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消防弟兄拼死拼活把你救出来,把你父母的全尸给带了出来,你就这么不惜命,你对得起谁?”
“如果你想死,别在我眼前让我看到,我做不到见死不救。还有,既然你想和你父母一起被火烧死,那你一开始就不该在跑进火场之前打119,不该让我们知道,那样你就能安安静静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但你很不幸落到了我手里,能活,我就不会让你死。”
林疏清的眼泪还蓄着泪,睫毛上沾染着刚才哭泣时残留的泪珠,表情万分惊愕。
她真的傻掉了,她完全没想到他会把她护住。
“还想怎么寻死?你继续,我陪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看看你能不能死成。”刑慕白的语气十分笃定。
林疏清的眼泪突然之间像是倾盆大雨,啪嗒啪嗒往下掉,她瞥眼看到他的手正在往外不断地流血,顿时哭的更凶。
医院的每一个楼梯台阶上都半嵌了横着的一截一截的铁棍,因为年数比较久,有些已经翘了出来,刚才在护着她滚下来时,他的手被刮了伤口,伤口上甚至还有细碎的铁锈屑。
她哭的泣不成声,又开始打哭嗝,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断断续续道:“不……嗝……不死了,呜呜呜嗝……我后悔了,不死了……”
刚才闭上眼任由自己自暴自弃寻死后她心里的恐惧感就越来越大,她的脑海里想起之前父母总是笑着教导她说清清以后一定要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我们清清特别棒,很坚强……
她突然就后悔了。
可她的手还没有胡乱地抓住什么,就被他护住了。
他又救了她。
刑慕白听到她这样说,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率先站起来,嗓音微微柔和了些,沉稳道:“起来,回病房好好休息。”
林疏清全身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双腿依旧发软,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脚下没稳住,滑了一下,整个人又要摔出去,刑慕白眼明手快,电光火石间已经伸出手箍住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很软,柔若无骨,他不敢太用力,顺着她不断下滑的身体不得不再次蹲下来。
他半跪在地上搂着她,怀里的女孩身体颤抖地特别厉害,他察觉到了她的后怕,轻轻拍了拍她,温声说:“没事了,以后别再这样动不动就寻死,好好活下去。”
林疏清还光着脚,而且刚刚受了惊吓,再次捡回一条命的她腿软的根本就走不了路,刑慕白把人给抱起来送回病房。
林疏清被他放到病床上,她抹了把眼泪,声音还在打颤,对他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刑慕白清清淡淡地回了句不用,而后又道:“我珍惜每一条生命。所以也请你,惜命。”
“不为别人,不为你父母,只为你自己。”
他离开的时候她盯着他的背影看,在他出门的那一刻突然对他高声说:“我要报医学专业,以后当医生!”
他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她,坐在病床上的女孩眼睛被泪水洗刷的清澈纯净,湿漉漉地望着他。
刑慕白轻微地弯了弯唇,“嗯。”
自那一别,他们九年都没有再见。
其实当年那日从医院出来刑慕白就有各处打听,最后联系了当初在军校的好友要到了好友在临阳空闲房子的钥匙,休假期间他回了趟沈城,再返回临阳时拿着从好友那里拿来的房子钥匙去找林疏清,然而她已经出院了,连张字条都没有留下,不声不响的,就这么走了。
亏他还想帮帮她给她找了个住处。
而林疏清,因为乡下老家那边唯一健在的姥爷听到她父母出了事就急火攻心突发急病,所以这几天她处理好父母的后事后就连忙赶回去照顾老人家。
但最终她的姥爷也没有熬过去老年丧女的痛,在那个漫长的暑假还没结束时就离开了人世。
自此,林疏清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至亲,彻底孤身一人。
她办完了老人的白事,暑假也进入了尾期,上大学之前她回了一趟临阳,去了消防队找她的救命恩人。
但,他被调走了。
她只知道他叫刑慕白,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其他的,一概不知。
她想成为医生的想法是在看到他因为救她而划伤手的那一刻才蓦地冒出来的。
没有丝毫的预兆和缘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很想很想和他一样,有能力去救人,救很多很多的人。
包括他。
而这些年来,她也一直把他的话记在心里。
要惜命。
要好好地活着。
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
——
不,她其实是为了他,才活成了现在的样子。
为你而活,因爱而生。
☆、荣光05
林疏清说完那几句话后两个人都许久许久没再说话,她把他的手机放回中控台下方的储物格,侧头盯着车窗上一道一道流下去的雨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车厢里一片寂静,外面的雨势渐渐变小,不再疯狂地噼里啪啦砸窗户,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在出了高速公路口后,林疏清突然开口说:“我上大学前去消防队找过你,他们说你被调走了。”
开车的刑慕白撇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有一瞬间闪过了些许意外的情绪,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回去找他。只不过很快就掩了下去。
林疏清的脑袋背对着他,透过车窗与他淡然无波的目光撞上,转瞬他就别开了视线,继续注意着路况,面无表情地回她:“嗯,组织安排的。”
林疏清回过身,瞪着他询问:“那现在呢?还会离开沈城吗?”
