烟儿地跑下床去了。
这四条腿的跑起来就是比两条腿的快,止歌一路跑到卿姒的寝殿中,被两只白底银丝勾边的云头锦鞋拦住去路,锦鞋的主人一把捞起止歌,笑道:“这是哪儿来的小狐狸?生得如此俊俏,让姐姐我好好疼一疼。”
止歌一开始还碍于面子扭动了一番,却在看清锦鞋的主人后停止了挣扎,她撅起嘴,朝着锦鞋主人的左脸“吧唧”亲了一口。
卿姒单手抱着她,腾出一只手来擦了擦面上的口水,这才佯怒道:“大白,谁允许你亲我的,人狐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止歌才不会害怕,她窝在卿姒的怀里,委屈地将昨夜的遭遇复述了一遍。
卿姒听后也很是愧疚,自己竟疏忽了,骊夭定然不会只报复她一人啊。
是以,卿姒怀着一颗愧疚之心,抱着止歌回了她的寝殿,守着婢女将她的被子换了,又在屋中洒了许多雄黄粉,在屋外设了一个仙罩,这才安了止歌的心。
返回院中时,碰见刚出门的长欤,脸上印了几道浅浅的抓痕,不失潇洒,反倒多了几分野性。
卿姒明知故问,打趣他:“长欤,这又是哪只小野猫抓的?”
长欤狠狠地瞪了一眼卿姒怀中的狐狸,道:“小卿,你能不能好好管管她,根本就不像个世家小姐该有的样子。”
止歌又朝长欤做了个鬼脸,反击道:“你又有世家公子该有的样子吗?”
卿姒笑道:“这可是你的未婚妻,等你们以后成了亲,你再好好管教不就行了。”
止歌“呜咽”了一声,长欤甩袖而去。
等长欤走后,止歌才又变为人身,气冲冲地道:“姒姐姐,一定是骊夭做的!”
卿姒愣了一瞬,暗自感叹止歌的反射弧果然很长啊。
“是她做的。”她答。
止歌愈发愤怒:“不能就这样算了!”
卿姒单手支头看着她:“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整个下午,止歌都在构想她的复仇大计,卿姒听得昏昏欲睡。
“我们可以把她扔到泔水桶里,肯定几天之内身上都有味儿,她那样娇生惯养的人,一定忍受不了。”
“嗯,想法很好,但是谁扔呢?扔的时候一定也会溅到泔水吧,虽然我不是娇生惯养的人,但是我也忍受不了。”
“那我们就去舀一瓢夜香,趁她路过时洒在她身上,一定也有味儿。”
“嗯,想法也很好,可是谁去舀呢?”
……
止歌正欲提出第十七个建议,卿姒终于出声制止了她:“你提的方法都很完美。”她在书上看过,反驳别人前,一定要先夸奖别人,方能使其心悦诚服,她觉得自己运用的很好,又接着道,“好是好,但是缺乏行动力,你要真生气,不如用麻袋将她的头一套,结结实实地揍她一顿,揍得她鼻青脸肿哭爹喊娘,保管她下次再见到你时绕道走。”
她一向是行动派,懒得弄那些勾心斗角的弯弯绕绕。
止歌听闻这个建议,觉得很是实用,但不禁疑惑道:“为何要用麻袋套住她的头?”
卿姒摸摸鼻子:“这个嘛,自然是因为我还要参加朝乌盛赛,若是魔君知道我打了他的女儿,一怒之下剥夺了我的参赛资格怎么办?”
她只想拿到酆亓灵水后便速速离去,不想在魔界明目张胆地惹太多祸,毕竟惹下的这些祸都是与慕泽直接挂钩的。可骊夭太过嚣张,不给她点儿颜色瞧瞧,她便真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
止歌非常理解卿姒,遂,两人相约明天一早去挑麻袋。
但同时她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可是……我们怎么把骊夭骗出来呢?”
