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姒担忧地看了一眼他涨的通红的小脸,善解人意道:“慢点儿慢点儿,若叫大师兄看见你这副模样,定要斥你不成体统了。”
小童子喘道:“就,就是大师兄,叫我来的!”
这么不给面子啊?!
卿姒舔了舔上唇,道:“有什么要紧事吗?”
小童子终于顺过气,满面忧愁焦急道:“落师兄出事了!”
卿姒到达大殿之中时,殿上已聚集了数人。
沧笛跪在角落,哭得断断续续,泣不成声,瞥见她来了,开口唤了一声“师”,还未来得及叫出声,便被九师兄瞪了一眼,怯怯地低下头去,继续抹泪。
卿姒也顾不上他,行至大殿中央,见五师兄周身笼着氤氲仙泽,双目紧闭,面无血色,死气沉沉地躺于半空之中。
他银白的衣袍被染得鲜红一片,如一轮落日残阳陷入无尽海天之中,红白相融,烈焰灼眼。
“怎么回事?五师兄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走上去,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直视。
九师兄脾气一向火爆,怒道:“问那小子!看他做得什么好事!”
卿姒看向沧笛,他被这样一吼,哭得更厉害,字都说不清楚,遑论要他解释。
四师兄蓟云微蹙眉头:“你别吼他了,沧笛胆子本来就小,你这样子不得把他吓傻了?”
“他胆子小?他胆子小还敢跑到山下去?师尊明明已经下过禁令,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依我看,关禁闭还是太轻了,就该好好收拾他一顿!”九师兄气不打一出来。
“别吵了。”大师兄吼了一声,转而对卿姒解释道,“沧笛午膳过后私自下山,五师弟发现过后,连忙去寻他,回程路上,遇到了两头妖兽袭击,就……”
妖兽袭击?
何等妖兽才能将五师兄伤成这样?他的修为可堪堪只在大师兄之下。
卿姒走到沧笛面前:“别哭了,你与我说说,那两头妖兽长什么模样?”
沧笛收起了眼泪,抽抽噎噎地将那两头妖兽的模样描述了一遍:“一只形似老虎,但是背上长有一双翅膀,另一只人头虎腿,长了野猪獠牙,尾巴特别长……”
听完沧笛的话,众人皆是一惊,只因他描述的那两头妖兽,完全是古籍中记载的上古四大凶兽中的穷奇与梼机。
四大凶兽自刑天被封印后,便不知所踪,仅有那头饕餮被青华帝君捉了回去。
如今,这两头凶兽竟结伴出现,究竟……
师尊说近日山下不太安宁,未料到,竟是如此不安宁。
“这,怎么可能?”蓟云显然不敢相信。
一直沉默的十三师兄左尘开口道:“并非毫无可能,否则,还有哪头妖兽能将五师兄伤成这副模样?”
“大师兄,眼下该如何是好?是否要上报师尊?”有人问道。
大师兄摇摇头:“不可,师尊尚在闭关,除非他自己出来,不然就连我也无法与他通识。”
殿上众人都处在穷奇与梼机现世的惊恐之下,完全忘了眼下的当务之急。
卿姒率先冷静下来:“五师兄的伤势如何了?用什么办法可以救治?”
无人回答,殿内一片死寂。
卿姒不可置信地道:“大师兄?”
大师兄面上划过一丝愧色,迟缓道:“五师弟他……现下我也只能用仙泽吊着他一口气,至多能坚持半个时辰,是我这个做大师兄的无用……”
卿姒并不接受:“大师兄,你一定知道还有其他法子。”
他并不言语,只沉默地看着落九央浮于半空之中的身子。
“殇谷的冰狼胆定……”
“蓟云!”
蓟云的话说至一半,便被大师兄怒喝住。
卿姒自然听说过殇谷,也听说过冰狼胆,既然能救活五师兄,她自然要去一试。
不仅仅是为了师兄妹之情,玉京山上的四万多年,落九央早已如她的兄长一般,幼时无依照拂她,成年闯祸保护她,时至今日,依旧无时无刻地在关心她。
她不愿意,也不会让落九央死在自己面前。
做出决定后,她便匆匆跑回非亦殿内,将道德天尊赠给她的九九归元丹拿上,闯入仙泽之中,喂给落九央服下。
转而对大师兄道:“九九归元丹虽能续着五师兄的性命,却也只能维持一日,我立即动身去殇谷,便劳大师兄照看五师兄了。”
“不可!”大师兄皱眉道,“殇谷之地的凶险,非你所能想象,几乎无人能从那里活着出来,你此去若是出了意外,叫我如何向师尊交代?”
卿姒语气淡然:“那大师兄,你要我亲眼看着五师兄死在我面前吗?”