他沉吟了片刻,说:“应该不会,不过也说不准,具体还是要听组织安排。”
林疏清暗自撇撇嘴,没再说话。
……
刑慕白把林疏清放到了医院门口就离开,在他回了中队把车停好往宿舍走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起来。
是一条短信,来自——林疏清。
啧。
刑慕白无意识地挑眉,胆儿倒是肥,撒谎骗他说手机没电也就算了,还趁机把他给她的备注给改了。
【刑慕白,组织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刑慕白:“……”这人,还自称组织上了。
【有。还有,你不是组织,别胡说话。】
发完继续往前走,没几步,手里的手机果然又震动起来,只不过这次不是短信,而是电话。
林疏清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刑慕白驻足,盯着一闪一闪的手机看了几秒,划通放到耳边。
“刑慕白,”林疏清话语微扬,“你有女朋友了?”
刑慕白望着训练场,面不改色地淡淡嗯了声,谁知下一秒她就咯咯笑起来,开玩笑道:“你啊,是有女朋友,她的名字叫消防,我没说错吧?”
刑慕白:“……”
“你很闲?”他的嗓音微沉,问道。
“唔,目前是这样没错。”林疏清此时坐在杨启华的办公室里,正一圈圈转着转椅玩。
刑慕白冷笑一声,“我没空陪你闲,挂了。”
“等等!”林疏清急忙出声阻止,刑慕白本来要落下来的手不知为何就停在了耳侧不远处,他眯了眯眼,微微垂下头,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雨才停不久,此时阵阵夜风吹来,尽管是在夏季,仍然凉飕飕的。
虽然他只穿了件短袖,没有披外套,倒是也没感觉凉冷,只是听到一道带着隐隐笑意的话语混着柔和的夜风灌进他的耳中。
“喂,我说,刑大队长你撒谎也别这么敷衍啊,你难道忘了你的兵还在我手底下养伤吗?我刚刚都问他了,人可说了,你这些年把所有心血和精力都放在了消防上,没谈过一次恋爱。”
刑慕白轻哼,完全没有被识破谎言的窘迫,他似笑非笑道:“没看出来你这么八卦。”
林疏清特别不赞同他用“八卦”这两个字形容自己,说:“只八卦你一个人的话就不算是八卦,而是关心啊。”
刑慕白挺不屑地轻嗤了下。
“唉,刑慕白。”
“……”
“刑慕白?”
他皱眉,语气严肃而寡淡,从嘴里吐出一个字:“说。”
她似乎笑了下,半认真半调侃,对他讲:“组织说,你该找个女朋友了。”
刑慕白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组织”给折磨的没有了脾气,蓦地低笑了声,学着她的话闲散道:“组织说,你管的太多了。”
随即语气就像是在教训小孩子:“没事赶紧去睡觉,大晚上胡扯什么。”
她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清清浅浅的笑声传入他的耳朵,有点酥酥麻麻的,她拖着尾音说了个“好”字,然后笑语盈盈地说:“那就……晚安啊刑队长。”
挂了电话,刑慕白盯着她擅自改的备注看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再改回来,他将手机收回来,舌尖抵了抵腮,低低的哼了一声,大步向宿舍走去。
而另一边的林疏清已经等来了做完手术回来的杨启华,她拿了杨启华的水杯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然后坐到杨启华对面,隔着办公桌眼巴巴地瞅着她师父。
杨启华叹气,“什么事,说吧。”
“是这样的师父,”林疏清把双臂平放在桌上,一副好学生的模样,简单地对杨启华说了今天遇到的那个司机大叔的事情,最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来意:“师父您和肾脏内科的吴主任有很多年的交情,您能不能帮帮忙……”
杨启华不紧不慢地喝着水,没说话。
林疏清喊他:“师父……帮帮忙嘛!”