卿姒沉思片刻,忽而眼睛一亮,吐出两个字:“长欤。”
第32章 夜深寂寒
挑选麻袋这个事委实算得上是一件极其讲究的事, 首先, 得结实耐用, 万万不能是那种用指甲一抓就破的布料;其次,得不透光,万万不能让骊夭看出来是谁在打她;最后, 还得要透气,万万不能把人给憋死了,那就玩完了。
卿姒特意向慕泽请了半天假, 慕泽今日尤其大方, 准了她一日,只道晚上早些回来, 她默默地应下, 遂与止歌一同愉快地去挑麻袋。
挑麻袋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 两人中午在酒楼用过午膳,又包了个堂子,悠哉悠哉地看了一下午的悲情戏, 看得止歌一把鼻涕一把泪,伏在桌上痛哭不止,这让卿姒很是担忧纯狐国的商业发展状况。
最后, 二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糕点麻花果仁核桃, 去了王宫十里处外的一颗参天大树下。
这棵大树生得很是奇妙,茫茫平原之上唯它一棵, 鹤立鸡群, 傲视群雄, 是以极其显眼,她们与骊夭便相约在此处见面。
当然她们是邀不动骊夭的,那封邀请信乃是卿姒威逼利诱长欤写下的,其实也算不上威逼利诱,因长欤根本不晓得是写给谁的,只当是提前演习,是以写得极其欢快。
信的内容再简单不过,简简单单十四字:明日戌时,王宫西行十里处,树下见。
落款:长欤。
这封信的内容乃是卿姒仔细考量一番后的成果,少说少错,越简越佳,届时骊夭若用此信与长欤对峙,长欤完全可以推脱责任,言此信乃是写给卿姒的,却不知怎么跑到了骊夭桌上,虽然理由很瞎,但死无对证,骊夭也只能吃下这个闷头亏。
思及此,卿姒颇为自得地赏了自己一块绿豆糕,止歌躺在树枝的另一端,见卿姒如此愉悦,亦赏了自己一块绿豆糕。
二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等日落西山,等到月上中天了骊夭也没来,却把嘴皮都嗑痛了。
止歌沮丧道:“姒姐姐,骊夭是不是不来了?”
卿姒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怕骊夭发现破绽,她还特地叫长欤亥时之前别回宫,骊夭没理由不来啊?
难道信被风吹走了?抑或是被婢女当作废纸给扔了?
正如是想着,她眼尖地发现一个身影正向此处行来,看那身形,应是位婀娜女子无误。
卿姒心下暗喜,连忙朝止歌道:“快把瓜子壳都收起来,别到时候掉下去了,等她一站到树下,我们就提着麻袋跳下去将她兜头罩住,届时任你为所欲为。”
止歌眼冒金光地连连点头,手忙脚乱地将吃食废渣都围做一团,用布袋子揽了。
眼看着骊夭走到她们藏身的树枝下,止歌正欲激动地往下跳,卿姒却横伸一手拉住了她。
那不是骊夭,而是……玖婳。
她头上戴的步摇,卿姒识得,昨日玖婳来自己寝殿中送糕点时,戴的也是那只。
这个玖婳很是奇怪,自从卿姒吃了第一次她送来的糕点之后,她几乎每日都会来送,有时送完即走,有时却会坐下来与卿姒寒暄几句。
卿姒摸不清她的来意,便不怎么想承她的情了,她送来的糕点也未动过,但她却依旧乐此不疲。
为何她会来这里?卿姒心下疑惑,自己应该没有送错信吧?难道她是来替骊夭把风的?倒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从表面上看来,骊夭还挺信任她的。
止歌睁着诧异的眸子看向卿姒,眼中满是不解。卿姒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又给她加了一道仙罩,掩了周身仙气,止歌灵力低微,若非如此,怕是极容易被察觉。
玖婳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夜色掩映下,一只黑豹驮着一名男子行来,那男子踉踉跄跄地下了地,行动看上去极为不便。
“怎么这么晚?”玖婳略有不满。
“我的伤还未完全愈合。”男子声音虚弱,气息不稳,正是魔族的二殿下宴卢。
玖婳突然轻笑一声,声音恢复了往日柔媚,调笑道:“伤还没好,就急着跑来找我兴师问罪?”
宴卢黑着脸,并未言语。
玖婳的手抚上他的脸,从眉间至唇上,一寸一寸,极尽销魂,她的手在宴卢唇上流连,倾身在他耳边呵了一口气,故作伤心地问:“怎么,你舍不得她啊?”
宴卢垂眸,一把挥开她的手,隐忍怒意道:“我留着她还有大用处,你杀她之前都不说先与我商量下吗!”
玖婳冷笑一声:“你的事又何时与我商量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大殿下喜欢的人就是她。”
“你果真喜欢大哥。”宴卢同样冷笑一声。
“不,不,我对他没有任何想法。”玖婳突然笑得风情万种,“我只是要他……参加不了朝乌盛赛。”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凌厉的声音在夜晚寒风中更显凄然。
宴卢皱了皱眉:“你是翼遥亲自教出来的,虽说大哥是上届的夺魁者,可你未必不能赢他。”
玖婳神色淡然,眉目中难得有几分正色,她挑眉道:“我既要参加,便要保证万无一失。”
宴卢没说话。
玖婳上下打量他一圈,突然笑道:“我都忘了关心二殿下,这一身伤……是从哪儿弄的呀?”