他未再言语,沉默良久,半晌后,轻叹一声,道:“若你执意要去,我与你一道。”
“师尊尚在闭关,你若走了,玉京山便无人主持。”卿姒拒绝得干脆。
“我与十四师妹同去。”九师兄倏尔开口,掷地有声。
四师兄蓟云皱了皱眉,不赞成道:“就你那脾气,仔细拖累了师妹,还是我与她同去吧!”
两人争辩起来,卿姒一道拒绝:“你们都不用陪我去,我自己去就行。”
话毕,直接召了玄鸟而来,飞出玉京山。
她面色果决之时,一向有种杀伐决断端肃郑重之感,身上的气势更非旁人所能及,一时之间,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不见她的身影。
蓟云要追出去,大师兄伸手拦住他:“罢了,无论我们谁去,都只能是师妹的拖累。”
他们心里都明白,若卿姒不能将冰狼胆带回来,无论他们中的哪一个,也没有这个本事。
第48章 殇谷之险
殇谷, 又名上古禁地, 仙之魔渊。
数万年来, 极少有人踏足,这极少又只有极少,能够全身而退, 且,无一不是带着满身伤痕回来。
它并不仅仅只是一座谷,谷中有万千世界, 世界里又有千万形态。
好比你踏入之时, 它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桃林,可能瞬息之间, 它又会化作一处高耸险峻的悬崖。
总之, 千变万化, 瞬息变幻。
在这些世界里,又无一不是凶险万分,危如累卵。或是妖性难训的凶兽, 或是层层密布的毒瘴,或是无法抵抗的天灾,又或是防不胜防的暗器。
卿姒飞至殇谷上方时, 见其外笼着一层灰蒙蒙的浓雾, 雾气里充盈着各种浊物,看不大真切。
她低头在小黑耳边耳语了几句, 小黑听罢, 发出尖声鸣叫, 翅膀不停地拍打着,飞得左右乱晃,东高西低。
卿姒飞身跃入空中,扔下一个仙罩将小黑困于其中,道:“里面太危险了,你在外面等我就行。”
话毕,飞入浓雾之中。
小黑对着卿姒的背影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想要跟着她飞进去,却被仙罩弹回,无奈之下只得在里面胡乱扑腾着翅膀。
卿姒进入殇谷中时,入目处是一片极其茂密的树林。
棵棵皆为参天古树,肆意地向天际无限延伸着,在头顶汇聚而成,交错密布,如同一个天然的绿网,遮住日月星辉,堪成与世隔绝。
她绕着树林走了一圈,却始终走不出这方寸世界。干脆撕下一道裙边,分成数段布条,将其绑在树干上,沿途做以记号。
又绕了一圈,再回来时,面前的那棵大树上赫然绑着她的布条,绕来绕去,却还是回到了原点。
她索性不走了,等着这片诡异的树林出招。
果然,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后,树林深处飘来层层瘴气,以肉眼无法识别的速度极快地在林中弥漫着,整个树林顿时一片茫茫然,如雾锁烟迷之感。
卿姒猝不及防地吸了两口瘴气,连忙掐了一个诀,屏住呼吸。
眼下整片树林都充盈着雾气,根本难以看清周身之物,有什么东西正隐秘地朝她而来。
倏地,她眸光一闪,挥手劈断一根攻向自己右手的粗长藤蔓,那藤蔓断裂后,又极速重生,向她攻来。
卿姒与其缠斗一处,可无论她斩断多少次,藤蔓都又能快速长出,每一次的攻势力度较之上次都更为猛烈凶狠。
一个不留神,身后又袭来一根同样粗长的藤蔓,紧接着,四面八方,前后左右,都袭来无数根藤蔓。
卿姒与它们周旋着,藤蔓之上都长有倒刺,有几根将她的衣衫划破,映出血迹斑斑,在白色衣衫上尤为显眼,如初雪之时妖娆绽放的朵朵红梅,难掩醒目之姿。
她心知再这样纠缠下去绝非上策,可一时之间却无法想出破阵之法。
抬头的那一瞬间,她灵光乍现,藤蔓皆是从前后左右以及地底袭来,无一出自头顶,想来这些树在顶上结成的绿网便是破阵关键,说不定绿网之后便是另一个世界。
她祭出流萤带,默念口诀将其化作数倍大,使其暂时与藤蔓相斗。而后,她飞身至绿网下方几尺处,掌心凝聚六成灵力,向着头顶的绿网狠狠拍去。
霎时,绿网破裂,数根藤蔓凝于半空之中,复又颓然掉落于地,极快速地朝林中深处退去。
卿姒纵身跳出绿网,洞口在她身下迅速闭合,她再往下看时,只见着一地的石块。
周遭的景物又变了。
这次是在一处岩洞内,四周皆是泛着幽幽绿光的磷石,气味刺鼻难闻,入目阴森一片。
她环视一周,头顶乃是闭合的,洞内有无数小道,条条蜿蜒,狭长曲折。
卿姒微闭双目,以灵识探知,却似受到了岩壁的阻挡,灵识回归之际震的脑子发晕。
无奈之下,她只能凭直觉选了一条,踏上幽暗狭窄的小路,行走地极为小心缓慢。