杨启华见她一脸委屈,哼笑了下,放下水杯,抬手推了推她的脑门:“你都说出来了,我能不理?”
林疏清的脸上瞬间漾开笑,眸子闪闪发亮起来,她语气开心地扬声说:“谢谢师父!师父最好了!”
“那师父您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您了,回啦!”
林疏清说着就起身,把自己坐的那把椅子推回原位,对杨启华挥了挥手就离开杨启华的办公室。
杨启华望着林疏清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无奈地挑挑眉叹了口气。
这个丫头,总是这个样子。
别人帮她一分,她就会想尽办法还人家十分。
心善人傻的厉害。
***
三天后,刚从手术室出来的林疏清被护士站的小护士拉住,“林医生,杨主任找你,让你做完手术就去办公室找他。”
林疏清点点头,笑着说:“好,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林疏清穿上白大褂就去了杨启华的办公室,推开门就看到在里面坐着的肾脏内科的吴主任,她微怔,而后扬起笑,踏进去,礼貌地对吴主任颔首打招呼:“吴主任好。”
杨启华对她招招手,“过来坐下说。”
林疏清点点头,走过去坐到沙发上,把她这几天通过联系李大力了解到的他女儿的情况告诉了吴主任。
李大力就是那日帮住林疏清的司机大叔的名字。
……
从杨启华的办公室出来后林疏清特别兴奋开心,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和李大力联系一下,她向前小跑,苏南看到她在后面大喊:“喂,林疏清,你什么时候陪我去酒吧嗨啊!”
林疏清往前跑着扭头对他十分高兴地说:“等咱俩休假的时候啊!”
她的话音未落,苏南突然瞪大眼,伸出手,很担心地“唉”了一声,随即,嘭的一下,林疏清整个人像是撞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脑袋重重地被磕到,顿时涌入一股钻心的疼痛。
她捂住脑门,身体被撞击地连连倒退,几乎稳不住平衡,下一刻手臂就被眼前的人硬生生扯住,愣是没摔倒。
那是一只很宽大厚实的手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特别温暖,隔着白袍她都能感受到他手掌心的热度。
只一秒,他就收回了手,揣进裤兜里。
“冒失鬼。”低沉磁性的淡声从林疏清的头顶上方飘下来。
她的眼里泛起泪光,林疏清扬起头望向来人,于是就和皱紧眉神色严肃的刑慕白淡然冷峻的目光撞到一起,水波盈盈的眼眸在看到他后霎时闪亮了一下,林疏清蓦然勾起唇,把捂在额头上的手放下来,伸出食指戳着他的胸膛,嗓音细甜道:“我说这人怎么跟个石头似的呢,原来是你啊刑队长。”
“啧,这胸肌很发达嘛!”
刑慕白很不客气地打开她的手,“谁惯的你!”
他低头盯着她,她额头上有一片红印,被周围瓷白的肌肤衬的特别惹眼,刑慕白心想怎么这么娇气,不就撞了下么?结果变成这样,红的像是泛了血。
林疏清眨巴了眼几下,眼尾微微挑起,“反正不是你。”
刑慕白冲她翻了一眼,两个人还没多说什么,苏南就赶了过来,朝林疏清毫不客气地幸灾乐祸哈哈大笑:“你再不看路边跑边回头说话啊,傻缺。”
苏南嘲笑完林疏清就开溜,继续往前小跑去,完全不给林疏清反击的机会,林疏清只能狠狠瞪了他得逞嚣张的背影一眼。
傻缺你大爷!
刑慕白捕捉到林疏清瞪苏南的那一瞬间的模样,像极了生气炸毛要咬人的小狐狸,勾了勾嘴角。
林疏清收回视线后跟着刑慕白走,问他:“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医院?”
“看人。”他淡淡道。
林疏清颇为惊讶意外:“刑大队长那么忙,居然有空来过来探望队员?”
刑慕白偏头垂眸扫了她一眼,也仅仅是一眼,只是瞬间的事,他就又目视着前方,脊背挺直迈着大步往前走,步伐很是沉稳有力。
直到林疏清跟着刑慕白进了病房,正啃苹果的肖扬在看到刑慕白后立刻把半个苹果放下,滑下床向他敬了个军礼,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队长。