宴卢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依旧沉默着。
玖婳轻轻“哼”了一声。
宴卢面色不怎么好,语气也有几分冷淡:“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别来管我的事。”
玖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反问道:“哦?我什么事?”
宴卢俯身,将脸凑近她的,直直地看着那双妖媚的眼睛,轻声道:“你那点心思就差没写在脸上了,天天往上神的寝宫跑,是个什么意思?”
玖婳也不退开,任由宴卢的鼻息喷洒在自己脸上,她的语调更慢,一字一句道:“你管不着。”
宴卢直起身:“所以说,我的事你也别管。”
话毕,他转身便走,坐上黑豹后一路行远。
他二人走后许久,卿姒仍有些缓不过神来。
止歌推她:“姒姐姐,你怎么了?”
卿姒摇摇头。
止歌心情十分低落:“看来今天是等不到骊夭了,还白白听那两个人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卿姒也没什么兴趣再玩这“守株待兔”的游戏,正欲跳下树,忽闻止歌一声低呼:“又有人来了!姒姐姐,你快坐好。”
等到来人站在树下,止歌忙给卿姒使眼色,却发觉她在走神,止歌张开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又给她比口型:“快啊,姒姐姐!”
卿姒后知后觉地捏住麻袋边缘,口朝下,纵身跳落之时刚好将骊夭的头罩住。止歌兴奋之余,骑坐在骊夭身上便开始死命地挥拳头,麻袋里传来呜呜咽咽的抽泣声和求饶声。
卿姒原本只是站在一旁观看,可听这声音愈来愈不对劲,她打断止歌,蹲下身来一把掀起麻袋,麻袋后藏着一张鼻青脸肿双眼通红的小脸儿,眼见着都这副惨样儿了,卿姒也认出来她不是骊夭,而是骊夭身边的婢女。
她皱眉:“怎么是你?”
婢女被打得眼冒金星,神智不清,只知道嘟嘟囔囔哭哭丧丧地说:“公主让我传话给公子,夜寒露重,荒郊野地,不便行事,还请公子移步公主寝殿,共续良缘。”
行事?行什么事?
卿姒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这骊夭公主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放弃可以在床上做的事啊。
止歌打错了人,十分愧疚,虽说骊夭身边的这个婢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只是想教训教训骊夭而已,不愿伤己她人,当下略微委屈地道:“姒姐姐,现在怎么办啊?”
卿姒一掌劈在婢女颈后,将她打晕了又用麻袋套上,扔在来时的路上,做出一番半路被人袭击的样子,反正骊夭仇家如此之多,想打她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想打她的心也不是一天两天,怎么着也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即便怀疑到自己头上,她也拿不出证据。
做完这一切,二人也没什么多余的兴致了,蔫蔫地回了宫,打算睡个不死不休。
将将踏入院中,卿姒便见石凳之上一袭玄色身影,疏朗清隽,犹是惊鸿一瞥。
慕泽头也没回,只道:“不是让你早些回来吗,怎么这么晚?”
卿姒拖着步子走过去,在慕泽对面懒懒地坐下,两手托腮看向他手里捣鼓着的一个玩意儿。
那是一枝绿色的藤蔓,根茎偏细,叶绿如珠,在莹白修长的指间穿梭,色彩对比之盛直叫人移不开眼睛。
慕泽正往其上点缀一些微粒之小的石子,那石子本无光,却在陷入藤身时骤现蓝彩,不过片刻,又回归沉寂。他的动作不停,便有此起彼伏的蓝光接连闪烁,像流星划过的霓虹,一闪而逝,灼灼生辉。
“这是什么?”卿姒不免好奇,她对这种外表引人的宝物珍奇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慕泽动作悠然,语调清闲:“这是荧彩流星石。”
卿姒指着藤蔓:“我是说,这是什么?”
慕泽微抬眼眸,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这是我做的手环。”
“送给我的吗?”卿姒已经顾不上脸皮,丝毫难掩对其的渴望。
慕泽已经将手环做好,藤蔓之上嵌了无数的荧彩流星石,光芒耀目,一会儿明一会儿暗,一瞬起又一瞬灭,蓝绿辉映,好不艳异。
“本来是打算给你的,但……”慕泽话还未说完,卿姒便将手伸了过去,慕泽好笑地看着她,静默不语。
卿姒面色纠结了一瞬,好脾气地道:“路上突发意外,我不是故意晚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