行走间,带得衣衫飘动,裙摆摇曳,白色衣角擦过一片岩壁,勾起零星火花,霎时,一片蓝光至远处奔涌而来,竟是携着滔滔火浪。磷石易燃,很快便被火浪侵袭,竟相烧得灿烂炽热。
卿姒快速后退,退回来时的那处岩洞中央。
可明明只有一条小道起了火,却引得其它各条也狭着火浪而来,不过片刻,便将她身处的这片方寸之地围成了一处被火环包裹的极险困境。
可惜她修得并非水系法术,无法召雨而来。而这火海却也很是诡异,并非赤红色,而是幽蓝色,却比赤红色的火燃得更烈,更烫。
这般景象实在阴森,她身处其中,也感心悸。
火海燃烧声中,狭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卿姒还未来得及凝神细探,便见着数条小蛇中火海中游来。
这些蛇条条皆细,只有半只手臂一般长,可那双眼睛却似有铜铃那般大小,通体幽蓝,十足诡异。
它们在卿姒周围几尺处停下,吐着殷红的毒芯,身子一动一动的,好似秣马厉兵,蓄势待发。
卿姒经过上次与藤蔓一战后,心知在这殇谷之内硬碰硬绝非上策,每一个世界皆有其破解之法,可此处岩洞四周封闭,与上个世界并不相同,不可凿壁硬来。看来破解之法并非在岩洞本身,而是在这些蛇身上。
若能驭驶这些蛇带她走出这处岩洞,自是再好不过……
她想到了!
卿姒祭出浣鹜笛,置于唇边,脑海中搜寻了一番可以迷人心性的调子,她深吸一口气,淙淙笛音自唇齿间流泻而出,宛若一湾碧水流泉,曲折婉转,清辽悠扬,直欲迷惑人心。
那些小蛇闻音颤栗,在火海之中疯狂扭动,身子一耸一耸的,忽地调转蛇头,尽皆朝一处小道游去。
果然,卿姒暗道,这笛音既能迷惑饕餮,又何尝治不了这些小蛇。
她将流萤带变大数倍,罩在身上,这带子经红莲业火煅焠过,早已练就了遇火不裂的本事,防这等幽蓝阴火亦是不在话下。
她跨进火海之中,跟在那些小蛇身后,它们带着她一路蜿蜒,穿过九曲十八弯,行经重重磷石堵,终于窥得一处天光。
前方的洞口外是一片昏黄无边的沙漠,卿姒踏出岩洞,洞口在身后迅速闭合,闪过一道白光后,又化作虚无。
她抬起头,望了望这无垠无际的沙漠,却似看不到尽头处。
这次,她索性不走了,干脆直接坐在地上,等着看这片沙漠有何奇招。
沙漠上一阵乱风袭来,吹得人狂沙迷眼,看不清周围境况。卿姒稳坐不动,睁大眼睛看着这风到底能吹出个什么名堂,可等来等去,它也只是东吹西吹,吹的黄沙漫天,无所威胁。
殇谷内看不到日升日落,可卿姒却知道时间已过了很久,她默默数过,一阵沙尘被吹起后,会在半空之中盘旋半刻钟左右,方才落下,她面前已起起伏伏了数十道沙尘,少来也有半个多时辰。
她可以与这沙漠耗,可五师兄却是耗不起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附着的黄沙,左右环视了一圈,动身朝北面行去。
走了不知多久,她甚感疲累,回头一望,瞳孔陡然一缩,沙漠上竟然没有她的脚印……
怎么可能?
这片沙漠太诡异了……
难道这便是此处世界的奇招?以无招胜有招,无形之中消磨人的意志,将人困于此处,终被黄沙掩埋?
卿姒心惊不已,脚踝上突然传来异动,她埋头一看,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踝,意欲将她带入地底。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有东西来,有攻势就必有破绽,最怕的就是无所攻势,无所破绽,便也就无所出路。
卿姒正欲对付这只白骨手,却又来了一只握住自己另一边脚踝,正好,连根拔起!
她弯下腰,反握住那双白骨,略一使力,将他从黄沙深处拉扯起来,扔在地上。
果然很一具白骨,看来还是一只有灵性的东西,卿姒面上一喜,捏住浣鹜笛,单手将白骨按在地上,高举笛身,朝着他的骨头一下一下地打去,笛身冰寒,落在他身上,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冰凉刺骨。
白骨发出“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一边哭一边求饶。他的手可任意变换长短,想趁卿姒不注意,从背后偷袭她,却被她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握住,“咔嚓”一声,捏得他骨头错位,
卿姒不能轻易放过他,不然他不会说实话,直到打累了,见那白骨也无抵抗之力了,这才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